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一艘飞艇在蓝天白云下滑行,拖着一幅巨大的竖幅:傻乐汇。艇上两人操纵着带望远镜头的摄影机向下俯拍。艇下是密如森林的大楼和密如蚁群的人流。
巨大的演播厅分演出平台和观众席两部分。演出平台布置华丽,如梦如幻。造云机在造云,发泡机吹出满天的肥皂泡。台上立着一个巨大的屏幕。此刻屏幕上显示着斜向俯拍出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头顶和变形了的面孔在屏幕上迅速滑过,不变的是飞艇在地上的投影。屏幕旁站着主持人李乐,40多岁,衣着华丽,正喜气洋洋地宣布着今天的活动规则:
“……这一次,我们用最公平最透明的方式来遴选幸运者。镜头将随机扫描本市任意地方的人群。在场诸位请自由决定什么时候按下确认键。当确认者超过半数的一刹那,镜头锁定的那人就是幸运者。本次共选取七名幸运者,每人将得到价值两千元的奖品。奖品由国内七家著名公司提供。”他指指左边,那里坐着一排衣着讲究笑容满面的贵宾,每人身后是各个公司的标牌。主持人右手向空中一杵,向观众席激情高喊:“幸运者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的手中,请开始吧!”
屏幕上的人脸迅速变换着。现场的参与者都带着童稚般的笑容,参差不齐地按键。屏幕右下角一条绿色柱子显示着按健人数的增长。当绿柱上升到总人数的一半时,唧地一声,镜头锁定目标并自动转为跟拍。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学生,背着书包,明朗的笑容中带着三分顽皮。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幸运者,照旧跳跳蹦蹦地走着。两个工作人员发疯般拨开人群追过来,在身后留下一大群迷惑的人众。他们追上男学生,其中一人不由分说塞给他一部手机,另一人用肩扛式摄像机对准他。
现在,场内大屏幕上变成正面拍摄的特写。镜头中的男孩子迷惑不解:
“干啥?这是咋回事?”
李乐得意地向场上参与者做手势,让大家保持肃静0这样以“知情者”的角度来欣赏不知情者被“天降横福”砸晕,有点类似于一群猫合谋玩弄一只老鼠,是主持人包括参与者最为享受的时刻。李乐慢悠悠地说:
“你好。请问你的大名。”
男孩儿很警惕:“干嘛,套瓷呀。”
“看样子,我得先报自己的姓名喽。我是央视《傻乐汇》节目的李乐。”
“真的?你是……乐哥?”男孩的声音颤抖了,“哎呀我太幸运了。乐哥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应该是我幸运,有你这么一个帅哥粉丝。”
“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是你的粉丝,女粉丝最多。虽然她们大都认为你的长相比较困难,但偶像不论长相。”
场上观众哄笑。李乐无奈地耸耸肩膀,“你的话让我太受用了,不过小帅哥,你好事做到底,干嘛不把中间那段省掉呢。现在能否告诉你的大名?”
“啥子大名哟,我叫刘奎,我的星座是——”
“星座以后再说吧。”他不带标点地一口气说下去,“现在欢迎你参加傻乐汇节目作为幸运者你将得到价值2000元的奖品如果你愿意工作人员负责把你送到会场。”
“当然愿意!周末英语补习正好能逃课,搪塞老妈有理由啦。”
“我们恭候你的到来。摄影机!请寻找下一个!”
屏幕上人头迅速流动,屏幕边的绿柱也稳步上升。唧地一声,镜头锁定目标并转为跟拍。这次是位40多岁的男人,衣着老土,皮肤粗糙,但目光精明。他警觉地对着被塞到手里的手机:
“干啥?”
“先生你好,我是央视《傻乐汇》节目的李乐。请问你的大名?”
那人是河南口音:“我是你二大爷!搞手机诈骗啊,这种把戏俺见得多啦,你小子找错人了。”
场上观众大笑。李乐夸张地耸耸肩,慢悠悠地说:“我这儿能看到你的容貌,我觉得你当我二大爷过于年轻,最多当我二哥吧。二哥,我有一套对付诈骗的家传秘诀,你想不想知道?”
“用不着你教!俺知道,那就是:管你说得天花乱坠,俺只管捂紧钱袋子!”
“对极了!那你敢不敢来到《傻乐汇》现场,当面和一个叫李乐的骗子过招?”
那人迟疑地说:“你……真是李乐?”
李乐恢复了他的连汤嘴:“这儿是央视傻乐汇节目作为幸运者你将得到价值2000元的奖品如果你愿意工作人员负责把你送到会场!”
中年人略为犹豫:“好,俺去!对了,俺的名字叫马得草。”
下面锁定一位30岁左右的女子,容貌清秀,衣着雅致,眉目间有淡淡的忧郁,此时正挽着爱人的胳臂。女子平静地说:
“谢谢啦李乐先生。我正打算和未婚夫去挑选婚纱,今天抽不出时间,所以我的名字也不必说了。属于我的那份幸运礼物,靖转给下一位吧。”
李乐夸张地表示遗憾:“竟然有人不稀罕天上掉下来的礼物!那么,这个目标就pass了。”
参与者席上有位短发小伙子喊:“别!她是著名二胡演奏家于泉!我可是她的粉丝。”
李乐立即说:“是于泉女士?我也听过你演奏的二泉映月,那真是‘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于泉女士请务必拨冗前来,不要冷了粉丝的心。你的未婚夫也请一同前来,当然啦,礼物只能送你们一份。”
男人低声说了几句,于泉有些勉强,随即释然点头,笑着说:“好吧,我未婚夫说不能错过上天送来的幸运,也不要拂了你的美意。”
镜头锁定一个笑容明朗的小伙子,30岁出头,穿戴风度像是公司白领。他自报姓名:“我叫吕哲。谢谢乐哥给我的幸运!”手机中传来李乐的声音:“我可不敢居功,是观众选的你。”“那我谢谢大家!”
再锁定一个45岁左右的知识女性:“李乐先生你好,谢谢啦,我不大参加这样的活动……好,好,我去就是。我叫丁洁。”
再锁定一个60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知识分子模样。他高兴地说:“李乐先生你好,我叫任中坚……好,我非常乐意去。知道吗?今天正好是我退休后的第一天,我愿意借你赐予的幸运,开始新的人生。”手机中李乐的笑声:“好的,那我祝贺你的新生!”
镜头继续扫描,在一个地方滑过,忽然返回,并以此处为中心来回振荡。那儿原先似乎没人,但忽然冒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穿一身银白色的衣服,一尘不染的样子。他立着不动,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其神态和衣着与周围不大协调。这是个逗人喜爱的阳光男孩,场上很多参与者下意识地按下确认键,绿柱迅速升到临界点,响起唧的一声。但镜头这种锁定方式明显违反了“随机选取”的规则。场上同时响起怀疑的嘈嘈声。屏幕上,狂追过去的两个工作人员也觉察到异常,没有立即把手机塞给对方,而是抬头向着镜头,用目光征询主持人的意见。
主持人李乐感觉到了场上的怀疑气氛,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略为踌躇后他果断地说:“请接飞艇上的工作人员。喂,负责拍摄的小李,最后一位的锁定似乎有猫腻?哪有这样的随机选取?你吃了他爹妈的回扣?”面向观众,“不管有没有猫腻,我先得洗清自己——至少我和这里的猫腻绝对没有瓜葛。”
艇上工作人员无奈的声音:“乐哥你冤死人不偿命,全国几亿双眼睛盯着呢,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作弊?可能是机器故障,不,不像是故障,那儿好像有强大的磁力,镜头被死死吸住了,拉都拉不走。”
镜头仍锁定在那孩子脸上,此时已切换为正面特写,一双眼睛虎灵灵的,非常清澈。李乐略微考虑:“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清白,此人算不算幸运者由大家决定。”下面嘈杂一片,有人喊“算数!反正按键数过半了。”有人喊“不算!肯定有猫腻!”
李乐笑着:“为慎重起见,还是重新计票吧!认为他应该算作幸运者的人,请按键!”
在那孩子的左顾右盼中,绿柱犹豫地缓缓上升。但那孩子很有人缘,绿柱高度最终超过一半,唧地一响。屏幕上,工作人员立即把手机递到孩子手中。
“你好,我是央视《傻乐汇》节目的李乐。请问你的大名?”
那孩子异常奇怪:“什么傻乐汇?什么李乐?”他恍然大悟,“噢对了,你是那个时代一位很红的主持人,最擅长把一群傻观众逗得哈哈大笑。”他忽然顿住,“李叔叔,我这句话是不是不大礼貌?我绝没贬低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比观众聪明多了。”又忽然顿住,尴尬地说,“这会儿演播厅里肯定有观众吧,我也不是贬低你们。我爷爷说啦——他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他说在你们这个转型期社会里,生活节奏超快,生存压力太大,所以人们会有意无意逃回到童年期,傻乐一会儿。”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短发小伙子站起来笑着喊:“这是夸我们哪,你说我们其实并不傻,只是故意装傻扮嫩?”
孩子好像没听出话中的调侃,眉开眼笑地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观众大笑。李乐哭笑不得,也逐渐觉察到不对劲。他苦笑着摇摇头说:“这位小帅哥怎么像是月亮上来的人。”他转向屏幕,“喂,小帅哥,你刚才说什么‘那个’时代?”
孩子下意识地捂住嘴:“哎哟我说漏嘴了,应该说‘这个’时代——不不,应该说‘咱们这个时代’。”
李乐眼珠一转:“那么——你不是这个时代的?”
男孩一愣,无奈地招认:“不亏我刚才夸你,李叔叔你确实聪明!爷爷嘱咐我在时间旅行中尽量对身份保密,想不到刚刚落地就被你看穿了。那我就老实承认吧,我是50年后的时间旅行者,我的名字是——我们时代的命名法太繁琐,你就叫我小精怪吧,这是爷爷给我起的绰号。”
场上观众大笑——笑这个小精怪满嘴胡说,还装得煞有介事。李乐也笑:“这可真叫一个巧,我们的镜头随机选取,竟然罩到了一个来自50年后的时间旅行者!我们太幸运了。可你乘坐的时间机器呢?”
“在这儿呢。”
他举起手中一个拳头大的玩意儿,形似一朵花,花骨朵上有七个花瓣,呈七色,花瓣浑圆肥厚,有一种朴拙的美,但与人们心目中时间机器相距太远。李乐大笑:
“这就是时间机器?你的想象力太别致了。好,我的时间旅行者,不管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反正我邀请你参加央视傻乐汇节目作为幸运者你将得到价值2000元的礼物如果你愿意工作人员负责把你送到会场。”
男孩满脸放光:“行啊行啊,我正想找机会,帮我爷爷把礼物送出去呢。”
七个被选中的幸运者依次进入会场,一字横排立在大屏幕前,有背书包的男孩刘奎、中年男人马得草、年轻女子于泉和未婚夫(算作一人)、小伙子吕哲、中年女子丁洁、老年男子任中坚和自称时间旅行者的小精怪。七个人都笑着,多少有些局促。他们互相点头,也向观众席挥手致意。观众席上的短发小伙子站起来喊一声:“于泉老师你好!我喜欢你演奏的《二泉映月》!”于泉被人认出,有点惊异。丈夫用胳膊肘碰碰她,于是她微笑着向小伙子挥挥手。
李乐:“欢迎你们也祝贺你们,你们是在一千万本市居民中随机选出的七位幸运者。现在请大家做个小游戏,然后你们将得到中国最著名的七家公司提供的奖品。”他笑着补充,“请放心,这个游戏不计输赢,所以我许诺的礼物肯定不会黄。现在我讲游戏的内容……”
小精怪冒失地打断他,从这时起,小精怪实际上抢走了主持人的地位。他性急地说:
“李叔叔请等一下。我说过要送大家一件礼物,是我爷爷托我带来的。我的日程很紧,送完礼物就要走,还得赶回50年后,去上周末强化班呢。”
场上观众,还有台上其它六名幸运者都笑起来,他们以为这小孩的捣蛋是节目的有意安排。李乐有点不知所措,也稍有踌躇——担心小精怪的捣乱毁了这档节目。但他最终决定顺着这点意外走下去,他自信能玩过这个小屁孩,把事情的进程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能为节目带来点小花絮。便笑嘻嘻地问:
“好吧,你说说是什么礼物?”
小孩子又拿出那件形似花朵的东西,不知怎么一摆弄,从上面卸下一个花瓣,举着花瓣让大家看:“是七色花时间机器,七个花瓣,正好能送七个人。”他转向其余六人,笑嘻嘻地说,“如果我说这是世上最宝贵的礼物,你们应该不会反对吧。我爷爷说啦,世上所有人、在一生中、都难免有几件遗憾,每个人肯定都曾萌生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我能回到过去该多好啊,我一定会怎么怎么做。我爷爷说的对不对?”
“对!”
“那好,现在谁得到我的礼物,谁就有能力回到过去,100年以内的过去,去实现一个你最迫切的愿望。”他笑着说,“你们不用感谢我,时间机器是我爷爷何大壮发明的,正在找各个时代的人做社会性试验。我只是送一个顺水人情。”
场上哄笑,台上的其余六个参与者也笑——这小东西太能掰乎了,把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唯有男孩刘奎眼睛放光,小声说:
“何大壮!我一个铁哥儿们正好也叫这个名字。”
但大家随即把目光盯在那个花瓣上,因为它在呈现异象。它是半透明的,流淌着奇异的光彩。光彩渐渐扩展,在他手中形成一个浮动的奇异光团,然后渐渐隐去。这玩意儿很神奇,看来它不像一个普通的儿童玩具,所以场上人的笑谑渐渐转为惶惑。李乐同样是一头雾水,谨慎地问:
“这就是时间机器?怎么使用?”
“傻瓜型的,好用得很。只用对它说一声你想返回的时代,立马就返回了。它还能多次使用呢,一直到你确认愿望已经完成,对它说一声‘愿望实现,谢谢’,它就自动关闭,从此不会再发光了。”
“这样简单?”
“没错,简单极了。噢对了,”他神情庄重地交待,“好用是好用,但使用者必须记住三件事,一定不能违反!”他拿出一张纸,认真地说,“是我爷爷特地拟的时间旅行禁令,我给念念。”
他清清嗓子念下去:“第一,时间旅行者只能完成一个愿望,不能贪心;第二,愿望完成后一定记住说结束语,这样你的愿望才算真正实现;第三,你对历史的修改不得超过旧时空的弹性极限——最后这句话很绕嘴是不是?说直白点就是:你的愿望不能太过分,不能为了实现它,把已经凝固的历史搅得七零八落。”
“如果……超过你说的弹性极限,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时空爆炸?”
“不不,哪有那么悬乎,那都是不懂行的科幻作家们瞎吹。即使超出弹性极限,也不过是导致机器死机,带回50年后交我爷爷修理一下就得。可是使用者就惨啦,白白失去这样宝贵的机会。”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场上人虽然还在笑,但笑容中分明已经有犹疑——这孩子的鬼话中好像有你不得不信的成份。李乐不想让这小屁孩继续捣乱了,笑着说:
“这可真是个好礼物。喂,你们七位,不,六位幸运者,是想要他的礼物,还是想要我的?”
六个人还没说话,小精怪就着急地嗔道:“李叔叔你干嘛呀,非要弄得势不两立似的!我把礼物送完就走,你的礼物照送,咱们两不误的。”
其它六人都笑了,吕哲带头说:“对,两边的礼物我们都要!”“不要白不要!”“先要小精怪的再要乐哥的!”
场上人哄笑,李乐有点尴尬。想了想,他故意在鸡蛋里挑刺:“小精怪你的数学可不好。你说七瓣花正好送七个人,不对吧,除了你,”他把重音放在“你”上,“这儿只有六个人。于泉两口儿是算做一个的。”
“聪明的李叔叔,这回可是你错了。你就像童话中那个带小猪过河的猪妈妈,查人头时把自己给漏了。扣掉我再加上你,还是七个人嘛。”他歪着头问,“你是不是恋着当主持、不想被主持?我理解的。人哪,一当上主持就会上瘾,跟迷上摇头丸似的,心理学上说叫什么‘控制欲的自增益’。没关系,我说过送完礼物就走,不耽误你的事。”
他像念绕口令似的说这么一大套,但口吻很认真,并不像是存心调侃。场上哄堂大笑。李乐这回真的尴尬了,一时嘴拙。几个幸运者大笑着,干脆把李乐拉到幸运者队伍中,再把小精怪推到主持人位置上。到了这个局面,李乐也认命了,笑着凑趣:
“虽然我还没过完当主持人的瘾,但能得到这么一件绝世礼物也不吃亏。小精怪你发礼物吧,我盼着呢。”
其它六人也都夸张地向小精怪伸手。小精怪这会儿才看出大家的调侃,恼火地把两手背到身后,气嘟嘟地说: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全都不信我的话啊。不信就算了,我另找人去,有猪头还怕找不到庙门。”
吕哲、刘奎等人拦住他:“信!我们信!我们要你的猪头!”
小精怪想了想:“哼,干脆我先来个当场示范吧。你们看好了。”
他对着花瓣说一句:“花儿花儿,送我到昨天。”手中花瓣突然射出强光,形成一个色彩柔和的光球,把他完全包住。光球随即忽然消失,小精怪也随之失去了踪影。场内众人和台上七人都目瞪口呆,四顾寻找。于泉丈夫指指李乐说:
“肯定是乐哥安排的魔术。”
于泉抿嘴一笑:“魔术很有趣。乐哥,把小精怪唤回来吧。”
李乐唯有苦笑,但他还不想承认今天的节目被搞砸了,勉强说:“你说是我玩的魔术,那我就试试吧。”他把手指在头上转了转,指着天空,“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小精怪现身!”
那个光球应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光球渐隐,小精怪出现,笑着说:“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
场上观众和台上六人朗声大笑,他们更加相信是主持人安排的魔术。只有主持人李乐心知肚明,事情走到这儿,他已经相信小精怪之言丝毫不假。如果这机器是真的,如果真能得到这样的宝贵礼物,那么《傻乐汇》节目的一次成败就无须考虑了。到这时,他彻底走出主持人的身份,收起已经程式化的夸张戏谑的表情,认真对大家说:
“我谨在此郑重声明,刚才小精怪的消失根本不是傻乐汇安排的魔术。看来他的时间机器是真的,我已经相信了。”
小精怪气鼓鼓地说:“当然是真的!我说过多少遍啦,你们个个犟得像毛驴!”
“你别生气,现在我已经信了。小精怪,你爷爷把时间机器设计成七色花形状,他是不是喜欢一则叫《七色花》的俄罗斯童话?我记得童话作者是前苏联作家卡达耶夫。”
“对。我爷爷是个大科学家,也是个童话迷和科幻迷。我告你一个秘密,越是大科学家越有童心。”
“可你爷爷是不是有点小气?别忘了,在《七色花》故事中,小姑娘珍妮一个人就得到了七个花瓣,可以实现七个愿望呢。”
小精怪机敏地应答:“我给每人的礼物虽然只能实现一个愿望,但可以在历史中多次往返,其实比珍妮的七色花实用多啦。”
李乐笑了:“你说得对。来,给我一瓣,我真的想实现一个愿望。”
于泉虽然稍有怀疑,也立即伸手:“我也要一瓣,我同样有一个迫切的愿望。”
老年男子任中坚随之伸手:“我也是!”
其它人纷纷伸手,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花瓣分完,拿在手中端详着。眼中既有残留的怀疑,也有勃勃的渴望。马得草疑惑地说:
“你刚才念的禁令中说,实现的愿望不能过分,咋着才是不过分?”
小精怪认真说:“这点我无法告诉你,只能靠自己的悟性。反正你不能干太出格的事,比如,你要是把一把手枪送给荆轲,杀了秦始皇,那中国的两千年历史就彻底乱套了。”马得草摇着头,对这个解答仍不满意。“大叔你不妨想开点,万一你没把握好,糟蹋了这朵花,你全当今天没碰见我,不就得了。”
马得草想想,不服气地说:“你说得倒是那个理,可我已经碰见你了呀,到手的宝贝又黄了,谁不心疼!”
众人都笑,但笑容中已经有了不同内容:台上七人笑容中含着担心(马得草说的是大家的担忧),场上众人笑容中掺着失落——台上七人可太幸运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区区2000元的礼物,而是真正的不世之遇!自己怎么就没碰上呢。
小精怪对他造成的效果很满意,笑嘻嘻地说:“李乐叔叔,我的礼物已经送完了,它的使用没有时间限制,你们回去后慢慢用吧。现在请你继续主持《傻乐汇》,我要走了。”
李乐伸手拦住他:“不,我的主持瘾已经过完了,这会儿急着想试试这个宝贝哩。小精怪再见,大家再见,我走了。”
他不等小精怪反应过来,跳下台子扬长而去,撇下满场观众。众人的目光一直跟他出了演播厅,这才相信他真的走了,顿时嘈声一片。台上其它六个幸运者也醒悟过来,同小精怪拥别,然后纷纷跳下台,匆匆离去。转眼间,台上只剩下小精怪一人发愣。良久,他咳了一声,面向观众说:
“实在对不住,我把你们的节目搅黄了,没想到李叔叔会撒手就走。现在我也得走了……”
观众席上那个短发小伙子站起来,笑着喊:“你把好好一台节目搅黄了,现在想一走了之?不行,你必须把节目主持完!否则你得送每人一瓣花!”
众人大声应和。小精怪非常尴尬:“可我爷爷只给我一朵……我可以返回50年后再要几朵,那也不够这么多人分啊……”
众人也知道那是奢望,并不认真逼他实现,但也不想轻易放过他,便一同起哄:
“那你就得留下,替乐哥主持节目!”
小精怪很窘迫:“不骗你们,我的日程真的很紧。50年后的小学生照样活得很累啊,小学就得学第二外语,学广义相对论和偏微分方程,每个周末要上几个强化班,简直没时间玩儿……”
这个水晶一样的阳光男孩却在感慨人生艰难,引来的是哄堂大笑。小精怪想了想,认命了,也从窘迫中恢复了从容:“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真难缠,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哼,主持就主持,这也难不倒我!告诉你们吧,我还另有绝招呢——可以让你们提前观察那七人实现愿望的过程。”他解释道,“这些过程可能延续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但我有时间机器呀,可以把今后几个月的时间浓缩、提前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大家想看不想看?要知道,你们将要看到的内容,连主角本人还没经历呢。你们知道得比他们本人还要早!”
众人给弄得心痒难敖,一叠声地喊:“想看!”
有一个女孩站出来表示疑议:“哪不是窥探别人隐私嘛。”
小精怪摇摇头,很干脆地说:“我们那个时代不讲隐私。谁想使用时间机器,谁就自动放弃隐私权。”
短发小伙子站起来,笑着喊:“要是有少儿不宜的内容呢?”
众人哄笑,小精怪不认为这是笑话,相当不满:“哼,你太小看人了,我爷爷那么聪明,咋会不事先考虑到这一点?他在机器内预先固化了强大的绿色保护软件,可以自动过滤色情内容。过滤级别可以调节,如果调到最高一档,连婴儿的光屁股都能滤掉。”
下边响起嘘声:“坐下坐下,别贫嘴了,让小精怪往下主持!”
那两人不敢犯众怒,赶紧坐下,场内安静下来。小精怪摆弄着手中的机器(它实际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萼),摆弄片刻,身后的大屏幕上忽然闪出一老一小,老头儿穿着雪白的防尘服,一头银发白得耀眼,背景是一座光怪陆离的实验室。他正笑着责备那个孩子——孩子正是小精怪本人:
“小精怪,你偷了我的七色花?”
屏幕上的小精怪把七色花背到身后,嘻皮笑脸地说:“咋是偷?你答应让我玩一次的!你还托我把七色花送到过去时代进行试验。”
“可你也答应过妈妈,把几个周末强化班上完,再玩时间机器。”
小精怪央求着:“爷爷你别告诉妈妈,我快去快回,不耽误上强化班。再说啦,爷爷你说心里话,你这个科学家是不是从强化班里逼出来的?”
老头儿并不打算认真阻止,笑着交待:“你个小八哥。小心点,早去早回!你妈妈那儿我帮你打掩护。”
“我知道的,谢谢老精怪爷爷,爷爷再见!”然后乘光球消失。
屏幕外的小精怪难为情地说:“错了错了,咋返回到我的出发时刻了。”他对大家解释,“我说过时间机器是傻瓜型的,很好用,但那是指花瓣。现在光剩下花骨朵就不好操纵了,它不懂语音命令。不过你们别担心,我一会儿就能摸索出窍门。而且这样也好,顺便让你们认识一下我的老精怪爷爷,伟大的时间机器发明人。”
他虽然嘴巴上这样说,实际不想让大家看到他“偷七色花”这点儿隐私,手上加紧调整着机器。现在屏幕上忽然闪出两个陌生的黑衣人。他们正从高楼上沿绳坠下,动作舒展而漂亮。接着熟练地卸下窗玻璃,进入一套单元房。一人年纪大些,左腿微瘸;另一个是年轻人,模样剽悍。小精怪既难为情,也有点困惑:
“真不好意思,又调错了,我看看屏幕上的时间——是从现在起的四个星期之后。但这俩黑衣贼是啥来头?我查查看。”他摆弄着机器,屏幕上画面飞速跳动,“噢,我查到了。这一位是你们这儿有名的贼王胡瘸子,另一个是他徒弟黑豹。”
两名黑衣贼摸到卧室,一对年轻男女搂抱着睡得正香。贼的目光盯着床头柜,那儿有轻微的闪光。抽屉被轻轻拉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朵光晕浮动的花。屏幕外的小精怪紧张地说:
“看!原来他们是想偷七色花!”他向大家解释,“时间机器的搜索是智能型的,凡被机器搜到的内容肯定和七色花有关。所以你们不妨记住这两人的模样,以后他们肯定还会露面的。”
他继续摆弄着花骨朵,眼前的场景倏然换成另一个场景。小精怪呀了一声:“抱歉,时间又调错了!”一幢透明穹顶的气势恢宏的大厅里立着几个阿拉伯人,其中一人正手持放大镜仔细观看着,镜下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盒,盒内是两颗一模一样的琢磨好的巨钻,巨钻七彩闪烁,令人不敢逼视。旁边有几个中国人在陪着,同样气度不凡。小精怪好奇地说:
“呀,好大的两颗钻石!绝对价值连城!还长得一模一样!它们是从哪儿来的?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伯魔瓶里?这几个阿拉伯人是啥来头?让我查查。”屏幕上的画面跳动一会儿,“噢,查到了,来头确实不小。你们知道迪拜的世界塔、又称哈利法塔吗?它属于艾马尔国际控股公司,是你们时代的最高建筑,高达828米,旁边的音乐喷泉都高达275米!”屏幕上,一幢六瓣花形状的大楼高耸入云。喷泉随着音乐跳舞。周围激光闪烁,编织出异常绚丽的夜景。小精怪说,“为首这位就是艾马尔的CEO萨利赫先生。正像我刚才说的,他们肯定也与七色花有关。请大家也记住这张面孔。”
他又手忙脚乱地摆弄,这回闪出聚在一块儿的七个光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小精怪长出一口气:
“行,时间总算调对了,屏幕上的时刻是十分钟前。现在是小比例显示,这七色光点就代表那七个人。他们还聚在这个舞台上。”七个光点中的红色光点忽然离开。“这是李乐叔叔离开了!”其它六个光点随即分散,“现在他们也分开,实现自己的愿望去了。咱们先看谁的?”
有人喊:“看乐哥的!我想看看他在台下的模样!”
很多人支持。场上浮动着近乎亢奋的氛围,显然,能够窥视一位著名主持人在台下的生活,这事够刺激。但也有人反对:“把乐哥的放到最后,当成压轴戏!”
下边吵个不休,小精怪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一个光点忽然返回,急速射向它的原始位置。小精怪奇怪地说:“咦,咋有人回来了?”他仔细辨认一下,“是紫色光标,应该是七人中的吕哲哥哥!现在他已经到演播厅了!”
他迅速调整着,屏幕上紫色光点迅速扩大成吕哲的身体,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演播厅,跳上舞台,手中托着那瓣紫色花;屏幕外的真实吕哲同步重复着里面的动作。
现在,屏幕外的吕哲站在舞台上,面向大家,所以他并未注意到屏幕里是他自己。不等小精怪发问,他就笑道:
“我这人一向性急,既然撞上了这样的绝世礼物,我想干嘛不当场使用呢。如果成功,大伙儿也能当场分享我的快乐。大家说好不好?”
下面是一波强劲的声浪:“好!”
“小精怪,我想在这儿实现愿望,行不行?”
“当然可以。”
“那我就说了。愿望很简单:我想得到一枚钻石婚戒,送给未婚妻小陶,那是她早就盼着的礼物。”众人为他鼓掌叫好,吕哲向四周鞠躬答谢。“现在,请在场的哪位戴钻戒的女士,慷慨地把钻戒借我用一下,我用时间机器复制一枚后,马上原璧奉还。喂,哪位女士肯惠借?最好克拉数稍大一点。”
小精怪吃了一惊,急忙制止:“吕哲哥哥,还有各位观众,我的时间机器功能很强大,但它可不是宝葫芦,不可以凭空变出钻石的!”
吕哲大笑:“小精怪,看来你还是个生手。你是第一次使用时间机器吧。”
“对呀。你使用过?”
“我当然没用过,但我碰巧知道一个诀窍。你说得对,时间机器不是宝葫芦,但只要它确实能带我返回过去,而且那时我又握有一个钻戒作母本,我就能凭空变出钻石来。你要不信,等着瞧好了。”
小精怪被他的自信震住了,不再拦阻,摇摇头说:“真的?那我等着看。”
吕哲继续面向观众:“哪位……噢,谢谢这位女士。”已经站起来一个女子,容貌非常漂亮,衣着精致而素雅。她走向台子,从无名指上取下婚戒递给吕哲。吕哲看看,明显一愣,笑着问:
“请问是真钻吗?——不要误会,我虽然对首饰是外行,也觉得这粒钻石的克拉数颇大,肯定很贵重。我听说名媛界有惯例,那就是:昂贵首饰只在特殊场合才带,平常出门,是戴式样相同的膺品。”
女士微微一笑:“不,这是我的婚戒,是一枚真钻。你尽管放心用吧。”
“那就多谢了。请问芳名?用代号就行,我只是想方便称呼。”
“你叫我小芳吧。”
吕哲唱了一句:“有一个姑娘叫小芳……不过你肯定不是歌中那位大辫子乡村姑娘。现在,请你把钻戒放在小精怪的手心里。小精怪,你就这样平托着。小芳,咱俩闭上眼,静待……两分钟吧,我想两分钟就够了。”他指指墙上挂着的时钟,“现在是上午八点三十分。请小精怪为我掐时间。”
两人闭上眼,小精怪为他报着时间:“三十一分。三十二分。”
吕哲睁开眼,“好了,下面我要返回过去,返回到刚才的八点三十一分。小精怪,到了这会儿,你该猜到我的办法了吧。”
小精怪恍然大悟,由衷地钦佩:“知道了,你确实想得很巧!吕哲哥哥,你如果成功,那就为时间机器增加了一项新的功能,你太了不起了!”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这并不是我的首创,是受一篇外国科幻小说的启发罢了。不过我很想能事先确定,像我这样从时空之中凭空变出钻石,算不算‘过分’的愿望?会不会超过你说的什么时空弹性极限?”
小精怪遗憾地摇头:“按照时间旅行的规则,我不能为你做判定,你只能依靠自己。”想了想又难为情地补充,“我就是想帮也不行,连我自己也吃不准。”
“好,那我就破釜沉舟了,成败在此一举。”他回头对女子说,“不管我能否成功,你的原件肯定不会受损的,请你放心。噢对了,小精怪,你的时间机器一次能带几个人返回过去?”
“只要能包在光球范围之内,几个人都行。”
“那我就多带一个人吧。这位慷慨的小芳女士,你是否愿意随我到过去走一遭?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女士立即脸上放光,笑着连连点头:“当然!我非常希望能经历一次时间旅行,这太难得了。”
吕哲靠近女士,用右臂很有分寸地挽住她的肩膀,对左手中的紫花瓣说:“花儿花儿,送我回到两分钟前。”
光球突然出现,流动不定,然后连同两人突然消失。
场上静得能听见呼吸,众人再次目睹了两人的凭空消失,而且,与上次小精怪的消失不同,这次大家已经确认它不是魔术面是真实,所以都非常震撼。小精怪左手心托着那枚钻戒,有条不紊地主持着:
“吕哲哥哥真聪明,他的想法非常巧,把我这个时间旅行者都震住了。现在,请你们在屏幕上仔细观看他是如何变出第二枚钻戒的,你们看不明白的地方我来解释。请看,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是八点三十一分的景象。”
屏幕上,小精怪托着那枚钻戒,他身旁的吕哲和小芳闭着眼,一团光球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光球渐隐,时间旅行者吕哲和小芳逐渐现身。屏幕外,小精怪向场上观众解释着:
“他们已经返回过到八点三十一分了。”
屏幕上,返回的吕哲轻轻走近小精怪,直视着他的眼睛,从他手中轻轻取下钻戒。“原来的”小芳和吕哲仍旧闭着眼,对此毫无察觉。时间旅行者吕哲没有多停,立即拉着小芳走到一边,轻声对花瓣说:
“花儿花儿,送我回到现在时刻。”
屏幕上的光球出现、消失,再突然出现在屏幕外的舞台上,从视觉印象看,似乎它是从屏幕上平移出来的。光球渐隐,吕哲和小芳现身,吕哲手心中平托着一枚钻戒,而小精怪手中的钻戒也照旧存在!两个时间旅行者凝目看着两个戒指,似乎他们作为亲历者,也需要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奇迹。场上众人由惊愕变为兴奋,还有强烈的好奇。小精怪解释说:
“看,凭空多出来一枚钻戒!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听我讲给你们。时间轴线原来是一条射线,一直向前决不返回的,因此也绝不会封闭。”他在屏幕上画出一条箭头向上的直线轴,又在时间轴上注上几个时间点:8:30,8:31,8:32。“但有了时间机器后,时间线就有可能封闭。”他在从8点32分处画一条曲线,向下返回到8点31分处,再过此点画一条曲线向上返回到8:32分之后。“看,这段时间线被封闭了。当他俩沿左边这条曲线返回到8点31分时,钻戒还躺在我的手心里,吕哲哥哥当然能轻松拿到,然后沿右边这条时间线返回……有人说,这枚戒指拿走后,我手里不是没有了吗?但是,在正常的时间轴中,”他指指中间那条直线,“我一直托着钻戒,并没有人从我手中取走啊。所以它仍然完好如初。这样,封闭的时间线形成互补,结果就是平白多出一枚钻戒。”
两枚钻戒躺在两个手心里,形状完全一样,同步闪烁着七彩光芒。吕哲请小芳取走一枚,高举剩下那枚向大家示意,兴高采烈地说:
“我成功了!小精怪的礼物确实神奇!谢谢小精怪,也谢谢小芳女士借我钻戒。现在我对她已原璧归还,自己也落了一枚,可以赠给未婚妻了。当然啦,从道理上说,我可以用这个办法返回一百次一千次,弄它一百枚一千枚,但我还是见好就收吧,省得过于贪心,超过了旧时空的弹性极限,最终落个一场空。最后谢谢大伙儿,愿你们分享我的快乐!”
他与小精怪告别,与小芳握别,向大家挥挥手,就像刚才突然返回那样突然离去。小芳也没多停,笑着拍拍小精怪的肩膀,与大家挥手,匆匆追吕哲去了。场上突然静场,是一种极度的安静。刚才那些经历太神奇,太不可思议,需要观众消化一会儿。过了片刻,小精怪笑嘻嘻地说:
“我好喜欢吕哲哥哥哎,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性情豁达,干脆爽利。幸亏有了他,为我的实验开了一个好头。现在大家再不会怀疑了吧,吕哲哥哥已经顺利实现了他的愿望——不不,刚才他忘了对花瓣说结束指令,所以他的愿望还不算最后实现,还有变化的可能。怎么样,大家想不想继续观察他?”
“愿意!”
“那我就开始了。”他一边调整机器一边自信地说,“我想再不会出差错了,这个花骨朵我已经玩熟了。”
屏幕上紫色光标放大,显出吕哲的行踪。
吕哲兴冲冲走出演播厅,一边把玩着那枚钻戒。小芳从后边追过来,笑着喊:
“吕哲等一下!”
“小芳?你也出来了。再次感谢你的慷慨,圆了我多年的梦。”
“不必客气,我得谢你呢,你让我体验了时间旅行,这可是极为难得的经历,远比一枚钻戒贵重。我想请你喝一杯,略表谢意,能否赏光?”
“什么话!要请客也该我请。走吧,不过事先说明,以我的钱包,只能去大排档。”
“大排档也好啊,我对它是有特殊感情的,上大学时没少吃它。”
两人坐上小芳的宝马,艰难地穿过一条小巷,这里熙熙嚷嚷、烟气腾腾,与演播厅里的梦幻华丽形成强烈的反差,完全是基色不同的两个世界(这也正是这部电视剧的两种基色)。宝马艰难地停在路边,一半轮子搁在路阶之上,所以车身半斜着。两人走进一家简陋的大排档,坐定,要了饭菜和啤酒。周围食客都瞟着小芳,因为她的华贵美貌与周围明显不协调。小芳多少有些局促,自嘲了一句:
“好长时间不来吃大排档,有点儿找不着感觉了。”她对吕哲伸过手,“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方圆,你喊我小方就得。”
“那我还喊你小芳,带草字头的小芳。”
“行啊,随你便。”
吕哲把钻戒和那朵紫花放到桌子中间,发着感慨:“真想不到我会有如此奇遇。这样珍贵的时间机器,我仅仅用它换来一枚钻戒,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说来是因为我的未婚妻小陶——其实应该算是妻子了,我们已经同居两年。小陶对钻石婚戒十分痴迷,平日里逛商店,只要一走近钻戒货柜,眼睛就直了。她说钻石象征永久,女人只有拥有它,才能保障她收获的爱情恒久不变。可惜,大学毕业至今,我俩把所有余钱都用来攒房子了,一直舍不得为她买一枚像样的钻戒。”他笑着说,“你肯定看出来,我们属于所谓的‘蚁族’,这个族群像蚂蚁一样是大脑袋——高学历;像蚂蚁一样群居——住的是多家合租的单元房;也像蚂蚁一样日日辛苦,仅仅能往窝里噙回几个饭粒。”
小芳连连点头:“我理解的,理解的。”她稍停片刻,“实话说吧,我要不是嫁了一个家境不错的丈夫,今天也属于蚁族。”她笑着安慰吕哲,“你一点儿用不着自卑。你是个有责任感又重感情的好丈夫。你的妻子很幸福的。”
吕哲笑道:“那倒不假,除了钱包瘪一点,我这个丈夫没啥毛病。”他忽然想起来,“喂,打听一件事,你要不方便回答就别说——这枚钻戒值多少钱?我没啥意思,就想心中有点儿数。”
小芳稍微犹豫后答:“9万多。”又补充道,“是欧元。我公爹去比利时商务旅行时,代我丈夫买的。我丈夫叫潘小山。”
吕哲咋舌:“70万人民币!你丈夫真有钱。”
小芳摇摇头:“他是个还没出道的画家,指望他的收入,连自个儿的肚子都填不饱。其实是我公爹出的钱。”
“有个富公爹也不错啊,至少不用像我们这样紧紧巴巴,同居两年也不敢结婚。”
小芳平和地说:“金钱上我们确实不用烦心。”想了想她补充道,“我公公是潘如石,你可能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中国房产界的大鳄,天一集团的CEO,这个名字在胡润排行榜中是位居前列的。”他举起钻戒看看,再次惊叹,“70万!我压根儿没奢望有这么昂贵。依我当时的打算,弄个一两万元的钻戒就满足了。如果当时就知道它的价值,说不准我不敢拿它当母本哩——怕凭空弄出这么一个昂贵的钻石,会超出时空弹性极限。真得谢谢你,让我发了一笔大大的横财。”他笑着自嘲,“当时是不是该多返回几次?”
小芳笑着:“现在也不晚呀,你还没对这朵花瓣说结束呢。”
吕哲笑着摇头:“不,我还是那句话,见好就收。我信奉中国人的古老格言:自然之力有尽,不可过度索取。像这样用时间机器凭空变出钻石,我总是心中不踏实,觉得它来路不正,有违自然之道。所以——见好就收吧。”
小芳笑道:“难得呀,这本是出家修行之人才有的境界。在今天这样一个欲望高涨的商品社会中,你算得是一个异数。”
吕哲把玩着那枚钻戒,遐想道,“说来钻石才是自然界的异数。在所有物质中,它的硬度最高,传热性能最好,对光的折射率是大——所以磨制后才能七彩斑斓。有这么多特异的禀性,其实它的本元不过最普通的碳元素,和煤、石墨、甚至动植物体中的碳元素是一样的。科学史上有一件逸事,300多年前,那时科学家们还不知道钻石的本质,还以为它是天造异材呢。有一位科学家用放大镜把阳光聚焦到一粒钻石上,想研究它的光学特性,结果钻石轰地一下就消失了,烧没了,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二氧化碳。你看,普普通通的碳元素,经过火山喷发时岩浆的高压作用,就能化普通为神奇,变成珍贵的钻石,让你不得不叹服大自然的造化之工。”
小芳说:“噢,对了,你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我听说,钻石不比黄金珍珠等首饰,因为材质和加工原因,世上绝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枚钻石首饰。”她把自己那枚钻戒放到吕哲那枚的旁边,“现在托时间机器的福,这儿有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孪生钻石,它们应该是世界唯有的一对吧。”
“真的?那咱们更该庆贺一番。光喝啤酒不过瘾,再来一瓶好酒,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小芳你要什么,干红还是白酒?”
小芳豪爽地说:“白酒吧,今天高兴,我也疯一疯。”
“行,那就来一瓶‘酒鬼’。哟,不行,你不能喝白酒的,你要开车。”
“没关系。真要喝醉,我让小山来接我。”
“好啊,那咱们就敞开来喝。有这枚70万的钻戒垫底,我现在也浑身是胆雄纠纠了。”
吕哲与宝马车驾驶位的小山和后座的小芳告别,汽车开走了,吕哲歪歪倒倒走进公寓。这是三家合住的一套房子,三室两厅。三个年轻人挤在客厅里看电视,都穿着很暴露的小衣服,女的依在男友怀里,显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合租生活。另一个女孩儿从厕所出来,说:
“大张!厕所我用完了,你去吧。”她随之看见吕哲,赶紧过来搀扶,对一间卧室喊,“小陶!快来接你老公,醉成一滩泥了。”回头问吕哲,“今天吃谁的请?”
吕哲醉意陶陶,笑哈哈地说:“今天我可是交了好运,哪天请你们两家喝酒。”
“啥好运?傻乐汇的幸运金锤砸到你头上了?”
“你说对了,确实是傻乐汇的幸运砸到我头上了。”
小陶从屋中跑出来,埋怨着把吕哲扶进屋内,放到床上,脱衣脱鞋,拿来湿毛巾擦脸,又倒来一杯浓茶。屋子很小,摆着一张大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廉价的布衣柜,没有多少空间,不过还算整洁。小陶要喂吕哲喝茶,吕哲闭眼仰躺在床上,摸索着捉住小陶的手,把钻戒塞到她手心里。小陶疑惑地问:
“啥玩意儿?”她看一眼戒指,平淡地说,“假的。我知道行情,这样大的钻戒起码得十万。”
“充什么内行哟,什么十万,它值70万!是真钻,不骗你。”
小陶撇撇嘴:“那你是砸金店抢银行了,还是中了七色球大奖?”
“不是七色球,是七色花。”他掏出那朵花瓣,“来,坐我身边,听我慢慢道来。”
随着吕哲的解释,小陶的眼睛越睁越大。她跑过去关好房门,把喧闹声关到门外。然后回到床边,盯着花瓣,眼光发直地思索着。良久,她痛苦地失声喊:
“你个傻蛋,既然得了这个宝贝,为啥不弄一套房子呢?”
“房子?”
“对,房子!很简单的,比你弄钻戒还容易。带着咱们已经攒的十几万,回十年前一趟就行。这笔钱在那时足够买套很像样的房子了!”
吕哲有些理亏,解释道:“当时我压根儿没敢往房子上想,可能是潜意识中觉得,有关房子的愿望太奢侈、太昂贵、太高远,要实现它,肯定会超出时空的弹性极限。再说,你一直盼着有一枚钻戒,在我耳边叨咕多少次了。你说有了钻戒,才能保障咱们的爱情天长地久。”
小陶恨恨地戳着他的脑门,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呀你。那是嘴上说说而已,能当真?女人嘛,结婚之前都得尽力抓住一点儿春梦,抓住一点儿诗意。你不想想,要说保障爱情,钻戒哪比得上一套房子?”
吕哲黯然说:“确实比不上,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小精怪说过,一个花瓣只能满足一个愿望。”
两人沉默良久。小陶下了决心:“那就把它卖掉!哪怕只卖40万,至少够房子的首付了。”
“你真舍得?这样昂贵的钻戒,恐怕咱们这辈子再也买不起了。”
小陶当然肉痛,反复把玩着钻戒,最终咬着牙说:“舍不得也要舍!”
“那就……卖?”
“卖!”她抬起头委屈地看着吕哲,声音带着哭声,“老公,我做出这样伟大的牺牲,你可得牢牢记住啊,要记一辈子。”
吕哲笑着把她搂到怀里:“我保证,不光这辈子,下辈子都会记着。反正下辈子我也不打算换老婆。”
两人来到一家华贵的珠宝店,古色古香的匾额上写着“周大福金店”。临进门时小陶有点儿怵,小声说:
“咱那个会不会是假货?人家会不会把咱俩当成骗子?”
吕哲不由分说,硬把她推进去。店里珠光宝气,压得小陶很有点儿自卑,吕哲也是一样,但表面上还算坦然。制服笔挺的珠宝师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他们,用放大镜看一眼钻戒,立即肃然起敬,抬头望望两人——这样的钻戒与两人的衣着显然不大相配。又审察一会儿,他说:
“是质量很好的南非白钻,安特卫普的做工。重量约为4克拉,切割达到VG级,净度VS1,色度F。据我估计,购入价应在六七十万人民币左右。”
两人长出一口气,眼睛放光。小陶急迫地问:“我们不了解珠宝界的行规,麻烦问一声:这枚钻戒你们能回购吗?回购价钱是多少?”
“钻戒不像黄金首饰,一般不回购的,即使回购,价格也要大大缩水,大约只有原价的三分之一。”小陶很失望,店员接着说,“当然话说回来,像这样大克拉数的钻石,它的保值性能要高一些。我问问老板吧,如果回购,还要用导热仪或克拉利西重液做进一步鉴定。请两位先把珠宝证书拿来。”
两人傻了,小陶说:“我们没有证书,但这枚钻戒的来路完全正当!”
吕哲:“真的完全正当,我们可以让权威机构开出证明。”
珠宝师摇摇头,彬彬有礼地拒绝:“恐怕不行。这样高档的钻戒,没有正规的珠宝证书,哪家店也不敢回购。你们不妨到其它珠宝店问问。”他摆出送客的架势。
在公共汽车站点,两人沮丧地坐在长凳上。汽车来了一趟又一趟,挤车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两人一直默坐。天色暗了,路灯亮了。吕哲喃喃地说:
“怎么办?请小芳把证书拿来,还用那个办法变出一套来?对钻戒主人来说,这种要求有点过分,我真的不想再麻烦她。”
小陶央求:“再求她一次嘛,对她又没有损失。我看她是个好心人,会答应的。”
吕哲咬咬牙:“好——吧,那我再求她一次。”他忽然福至心灵,兴奋地一拍大腿:“有办法了!要证书干嘛,连珠宝店也不用求了,干脆卖给小芳!”他解释道,“正是小芳告诉我的。她说钻石因为材质和加工原因,世上绝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枚钻石首饰。如果咱们把钻戒卖给小芳,她就拥有世界上唯一一对孪生钻石,可能会大大升值的!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我想她——她公爹——肯定愿意买入,他也有足够的财力。”
“真的?那咱们是不是能趁机卖个好价钱?”
“我说小陶同志,不要那么贪心好不好?请牢记中国的古老格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贪心了,说不定就会超过时空弹性极限,让你落个一场空!咱们就按五六十万,最多70万卖给她,那已经是一笔横财了。”
小陶心犹不甘:“可是这个数,加上咱已经攒的,也只够半套房子啊。咱俩早就盘算过,等有了孩子,得请我妈来带,房子怎么着也得两室吧。咱们没车,房子不能太偏远。这样的房子再加上装修,差不多得200万。”她看看吕哲的脸色,连忙改口,“好,听你的听你的。咱们不贪心。先解决了房款的首付,余下的咱慢慢还月供。”
小芳随公婆住在一幢别墅式豪宅里。仆役开了门,引客人进院。院内有车库、养鱼池和游泳池。房子是错层式建筑,客厅区域是两层的高度,宽敞高大。小芳热情地迎接吕哲夫妻,安顿他们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精致的水果盘,又让仆役送来热咖啡。小芳喊丈夫:
“小山,吕哲和小陶到了,你出来吧。”
潘小山正在画室里作画,这时忙脱下工作衣走出来,同两人见面。寒暄之后,吕哲有点难为情地说了来意。小芳同丈夫交换一下眼色,笑着安慰客人:
“你们别不好意思。你们说得不错,这应该是一笔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小山你说呢。”
小山点头:“没错,能拥有世界上唯一的孪生钻石,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我这就去问老爹,如果打算买,反正得他出钱。你们等一会儿,小芳,你陪他们聊。”
书房中,潘如石正与一位头发苍白的老者谈话。小山走来先向老者问好:
“刘老伯你好。”
“小山,最近在画什么?”
“还是中国神话人物,我想画一个新的八十七神仙卷。”
“好的,需要开画展时说一声,我帮你安排。”
“以后再说吧,等我自己对作品满意时。爸,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你说。”
小山说了孪生钻石的事。潘如石眉头微蹙,听得非常认真:“我听说过这档子事。这么说,那个七色花时间机器是真的?”
“嗯,完全真实,圆圆是亲历者。”
潘如石思考了很久,儿子有点儿诧异——这只是一笔几十万的小生意,按说用不着父亲这么犹豫的。最后潘如石说:
“没错,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你这就告诉他们,咱们同意买下。交易细节稍后在宴席中定——过几天我请他们到香格里拉吃饭。”
小山诧异地扬起眉毛——父亲一般不请陌生人吃饭的。不过他没问,点点头走了。
客厅中,小芳向客人介绍着:“我公公这会儿正在和刘老伯闲聊。刘老伯是我爸最信任的智囊,从他白手起家打天下时俩人就是搭档。我爸说他足智多谋,虑事周全,称得上房产界的刘伯温。”
小山匆匆过来,高兴地说:“爸已经同意了,具体细节稍后和你们面谈。他说过几天请二位在香格里拉吃饭。”
小陶情不自禁地拍手:“太好了,这下子房子的首付不用愁了。谢谢潘老伯!谢谢你们两口儿!”
吕哲有点难为情:“老伯太客气了,俺俩这种小角色,哪好意思占用老伯的宝贵时间。”
小芳笑着说:“别客气。既然老爸定了要请客,你们就别推托。”她对丈夫开玩笑,“我很感激的,爸这么给我面子。”又对吕哲夫妇说,“咱们真是有缘,那次我是偶然参加了傻乐汇节目,没想到结识了你们两位朋友,还成就了一对孪生钻石。”
吕哲笑道:“那是因为你的慷慨。你可以说是俺俩的幸运女神。”
小山说:“我的下一幅画有素材了,就画幸运女神,模特儿就在身边哪,还是免费的。”
四人大笑。
书房里,刘先生平静地说:“如石,从你眼睛的异常光彩里,我知道你又有了重大决策,就像当年你决定投身房产行业一样。”
潘如石笑着:“知我者君也。”
“你是想借用时间机器,做一笔有关钻石的大生意。”
“没错。”
“至于细节我就猜不到了,你说说。”
“你先告诉我,目前世界上能够很快买到手的最昂贵的钻石在哪儿?”
“在俄国。西伯利亚和平钻石矿,不久前发现了一枚罕见的巨型白钻,重540克拉。在它现身后,世界十大名钻已经重新排名。”
“价值多少?”
“已经送安特卫普加工琢磨,成品钻据说值三亿美元,约合20亿人民币。俄方正在寻找买主。你想——”
“对,我想买下它,再利用吕哲的办法复制一个,这样20亿就要翻一番,40亿。然后,它们就成了世界上唯有的孪生巨钻,那又该升值多少?”
刘先生摇摇头:“孪生钻石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事物,所以很难预估。”
“正因为世上独此一家,它的价值就由我们说了算,全看能否成功造势了。我给一个大胆的估计,它们应该能升值十倍,400亿!比搞房地产的利润还高!”他笑着说,“你大概对这个估价有疑虑。你是‘诸葛一生唯谨慎’,我最看重的也是你这个优点。但正如老人家那句名言: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一个企业在战略转型时,不妨胆大一点。回过头想想,二十年前,谁能估计到中国房产的价格竟然飙升到今天的水平?何况房产还是给老百姓用的大路货,而咱们谈的孪生巨钻本身就是奢侈品,奢侈品更容易炒作。”
刘先生思索后点头:“你说得对。这个计划虽然动作很大,其实不算冒险。因为即使失败,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把20亿流资沉淀成了不动产。”
“其实这正是我的目的。知道为什么吗?”
“请讲。”
“这些年你我都一直如履薄冰,因为房产业的钱来得太容易了,看着年度财务报表,总有点使黑钱的感觉。俗话说,得之易则失之易,不定哪天泡沫会砰地一声炸破,只给你留满手白沫。现在,咱把20亿沉淀到钻石上,类似于把黑钱洗白。或者换个说法:这就像旧社会的高官巨商,赚钱后都要回家乡买房置地。一个样的。”
“不,不一样的。老潘,我基本同意你的计划,但不同意计划的结尾。”
“请讲。”
“把20亿变成两粒巨钻,这一步肯定是物有所值,但400亿的升值前景却是一个大气泡。你莫忘了,孪生巨钻虽然极为难得,但既然世界上有了时间机器,肯定会有人利用它弄出新的一对,甚至是三胞胎四胞胎。所以,应该抢在这个大气泡爆破之前把孪生巨钻卖出去,把20亿的现金变为几百亿现金,哪怕只变成100亿,80亿,都是一次大成功。”
潘如石沉吟着:“能一掷百亿来买钻石的人不多……”
“事在人为。”
“对,事在人为!你说得对,就按你的意见办,努力争取第二种结局。但即使是第一种结局也算小成功。”
刘先生笑道:“成功的前提是:那个时间机器真的那么好用,像小吕说的那样好用。”
在香格里拉饭店的一个豪华房间,潘如石带着儿子儿媳,亲自在门口迎接吕哲小两口。他拉两人坐在自己身边,介绍了与席的刘先生。吩咐过侍者上菜,他笑着说:
“商界惯例是等酒酣耳热时再谈生意,我想把这个习惯变一变,今天咱们先谈完再吃饭。小吕小陶,感谢你俩的好提议,我同意把那枚钻戒买下。至于价钱,我先提个数,你们若不同意咱们再商谈。我想拿出来一个整数,100万,怎么样?”
吕哲和小陶既惊又喜,吕哲连连说:“我们同意。潘伯伯你太慷慨了。”小陶抚掌笑着:“100万,我们的半套房子到手了!”
潘如石同情地点点头:“小吕和圆圆谈到他是蚁族,我非常理解蚁族的难处。小吕小陶,平时骂过房产商没有?”
两人一愣,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颇为尴尬。连潘小山也对父亲的直率感到意外,与小芳相视而笑。潘如石笑道:
“肯定骂过,不过我能理解。我这辈子就干了一件大事,创建了一个房产公司,盖了几百万套房子。按说这是积福行善的好事,但结果呢,却害得一代年轻人,甚至连累他们的父辈,都成了房奴,所以我该挨骂。只请你们理解一点,在中国房价的飙升狂潮中,至少我这个房地产老总不是推波助澜者。我是骑在虎背身不由己。”
吕哲和小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潘伯伯这段近似内心独白的话让他们感动,但从内心讲也不敢全信。潘如石叹息一声:
“我这并不是鳄鱼的眼泪,时间长了,你们会理解的。小吕小陶,感谢你们让圆圆拥有世界唯一的孪生钻戒,我想额外表示一点儿谢意。拿什么谢呢,我现在穷得只剩房子了,就拿房子来当礼物吧。”吕哲和小陶非常震惊,呆呆地看着他。“我买钻戒付的100万,你们不要拿来买房,留着作其它开销吧。至于房子,你们可在天一公司的楼盘中任选一套三室两厅,我无偿奉送。圆圆,饭后你陪他俩去几家楼盘转转,挑一套满意的,带精装修的。”
吕哲和小陶惊得面面相觑,小陶想说话,吕哲急忙抢先说:“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潘伯伯你用100万的高价买下那枚钻戒,我们已经非常、非常感激了。三室两厅住房这样贵重的礼物,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他用眼色警告小陶。小陶懂得了他的意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宝贵的送到手的礼物,只好保持沉默。潘如石笑着说:
“不,不是无功受禄,我有一件大事要借助你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取出一枚巨钻。钻石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七彩光芒。小陶失声惊呼:
“哟,这么大个的钻石!如果是真钻,一定值一千万!”
对这个过低的估值,潘如石只是淡淡一笑,简单地说了一句:“它是真钻,是一枚世界名钻。至于价格——恐怕你低估了。小吕,我非常眼红圆圆的幸运,想冒昧地请你如法炮制,把这枚俄罗斯白钻也复制一枚。复制品的所有权是属于你。当然,如果你愿意把它以十亿元的价格转让给我,让我也拥有圆圆一样幸运,我会感激不尽。”
小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呻吟。如果刚才馈赠房产是让她震惊,这回她简直要虚脱了——难道不经意间,他们也要一步跨入亿万富翁的行列吗?吕哲忙瞪她一眼,回头委婉地说:
“能为潘伯伯做点事是我的荣幸。但七色花的主人小精怪曾说过,一个花瓣只能实现一个愿望。”
潘如石笑道:“你要做的事仍然没超出这个愿望啊,只不过是一枚超大的钻戒罢了。”
吕哲苦笑道:“但这枚钻戒实在太大了!依我的直觉,凭空变出这么一枚巨钻,肯定超出时空弹性极限。”
“对,我知道这个规则,圆圆对我说过。但正如小精怪说的,即使超出时空弹性极限,也只会造成时间机器死机。时间旅行者并无任何危险,否则我不会请你干这件事。小吕,请你勉力试一下如何?如果这次试验导致母本被毁,我认了,不要你们负任何责任。还有一点,不论结果如何,我赠你们的那套房子都不受任何影响。”他笑着说,“这正是我谈生意的原则——首先要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保证对方的利益。”
吕哲仍然执拗地摇头,小陶急了,笑着说:“潘伯伯,这么大的事情,能让我和吕哲单独商量一下吗?”
“当然可以。”潘如石唤来侍者吩咐一声,侍者把两人领到另外一个房间。小陶关上门,急急地说:
“吕哲你别傻!这是多好的机会,可以说是咱这辈子当亿万富翁的唯一机会,你要是白白放弃,这辈子我会骂死你!你看潘伯伯开的条件多优惠,不论哪种结局,咱们都不会有任何损失的。你别担心什么弹性极限,当初变出那枚70万的钻戒时,你不也担心过?后来嘛事没有。这次兴许也是一样呢。再说,看在小芳面上,咱也不能拒绝呀。”
吕哲仍然摇头:“小陶,你说的都没错,可是依我的直觉,就是觉得不对劲,觉得发怵……”
小陶打断他:“你只用告诉我,做这件事,你本人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不会。小精怪确实说过,即使花瓣主人的愿望过分,最多只会造成死机。”
“那你就大胆去做!吕哲,你要再婆婆妈妈,我绝不会原谅你!”
吕哲沉思良久,咬咬牙,做出了决定:“好吧,我答应。”
两人回到大房间,酒菜已经上齐。潘如石请大家举起酒杯:“来,先干了第一杯,老刘,你来致祝辞。”
刘先生说:“庆贺小山圆圆结识了一对好朋友。千年修得同船渡,这是难得的缘份,希望你们的友谊保持终生。”
众人杯盏交错,吕哲满饮后放下杯子,干脆地说:
“潘伯伯,我和小陶商量过了。我们感激地接受那套房子的馈赠。我也答应用时间机器复制出一枚巨钻。但我们会无偿赠给伯伯,不要那十亿元的转让费。”
小陶没想到丈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又惊又怒地瞪着吕哲。吕哲决绝地回她一眼。小陶忍了忍,保持沉默。她熟知丈夫的脾气,知道这已是最后决定,说也没用的。吕哲继续说:
“我先把话说到前边——我有强烈的不祥预感,总觉得做这件事有违自然之道,不大可能成功,甚至会出什么纰漏。我尽力去做,至于结局如何,听凭天意吧。”
潘如石赞赏地说:“好!我很欣赏你的果断。就按你说的办。至于你自愿放弃的利益,我会用另外的办法补偿,这事你就甭管了。”
“谢谢潘伯伯,但我们真的不需要什么补偿。我答应这样做,只是想报答小芳当时的慷慨。”
潘如石看看儿媳,点头说:“好的,依你。”
“择日不如撞日,那我现在就要做了。”
潘如石和刘先生交换一下目光,后者点点头。潘说:“好的,谢谢!”
潘如石离席走到一边,把巨钻放到手心里,闭上眼。吕哲拿出那朵紫花,站到他身边。众人肃然。虽然此前吕哲已经成功地做过一次,但毕竟这次是枚价值连城的巨钻,而且吕哲又做了不详的预言,让大家不能不担心。小芳忽然说:
“吕哲,我还能再随你去一次吗?”她开着玩笑,“我对时间旅行特别有瘾。”
吕哲干脆地拒绝了:“不,这次我一人去。”
小芳平静地诘问:“为什么?你觉得这次有危险?”
“不是的。小精怪说过,即使是过分的愿望最多只会导致死机……”
“那就不要拒绝我。”
小山听出了小芳的担心:“我陪吕哲去吧。”
小芳坚决地摇头:“不,我去。我去过一次,多少有点经验,万一……兴许能帮吕哲出个主意。”她径直走近吕哲,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吕哲看看小陶,后者完全沉津在损失十亿元的痛苦中,精神恍惚,根本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吕哲轻叹一声,不再拒绝小芳,对花瓣低声说:
“请回到两分钟前。”
光球出现并消失,连同里面的吕哲和小芳。在场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紧张地等着。屋内一片死寂,紧张得就要爆炸。连恍惚中的小陶也感觉到了,困惑地想问什么——就在这时,光球返回了。光球随即隐去,吕哲和小芳现向。两人笑容灿烂,吕哲手中托着一枚巨钻。他把这枚巨钻放到潘的手里,两枚一模一样的巨钻熠熠发光。
长久的静场。成功来得太轻易了,众人甚至从心理上不能接受。很久才爆出兴奋的欢呼。小山把妻子揽到怀里,兴奋地说:
“哪有什么弹性极限,吕哲你真会吓人!”
潘如石和刘先生外表平静,但目光深处也是同样的兴奋。潘如石过来拍拍吕哲的肩膀:
“小吕,谢谢你,让我此生能拥有一对孪生巨钻。”他突然提出一个建议,“你看,一切顺利。如果你还想再返回一次,为你自己取一枚,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小陶眼中立时闪出异光,恳求地看着吕哲。吕哲稍稍犹豫,苦笑着说:“面对这样的诱惑要说一点不动心,那是睁眼说瞎话。但我不想食言。”小陶一下子泪流满面,吕哲搂住她,继续对大家说——实际主要是对小陶说的,“我不是故作高尚。我这样做只是听从我的直觉。尽管巨钻已经成功复制,但直觉告诉我,这个诱惑里含有浓重的不详。我要远离它。”
他为小陶擦泪。小陶苦重地摇摇头,靠在丈夫怀里,这表示她彻底死心了,认命了。潘如石说:
“人各有志,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十分敬重你,这个世上能拒绝这样诱惑的人真的不多。”他转身向刘先生,“至于咱们,已经染上浑身铜臭,走上这条不归路,只能继续前行了。老刘,请立即开始第二阶段的工作——全力为这对世上唯有的孪生巨钻造势。”
刘先生点点头,简单地说:“全部筹划好了。”
潘小山夫妇带吕哲夫妇去挑房子,小山开车,吕哲坐右位,后排的小芳和小陶亲密地偎着。小芳说:
“喂,你们二位,走前我公公特意交待,不让你俩选三室两厅了,你们可以在天一公司所有楼盘中任选一套高档别墅。小吕,我劝你不要辜负了我公公的心意。”
小山回头笑着说:“对,不要白不要,老头子不差钱。”
吕哲摇摇头:“我们不是住别墅的人,物业费都付不起。能有一套三室两厅就已经是超值享受了。”
小芳很惋惜:“小陶你劝劝他。”
小陶悻悻地说:“他能听我的?我家的门风是:小事听女人的,大事男人当家。”
吕哲笑着说:“小陶我是为你好。咱家又雇不起佣人,几百平方的别墅你一人去打扫?我怕累坏你。”
小陶不服气:“我傻呀,不会把别墅卖掉再换一套三室两厅?额外能落一千万呢。”她看看丈夫,气嘟嘟地说,“好啦好听,听你的。”
三室两厅的房间装修一新,还没摆家具。房子面积很大,客厅尤其宽敞,比起原先的蜗牛壳绝对是天上地下。小陶赤着脚在锃亮的新地板上来回奔跑,忘情地喊:
“咱们终于有房子了!三室两厅,外加100万的存款,咱们太幸运了!吕哲我不骂你了,虽然你白白扔掉了十亿,但我想开了,认命了。老话说得对,平安是福,能有这套房子我已经满意了。”
吕哲同样兴奋,但比爱人要沉静一些,笑着说:“功劳归于我的幸运女神。不是你整天在我耳边叨咕着钻戒钻戒,咱们也不会有今天。”
小陶抱着他的脖子打转撒娇:“不,我不贪功,这件事完全是你的功劳。你是我的幸运阿宝,这辈子我要把你供在神龛上,可劲儿疼你。”
“搬家燎灶时一定请小芳夫妇来。咱们的幸运亏了她。”
“好的,我去请。不过我警告你,和她来往不许过于密切。”
吕哲笑问:“为什么?”
“她太漂亮,心地又好。”
“咦,这就奇了怪了。怎么心地好反倒不能来往?”
“这样的女人亲和力太强,有潜在的危险性,我得防患于未然。”她想起了前几天的“宿怨”,“哼,第一次时间旅行时我不在场,就不说了;第二次你还是只带她一人,把我撂在一边。在你心目中她是不是摆在第一位?”
“你这婆娘讲理不讲理?她是担心那趟时间旅行有危险,特意陪我一同去。视死如归,称得上女中丈夫。可你呢,当时只顾心疼那十亿元,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
小陶有点儿理亏:“我那时只顾心疼,精神已经休克了,不是不关心你……不管咋说,反正你不能对她过于亲近。”
吕哲只是摇头:“难怪人说饱暖思淫欲,这不,刚有一套房子,你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放心吧,你男人连十亿的诱惑都不动心,还能有什么让他动心呢。”他忽然喊道,“哟,我忘了一件大事,小精怪嘱咐过的:咱们必须对时间机器说出结束语,愿望才算真正实现!”
小陶非常紧张地环视着:“你是说,已经实现的愿望可能还会黄?那你赶紧说结束语吧,快点说!”
吕哲取出那朵花后又犹豫了,“咱们还没乐够哩,要不等疯过这两天,再来说结束语吧。”
在《傻乐汇》现场的屏幕上,吕哲和小陶在新房里疯,观众席也洋溢着兴奋和轻松。小精怪更是骄傲,满脸放光顾盼自得的样子,显得比当事人还高兴。屏幕上,吕哲抱着小陶说:
“有了房子,咱们敢要孩子了。”
“对,早该要了。”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播种?”
小陶看看空荡荡的地板:“就在这儿?”
吕哲吻着小陶:“嗯,就这儿!”
小陶没有明确回答,但动作上开始迎合,眼神也开始迷离。吕哲拉上窗帘,脱下衣服铺在地板上,开始为小陶脱衣服。观众们开始觉得难为情,不知道该不该闭上眼睛。一位大妈站起来,笑着说:
“小精怪你该换台啦……”
没等她说完,屏幕忽然黑屏。小精怪高兴地嚷了一声,自得地说:“看,我说过的,绿保软件自动启动了!”
场上笑做一团,欢乐气氛达到了顶点。小精怪忽然咦了一声:
“咦,是这俩贼!他们真的露面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晦暗的房间,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在看报。一个是50岁左右的干瘦老头,目光阴鸷,走动时左腿微瘸;另一人30岁左右,体形剽悍。两人面前堆着好多报纸,各报头版都有显著的通栏标题:
“价值连城的世纪巨钻!”
“世界上唯有的孪生巨钻!”
“世纪大展!”
小精怪问大家,“大家记得不?这两个贼曾在屏幕上露过一回面。我那时就说,他们的出现肯定和七色花有关。”
在那个光线晦暗的房间里,黑豹亢奋地说:“师傅,这可是一票空前绝后的大生意!要能得手,咱爷俩下辈子都不愁吃喝啦!”
贼王哼了一声:“只怕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这样的天价珍宝,保卫工作肯定做得滴水不漏。你去买两张票,咱们先踩踩点。”
他指指报上的一张大照片,那是一幢玻璃穹顶的大展馆。
这座玻璃穹顶的大展馆非常气派,阳光明亮,周围的盆栽植物浓绿欲滴,高达穹顶。大厅中央是一个银色的圆台。台上是扁圆柱形的水晶盒。盒中躺着的,自然就是那对孪生巨钻了。刘先生领着潘如石视察,一边介绍着:
“我们特意选了这样的透明穹顶,因为欣赏钻石的最好环境是在自然光线下。装钻石的盒子是选用透光性最好的天然水晶制成,又经过强化处理,可以防爆防砸。”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铁锤,用力砸向盒子。砰的一声,铁锤被反弹回去,水晶盒安然无恙。“它的盖子已经固化,要想把里面的钻石取出来,只能使用激光切割。水晶盒又固定在座座上,无法移动。至于其它的防盗手段如红外报警、声音报警等应有尽有。我可以立下军令状,除非是黑帮势力武力强攻,否则它绝对安全。”
潘如石笑着拍他的肩膀:“老刘,你办事我放心。”
水晶盒边是一个镀金托架,上边放着一个很大的金柄放大镜。刘先生取下交给潘,潘用它对准盒里的钻石,钻石纤毫毕现,光彩闪烁。刘说:
“为了控制参观人数,决定把票价定为3000元一张。这个票价是偏高一点,但购票者并不吃亏,我们规定,凡持参观券者,若于两年内购买天一公司商品房,房价在已有的优惠上再优惠两个点。那就至少相当于三四万元了,远远超过票价。参观者本人若不购房,也可把参观券转卖给购房者。我想,如此慷慨的优惠应该能堵住外人的批评。”
潘如石大笑:“我们也不吃亏呀,这两个点的优惠相当于省了促销费,而且效果更好。”
刘先生笑道:“对,又是一个双赢。”
“有一个好消息:国外已经有人看中这对巨钻了,近期要来参观和洽购。是一位阿拉伯富豪,迪拜世界塔的主人,艾马尔房地产集团的CEO。”
“咱们的同行啊。”
“据说他购买这对巨钻是用作世界塔的镇塔之宝,借此拉抬世界塔的行情。那个大气泡前些时差一点就爆了。”
刘先生笑着说:“这同样是一次大手笔的炒作。”
参观大厅里人数不多,所有参观者都衣冠楚楚,连贼王和黑豹今天也穿得人模狗样。他俩表面上是看钻石,实际在用机警的目光审视防盗设备。贼王用放大镜看钻石时,偷偷审察水晶盒盖有没有缝隙,还不动声色地试了试水晶盒与基座的连结。审视后,两人失望地交换眼色。
两人离开展品,在无人处密语。贼王说:“简直是一个没缝的铁蛋,看来没办法下手。”
黑豹不甘心:“咱就眼巴巴放过这块肥肉?”
贼王哼了一声:“干嘛在这棵树上吊死?”
“师傅你已经有主意了?”
“偷不到这对孪生巨钻,咱们去偷吕哲手里那朵花嘛。只要把它弄到手,想发财还不容易。”
“对!那小子家里肯定不会有这样严密的保护。我知道他住在哪儿——在天一老板赠的那套住房里。”
“做好准备,今晚就去。”
展馆的贵宾室里,几个阿拉伯人坐在沙发上,潘如石和刘先生亲自接待。潘如石说:
“你们都是内行,观赏钻石最好是在明亮的阳光下。可惜今天天气不好,”他指指穹顶上,那儿是晦暗的浓云。“但请你们不要着急,我保证十点之后这儿是艳阳普照。”
一位显然是大陆中国人的翻译为客人翻译。他刚译完,穹顶上的浓云迅速退去,一轮红日高悬天顶,把强烈的阳光洒进室内。为首的阿拉伯人夸张地耸耸肩,说了几句话,翻译笑着翻译:
“萨利赫先生在问,潘先生是不是握有一千零一夜中的阿拉丁神灯?难怪阿拉伯世界眼下流行一则新格言——先知说:有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到中国去吧。”
潘如石笑道:“过奖。小事一件,只是花了几十枚驱云弹的小小费用,不值一提。我们谨以此表明东道主的诚意。现在请诸位去观赏钻石吧——在明亮的阳光下。”
他们来到大厅中央,萨利赫先生取下放大镜,仔细观看水晶盒里的孪生巨钻(这部分画面与小精怪曾在屏幕上展示的画面相同)。他看了很久,然后把放大镜传给下一位。这人是珠宝专家,仔细审视后向萨利赫点头。放大镜又传给其他阿拉伯人,轮流观看着。馆内也有中国参观者,其中包括贼王和黑豹,但此刻都识相地避开。阿拉伯人还未看完时,萨利赫先生已经揽着潘如石的肩膀返回贵宾室,翻译和刘先生跟在后边。萨利赫爽快地说了几句,翻译说:
“萨利赫先生说,他对这对孪生巨钻非常满意,决定购买。他还说,将把它们作为哈利法塔的镇塔之宝。”
潘与刘相视一笑:“告诉先生,我非常佩服他的果断。这样的大手笔大气魄,不愧为艾马尔的掌舵人。”
翻译说:“萨利赫先生说他也十分敬佩潘先生,用中国话说是惺惺相惜。还说,天一集团和艾马尔两家,应该算是傲立于世界房地产界的东西双雄吧。”
潘在表情上稍有一顿,笑着说:“萨利赫先生太客气了。他才是真正的商界英雄。常言道惊涛骇浪方显英雄本色,在那次几乎冲溃哈利法塔的金融风暴中,先生最终力能挽狂澜,我是十分佩服的。”
翻译稍顿,笑着说:“潘先生,你的话中好像藏有一枚小小的钉子,你让我原文翻译吗?”
潘不动声色地说:“请翻译吧。”
翻译正要翻,萨利赫忽然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说:“不,在我心目中潘先生才是英雄。你维持了中国房地产三十年不败的神话,让一个超大的气泡三十年不破!你是现实版的东方不败。”
潘和刘稍一愣,翻译也有些窘迫。潘很机敏,大笑道:“谢谢!萨利赫先生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我没想到你是一个中国通。”
萨利赫撇开翻译说:“潘先生,咱们言归正传,谈价钱吧。我事先打听到,孪生钻戒中那枚母本的购入价大致是20亿元人民币。”
“没错,但两枚的价格可不是简单乘以2。你当然知道,它们是世界上唯有的一对孪生巨钻。”
“我知道这一点——截至目前为止。”他微微一笑,“既然世界上已经有了时间机器,谁敢说,明天不会再出来一对、甚至出来个三胞胎四胞胎呢?”他笑着事先截住潘的辩解,“不,不,我并不是否定这一对的价值,我只是想说明,尽早完成这笔交易,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潘如石也干脆地说:“和您这样的爽快人做生意真是一种享受。请你开价吧。”
萨利赫走过来,握住潘的手,两人像中国的牛经纪一样,在袖筒里比划了一会儿,显然在讨价还价。最后潘爽快地说:
“行!就以这个价钱成交。”
“条件是,双方对金额绝对保密。”萨利赫微微一笑,“咱们不妨放风说是一千亿的天价。我想这对双方的形象都有好处。”
潘如石对他的第二句话不置可否,只是说:“我同意对成交金额绝对保密。”
“继续进行吧,我带有协议草稿,中文和阿拉伯文各一份,请潘总过目。协议签字后就转帐。我想在明天乘机离开贵国时,手提箱中就有这对巨钻。”
“好!先生真正爽快。”
潘如石喊过刘先生,刘接过协议仔细看过,说:“按照惯例,加一条不可抗力条款吧,虽然这一条肯定用不上。”
萨利赫表示同意,双方用手写方式增加了不可抗力条款。两人刷刷地签字,随后萨利赫安排手下用手提电脑转帐。电脑上的阿拉伯数字急剧上升。
在大厅中央,水晶盒里躺着两枚稀世巨钻。阿拉伯人都看完并离开了,放大镜没有放回托架,而是随便平放在水晶盒上。
他们没有去贵宾室,而是站在水晶盒不远处闲聊。中国参观者仍守在远处,耐心地等他们离开。正午的阳光透过放大镜,汇聚成白亮的光束,在水晶盒底缓缓移动,此刻落在一枚巨钻上,转化为灿烂的七彩光。
天一公司的财务人员验证货款确已到帐,对潘总点点头。潘满意地对客人说:
“现在请随我到大厅,向你们交付那对钻石。我安排人用激光工具割开水晶盒,以便你们对钻石作最终认定。”
工人推着切割工具车向大厅中央走去。这边的一行人轻松地跟在后边,边走边友好地交谈。他们已经走近水晶盒,忽然水晶盒内爆出一道强光,一团火焰蓬地炸开。所有人惊叫一声,正准备切割的工人更是吓呆了。工作人员为安全起见,急忙护住潘总和客人。
盒中一闪之后就没了动静,只见有稀薄的青烟。惊定之后,一个工作人员走上前去观看。他揉揉眼再次细看,然后回头呆瞪着老板,吃吃地说:
“潘总,一枚巨钻……没了!烧毁了,一定是因为……它!”
他手指抖颤着,指着水晶盒上平放的放大镜,此刻它仍把一束白光聚到盒底,那儿应该有一枚钻石的,此刻空无一物。透过盒内的青烟可以看到,盒里只剩下一枚钻石。潘总和萨利赫目瞪口呆,其他阿拉伯人还不知道是咋回事,急步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翻译满头是汗地解释:
“都怪你们,用完放大镜后随手平放在盒上,它正好把阳光聚焦一枚钻石上,把它烧没了,变成了二氧化碳!要知道,钻石的本元就是碳元素!”
萨利赫惊定之后脸色转为狂怒。一向镇静的刘先生也呆了,看看穹顶,再看看水晶盒,痛苦地呻吟一声——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精心安排的一系列措施:透明穹顶、水晶盒子、大尺寸放大镜、人工驱云等,最后汇总成这样一个结果。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即对潘总和萨利赫说:
“没得关系。只要有母本在,我们还能变出一对孪生钻石。”
潘恍然大悟,立即释然:“对!萨利赫先生不必担心,我们还会给你同样的孪生巨钻,只须你多等一天。老刘,咱们马上联系吕哲!”刘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说:
“但愿吕哲还没对那朵花瓣说结束语。”
两人对视,目光中忧虑重重。潘用手机联系吕哲,电话很快接通,吕哲的声音夹着风声:
“是潘老伯?等一下,我把车停下。潘老伯,我们在山区,信号不好……对,我还没有说结束语……”
电话这边的两人如释重负。
吕哲开着一辆QQ,车顶绑着便携式帐蓬、钓鱼杆等物品,小陶坐右座。他们此刻是在山道上,吕哲停下车,一边下车一边打着手机:
“什么?把钻石再复制一枚?”他从耳边取下手机,看看小陶,表情十分不快。思索片刻后勉强说,“好吧,我信得过潘老伯,我相信复制的那枚巨钻确实意外焚毁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再用一次时间机器吧。”他略略盘算,“我们这就往回赶,到家肯定很晚了。我明天一早就去你那儿……不,你不用派人接我们,那也省不了时间……不用谢,不用客气。但是潘老伯,不论结果如何,这是最后一次了。”
电话那边,潘如石难为情地说:“当然,我肯定没脸再烦你们。小吕小陶,大恩不言谢,拜托了!”
吕哲摁断手机,对小陶解释:“那对巨钻已经卖给阿拉伯人,钱已到帐,但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意外——展厅配的放大镜聚焦了阳光,正好落到一枚钻戒上,把它烧毁了。”
小陶张大嘴巴:“这么巧?这么倒霉?”
“应该是真事吧,我相信潘老伯的为人。”
“那……再为他复制一枚?”
吕哲阴郁地说:“只好再干一次。小芳一家都是好人,我不想让潘老伯在外国人面前掉面子。”
小陶不情愿地咕哝:“早知今天,当时就该复制两件,说不定咱们还能落一枚呢。”
吕哲苦涩地说:“难说。也许这次的所谓意外,恰恰是因为咱们干的事超过了时空弹性极限。于是上帝行施了不露行迹的干涉。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是再干一次,恐怕照样不能成功。但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再试一次吧,反正这次我已经把话说绝,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两人上车,倒车,向来路飞驰而去。
深夜,贼王和黑豹穿上夜行衣。黑豹从墙洞里拿出一把手枪:
“师傅,今天这票生意关系重大,把家伙带上吧。”
贼王略略踌躇后点头:“行,戴上吧。不过我要再说一遍,不到保命的时刻绝不能用它。咱们是贼,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各行当有各行当的规矩,是老天爷定下的。如今世道乱,根子在哪儿?就是各行当不讲职业道德:玩赌的出老千,当官的收钱不办事,窑子们勾着黑道设连环套,绑票的得了赎金还撕票。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黑豹对这番教诲不以为然,笑着说:“知道啦,我听师傅的。”
吕哲的卧室里,疲惫不堪的小两口儿睡得酣声动地。贼王和黑豹从楼顶沿长绳坠下,用专业工具打开玻璃窗(以上重复小精怪屏幕上曾展示过的画面)。他们踅进卧室,手持手枪,俯在两人的头顶观看。吕哲翻过身,两个贼急忙立势以待,但吕哲又睡着了。
床头柜中发出微光,黑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正是那朵紫花。黑豹大喜,取出紫花后向师傅做手势,两人悄悄退到阳台上。
贼王:“就是这玩意儿?”
“没错,肯定是它。师傅,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祖师爷保佑啊。”
“你会用?”
“小精怪说它是傻瓜型的,好用的很。”
贼王不大相信:“那咱先试试,小心无大差。”
黑豹对花瓣说:“花儿花儿,送我回到一小时前。”
紫花短促地闪了一下,但没有后续反应。黑豹很困惑:“吕哲就是这样说的呀,莫非每朵花都只听主人的命令?”
贼王思忖良久,咬咬牙:“没说的,只好把这小两口儿弄走了。娘的,当贼的干绑票,咱也坏了行规。黑豹你给我听好了,不管这事干成干不成,咱们不撕票。”
黑豹嘻笑着说:“行,老爷子,咱们不撕票——吓吓总可以吧。”
深夜,在潘如石的卧室,电话突然响了。潘拿起电话:
“老刘?什么事?”
刘先生声音低沉地说:“老潘,我这会儿感觉很不好。总觉得必须现在就去找吕哲,把那件事落实。夜长梦多,等到明天恐怕就晚了。”他苦笑道,“我的感觉没有什么理由,但非常强烈。”
潘如石不大相信这种神神道道的预感,委婉地说:“现在是凌晨两点……”
刘打断他:“我知道你出面不合适,让我去吧,我带上圆圆和钻石。”
“好吧,我让圆圆开车去接你。”
“好的,我在那个展厅等她。”
在那座展厅里,工人正用激光切割水晶盒,刘先生目光阴沉地盯着里面剩下的一枚钻石。盒子割开了,刘先生躲开切茬,小心地取出钻石,走出大厅。这时小芳也来了,两人交谈着上了车。
吕哲和小陶仍在熟睡,此刻吕哲正在梦乡里,开着车在山道上飞驰,小陶坐在右座。小精怪忽然从空中飘来,笑嘻嘻地指着前边:
快,说出你的愿望!
前边连绵不断的山岭原来都是一幢幢剖开的房子。现在到了一幢,这是他们原来那套寒酸的“蚁居”,吕哲没有停,径直开过去。再前边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漂亮房子,吕哲打算停车,小陶指着前边,央求他:
“不不,要那一套,潘老伯应许过的!”
那是一幢非常豪华的别墅,与潘宅的规格差不多。吕哲在梦中犹豫着,但强不过小陶的央求,只好开过去。小陶跳下车,欢呼着进了门,门在她身后关上。
吕哲迟疑地拉开门,一位美女在门后等他,不是小陶而是小芳,穿着暴露的丝绸睡衣,深深的乳沟中悬挂着那枚巨钻,脸上浮着梦游般的微笑。她迎上来,搂紧吕哲,给了一个甜蜜的吻。吕哲正要忘情地回吻,忽然猛醒:
“不对呀,我老婆是小陶!”
梦景倏然变换,怀中人变成了小陶,住所也变回到刚才的三室两厅。小陶仍在央求,隔窗指着前边那套别墅。忽然响起敲门声。屋门在刹那间变得透明,显出门外穿睡衣的小芳,胸前的巨钻放射着强烈的光芒。小精怪也忽然现身,面无表情地说:
吕哲哥哥,如果你想要小芳做妻子,就请说出你的愿望。
门外的小芳连同那枚巨钻散发着强烈的诱惑。身边的小陶在推他,指着前面的豪宅。身处夹攻中的吕哲在矛盾中煎熬,最后咬咬牙,取出紫花说:
愿望实现,谢谢。
贼王和黑豹已经返回吕哲的卧室,半俯着身体,手枪指着床上的小两口。两人睡得很熟,贼王示意黑豹取出手绢和麻醉剂。黑豹正要敲碎玻璃瓶,忽然吕哲喃喃地说:
“愿望实现,谢谢。”
贼王手中的紫花忽然放出强光,然后倏然熄灭。贼王和黑豹十分吃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小陶似乎受到惊动,嘴里喃喃着翻身。恰在这时响起敲门声,伴有甜美的女声:
“吕哲小陶,我是小芳。请开门。”
贼王和黑豹反应敏捷,立即伏下身,蛇一样钻到床下。小陶醒了,用力推吕哲:
“醒醒,我听见是小芳的声音。深更半夜的,有什么急事?”
吕哲懵懵懂懂跳下床,穿着短裤打开门。门外果然是小芳,手中小心地握着那枚巨钻。她身后站着刘先生。吕哲揉揉眼,眼前的小芳忽然变成穿睡衣的形象,他不由面红耳赤,窘迫地请两人到客厅,自己退回卧室。少顷,穿好衣服的小两口儿来到客厅,小芳难为情地说:
“真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打扰你们。刘伯伯等不及天明,非要这时候赶来。”
吕哲已经走出窘迫,恢复了往日的豁达,笑着说:“别客气,我家大门随时为朋友敞开。”他看看小芳手中的钻石,“是不是现在就复制?”
刘先生替小芳回答:“对,那边的日程很紧,麻烦你了。”
卧室中,黑豹从床下钻出来,透过门缝偷听。那边刘先生正说着什么,黑豹听了一会儿,回头吃惊地低声说:
“师傅,姓刘的要马上用那朵花!”
贼王略为思索:“快,先把花放回原处!”
黑豹探身把花放回原处,仍缩到床下。小陶几乎同时走进来,取出花,咦了一声:“吕哲,这花怎么不对劲!”她小跑回客厅,声音从门外传来,“它像是死了,没有灵气了!”
两个贼赶紧回到门缝上偷听。吕哲的声音:“真的,它没有往常的光晕了!来,让我试试。花儿花儿,送我回到十分钟前。”
卧室里的贼王大惊:“十分钟前?那是要回到这间卧室,咱们快躲起来!”
两人连忙钻到床下,到这时贼王才省过劲来,“十分钟前!那他撞上的是十分钟前的咱俩,现在躲也没用啊!”
“师傅那咋办?”
“没办法。只有等吧。”
客厅里,吕哲说完口令后没有任何动静。他不死心,重复一次,仍然毫无动静。旁边三人都极度紧张地看着他,吕哲苦苦思索着,忽然脸上变色: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其他三人巴巴地看着他。“你们来时我正在做梦,梦见……”
他看看小芳,面红耳赤,一时噤口。小陶急急地追问:
“梦见啥了?梦见啥了?”
小芳和刘先生也紧盯着他,吕哲只好说下去,“梦见我在这套三室两厅里,小陶不满意,逼我换一套别墅。我只好弄出一套别墅,进了门,里面的女主人却不是小陶。”
小陶敏感地看一眼小芳,恼怒地问:“肯定比我漂亮,对不对?说不定还揣着一枚巨钻当嫁妆哩。”
吕哲此时只能破罐破摔了:“没错。比你漂亮也比你富有,胸前还悬挂着一枚巨钻。”说到这儿,吕哲恢复了平时的嬉笑自如,“试想面对如此强大的诱惑,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但你家吕哲是何许人也?!我屏住心神,赶紧退回原来的屋子,搂住我的糟糠之妻。为了自断后路,我立即对花瓣说了一声:愿望实现,谢谢。”
小陶说:“没错!小芳敲门时,我好像听你在说梦话。对,说的就是这句。”
“我是在梦中把这句话说出口了,而这个傻机器分不清梦话还是真话,就这么结束了使命。”
小陶基本相信了:“对,应该是这样。你说完这句话时,我好像还看见一道闪光,那肯定是花瓣的回光返照。”
刘先生脸如死灰,同小芳面面相觑。
卧室里,黑豹气急败坏地说:“可不是真的!师傅你记得不,就是他说了那句梦话之后,花瓣猛地闪亮一下,然后就死了!”
贼王忙示意他噤声。
吕哲走出了尴尬,更重要的是歪打正着地卸下了心灵的重负。他歉然地看着小芳和刘先生,但表情中更多是轻松。小陶相信了丈夫的话,虽然免不了吃醋,最终还是想开了,嫣然一笑,趴吕哲脸上猛亲一下:
“虽然你在梦中有过花心,好在能幡然悔悟,属于犯罪自动中止。本法官决定不予追究了。”
她紧紧挽着丈夫,颇为得意地看着小芳。小芳心中也如明镜一般——吕哲的梦中情人多半是自己。但她大度地一笑,过来挽住小陶的肩膀:
“祝贺你小陶。今生能有如此老公,夫复何求?假如我是吕哲梦中那个失败的女人,也会真心祝贺你。你说是不是,吕哲?”她戏谑地看着吕哲。
吕哲虽然免不了有尴尬,仍豁达地笑着点头。小芳回头对刘说:
“刘伯伯,你看……”
刘先生长叹一声:“时也,命也。”
他没有与主人告辞,断然离去。小芳歉然向主人点头,急急地追出去。
小两口儿送走客人,相对摇头,回屋重新睡觉。小陶爱情勃发,用力搂着丈夫:
“吕哲我好感动!虽然你多少有些花心,但你能自行中止犯罪,已经很难得了,我得好好犒劳你。”
两人在床上折腾一会儿,小陶忽然自语道:“我真的想开了,不再想那套失去的别墅、不想那十亿、不想那枚巨钻了。”
吕哲笑她:“真的不想?”
“真的不想它了。”她实话实说,“说不定得到那些就会失去你呢。”她忽然问:“你梦中情人是不是小芳?你给我坦白,我绝对保密。”她磨唧着,“好老公告诉我嘛,行不行?我保证不和你生气,也不对小芳说破。”
吕哲两眼望天:“做人要厚道。”
床下两人听着上面的翻腾和腻语,却不敢稍有响动,简直是如卧针毡。停一会儿,床上安静了,响起了鼻息声。黑豹苦笑着向贼王指指自己的小腹,示意尿憋得急。贼王示意他再忍一会儿。黑豹苦着脸又忍一会儿,床上的酣声平稳了,两人才悄悄从床下退出,再退出房间。黑豹正走时忽然停住,苦笑着看看脚下,那儿已经是淅淅沥沥。
两人来到阳台,准备向上攀登,黑豹愠怒地说:
“就这么走了?”
贼王瞪他一眼,低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紫色花死了,还有其它六瓣呢。走!”
黑豹亢奋起来:“对,找那几瓣去!”
两人正要离开,贼王说:“慢!”从窗户返回屋里,黑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惑地等着。很快贼王返回,手里拿着一支挠痒的老头乐,说,“老规矩,贼不空回。”
他把老头乐插到身后,攀绳而上,黑豹随后跟着。
仍在展厅的贵宾室里,萨利赫怒气冲冲地说着,滔滔不绝,这回他不说汉语了,翻译快速翻译着:
“萨利赫先生说他非常生气,他说按照合约,贵方应双倍赔偿他的损失。”
刘先生冷冷地说:“麻烦他重读一遍合约,那上面有不可抗力条款。眼下的情况当然属不可抗力。”
萨利赫又愤怒地说了一通,翻译正要说话,潘如石平静地截断他:
“算了,这段话你不必翻译了。告诉他,局面之所以如此,都怪他的手下把放大镜放到水晶盒上。当然从法律上讲,这只能怪我们考虑不周,怨不得别人。但实在说来,是他把晦气带到了中国,带给了我们。请他不要闹啦,再闹对双方的名声都没有好处。我把他的货款如数归还,让他赶紧打道回府吧。”
中国人翻译显然在感情上更倾向于这边而不是他的雇主,非常起劲地翻译着,比划着,用手频频指着大厅中央的水晶盒子。他的阐述肯定非常有说服力,萨利赫的脸色由狂怒渐转成无奈,又渐转为霁和。最终他走过来,同潘如石握手言和。
阿拉伯人走了,潘、刘、小芳三人立在基座前,黯然看着水晶盒的残片。小芳手中托着那枚巨钻,轻声问:
“爸爸,往下该怎么办?”
刘说:“事情并非完全绝望。还有其它六朵花瓣。”他的口吻完全是就事论事,不带一点热情。
潘摇摇头,决然说:“天意不可违!到此为止吧。至于这枚巨钻——干脆捐给国家吧。”
刘叹息一声,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料到你会就此止步的。”
小芳目光闪动,真诚地说:“爸爸,今天我才真正敬佩你。”
潘如石苦笑:“那你的敬意也太昂贵啦。”
刘突兀地说:“老潘,我决定退出江湖了。”他黯然说,“三十年来我为公司出谋划策,始终未有大错,也以此为傲。可惜……”他摇摇头,没有把话说完。
潘如石想了想,说:“好,你离开这片铜臭之地,回去享清福吧。我紧赶着把后事安排一下,也打算退下来了。”他摇摇头,“可惜我那小子坚决不接我的班。人各有志,我没办法勉强他。”
小芳嫣然一笑:“爸爸,你真是个好爸爸。”
两年后。
吕哲夫妇开着QQ来到超市,抱着小孩下车。对面,小芳夫妇从超市中出来,推着婴儿车。双方相遇后热情地寒暄,逗弄着对方的孩子。小芳和丈夫手上各有一枚钻戒在熠熠发光,显然就是那对单价70万的孪生钻石。吕哲夫妇手上也各有一个,不过个头小多了。
小芳:“洋洋已经满周岁了吧。”
小陶:“对,前天刚过的生日。你家格格应该是十天以后,对不对?”
“十一天后。”
小山:“吕哲,别忘了咱们定下的娃娃亲!”
吕哲笑道:“我们俩肯定不会忘啊,就怕洋洋长大后高攀不上你家公主。”
小山:“少扯淡,格格家可不是什么豪门,她爸只是个落魄的穷画家。这两年来为啥不来我家玩?。”
吕哲:“穷忙呗,以后一定常去。”
双方告别。小芳夫妇开车走了,吕哲还在入神地望着那边。小陶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讥刺地说:“喂,眼珠子掉出来了!”
吕哲收回眼神,怅然道:“小陶,有时候想想那幢差点到手的别墅,那笔差点到手的十亿巨款,难免有点惋惜。”
小陶似笑非笑地:“更惋惜没到手的别墅女主人,是也不是?”
吕哲一笑置之:“心理学家说,夫妻之间时不时吃点小干醋,那是爱情健康的标志,就如青春痘是青春的标志。”
“哼,厚脸皮。”
他俩进入超市时,贼王和黑豹迎面过来,贼王边走边用老头乐挠背。吕哲夫妇不认识他们,但贼王很自来熟地过来搭讪:
“多漂亮的孩子,男孩吧。过没过周岁?”
小陶高兴地同他寒暄着。贼王俩人走了,小陶忽然咦了一声:
“吕哲,这把老头乐不是一直找不到吗,咋在儿子手里?”
孩子胖呼呼的小手里确实攥着一把老头乐。吕哲也纳闷:
“我不知道。刚才和小芳闲聊时,洋洋还是空手啊。”
这些场景缩到屏幕内,然后淡氏。屏幕外,小精怪得意地说:“看,第一个愿望已经顺利实现了。吕哲哥哥如愿得到一枚钻戒,又用它换来一幢三室两厅外加100万存款。我真替他高兴。”
短发小伙子笑着喊:“还差点得到一次艳遇!”
众人哄笑,小精怪不满地说:“不许胡说,吕哲哥哥,还有小芳姐姐都不是那样的人!”
“好,我不胡说了。往下咋进行?”
小精怪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个规则应该告诉你们。我说过,你们这会儿看到的情景,在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后才会发生,主人公此刻还没这些经历呢。从某种角度说,在场的大伙儿都是能预知未来的上帝。你们在现实生活中万一碰到这七个人,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啊,千万不要泄露天机,不然的话,会给时间旅行增加太多变数。”
“哟,那不憋死人嘛。”
“憋死也不许说。”
“行,听咱小精怪的。哪怕再心痒难熬,也要忍着。”
“这就对了。下边还有六朵花瓣的六个故事,你们还想不想继续看下去?”
“当然想!”
小精怪沉吟着,“我的周末强化班铁定要耽误啦,就不说它了。喂,”他问工作人员,“能不能给大家发点饮料?还得事先准备午餐和晚餐,时间肯定拖很久的。”
自打李乐走后,傻乐汇的工作人员正闲得没事干,立即兴奋地说:“行!不过只能提供盒饭。”
大伙高兴地说:“盒饭就行!谢谢你们啦,先发饮料吧。”
饮料很快发到大伙儿手中。小精怪边喝边说:“下边看谁的?”
“看乐哥!”“不,乐哥放到最后!”
短发小伙子说:“别争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是老天定的次序。现在紫花最先完成使命,咱们就自后向前,接着看蓝的吧。小精怪,拿蓝花的是谁?”
小精怪在机器里查了一下:“是那个年纪最大的伯伯——还是该叫爷爷?他叫任中坚。”
“好的,就看他的故事!”
屏幕上,蓝色光标游动着,逐渐放大,变为任中坚。他正往家走,身后跟着两个诡秘的身影,那是贼王和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