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蚊秋虫,秋日来临的信号,便是那些虫子了。
《诗经》中有一篇写虫子的文章《蜉蝣》,让人印象深刻: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蜉蝣之描述,极尽古人对美好的赞叹,对消亡的无奈。蜉蝣又薄又亮的翅膀,就像美丽的衣裳,它刚出生时的样子就像洁白如雪的麻布衣。然而,为何心中有着如此深沉的忧伤?我想,那是死亡的忧伤。蜉蝣的一生很短暂,朝生暮死。当它穿上华服,就注定走向毁灭,当它挥舞翅翼,就注定飞向死亡。那是多么脆弱的生命啊!
诗人也许想到人生短暂,也不过只是蜉蝣的另一种形式了。今日锦衣玉食、寻欢作乐,保不定明日就已消亡了。那时,也许人们还不强调为他人作出贡献的重要性,也没有追逐成功的功利心,但死亡的阴影却让生命同样背负着重大的压力。不论在社会的哪一个阶层,不论在一年四季的任何时候,什么人都可能暴毙而亡。很难想象古人真正的精神追求,而对死的忧伤、困惑与追问却真实地存在于每一代人的记忆中。
这种对死亡的忧虑至今也没有根除。人们试着去想通这个问题,却总不能如愿。一批批文人信口胡诌,其中又有几人真正理解生存与死亡?我羡慕蜉蝣,它们存在于世上的仅有时间,全数用于飞翔与繁衍了。它们没有睡觉休息之时,就更没有胡思乱想之分神,而人类却不能仅置身这两事之中,总会被大大小小的烦忧羁绊,甚至走向黑暗。但是,总的来说,人类是成功的,尽管这样的枷锁大多是自找的,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我们建立了自信:活着是美好的。可当你问自己:我是谁?我下一刻将如何存在?这盛装打扮的自信却轰然倒塌。人生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浮生若梦。若没有信仰,没有追求,这一生只是无知地存在,无知地消亡。只消看看这些秋日的飞虫,看看那些死在纱窗外的余骸,看看自己韶华易逝的躯壳,你就会感受到存在于世间的空虚。
秋虫在灯光中飞过,就像古人在湖边夜读时看到的蜉蝣一样。我没有同情它们的理由,兴许它们也在用仅有的几根神经鄙视我的无知。
虫在光旁息,吾生何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