近日是举国欢庆的一段时令,天安门前,长安街上沸扬热腾,四处满溢着中国人心腔中的欢悦与不言而语的归属感。特别是阅兵时旧日昔年数代领导人的巨幅画像自人民群众肩头走来时,我也仿佛窥见了历史的昨天。这一举动也被人们颇赞为“心中酸涩,如鲠在喉,似有千言万语,终不得诉。”
我也深有所感,这所谓的千言万语应就是我们常挂于嘴畔留置于心间的语言了。回顾中华浩浩泱泱五千载历史征途,所有古时伟大的时刻我们已无法触摸,只有语言始终描述着他们。由口头吟语到结绳甲骨再演变为将所想所闻统统付与笔下,语言重在从未断流。先秦诸子的百家争鸣至今为世人所览,屈原投汨罗江前一曲《离骚》摄人心魄,那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一下子便铺陈出霸王别姬那血色画卷。有李白这般豪放不羁书于壁上的唐诗,镌刻在塔上的宋词,在书生间只能偷偷传诵的色彩辛辣而瑰丽的明清小说,甚至只是大醉一场后的喁喁轻语,喃喃梦吟。这些都被语言偷偷录下,仍在史书之中,其墨如漆,千古垂世。
这时的语言,深处总埋藏着时光的新与旧,诗行的背后隐匿着那个苍老的人间,让人能掘出一个时代的落寞与辉煌,沉香屑,香未凋,是语言的重量将它留下。
转眼就到了近代,英与美的枪炮轰开了清代的国门。在闭关锁国的政策下,举国默惶惊恐,黯而无语。语言的力量似乎在这个低迷的时代暂时沉眠不醒,那时的中国是灰色的,因为清中国在那时既麻木又沉默,腐朽又病态,现在说起也让人不由得痛心的发问:
难道语言已失却了它的重量了吗?
不,永远不会。天下总有懂得语言的人,总有人肩负起了这时代的重量。百年前林则徐虎门销烟的记载,左宗棠李鸿章洋务运动的史实,孙中山辛亥革命的诗篇。这些暂且算是无声的语言,但这些无声的呐喊却惊醒了被迫沉睡的语言,被迫沉睡的中国!自此之后,五四运动的口号,新青年的希望之章,共产党的星火燎原——以暗潮汹涌,浪涛聚啸之势席卷中国,而这场语言的浓墨重彩之中,每个中国人都是其间的主角,每句都是中国人的怒吼与咆哮,每个音节都是中国的声音!
这时的语言,太厚重了。它厚重到遗留在我们的骨血基因里,燃起爱与恨为火炬,引领中国在幽微的暗夜,摸索着,不远处的黎明。
在开国大典于一片醒目的红色中结束时,我们惴惴不安地走进现代。这时人们的语言变得有些不同了。东方红叩开了中国与外太空的界门,原子弹扭动了中国军事落后的局面,联合国接纳了中国走向世界的请求。这三个词语似有千钧之力,你难道敢说这语言不重要吗?嫦娥飞天、蛟龙伏海、北斗凌空、天眼盖世。这十六字字字铿锵,挂到人们嘴边藏在人们眼瞳里记载于史册上,这些不同形式的语言背负着多少人神佛难挡的勇气,多少热泪盈眶的瞬间,多少前仆后继的付出。
这太沉重了,说起来却是廖廖几语,太过轻巧。
顾城曾说:“我们就这样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诗句美得天真青涩,亦美得无奈绝决。孰不知,一个眼神一缕风信皆可成为语言的信使。
现在,请你微撅起唇,齿门紧扣,舌尖翘起,轻轻发音,然后嘴巴咧开,冲纸张微笑,舌尖后退。我要恭喜你,你刚刚唤出了母亲的名字,从今而后,你拥有了,语言的力量。
当我看见那阅兵式上令人心潮难平的面容,脑袋里闪回着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想到语言都是中国人的独家记忆,太过沉重绵长,而或许无法一一直陈,但一个敬仰的眼神,一个自豪的笑容,足以寄寓我想报于您的,万世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