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44年的8月,德国人占领下的一座法国城市,一名叫霍夫曼的德国少校正在一家咖啡馆里悠闲地享受着。脑后忽然被顶上一件冰凉的东西,随即有人大声命令道:“你被俘了,霍夫曼少校,举起你的手来!”
霍夫曼大吃一惊,只得举起双手,一任挎在腰间的手枪被抽走,等转头一看顿时又气又羞,原来刚才顶着自个的并不是枪,仅仅是一柄铲子,而俘虏他的人竟是贝尔蒂——他的房东。
帝国军队占领巴黎后,霍夫曼就住在贝尔蒂家,作为一名纯种的日耳曼人,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贝尔蒂一家,可他并不像别的德国军人那样飞扬跋扈胡作非为,那不是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德国军人的做派。所以他对贝尔蒂一家还算客气。不过那更是一种骨子里的轻蔑。
此刻望着霍夫曼疑惑不解的样子,贝尔蒂挺直胸膛得意地说:“我们起义了,全城都解放了,现在我要把你押送到战俘营里,听我的命令,走!”
于是霍夫曼不得不在前面走,贝尔蒂举着缴获来的手枪在后面押着。等走到大街上一看,只见人来人往的,全是喜气洋洋的法国人,不时有举着双手垂头丧气的德国军人被押送着走过,原来全城真的改天换地了。霍夫曼不禁长叹一声,都怪愚蠢的上司留下的兵力太少了,可他仍然朝着那些德国军人大叫道:“抬起你的头来,不要像条丧家犬似的好不好?”
这时迎面过来一人,贝尔蒂一看,认识,是自个的邻居——迈尔。只见迈尔双眼通红,冲上前对着霍夫曼就是一口黏痰,骂道:“德国佬,魔鬼,你也会有今天!”
霍夫曼却不动声色,先是掏出雪白的手帕仔细擦去脸上的痰迹,然后傲慢地说:“先生,你太没有风度了,作为一名有尊严的帝国军人,虽然我们暂时失败了,可我仍然鄙视你!”
迈尔听了暴跳如雷,挥舞着拳头要上前殴打,更有几个围观的人大叫起来:“扒了他的衣裳,用石块砸死这个德国佬!”
贝尔蒂死命拉住迈尔,又对众人说:“大伙的心情我能理解,可现在他是一个俘虏,理应得到应有的尊重,还是让法律来审判他吧!”
霍夫曼听了,对贝尔蒂微微弯腰,说:“谢谢!”
贝尔蒂严词呵斥道:“收起你的那一套吧!一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有何风度、尊严可言?”
霍夫曼被关进了战俘营里。贝尔蒂同大伙正高兴,谁知刚过去几个小时,这座城市又被疾驰增援的德国军人重新占领了,然后大伙像猪羊一样全被赶到广场上。
霍夫曼和其他俘虏自然得到了解救,他们趾高气扬地走到大伙面前,挨个指认几个小时前俘虏他们的人。只要他们一指认出谁,那人就会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德国军人粗暴地强拉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随着尖利的枪响,那人就会脑袋开花倒在血泊中。一时间大伙心惊肉跳,生怕被指认出来,胆小的妇女儿童更是双手捂脸,无声饮泣。
一会儿轮到霍夫曼指认了,他高昂着头颅,皮靴甩得老高地在大伙面前走过,一双狼似的眼睛从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上扫过。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的目光,不得不低下头,只有一双眼睛避也不避,那人正是贝尔蒂。
霍夫曼慢慢走到贝尔蒂面前,现场气氛顿时像冰窖一样,他这是要置贝尔蒂于死地吗?
只见霍夫曼盯着贝尔蒂,轻声说:“你曾维护了我的尊严,现在,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说着径直走过贝尔蒂的面前。
贝尔蒂得救了,虽然他不怕死,但活着毕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他从心底里暗暗感谢霍夫曼。就在这时听到霍夫曼锐声叫了起来:“俘虏我的人就是他,给我毙了他!”
随着一声惊恐的叫声,早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德国军人冲过去,一把揪出一个人来。贝尔蒂惊讶极了,俘虏霍夫曼的明明是自己,他为什么要说假话?再一看,明白了,霍夫曼指认的人正是迈尔,他这是在报复迈尔对他的污辱。
德国人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搭上了扳机,迈尔早就吓瘫了,面无人色浑身颤抖,连裤子都湿了一大片。霍夫曼的脸上顿时现出鄙夷的神色来,说:“猪猡一样的胆小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大叫起来:“霍夫曼,你认错人了,俘虏你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还有人主动找死!所有人全惊呆了,霍失曼更是大吃一惊,大叫的人是贝尔蒂。
霍夫曼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贝尔蒂先生,你、你这是怎么了?你头昏了吗?”
贝尔蒂从队列中笔直地走出来,一脸平静地说:“霍夫曼先生,你真让我失望,你怎么可以泄私愤呢?你所谓的风度呢?”
霍夫曼大脑里一片糨糊,摇着头呻吟着说:“贝尔蒂先生,你这是开玩笑吧?明明是这个可恶的人俘虏我的嘛……”
贝尔蒂口齿分外清晰、分外响亮地说:“霍夫曼先生,请以你一向引以为豪的尊严起誓,俘虏你的人到底是谁?”
霍夫曼一下子面如死灰,无力地问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贝尔蒂微笑着说:“因为在我们心目中,尊严和风度的重量绝不比你们轻,甚至比生命还要重!”
枪响了,贝尔蒂倒了下去。对着这个伟大的灵魂,霍夫曼缓缓把腰弯了下去。
选自《青年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