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在一所工业技术学院改制成的大学兼课,教大一英文。他们选用了一种叫《成功学》的原文教科书。
课本里最后一课的标题叫做《世界的最后一晚》。这种文章当然是科幻短篇,特别的是,它写得非常朴实,没有高科技,不关乎外星人或殒石,笔调文艺得让学理工的大学生觉得不够炫,不够刺激。尤其文章的配图居然是一幅手绘的居家景象:四口之家晚上共聚一堂,妈妈在喝咖啡,爸爸在倒咖啡,两个女儿在客厅地毯上排积木。
在课堂上,数十位20岁出头的学生向老师抗议:“这幅插图有没有摆错?世界的最后一夜怎么会这样?”
作为一个有家有孩子的中年人,陈老师却深受文章感动。
它假想的情境是:地球上所有的成年人都同时做了一个梦,梦里大家都清楚地知道,不久后的某一晚,就是地球的最后一夜了。故事的主题,就是这一家如何度过最后一晚。两夫妇还是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还是把孩子送上床道晚安,在此当中,两人不停地对话,好像要把握机会把话说完。两人上床时,特别感觉到:能够睡在干净清爽的床单上,其实就是一种幸福。为妻的忽然想到厨房水龙头没扭紧,连忙奔下楼关水,再回到床上时,两人相对失笑:地球都要毁灭了,居然还忙着关水。两人最后的对话是,互道:“晚安!”
特别令人感动的是丈夫说的一段话:“你知道吗?除了你和两个女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从来不曾真正喜欢这座城市,也不喜欢我的工作,或者任何你们三个以外的事情。如果真要说舍不得,恐怕只有四季的转换,热天里一杯冰得透透凉凉的水。还有,我喜欢熟熟睡着的时候。”
“说得真好。”陈老师对学生说,“这段话点出人生的真正价值所在。享受四季的转换就是能和大自然和谐相处;爱喝暑天的一杯冰水代表的是健康的身体和简单的欲求;能沉沉睡去表示心中坦荡无虑;至于留恋妻女,可不就是对亲人的爱吗?”
有些学生问他:“世界都快灭亡了,文章里的主角怎么不去做些特别的,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为何所谈都是枯燥例行的琐事?”
望着讲台下一双双年轻的眼睛,想着他们毕业后都是要进计算机热门的行业,等着领高薪,分股票的,整个世界还等着他们去认识,追求,购买……忽然之间,陈老师明白《成功学》的编者为什么要把这样一篇字汇并不特别艰深,句子一点也不难懂的文章,安排作为一套共四册教材里的压轴之卷。原来,世界的最后一晚,我们所最依依难舍的,就等于是我们所认定的,人生的最终价值。
所谓成功的最后一课,就在弄清楚人生的最终追求。编书的人其实是对着即将学成,即将出社会去追逐名利的年轻人进行了一番很好的告诫。
【心灵絮语】
人生最快乐的,就是享受自然、平静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