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少年,旁人提起斯卡沃托家,总说是“有梅达的那家子”,从不说出他们的姓氏。在街坊邻里的眼中,梅达是一个传奇人物。没有人能够明白,斯卡沃托的母亲怎么能同她相互理解、朝夕相处。斯卡沃托和哥哥都很怕她。然而,梅达以她自己特有的方式,教会了他们去信任人、爱人和忠实至诚。在这方面,任何书籍、任何学校和斯卡沃托所认识的任何人都望尘莫及。
在斯卡沃托出生之前很久,梅达便已是他家的管家。她有一张表情严厉的脸,蓝色的眼睛锐利逼人,一头稀疏的灰发梳得紧紧地盘成一个发髻。梅达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来自德国,尽管在美国度过了40个年头,她依然讲不好英语,一开口就错误百出。
她总是不断地提醒斯卡沃托,她在青春年少时是如何如何美丽动人。她坚持认为,是斯卡沃托一家,特别是他和他的哥哥爱德华,才使她“变得又瘦又丑”。她常常会骨碌碌地转着眼睛,高举双手喊叫起来,“哎哟!我在这儿受多大的罪呀!”不过,尽管天天怨声不绝,梅达在斯卡沃托家却住了34年。
梅达讨厌吸烟和饮酒,尤其讨厌爱德华的那群哥们儿朋友。在他上大学的时候,每当周末,爱德华总要带上几位朋友回来。如果碰巧父母到乡下去了,梅达就会满屋子乱窜,把所有的玻璃杯、烟灰缸和啤酒一古脑儿收拾起来,藏到某个十分隐秘的地方去。用这个办法来扫那帮年轻人的兴。这种举动往往招致一场争端、训诫和可怕的威胁。不过,到了后来,梅达总会软了下来,勉强自己去取回那些藏匿起来的宝贝。
梅达卧室里最为隐秘的一角摆着她的一只大箱子。她时刻十分警惕地守护着这只上了两道锁的箱子。包括斯卡沃托的母亲在内,谁也不曾见到过箱内的东西。梅达每年都坚决表示,要打点一切行李回到“德国”去。从斯卡沃托4岁时起,直到过了他的26岁生日,他每年都听到她说要回去。梅达不住地唠叨,由于他们大家给她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她到4月份非走不可;她越来越老啦;德国的食品要比这儿新鲜多啦,如此等等。不过,到了4月份,梅达又没有了去意。
“我决定7月份走,”她会说,“4月份太冷啦!”
而7月份都是太热,“因此我要到8月份走,那时路上的旅客也不会太拥挤。”
及至到了8月份,节日一个紧接一个地来临,这样,她认为至少得拖到新年之后再动身。
等到1月份,“雪太多啦,”如此周而复始又回到了4月份,延期动身的宣言又得从头开始。
有一次梅达同斯卡沃托的母亲发生了一阵争执,她真的去了一趟移民局。可是“那儿排了这么长的队伍,我的髋部疼了起来,再也不能等下去啦……”如此这般,她还是在他家继续留了下来。但依然计划着4月份返回故国。
那年夏天,她终于真的启程回德国去看望她的侄孙侄女们了,其中有不少人梅达连一次都未曾见过。回到家乡,她很快就得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噩耗传来,斯卡沃托和哥哥都惊呆了。谁也不相信梅达会死,她是不可能倒下的。梅达应该永远存在。斯卡沃托难以相信,自己生命中的这一部分会被分离而去。在那样一个遥远的国度,在她弥留之际,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告诉她,斯卡沃托一家是多么想念她,多么希望她能够早日康复。
斯卡沃托和母亲终于鼓足勇气,走进梅达的房间,心情忧伤地收拾她的东西。此时此刻,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她的存在,更加痛切地感受到她的离开对生活所造成的创伤。梅达一直严加护卫的那口大箱子静静地呆在屋角。可是十分奇怪,那箱子居然没有上锁。
斯卡沃托曾经十分急切地想知道箱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可是现在,他却怀着异常阴郁的心情十分勉强地趋步向着大箱子挪近。他们打开箱盖,想寻找一下,是否有什么可以寄给她的德国亲人。然而,那里面的一切却全是留给他们的纪念物。
箱子里珍藏的宝物令斯卡沃托心酸涕零:他和哥哥在每个不同年龄时的照片,一段他很小时玩过的跳绳索……这么多的岁月里他们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都被梅达用薄棉纸精心包好,用真丝带一一扎好。斯卡沃托和母亲俯着腰,就这么一件又一件地整理着与他们的生命各阶段密切相关的物品。
翻到箱子底部,他们发现了一只很大的装有拉簧的皮夹子。它实在太沉重,斯卡沃托和母亲简直难以把它从箱底取出。
皮夹上用别针钉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几行十分简单的文字:留给爱德华和斯卡沃托我所有的钱财,梅达。”
钱夹里总共装有600美元,这是她一个铜板又一个铜板地积存了40年的全部财产。斯卡沃托一家在每年圣诞节和她每年的生日里赠送给她的每一枚银币、每一块美元,都依然裹在原先的卡片纸里!
【心灵絮语】
真挚的情感,不是只在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或情侣之间才能建立起来。很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就发生在一些普普通通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