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宋濂、字景濂,其先金华之潜溪人,至濂乃迁浦江。幼英敏强记,就学于闻人梦吉(姓闻人,名梦吉。其父曾受学于宋末著名学者王柏之门,颇有家学渊源)、通《五经》。元至正中,荐授翰林编修,以亲老辞不行,入龙门山著书。
点评:宋濂之学。
洪武中,濂首用文学受知,恒待左右,备顾问。尝召讲《春秋左氏传》,濂进曰:“《春秋》乃孔子褒善贬恶之书,苟能遵行,则赏罚适中,天下可定也。”
点评:宋濂之识。
洪武二年诏修《元史》,命充总裁官。是年八月史成(《元史》一书,未及一年而书成,其中疏漏甚多,为廿四史中最滥者,颇损宋濂“太史公”之名),除翰林院学士,濂傅太子先后十余年,凡一言动,皆以礼法讽劝,使归于道,至有关政教及前代兴亡事,必拱手曰:“当如是,不当如彼。”皇太子每敛容嘉纳,言必称师父云。
点评:宋濂之行。
帝剖符封功臣,召廉议五等封爵。宿大本堂(大本堂本是朱元璋建成延请四方名士为皇子讲学的地方,后也作为议事之所),讨论达旦,历据汉唐故实,量其中而奏之。甘露屡降,希问灾祥之故,对日,“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春秋》书异不书祥,为是故也(体现宋濂重仁德,轻灾异的特点)。”
点评:宋濂之品。
帝尝指《衍义》中司马迁论黄老事、命濂讲析。讲毕因曰汉武溺方技谬悠之学改文景恭俭之风民力既敝然后严刑督之人主诚以礼义治心则邪说不入,以学校治民,则祸乱不兴,刑罚非所先也。”尝奉制咏鹰,令七举足即成,有“自古戒禽荒”之言,帝忻然曰:“卿可谓善陈矣。”濂之随事纳忠(“随事纳忠”是宋濂的评),皆此类也,濂性诚谨,官内庭久,未尝讦人过。所居室,署“温树”,客问禁中事,即指示之。尝与客饮,帝密使人侦视。翼日,问濂昨饮酒否,坐客为谁,馔何物。濂具以实对。笑曰:“诚然,卿不朕欺。”间召问郡臣臧否,濂惟举其善者,曰:“善者与臣友,臣知之;其不善者,不能知也。”主事茹太素上书万余言。帝怒,问廷臣。或指其书曰“此不敬,此诽谤非法。”问濂,对曰:“彼尽忠于陛下耳,陛下方开言路,恶可深罪?”既而帝览其书,有足采者。悉召廷臣诘责,因呼濂字曰:“微景濂,几误罪言者。”
点评:宋濂之性。
濂为文醇深演迤,与古作者并。四方学者悉称为“太史公”,不以姓氏。卒于夔,年七十二。追谥文宪。
点评:时人对宋濂之尊崇。
(节选自《明史·宋濂传》)
参考译文
宋濂,字景濂,他的祖先是金华潜溪人,到宋濂这一辈才迁至浦江。宋濂幼时聪敏、记忆力强,就学于闻人梦吉、精通《五经》。元朝至正年间,宋濂因举荐授为翰林编修,但他以父母年老为由坚辞不就,而到龙门山闭门著书。
洪武年间,宋濂开始因文学之长受到(朱元璋的)赏识,随侍朱元璋左右,作为顾问。太祖曾召宋濂讲解《春秋左氏传》,宋濂进言道:“《春秋》是孔子褒扬善行、贬斥恶行的书,如果能够遵照施行,那么赏罚公正适中,天下便可平定了。
洪武二年太祖下诏修编《元史》,任命宋濂充任总裁官。这年八月《元史》修成,宋濂被提升为翰林院学士,宋濂担任太子的老师前后十余年,太子的一言一行,宋濂都要以礼法来劝导,使其归于正道,遇到有关政治教化和前代兴亡的事情,(宋濂)必定会拱手说:“应当像这样,而不应当像那样。”每当这时,皇太子都非常严肃虚心地接受,谈论事情必会称“师父说”。
太祖剖符封赏功臣时,召宋濂前来商议怎样封赏五等爵位。(宋濂)住在大本堂,通宵达旦地研究讨论,逐一引鉴汉唐前例,选择其中适用的部分奏报皇上。当上天屡降甘露时,太祖又问其中是否意味着有灾异或祥瑞,(宋濂)回答说:“天子不是受命于天,而是受命于人;吉祥的征兆并不是上天的祥瑞,而是人主的仁义。《春秋》只记灾异、不书祥瑞,就是这个道理。”
太祖曾挑出《衍义》中司马迁论黄老之学的一段,让宋濂讲析。宋濂讲完,接着说:“汉武帝沉溺于方技荒谬之说,一改汉文帝、景帝节俭之风,民力已经疲惫,而后用严刑来催督。国君如果能以仁义来治理民心,那么异端邪说就不会传播,以学校来治理百姓,那么祸乱就不会发生,刑罚并不是要优先考虑使用的。”宋濂曾奉命作诗咏鹰,要在七步之内完成,其诗中有“自古戒禽荒”(自古以沉溺于田猎为戒)的句子,太祖高兴地说:“这可是很好的进言啊!”宋濂在朱元璋左右侍奉、效力忠诚,都是这样,宋濂性情诚恳谨慎,在宫中为官时间长,从不攻击他人过失。他的住室,题名为“温树”,如果有客人问起宫中情况,宋濂便将“温树”两字指给他看。(宋濂)曾在家中与宾客一起饮酒,太祖派人暗中观察。第二天,(太祖)问宋濂昨天喝酒没有,请了哪几位客人,吃了些什么。宋濂一一如实回答。太祖笑道:“说得对,你没有欺骗我。”(太祖)闲时召宋濂询问群臣的善恶优劣,宋濂只是列举表现优良的大臣,说:“善良的人与我交朋友,我了解他们;而那些不善良的人,我(不和他们交往,所以)不了解他们。”主事茹太素上奏章一万多字,太祖大怒,以此询问廷臣(的看法)。有的指着茹太素的奏疏说“这是对皇上不敬,这是违法诽谤。”太祖问宋濂,宋濂回答:“茹太素对陛下是尽忠心的,陛下现在刚敞开言路,怎么能给他定大罪呢?”不久太祖翻阅茹太素的奏疏,觉得有不少可取之处。(于是)将廷臣全部召来责问,接着直呼宋濂的字说道:“如果没有景濂,我几乎就要错误地对上书言事的人治罪了。”
宋濂文风淳厚而飘逸,可与古代作者媲美。四方学者都称宋濂为“太史公”,而不称呼他的姓氏。宋濂逝于夔地,终年七十二岁。追封谥号文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