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上了年纪,记性变得越来越差了。
让她按时吃药,她却时常忘记,有时刚刚吃过,她又记不得自己是否吃过,若不是有人在跟前提醒,怕是要吃出事来。炒菜时,不是忘记放盐了,就是多放了一次。米袋子常年就没挪过地方,她却经常找不到……鉴于此,我们几个做儿女的决定给她找个保姆。母亲听说后,坚决不同意,说她还小着哩,啥活都能做。
呵呵,母亲都年过古稀了,却自称年轻,真是的。也难怪,父亲下世早,母亲拉扯我们几个儿女过日子,不要强会中?
妻子忍不住抢先说道,妈,您的忘性大,一旦有个闪失,我们做晚辈的谁也担待不起。
母亲说,没事,我的记性好着呢。
这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以为母亲吹牛。
母亲似乎看透了我们的心思,说,不信?咱全家人的生日我都记得一清二楚0
我说,大姐的?
母亲笑了笑,说,小山,这个难不倒我。你大姐是二月二十六早上出生,生你大姐那天下着大雪,你爹出去借小米,雪把门封住了。那时家里没吃的,我饿得心慌,也没有奶水,你大姐嗷嗷直哭,嗓子都叫哑了,差点饿死。
我说,妈,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十月初九,半夜出生的。母亲顺嘴说道。
我在镇上读高中的时候,接连三年,每逢到了我生日的那天,母亲都要赶到学校,给我送上两个煮熟的鸡蛋。母亲说,吃了两个鸡蛋就能考100分。其实我心里清楚,尽管那时已经改革开放了,日子也仅仅是解决了温饱。家里喂了几只鸡,鸡蛋也舍不得吃,都用来换钱了。
家宝的生日是哪天?妻子问道。家宝是我的儿子。
腊月初九。母亲说,你刚生下家宝,小山就给你买来烧鸡、猪蹄,乖乖,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接下来,几乎把家里人问了个遍,母亲都能记得每个人的生日,包括两个儿媳的。
妈,阴历六月初六是谁的生日?我冷不丁问道。
咱家人的?母亲皱着眉头问道。
我点点头,是啊,咱家人的。
母亲歪头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是谁的。她不死心,又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查:秋兰的?不是。小红的?不是。家宝的?不是。小山的?不是……查到最后,母亲捣了我一指头,说小山你别忽悠我了,不是咱家人的。
我强忍住眼里的泪,动情地说,妈,六月初六是您的生日啊!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