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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成为鬼的少女》全文阅读_作者:吴谁

发布时间:2023-07-21 06:5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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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成为了鬼,因为只有没有实体的鬼,才能走过雪地不留下脚印。”

如果美梦都可以成真,现在的学生有三分之二会成为超女或快男冠军,剩下的也穷得只剩下钞票。

想来也是烧心,这次月考的作文题目居然是个半开放命题,叫做《我梦见……》。这下可好,交上来的作文内容是千篇一律,不是成为娱乐明星就是百万富翁,整篇就是两个字:“名”和“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忆当年,我们那一辈,在这个年纪,梦见的不是解放亚非拉,就是红旗插满全球,哪像这些小毛头低级趣味,不上档次。

就在审美极度疲劳的时候,我看到了这篇文章——《我梦见自己成为了鬼》。

“这几天,我总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为了鬼,梦见在一个下过雪的夜里,突然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0这应该是古老宫殿中某个荒废的庭院,朱红的雕栏破旧不堪,檐下的铜质风铃业已生锈。薄薄的积雪,压不住庭院中整丛整丛的荒草,也盖不全空地上荒弃堆积着的红砖。

“庭院的中间是一口枯井,而我就站在井边。

“梦总是从这里开始:我环望四周,发现自己被困在这里。因为这个庭院被一圈长廊围绕着。但长廊没有窗户,也没有出口,整个就是完全封闭的。那怎么离开这里,我又是怎样来到这个地方的?

“我只知道自己是从长廊走到井口的。但回头看时,却发现身后没有一丝脚印。庭院不大,但从长廊到中央的井,也有三四米的距离。地上为了防滑,还铺着几块红砖。但无论是地面的雪,还是红砖上覆盖的雪,都没有丝毫走过的痕迹,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我一定成为了鬼,因为只有没有实体的鬼,才能走过雪地不留下脚印。

“想到这里,我在梦里就大胆起来:我都是鬼了,还害怕什么。正得意着,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只脚悬空在井边,赶紧缩回。低头时,才发现这口井也不普通。这是很奇怪的井,我从来没有见过。井口约有两米见方,没有井沿,就是平地上一个四方窟窿。在梦中,其余的一切我都看得不甚分明,如在雾中,唯独有个细节印象深刻,那就是围绕井口的一圈小孔。井的边缘由坚硬的青色麻石砌成,围着井口的麻石上有一圈规则的小孔。这些小孔,全部呈圆形,共四十九个,间隔均匀,绕着方形的井口,组成一个更大的正方形。真有趣,为什么这些小孔我会记得如此清楚,仿佛我亲手摸过,一个个数过一般。

“这一定是个符咒,预示着这井是通向阴曹地府的入口。作为辅证,井口一圈都没有雪,仿佛那些雪害怕来到井的附近。

“不过,叫人败兴的是,这个阴间入口居然还有个盖子。井口旁边有个厚厚的木头盖子,已经有点年头了,看样子是在井还能用时,用来盖住井口,防止污染的。现在盖子没有盖上,井口敞开的,仿佛在邀请我。

“于是,我走下井去。

“忘了说了,这井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井里内壁,有一行窄窄的石头台阶,可以沿着它走下井去。里面很黑,但还看得见井壁很粗糙,没有青苔,应该干涸很久了。走了一百二十一阶台阶,我的脚接触到井底干燥的泥土。井底部比井口窄,只是巴掌大的地方。窄窄的转折之间,随意叠放着一床破烂的棉被,还有一个缺口的碗。莫非有人住在这里,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突然,上方传来一丝动静。我惊讶的抬起头,正好和另一个人眼神相对。

“原来,有人从井口探头看着井底的我。那人脸背光,看不清楚五官,但令人惊心动魄的是的,他居然有两只幽幽荧光的绿眼睛!

“然后,那个人拿起盖子,将井口盖住,并上了一把锁。

“我被锁在井中了!”

这篇文章写得太真实了,看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正在余惊不已时,这张卷子被旁边的吴老师拿了过去。

吴老师名叫吴雅追,外号乌鸦嘴,是个夸夸其谈的人,自认为写了几篇推理小说,就堪比福尔摩斯第二。这不,拿过去就开始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

“哎呀,这作文太老土了。简直就是悬疑小说的典型情节嘛!”吴老师用手弹着卷子。“这几天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啊,觉得好奇,于是独自开始调查。结果很意外,梦境居然是童年的一段悲惨回忆。原来自己不是父母的亲身女儿,而未婚夫竟然是自己亲哥哥!俗啊!”

听到这话,我冷汗更多了,“吴老师,这梦可以用弗洛伊德的理论解释的。其实,这只是少女青春期的典型梦境。所谓封闭的古老庭院,一方面是自己保守的性心理的反映,另一方面,暗示着性器官的发育。”

“你这扯得太歪了。感情这口井,暗示着女性那地方的发育?那要是男的做这梦,且不是梦见人民英雄纪念碑啦!”吴老师摇着头:“老实说,这梦境肯定是女孩到过的真实的地方。你看这里:‘井口一圈都没有雪,仿佛那些雪害怕来到井的附近。’什么跟什么嘛!因为冬天,地下比地上温度要高,所以井口一般不会积雪。再冷的冬天,井水一般不会结冰,也是这个道理!这是常识嘛,真不知她的老师怎么教的!”

我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因为女孩的老师正是我。我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不能说明梦境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啊!”

“唉,女孩不知道这个常识,所以她肯定是到了这个地方,看到这一幕,才会做这样的梦的。所以说梦境是真实的地方。”吴老师拍拍我肩膀,“难不成你是她班主任。”

我环视四周,想寻找一件称手的武器。

“另外,还有一个铁定的证据。”吴老师似乎又发现什么,“你看这里,‘围着井口的麻石上有一圈规则的小孔。这些小孔,全部呈圆形,共四十九个,间隔均匀,绕着方形的井口,组成一个更大的正方形。’这个就很明显了。”

“啊,是很明显。”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很明显,但还是装懂点头——我的自尊心是很脆弱的,不能再受打击了。

“看她对古井的形容,应该是湖南那边的踏井。这井的特色,就是井内壁有阶梯,可以沿阶下到井中。湖南岳阳那边,君山岛上不是有个柳毅井嘛,相传一个叫柳毅的书生,下到此井中,前往龙宫送信。那个柳毅井很著名,也是有阶梯的。否则,就不是下到井中,而是投井了。这个踏井啊,它还有个特色,就是井的正上方会修个亭子,是为了挡住雨水,不让其污染井。”

“那跟小孔有什么关系?”我不解的说。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这四十九个小孔,正是亭子沿滴水的地方。时间久了,井沿边就会出现一个由小孔组成的正方形。”

“这井没亭子啊?”我觉得自己像弱智儿童。

“时间太久了,亭子也倒了啊!讽刺的是,石头上的小孔却长久的保存下来。”吴老师笑笑,放下卷子,“别的不说,这个女孩肯定看到过这口井,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总算熬得吴老师离开,我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这女孩我熟悉,她叫杨乐音,脸上有个枫叶状的胎记。她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不过月考后有一个五天的假期,不知女孩现在怎样了。

正想着,我的手机响了,正好是杨乐音的家长:“老师啊,我家杨乐音没给您添麻烦吧。听说学校这几天搞住校的封闭式辅导,她第一个参加了。不过,今天不是下了雪么,我想给她送件棉衣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住校的封闭式辅导,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突然想起吴老师所说悬疑小说的老套路:“这几天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啊,觉得好奇,于是独自开始调查。”奶奶的,不会让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果然让他说中了,杨乐音谎称来学校上辅导,结果收拾几件衣服就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值得安心的是,她还没有一个可能是她亲哥哥的未婚夫。

奇怪的是,她家长也不急着找,所以谣传纷起。有人说杨乐音不是亲生的,是外面捡的,杨乐音是去找她亲爹娘去了。也有人说,杨乐音外表纯洁,其实有一颗不羁的心,去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更要命的是那乌鸦嘴吴老师,根据此事件改编成一部侦探小说,开头第一句就是“有人发现了那个女孩的半具尸体”。你看,不仅是尸体,还是“半具”,接下来的部分我就没敢看了。

这些人中,恐怕我是最着急的一个,因为我有过先例。我在北京带的一个班,曾发生过一起杀人案,一个女孩子从摩天轮上掉了下来,凶案现场还是密室!就因为这事,我被调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要是这个杨乐音再出点事,那我还不得被打发到北极去啊。

这天,又接到吴老师的电话,“我的新书《梦见成为鬼的少女》要出版了,到时候送你一本啊!”

“妈的!”我忆起那“半具尸体”,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小子,还嫌不够乱啊。

“对了。跟你说,我研究了杨乐音作文中所说的庭院,看摆设,好像是明朝庭院建筑风格。我记得好像咱们县郊区就有一个大型明朝民居建筑群,你到那里看看。”

大哥,我已经在这里了,我老家就在这建筑群中。小时候我就在那里光屁股玩过泥巴,还用你来介绍吗。不过,这些抱怨我都埋在心里。要是流氓文学青年吴老师知道这些,找个理由说是采风,在我老家住上个一年半载的,非得搞得我上吊不可。

“我查了下,这个建筑区,其实就是一个大的庄园。在这建筑的最里层,有个叫回头居的建筑。虽然官方的图纸给得不详细,但是古时候建筑都守五行风水之道。这回头居中的回头,其实应是龙回头的简称,也就是风水中龙眼所在地。此处打井,泉水连绵不绝,有生财之相。要是有井,肯定是在这里。”

“你还守着那篇作文啊?”我嘲笑道,尽力想打消他的念头,“那作文中描写的封闭式庭院怎么解释?”

“你不懂,在这里修井,就是要用墙围起来,这才能守住宝气。想当年,若不是溥仪为了学自行车,将故宫的门坎去掉一截,北京城的龙气也不会那样轻易的泄掉,清政府也不会垮台。”

“是啊是啊,敢情我们现在进入社会主义,还是得源于一根门坎。”正好手机快没电了,我不耐烦地挂掉电话,打击他的掉书袋情结。

挂了电话,我踏进熟悉的门坎。这几年,老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几个牌坊,几个庭院,几个长廊,只是草更深,建筑更加破烂罢了。

我到时,已是晚上。一个认识的老乡蹲在门口抽着烟袋:“伢子,你有好些年没有回来了。”我点点头,径直走进去,没有多搭话,毕竟这地方,我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没料到亲戚追了进来:“我说伢子,你还是应该去看看你叔。他这人虽说不好,但对你可是真心实意。今年他身体不行了,现在还能做事,但也没几年好活了。你得去看看,当年为了送你上学,他可是做了不少事。”

老实说,若不是杨乐音,我恐怕不会回到这里。所以我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敷衍过去,顺手掏出杨乐音的照片询问亲戚。

亲戚瞅了半天,乐了:“伢子,有出息了啊,找了这样一个好看的妹子。”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的话啊(——!)

我索性直接来到回头居。这里的建筑大都已经荒废,少有人来,因此正是我小时候的游玩宝地,有时还能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发现什么生锈的铜钱。

正回忆着呢,突然听到一声女孩的惨叫,正是杨乐音!我心中一时悲喜交加,不知是高兴人品不错,一下子就有了头绪呢,还是担心女孩已经遭到不测。

惨叫过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杨乐音啊杨乐音,你好歹再呻吟几声,让我也安安心啊。

我急忙顺着声音来源方向,找进一间厨房。在一个可能存放了百年之久的柴堆后面,我找到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小时候钻还灵活,但这次颇费了一点劲。钻过洞口,我就站在了一条长廊上,面对这杨乐音在文中描述过的庭院。

这几天下了雪,所以眼前的场景跟杨乐音在作文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不大的庭院,被雪压住的杂草,正中央的古井,古井旁堆砌的废弃红砖,敞开的井盖,几乎丝毫不差,杨乐音在梦中就是来到此处吗?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刚刚就在此处。虽然夜色很深,看不清事物,但低下头,正巧发现一行细小的脚印从长廊通向古井。杨乐音就在井中!

我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就差直接向井里跳了。井中漆黑一片,我打燃火机,摸着井壁,好不容易来到井底。一个瘦弱的身影蜷伏着,不是杨乐音还会是谁。

我真是像找到亲妈一样扑了上去。还有气!杨乐音看样子是从井口摔了下来,所幸的是刚好掉在一床破棉被上,没有明显外伤。虽然昏迷不醒,但以我的专业知识来看,应该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一瞬间,我感恩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神佛。

叮当一声,杨乐音手中掉下一件物品。捡起一看,居然是一把刀子,刀子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奇怪,杨乐音身上没有外伤啊。那她就是用这刀捅了别人?

我的想象力澎湃起来:老师教导无方,不良少女持刀行凶。乌鸦嘴出了三部曲,居然是社会推理系,名字叫做《梦的证明》。我的天,那我的结局还不是一样去了北极。

不过,你平安就好,我看着怀中的少女,准备向上爬出井来。

向上爬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事情会不会是这样:杨乐音也正像我现在一样,从井底向上爬,突然井口露出一个人的脸。杨乐音吓了一跳,便用防身的刀刺伤那人,那个人吃痛,便用力将杨乐音推下井去。当然,也可能是那人先推杨乐音下井,杨乐音仓皇中刺了那人一刀。不管怎样,井上有人。

而我一听惨叫,就马上赶来。出入口只有我钻的洞口而已,也就是说,我跑下井时,那个受伤的人还在这庭院中,只是因为天色太暗,我没有发现而已。

我头顶有人。

想到这一点时,我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一个人影将井盖盖上,并上了一把锁。

奶奶的,居然情节都和杨乐音作文一样,我真是欲哭无泪了。

黑暗中,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摸到井口,果然是一百二十一个台阶。井盖并不是很严实,和地面之间有大约一厘米的空隙,不过也只能伸出个手指。我沿着空隙摸索,发现无机可乘,唯一的收获是发现井沿边还真有四十九个水滴成的小孔,看样子杨乐音也经历过和我相同的事情。

但有一点和作文中不同,对方不仅将盖子盖上,还在上面压上沉重的红砖。所以,就算没上锁,我也没法将其推开。

还好手机还有信号。我正准备拨,没想到乌鸦嘴先打电话来了。更倒霉的是,我居然不小心按错了键,接通了他的电话。

“我有新发现!”乌鸦嘴兴奋地说,“我能解释为什么没有脚印了!”

“哦!”我有气无力的回答。

“答案很简单,杨乐音当时不是从长廊走向井口,而是刚从井中出来,所以没有脚印。从描述上来看,当井盖盖上时,这个井就成为一个关押人的地点。杨乐音可能曾被关押在其中。她为什么能数出一百二十一阶台阶,这是因为她需要在黑暗中向上爬。她为什么知道井沿上有四十九个小孔,也是因为她在黑暗中摸索的缘故。”

“你太强大了,全部猜中。因为我也被锁在井中了,而且你说的事我都做了。好,说完了,我要报警了。”我挂上乌鸦嘴的电话,正要报警,晕啊,手机彻底没电,自动关机了。

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

现在,我和一个昏迷的少女一起被困在井底,身边只有一把粘血的刀子和一个没电的手机,头顶是沉重的木制井盖,还有不知多少斤的红砖。

庆幸的是,这里要比北极暖和得多。

“老师,让我们用身体来彼此温暖吧!”杨乐音对我张开怀抱。

“不行!我们是师生啊!”我挣扎着推开她,然后梦就醒了。我愣了半天,才发现杨乐音还昏迷在我怀中,我依然困在井中。

“妈的!”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点愤愤不平,狠狠的一拳砸在头顶的盖子上,纷纷扬扬激起不少灰尘。

逆向思维!我的脑海灵光一闪。既然不能向上打开,那么我就从下挖开。我握紧那把带血的刀子,一口气捅向头顶的木盖。木盖已经腐朽,刀子居然轻易的插入,然后带下一大块木块。

不消多时,木盖已经被挖得千疮百孔。上面压着的红砖也帮了我的忙,那几十斤的重量,一下子将井盖压垮。残存的碎屑和上面的砖头擦着我的头皮掉进井中。

我抱着杨乐音,挣扎的爬出井来,然后因为脱力,一头栽倒在雪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远处有沸沸扬扬的人声。我拼命撑开眼,发现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正在向我靠近。

太好了,得救了。不过,我好像没有报警啊。

正在纳闷着,那几个人如狼似虎的扑到我身上。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捡起那把沾满血的刀子,然后报告说:“我们已将杀人疑犯逮捕。凶器也找到,马上进行指纹分析。”

真晕啊,敢情杨乐音捅的那个人锁上井盖后,在逃跑过程中死了。无辜的俺成了杀人疑犯了!那刀子还用指纹分析,几分钟前我还用它挖木头呢!

以后的经过,我记得不太清楚。大概印象是,我被铐在一个铁椅子上,有人用很亮的灯照得我睁不开眼。还有人端来一碗香喷喷的面,诱惑我说:“交代吧,交代了就可以吃面了。”

我很想问问他们,到底是参照了哪些电影场面来审问我,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将所有的情节都告诉了他们。

但是他们不信,尤其不信有人将井盖锁了。

最后来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警察:“不可能有人在你之后将井盖锁了,因为没有足迹。”

我一下清醒了——敢情杨乐音同学的作文这才全部变为现实。

“我们接到报案,说是这里有一名死者。赶到后,发现他死于失血过多。顺着血迹,就找到那个庭院。”老警察将现场照片排给我看:“你看,庭院里只有你和女孩的足迹,没有第三者。”

我定神一看,果真如作文所说:“从长廊到中央的井,有三四米的距离。地上为了防滑,还铺着几块红砖。但无论是地面的雪,还是红砖上覆盖的雪,都没有丝毫走过的痕迹,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莫非就像杨乐音同学,不,杨乐音大仙所说,是那个死了的人,变成了鬼,将我们锁在井下。

老警察见我傻了,有些得意,话也多了:“其实,我知道你的杀人动机。”

哦,我都不知道死者是谁,你还能知道我杀人动机了?我又傻了。

老警察絮絮叨叨的念了起来:死了的那个人,曾经是个人贩子。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得到密报,说是这里有人贩卖小孩,便不顾下雪天,派出全部警力来搜查。结果搜了三天,一点结果都没有。我就急了,要知道人贩子肯定将拐来的小孩藏在某个地方。我们这一来,他就不会去给小孩送饭,说不定还指望小孩饿死,消灭罪证。我当时一把抓住他,就要打。那家伙也是个硬汉子,我拼着犯错误,也没问出半句话来。

不过,最终总算让我找到那个庭院,那庭院倒没变过。那口古井肯定是关押小孩的地方,可是里面半个人也没有。上司说没有证据,只好放人。我不依,说小孩肯定是自己跑了。上司指着院子里的雪说,你看看,哪里有人走过的痕迹。我就郁闷了。

老警察拍着胸膛保证:我敢说,这个女孩肯定是当初被拐卖的一个。她脸上的胎记,我记得清清楚楚,现在长大了,回来找当时的坏人报仇了。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啊!”我流着泪辩解道。

老警察拍拍我的肩膀:“我理解你,自己女儿被拐了那么多年,要是我,也一刀将他捅了。”

我差点袭警——我有那么老吗?

最后,警察还是放我去看望杨乐音。杨乐音一切正常,只是还在昏睡。

知道杨乐音安全后,我自己精神一放松,居然又晕了过去。事后听医生唠叨,当时我发烧43度,额头上能煎鸡蛋。医生向警方抱怨说,这么冷的天,居然只让他穿一件薄毛衣,这是变相刑审,能救回条命就不错了。老警察在旁边陪着笑解释,不是警方不让他穿,发现疑犯时就是这样。疑犯用自己的大衣裹着怀里的女儿呢,之所谓虎毒不食子云云。

这些我统统不知道。昏迷中,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我梦见,其实我早就知道故事的谜底,从一开始就知道。

杨乐音的确是被拐卖的小孩,她被卖出前就关在那口古井中。警察来的时候,人贩子没能给她送饭,警察也没能及时发现她。饥寒交迫的杨乐音是被另外一个人救出来的。救他的那个人害怕警察发现,更害怕人贩子发现,所以不想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他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个好办法。他利用了井旁废弃的被雪盖住的红砖。

雪地上本没有什么防滑的红砖。两个人直接走回长廊,不多的几个小脚印,就用从井旁搬来的覆盖着雪的红砖盖住。

那看上去是用于踏脚的红砖,其实是用来掩盖脚印的道具啊。警方本能上要求保护现场,谁也想不到去翻动红砖,发现下面的小脚印。

但人贩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因为计谋并不完善,红砖堆上有雪覆盖的红砖被拿开,剩下的红砖没有雪覆盖,十分的显眼。

杨乐音在作文中不是写过吗:“薄薄的积雪,压不住庭院中整丛整丛的荒草,也盖不全空地上荒弃堆积着的红砖。”

杨乐音逃到县城,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并丧失了以前的记忆。但是,十年后,由于某种机缘,她突然在梦中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于是,她自己开始调查,跟着记忆重返这个庭院。

然而,人贩子还记得她——杨乐音脸上的胎记十分显眼。人贩子以为杨乐音是为寻仇而来,所以想趁杨乐音在井下时,将其锁住。但他失败了,反而被杨乐音刺了一刀。他剧痛之下,将女孩推落井底。

而随后的我听见惨叫声,找了过来。天色太暗,人贩子老眼昏花,并没有认出我来,将我一起锁在井下。

受伤的人贩子在离开时,也用覆盖着雪的红砖盖住自己的脚印。但他将这个计谋改善了,他将其余的红砖压在井盖上。这样,剩下的红砖即使没有雪,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最终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这一切我全知道。因为那个人贩子就是我的叔叔。

杨乐音在梦中不是看到井口有人探出头来吗?那人眼睛闪着荧光。其实,这只是本地的习俗:少年外出之前,会在眼皮上抹上荧光粉,以示明路。

杨乐音看到的人是我。十年前的雪夜,是我偷偷打开了井盖,是我放走了杨乐音,是我将覆盖着雪的红砖压在两人的脚印上。

十年后,我转到这座城市,做了她的班主任,这就是她记忆复苏的机缘。

梦醒后,我哭了。因为在梦中,叔叔贩卖小孩,就是为了供我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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