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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阅读 · 短篇推理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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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7室》全文阅读_作者:爱巧克力奶

发布时间:2023-07-22 11: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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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次见面,请允许自我介绍先:本人男,25岁,身高1.75米,体重65公斤,未婚,户口所在地东海市长平区襄阳路171号,身份证号码370000198702293775。

两年前,我从东海大学马列专业毕业——等等,你们千万别往官二代上联想,我祖孙三代都是工人和农民,考这个专业,是因为我的智商只能上这个专业。所以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就正常了。两年来我有一年半处于失业中,剩下的六个月,有三个月为麦大叔打工,另三个月在开封菜。

不上班的时候,我一般窝在家里,看爱情动作片,去WOW组团打副本,或者到天涯、豆瓣刷屏。猫扑?度娘吧?拜托,虽然哥混得不济,好歹也算个文青,不可能堕落到鄙视链的底端呀。俗话说得好,豆瓣装逼,天涯猥琐,猫扑淫荡,贴吧脑残。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都恍然了,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吊丝、卢瑟男吗?呃,其实本人更愿意用另一个更文明更有爱的词汇来形容:宅。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长相和脑子都是爹妈给的,DNA先天不足,谁也无能为力,对不对?尽管我爱老爸老妈,从不为此抱怨,但每当他们指责我没出息、不求上进时,我不得不运用生物学和社会学知识义正辞严地指出根源之所在。

幸运的是,我的女人缘还不错,有很多MM对我评价颇高0高二时曾鼓足勇气向班花表白,她温柔地看着我,说,你聪明、英俊、善良,我一直觉得像亲哥哥一样,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耶,女神夸奖啦,我激动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鼻血差点流出来!我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啊!

以后的日子里,类似场景一幕幕重演,妹子们的回答千变万化却又不离其宗,完全可以用一个中心思想来概括: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我配不上你。你们看,有这么多萌妹子在我面前自惭形秽,夫复何求?

到此介绍得差不多了,以后我将作为名侦探在本系列推理小说中出场,请多多关照,鞠躬。哦,对啦,忘记告诉大家一件最重要的事,本人的名字。或许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这不是遗忘,而是不愿意提起——因为我姓“范”,单名一个“建”字。

很显然,老爸老妈不给我任何机会。

2

上午十点二十分,我坐7路车来到北京路保利大厦,一座三十八层高的商住两用楼。这里属于东海市最繁华的CBD,四周大厦林立,来往行人衣冠楚楚,自命不凡。

我已经决定要开一家私人调查事务所,几天来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办公地点,昨晚在网上偶然发现一则租赁启示,保利大厦有一套95平方米的套间,家具齐全拎包入住,月租金仅2500元。在震惊之后,我立即决定把房子租下来,作为开启名侦探事业的起点。

物业办公室在239室,门虚掩着,我敲了敲推开,里面坐着两男一女,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你们好,请问3817室是否出租?”我漫无目标地发问。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回应“请你稍等”,拿起桌子上的无线对讲机:“小许,有人想租38楼那套房子,你带去看看……嗯,好的。”

然后他放下对讲机,对我说道:“你直接上去吧,有人在那儿等着。”

我道过谢,离开物业办公室直上38层。出电梯,通道口斜对面,一个面无表情、瘦弱干巴的女孩子正站在17号房门口。

“您是物业吗,我来看房子。”我堆起笑脸。

女孩没出声,只轻微地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钥匙,打开门当先走进去。我跟在后面。

Wow,真是好得超出想象。客厅相当大,足有四十多个平方,装修精美,极适合当办公室;而且靠门边还有大理石吧台和一排酒柜,看起来十分上档次。卧室为一大一小两间,大间有一扇宽敞落地窗,光线充足,双人床、衣橱等家具一应俱全——以我的资金实力,当然只能做sohu一族,不可能另找住处。

按照本格推理的路数,这里本应当附几张平面图来表现作者非凡的智商并忽悠读者,但暴君小编夕女皇大人最讨厌浪费版面的行为,所以仅简略指出,整套房子非南北通透,客厅和大卧室的窗户都偏向东南,厨房、卫生间和小卧室在靠公用走廊的一边,没窗户。推理迷们,请务必记住房间布局,很关键哦。

另外,小卧室上着锁打不开,女孩说里面存放着房东的一些杂物,不能使用,但保证居住期间房东不会来打扰。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一个人住,房间多了也用不到。

“房子我租了,请问怎么签合同?”

“租金三个月一交,押金三千。”

我不由得愣了愣,像这种高档房,一般都要求半年或一年付,便宜没好货,不会是骗局吧?但转念再想,房子是通过物业公司招租的,应该没问题。

“好的,房东什么时候能过来签?”

“现在就可以,我跟你签。”

What!房东就是她?保利大厦的房价已超过三万五每平方米,整套房子价值三百多万啊!

我怀着敬仰的心情,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孩。她比我矮半个头,约二十岁出头的样子,黄褐色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巴,小巧的脸蛋上五官平淡无奇,身材像搓衣板,胸部估计连最小尺寸30A都达不到。尤其让人喷饭的是,她穿一件美特斯邦威套头衫,一条美特斯邦威牛仔裤,一双美特斯邦威运动鞋。尼玛,你这是在向全世界人民宣布“不走寻常路”吗?

我敢断定,无论外表或气质,她都与富二代相差甚远。

“房子是我朋友的,他人在国外,委托我照看。”女孩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淡然解释。

原来如此。接下来签合同、搬家之类的琐事不必细说,总之,到下午五点半时,我完成了一切程序,正式入住新居。

站在落地窗前,从一百一十米高空俯视繁忙的城市如蚁的人群,远处大海苍茫。我体内的宅男魂燃烧了!我张开双臂迎着咸湿的海风放声呼喊:“我,就是要成为金田一的男人!”

“范先生,这是你的东西吗?”一个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扑通,我差点儿翻出开着的窗户从38楼直坠北京路,绽成一朵血色的花。回头一看,原来是忘记关门,那个许姓女孩子左手拿扫帚,右手指着走廊上的几个塑料袋——刚才收拾房间清理出来的杂物。

我急忙道歉:“对不起,我马上要出去吃饭,所以暂时放在门口。”

女孩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轻轻地走正如轻轻地来。嗯,补充一下,她是物业公司的打杂,名字叫许林——作为名侦探,我可以很容易推理出她的母亲姓林,否则怎会起如此男性化的名字?不过话说回来,倒和她的形象挺般配的。

唉,可怜的我,这时候还没意识到她究竟是怎样一朵奇葩,将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3

可能大家都有过体会,当过于劳累时,反而会难以深睡,不停地做梦。如果再睡在新床上,情况可能变得更糟糕。

因为搬家和整理屋子,我感到有些疲倦,早早就洗洗睡下。可躺在床上,身体沉甸甸,脑子乱糟糟,怎么也睡不着。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噪音,只有墙上石英钟发出有节奏的嘀嗒声,在寂静中分外刺耳,让人心烦意乱。

不知为什么,我逐渐感觉到呼吸紧促,仿佛氧气不够用似的,心跳也比平常加快,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和恐惧从黑暗深处滋生,缭绕。似乎……似乎这房子里还有人在,或者更确切地说,有“某种东西”在……它正窥视着我……

哔卜,忽然间卧室外传来一声轻响,我警觉地侧耳倾听,却又声息全无。难道有老鼠或蟑螂?我爬起床,来到客厅。

幽篮的夜色从落地窗洒进来,给屋子内蒙上一层宁静的光。我扫视四周,从老板桌到书架,从真皮长沙发到吧台,一切正常。我松了口气,转过身准备回卧室。

啪,一滴冰凉的东西掉在额头上,本能地伸手摸一下放到眼前——是红色粘稠的液体。抬起头来,只见天花板上有一块碗口大的红色,正在渗透、洇染、汇聚。啪,又一滴液体坠落,掉在玻璃茶几上,深红色的小圆斑触目惊心。紧接着,一滴又一滴,红色液体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血腥味越来越浓。

我慌乱失措,呆怔了好一会儿,才火速奔回卧室,拿起床头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110。嘟——嘟——手机中传来清晰的铃声,长时间没有人接。

这时情形更加恐怖了,哗啦一声巨响,客厅的天花板塌落,浓厚的鲜血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瞬间铺满了地板,从客厅涌入卧室。我想要逃跑,身体却被石化,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浆翻滚升腾,逐渐淹没小腿,淹没腰,淹没脖子……

啊——我大声惊叫着,从床上腾地弹起身,冷汗湿透了内衣。许久,才慢慢地恢复感知,四周干净整齐,根本没有血。呼,原来是一场噩梦……可是,等一等,真的只是梦?客厅方向有什么声音?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汗毛竖立,顺手操起了身后的枕头——好吧,你们尽情嘲笑吧,但要知道名侦探分很多种,有歇洛克那样五项全能型的,也有类似于波洛行动笨拙的。

我双手紧握枕头,小心翼翼地走出卧室,果然,客厅里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笔直地站立,双腿并拢,双臂紧贴身体,一袭宽大的白袍子从肩膀直覆盖到脚踝,露出一双赤脚。她的头发很长,乌黑浓密,披散在后背上。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已经被传滥的、前面后面都是头发的恐怖笑话。

似乎为了证实这一点,白袍女人姿势不变,原地360°缓缓转过身。妈呀,预感成真啦!竟然真的是两面头发,没有脸!

“鬼啊!”我尖叫。

很遗憾女鬼没看过周星星电影,没有回喊“人啊”,而是抬起胳膊指向我,用呆板而毫无生气的声音念道:“玄溟九幽,紫雷青电,巽炁崦呻敕,着!”

一道青白色闪电从她手中迸射,我胸口一麻,迅即栽倒在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4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完整无缺。石英钟的指针指向八点十五分,早春阳光从落地窗斜透进来,带给人暖暖的安全感。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天花板往下滴血毫无疑问是梦,但白衣女鬼放闪电把我击倒,应当是真实经历。现在我还能感受到那一刹那的酥麻,而且我的口很干渴,据说,被雷电击中会导致体液电离严重脱水。

尼玛的,作者是要闹哪样啊,这还是推理小说么?主角的设定明明是名侦探,不是修真种马男好不好!

我起床穿好衣服,连灌了两杯凉水,然后一边洗漱一边整理思路。虽然事情太诡异,但目前来说,暂时把白衣女限定为人类比较明智。抛开召唤闪电不提,首先要弄明白她是怎么进屋子的——这相对好解释,房子以前有人住过,许林也持有过钥匙,他们都可以在半夜偷偷溜进来。只不过,记得昨天临睡前曾上过保险栓,从外面应该打不开。

我检查门锁,没错,保险拴被拉在安全位置上,即便人能从外面进来,也不可能离开后再把保险重新拉好。

读到此,想必本格推理的爱好者会开始考虑鱼线、鞭炮和能自燃的滑轮了,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们,绝对没有!本系列推理小说中,不会出现那一类无聊的东西。所谓机械式诡计,其实都是作者胡编乱造骗钱的,谁要能在现实生活中用钓鱼线和滑轮制造出密室,我立马把现在正打字的键盘吃掉!

本侦探推理的案子,全部符合日常生活、正常人的常识,并且会在结局前给出所有线索和暗示,决不忽悠人——现在物价飞涨,善良的读者花六块钱买一本小最容易吗?(注:本故事纯属恶搞,对本格派推理无偏见,请勿对号入座。)

回正题继续推理,如果白衣女无法离开后给门上保险,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从窗户出入或者——

嘟嘟嘟,茶几上的手机振响,我走过去拿起,来电显示为物业公司。

“喂,你好。”

“范先生,我是许林。你租的房子是要开公司吧,那样的话还有些手续要办,能马上来物业办公室吗?”

“好的,我这就去。”

我换上外衣锁好门,乘电梯去二楼物业。只下降一层,电梯停住门滑开,一个妹子怀抱纸箱子出现在门口。哦,卖糕的,又在做梦了吗?

站在面前的,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漂亮美女。身高1.68米,中分披肩发,瓜子脸,大眼睛翘鼻子,32C胸,21腰,32臀……在ACG二次元世界和岛国动作片中浸淫多年的写轮眼迅速启动、扫描、判定:hot指数10分!而且,女孩穿一身浅灰色职业套装,半高跟黑皮鞋,肉色超薄丝袜,众所周知,宅男必为制服控!这绝对是我的菜,完美无缺的小清新OL!

软妹子把纸箱放在地上,然后仰起头嫣然一笑:“还有几个箱子要搬下去,麻烦你等一等好么?”

“当然,没问题。要不用纸箱卡住电梯门,我去帮你拿?”我连声答应,大献殷勤。

“谢谢,不用了,那样不安全。”

妹子转身离去,走进电梯通道口斜对面一扇半开的门。还记得前几节描述吧,她进入的房间显然就在我租的房间正下方,3717号。读者亲们,第二次友情小提示,一定要注意这个细节哟。

我在电梯内等候,同时百无聊赖地打量纸箱子:多聚酶胶囊,天林生物制药有限公司。

过了两三分钟,女孩才抱着第二个纸箱出来,然后又离开。我一点儿不着急,反而巴不得她多搬一会儿。我会告诉你们么,当她弯下腰时可以从斜上方看见两指半深的乳沟和蕾丝文胸的花边,以及被西装裙绷紧的浑圆臀部,哼哼。

十分钟后终于搬完,五口纸箱摞在电梯里,我与妹子隔箱子面对面站立。

“小姐,你是做医药的?”

“嗯,我叫罗中慧,这是我的名片。”女孩大方地答应。

我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天林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东海市办事处,业务经理罗中慧”。

“你住38楼?以前好像没见过。”她问道。

“我昨天才搬进来。”说着,我也掏出一张名片回递。罗中慧双手接过看了看,好奇道:“仁杰调查事务所,你是私人侦探?名字根据‘狄仁杰’起的?我喜欢看推理小说,福尔摩斯。”

“呵呵,其实原本事务所想叫‘贝克街’的,后来感觉还是用中国名字比较好,接地气。”见漂亮妹子也属于推理爱好者,我更加兴奋,得意地吹嘘起来。

罗中慧抿嘴笑,又看名片两眼,突然失声叫道:“你在3817?我们办事处的楼上!”

“是啊,咱们也算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请多多关照。”我厚起脸皮套近乎。

罗中慧勉强笑了笑,脸上显示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难以形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间变得冷淡、紧张和诡异,我十分纳闷,又不好多说话,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接下来的时间很尴尬,一路上居然再没人乘电梯,唯有我们俩默默无语站在狭小的空间内。我移开视线,尽量避免目光相接。大家知道,有的电梯内壁是不锈钢制造,光洁透亮,我突然发现,其中映现出罗中慧披散头发的背影,非常像昨晚那个女鬼!越看越像,甚至连肩膀的弧线也那么吻合!

活见鬼了么?我的心快要蹦出来,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电梯间恶魔》、《逃离魔窟》等无数与电梯有关的恐怖片画面。

还好,电梯终于到二楼停下,在离开前我问:“要不要我跟你到一楼帮忙搬?”

罗中慧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推拒:“不,不用了……楼底有同事等着。”

来到物业办公室,其他人还没上班,只有许林一个人在。她拿出几张表格叫填,并告诉说公司住户要比普通住户每月多交200块管理费和50块电梯费。我一边填表,一边从窗户往外看,罗中慧正把纸箱子搬上一辆深灰色九座金狮小面包。她独自一个人忙活,并没有帮忙的,她刚才在撒谎。

当办完手续,我返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叫了个锁匠来换锁,以防止昨晚的事情重演。然后,去工商局登记、去广告公司做门头牌等等,一连几日忙得四脚朝天。因为太忙,于是忘记了很多该干的事,比如说窗帘;因为住38层不担心被偷窥,所以没急着买来挂上,于是就出事了。

5

我又在做梦,好像是一条黑暗而漫长隧道中,身后有一个极其可怕的怪物在追赶。我努力狂奔,但脚步沉重,只听见后面的怪物不停迫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吐在后脖颈,一条触手搭上了肩膀……就在危急时刻,眼前忽然闪耀起刺目的强光,迎面一辆地铁呼啸而来,砰,我被撞飞到天空……坠落……这是一个教堂的地下室,四周堆满了棺材,散发恶臭。所有的棺材都在晃动,里面吱嘎作响,传出一声声嘤嘤细语:“救救我,憋死了……”哗啦,棺材爆裂,一只干枯的手从缝隙中伸出,向我抓来……

我猛然惊醒,胸前背后都湿透了,大口喘息着。然而,梦并没有结束,那个棺材里发出的吱嘎声依然在响,就在左边几米远的地方。我转过头,只见窗户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张三十多岁男人的脸,头发乱蓬蓬竖立,戴一副黑框眼镜,左颊到下颌有一条疤痕,皮肤像被水浸泡过浮肿煞白,表情狰狞扭曲。他鼻孔翕动,嘴巴拼命张开,仿佛正处于窒息中,竭力喘气。脸的下方空无一物,没有脖子没有躯体,孤悬在38楼的高空中。

因为刚从噩梦中醒来,我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一时间失去反应能力。呆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要去窗边看个究竟。可是,就在下床再转身的一会儿工夫,窗外的男人脸竟消失不见。

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探出头四下张望,黑暗的夜色中什么都没有。现在正当二月,寒风呼呼吹啸,我打个冷战,迅速缩回头关上窗。

经这么一折腾,我彻底清醒,睡意完全消失,索性穿好衣服,坐下来思索。

身为名侦探,必须坚持逻辑原则,不能用灵异来解释。因此,下列结论是显而易见的:刚才那不是真人的脸,是面具,有人通过机关操纵使它显示在窗户外。在黑夜中,加上刚睡醒神志不清,自然难以分辨。

那么,往下该考虑,面具是如何操纵的?

我重新打开窗观察,附近的所有窗户都漆黑一片,看不出异常。其中距离最近的是左邻3816室,两扇窗户仅隔一米半,只要用一根黑色小细棍挑着面具伸过来,就可以造成凌空悬停一张脸的假象。

另外正下方3717室和左下方3716室距我的卧室大约有两米远,也很方便做类似的操作。至于右邻3818室,中间隔着客厅,相距足有六米多,实在太远了。当然,从理论上说它和其他房间也存在可能性,但暂时先放在一边。最后还有楼顶天台,不知道物业如何管理,不排除有人能拿到钥匙上去。

这里有一个关键点,操纵者在我起身下床的同时收回了面具,是怎样做到的?时间点把握得如此之精准,肯定不是巧合。或许,面具的眼睛是摄像头,操纵者以此监视我的举动。

最后,也是最重要最根本的问题——动机,为什么有人要搞恶作剧?

我刚搬来几天,应该没得罪人,莫非是3817号这间房子本身有某种问题?前两天电梯里罗中慧奇怪的表现又浮现在眼前,她本来很友好,见到名片上3817号房后却突然变色,仿佛见了鬼一样。另一方面,房子租金便宜得没道理,按通常行情应在3500到4000之间,其中多半有蹊跷。明天,要想办法把以上几件事弄清楚。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九点上班时间,我下楼直奔物业办公室。推开门,正与上次见到的中年男撞个满怀。他叫常德平,是物业主管经理,我直截了当说道:“昨天半夜有人敲我家的窗户,我怀疑是邻居捣鬼!”

为了避免麻烦,我没直接说白衣女和男人脸,因为那样搞不好别人会以为我是神经病。可即使如此,也立刻造成了不安。我注意到,又一股类似于前日电梯里的奇怪气氛慢慢浮起来,本来办公室里有好几个人正看着闯进来的我,现在都忙不迭低下头去。常德平没办法避开,只好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打哈哈道:“你是住38……3817……范先生,对吧?”

装尼玛呀,几天前刚签的合同,就忘记啦?我冷冷地盯着他,不作声。

常德平干笑两声,继续说道:“呵呵,你住38楼,怎会有人敲窗户?呃,你想让我们怎么处理?”

“3816、3716、3717住的都是什么人?”

“这个……按规定我们不能泄露住户的隐私。”常德平为难地说。

我并不想逼他,其实我是来找另一个家伙的:“许林呢?我有点事想找她。”

常德平拿起对讲机,问了问,然后说她在11楼扫地。

我转身出门,后背能感觉到常德平灼灼的目光,其他人好像也抬起头来死盯着看。

上到11楼,在走廊转小半圈,我站在了马尾巴女孩面前。她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打扮,套头衫牛仔裤运动鞋,神情木讷,简直像ACG中的三无少女逆袭三次元世界。靠,这家伙的智商肯定在80以下吧?我懒得跟S13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问:“许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为什么3817的租金那么便宜?”

事实证明,你永远也不要小瞧任何人,不要试图去预测他人的行动。许林的回答如晴空霹雳把我雷得外焦里嫩。

“那房子死过好几个人,闹鬼。”

“死过人?闹鬼?”我呆呆地重复,一时间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许林不说话,也不看我,提起拖把弯下腰继续擦地。

我终于清醒过来,发出怒吼:“看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你怎么不问?”

我被噎住了,无言以对。

“其实你以为占了便宜,以为我不懂行情,想闷声发大财是吧。”果然不愧为三无少女,如此刻薄的话也能面不改色说出口。

我恼羞成怒,大声咆哮:“我要退房!”

“可以,但剩余的房租不退,合同上写了。”

尼玛的,可恶!啊啊啊!想不到本侦探初出茅庐,一个案子还没破,就栽在某弱智平胸女手里!

自尊心不允许我再继续丢脸下去,于是昂头甩手,怒冲冲扬长而去。回到家,正开门的时候,旁边3816号房门打开,一个珠光宝气、满身名牌的妇女走出来。至于外貌,呵呵,你们见过在菜市场与小贩吵架的吗?见过在超市偷吃散装点心和牛肉干的吗?见过口沫横飞、嗤之以鼻议论家长里短的吗?嗯,基本上就是这个形象——中老年泼妇。

不过,眼下倒正是一场及时雨,我连忙挤出笑容,彬彬有礼地点头招呼:“大姐你好,请问贵姓?我叫范建,刚搬来,以后请多关照。”

“大姐”这称呼显然让她很受用,嚣张的表情略微收敛了点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半分钟,然后咧开血盆大口皮笑肉不笑:“我姓蔡。这两天住得还习惯吗?”

“不太好,夜里总有奇怪的声音。听说,这间屋子死过人?”

蔡大姐的八卦神经立刻激活,缠着追问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我一边胡编乱造,一边见缝插针套话,不出半小时,把所有事情弄得一清二楚。

6

以下是蔡大姐的叙述:

最早出事是从三年前开始,刘浩明你听说过吧,广厦地产大老板,身家好几十亿。他包养了一个挺有名的模特,买下3817室送给她,三天两头来这里鬼混。没多久,女人怀了孕,开始变得不对劲。她经常在半夜里尖叫,早晨起来眼圈发青,像一整夜没睡觉,行动也变得鬼鬼祟祟,走路时一步三回头,总往身后看。她到处说被监视,有人要害她,还找物业的保安吵闹。女人嘛,怀孕时总会闹情绪,大家没当回事。可是,一个多月后真出事了,经纪人连续几天联系不上她,于是找物业砸开门,发现人死在客厅里。医院鉴定说,她的心脏本来有毛病,怀孕后负担太重,导致猝死。

谁信啊,那个模特以前是打排球的,身体好得很,每天早晨都要在海边跑半个多小时呢。有一种说法是,她怀孕后逼刘浩明离婚,刘浩明不愿意,就把她平时吃的维生素换成一种能引起心脏病的药,叫丙什么腺素,美国中央情报局专用来搞暗杀的,可怜的女人之前说被监视被迫害都是真的!不过,刘浩明是什么人呀,黑白两道全罩,谁敢查?死了白死。

出事后房子被卖掉,新搬进来的是一家三口,夫妻俩在外企当工程师,文质彬彬,说话很和气,女儿才四岁,活泼可爱。三个人经常晚饭后在楼下散步,有说有笑感情特别好。但住了五个多月后,又开始闹妖蛾子,我经常听见他们在家里吵架,还乒乒乓乓摔东西,孩子又哭又叫。有好几次,妻子鼻青脸肿地,肯定是挨打了。终于有一天,我早上出门经过3817,看见门缝里渗出来一滩血,吓得赶紧叫物业。打开门后一看,那个惨啊,屋子里到处是血,妻子和女儿都死了,躺在地板上,而且被砍成好几块,胳膊腿都卸下来啦。她们是被丈夫砍死的,那个男人缩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满脸惊慌害怕的样子,不停地自言自语:“妖怪,她是妖怪……”

这件事好奇怪啊,那个男人看起来很文雅很老实,怎么一下子变成杀人狂魔?我觉得一定是鬼上身了,上次死掉的模特和肚子里没成形的孩子不甘心,留在房子里没走!她们要找替死鬼!

第三次在大半年前,一个年轻女人买下了房子。她为人有点儿古怪,很少出门,不跟人打招呼。很久后才知道姓林,是西班牙语翻译,现在流行的sohu族,在家上班,翻译一篇文章就上万,挺挣钱的。这个女人倒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有一天同样被发现死在家里,尸体脸色青紫,表情非常扭曲痛苦,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公安局来调查过,说心脏病发作。又是心脏病?切,这帮警察全是吃干饭的,要我说,八成是被鬼吓死的。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奇怪的事情呢。姓林的女人死后,又一个做外贸的老板租下了房子,没两个月,生意连亏好几单赔掉一百多万,他听说了以前发生的事情,吓得赶紧搬走连剩下的房租都没要。再往后,房子便一直空着,有时候我很晚回家路过门口时,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还有笑声和哭声,都是女人的声音。我试探着敲门,声音立刻就没有了。你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你问3716室?噢,那是一家医药公司,叫天林生物制药,主要卖保健药多聚酶和蛋白粉,还代理另一家药厂的感冒清胶囊。3717?对啊,也是那家公司的,3716是办公室,3717是仓库。哈哈,保利大厦38层楼一千多间屋子,没有我不知道的,进进出出的常住户也大部分熟悉!姓罗的小姐?当然认识……呵呵,你看上她啦……真没有?那最好,告诉你,那是个小骚货,跟公司经理有一腿。我怎么知道的?哼,有几次我晚上十一点多回家,在电梯里碰到她正上楼;有时早上七点多去对面肯德基买早餐,也见到她在里面,可天林公司九点才上班啊,没道理提前一个多小时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经常在公司里过夜!你问见没见过经理与她在一起?那倒没有,他们肯定会比较谨慎不一块儿走嘛。

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错的,听大姐一句劝,赶紧搬走,千万别在这儿住!

7

听完蔡大姐讲的故事,我震惊了,压力山大!竟然住进了鬼屋、凶杀之间,虽然名侦探大多数被归类于本格系,要坚决与灵异变格派推理划清界限,但人家也喜欢看恐怖片,是贞子的脑残粉啊。想象着没有脸的女鬼从电视机里爬出来,怀里还抱着没成形的胎儿,我毛骨悚然啊有木有!

此刻,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搬出去,另找落脚处;但迅即又否定之——这样一来,三个月房租7500块全部泡汤,那可是我辛苦打工半年才攒下来的血汗钱。纠结!对吊丝来说,只能选择要钱不要命,必须挺住!

我决定,把这三桩死亡案彻底调查清楚,说不定另有内情,更说不定能借此一举成名,哼,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拿起手机,给高中同学兼死党胡东阳打电话,他在市局刑警队工作。

“东子,我是范建,忙什么呢?”

“没事儿,刚破了个案子,现在正补假。你小子侦探所开起来了吗?”

“别提啦,今天就为这事儿找你……”

我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请他帮忙查一下三桩死亡案的详细报告。胡东阳一口答应,说马上去局里查档案。这小子的确够哥们儿,不到两个小时,便回电话说办妥了。刑警工作很忙,我俩已好几个月没见面,所以干脆相约吃晚饭。

下午六点半,我们在美食街一家湘菜馆会合。胡东阳是标准的高富帅,官二代,身高一米八零,相貌英俊有几分像韩庚,同时又为人低调,热心可靠。我俩的友谊来自于共同爱好——推理,他的理想是当警察,因为色盲没能考上警校,学了化学专业,毕业后先到市公安局鉴证科工作,然后动用老爹的关系调到刑警队,算是曲线圆了警察梦。

“这是李成波杀妻女案的报告,其余两例属正常死亡,局里没存档。”胡东阳把几张A4纸推给我。

李成波就是那个砍死老婆孩子的家伙,我接过资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彩色头像照,登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这不是昨天半夜里在窗户上出现的男人脸吗?

胡东阳看出来不对,问道:“你怎么啦?”

我定了定神,把入住保利大厦后的遭遇讲述一遍。胡东阳听得津津有味,连声说“有意思有意思”,最后,一拍桌子大声道:“你错过了机会!早上起床时白衣女鬼正躲在那间上锁的小卧室里,等你接电话去物业公司后才离开。许林很可能是同谋。”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当时被许林催促匆忙去物业,没仔细搜索整间房子,是一大失策。现在后悔也没用,还是先琢磨眼前的资料吧。

根据警方调查,李成波患有妄想型精神障碍,案发时产生幻觉,以为妻子和女儿是吸血怪物,于是用菜刀砍死。尸检报告给出了一系列数据,证明死亡时间为2011年1月26日凌晨一点半到两点十分之间,现场无第四人的痕迹。

“现在李成波人呢?”

“在精神病院,”胡东阳回答,“另两人的死虽然没记录,但刑警队曾去现场勘查过。我问了当时的办案人员,他们认为确实属正常死亡,传言不可信。”

我警觉道:“传言不可信?这么说风言风语也流传到你们警察耳朵里?”

胡东阳苦笑一下,说道:“刘浩明是谁呀,与他有关的事儿能不让人兴奋八卦吗?杨莹雪死时他在法国谈生意,不可能作案。”杨莹雪就是那个怀孕的模特,第一个死亡者。

“可我听说,杨莹雪是吃了混在维生素里的异丙肾上腺素诱发心脏病,刘浩明根本不需要在现场。”

“扯淡,亏你还想当私家侦探,连基本药理学知识都没有。异丙肾上腺素的确能偶发心律失常,但概率太低了,刘浩明怎能保证她一定犯病?能造成心脏病死亡假象,并事后在体内检测不出含量的毒药当然存在,可惜普通人弄不到。法医检验,杨莹雪是因为感冒导致急性心肌炎猝死。”

“刘浩明不是普通人。”

“既然明白他不是普通人,那你就少管闲事。”

“第三个死的女人什么情况?”

“她叫林羽菲,有先天性心脏病。”

“靠,不是精神病就是心脏病,是不是你们警方但凡破不了的案子全这样处理?”我忍不住讥讽道。

胡东阳针锋相对:“警察办案要讲证据,不是柯南动画片。说实在的,我真为你的智商感到羞愧,更为你将来的客户担心,他们的调查费铁定打水漂了。”

不要以为这是在吵架,其实从高中起我们俩就习惯于抬杠,互相冷嘲热讽,乐此不疲。谈完案情,开始胡吃海塞,东拉西扯。胡东阳说同事给介绍女友,是顶头上司刑警队长的女儿,他头疼该怎么推脱;我说楼下制药公司有一个OL,so hot,一定要想办法搞到手……等等,从窗口看出去,马路斜对面是什么?一辆灰色金杯面包车静静地停着,窗户上贴反光膜,黑黢黢看不清车内,车牌号DH—U89899——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罗中慧开的正是这一辆车!

是巧遇还是被跟踪?我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就要触碰到关键真相了。

8

吃完饭,胡东阳提议去长江路酒吧一条街把妹,我当即谢绝。一方面是想回家研究三桩死亡事件;另一方面,跟高富帅结伴去夜店的经历太不堪回首,本吊丝总是当僚机,完全吸引不到妹子的火力。

返回保利大厦时已九点多钟,我没进门,躲在停车场的拐角处,想看看那辆灰色面包车会不会紧跟着回来。可没想到,站了刚三两分钟,只听砰地一声响,一个大花盆掉在几步远的地方,摔成七八片。

我吓一大跳,仰起头观望。现在正当二月,春寒料峭,绝大多数窗户都关闭着,看不出花盆从哪家坠落。高层与普通住宅不同,窗户外通常不安装窗台,没花盆放在外面,偶然事故的可能性为零,一定是有人故意砸我。

我走到花盆掉落的地方,一株肥硕的蟹爪兰带着泥土躺在地上,旁边陶瓷碎片上烧着字——保利。这不是住户养的花,是物业公司摆在每层楼电梯口美化环境用的,显然,刚才是一桩谋杀未遂。

四下里夜色沉沉,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罪恶和凶险,我不由得打个寒颤,逃似的跑进保利大厦的大门。

尽管如此,本侦探并没有被恐惧扰乱心智,当走出38楼电梯,迅速发现走廊上少了一盆花。难道说,花盆从38楼扔下去的?更甚至,是从我现在的住处,3817扔下去的?

我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开灯,在屋子里搜索一大圈,从厨房到卫生间,从壁橱到抽水马桶的水箱,没任何异常。当然,有一个地方没进去——那间锁着的小卧室。

里面到底有什么?我盯着木门出神,心里痒痒地,直想踹开门闯进去看个究竟。突然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浮现在眼前:小卧室里的遗物,不是属于第三个死者林羽菲吗?我真蠢,现在才反应过来,或许所有的秘密就藏在咫尺之遥!

要想当一个好侦探,就不能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好人,所以,我必须违反合同,背叛对许林的承诺,打开小卧室的门。想必有许多本格推理爱好者专门研究过锁,我也一样,室内锁的设计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家庭成员之间的隐私,防君子不防小人,构造再简单不过,用一根曲别针便能捅开。

屋子约十个平方,摆设简单,有一张单人床,一张电脑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和一排壁橱。墙壁刷成淡绿色,清雅素净,挂一幅霍贝玛的《林间小道》,此外再没有杂物,没有通常女孩子卧室特有的小饰物小摆件。可见,主人是一个爱干净、有点儿清高、难打交道的女生。

深吸几口气,我忽地发觉了不正常,据蔡大姐说林羽菲死亡已好几个月,如果这间屋一直关闭着,理应有点儿沉闷的味道。但此刻,空气闻起来很新鲜,甚至给人一种感觉,屋子的主人刚离开,马上就会返回。电脑桌上,液晶显示屏乌黑铮亮,一本厚厚的大辞典摊开平放着;屋子另一边,米黄色羽绒被整齐摞在枕头上,一本夹着书签的西班牙文小说躺在旁边,床头连浮灰都没一星半点。请读者务必注意,这又是一条关键线索。

在网络信息时代,要想了解一个人的秘密,最好手段无疑是从他(她)的电脑下手。我插上电源,按下电脑开关,很遗憾,滚动圈转动片刻后,出现了输入密码界面。这是win7系统,安全性远超XP,强行入侵比较麻烦,犹豫再三,我选择了放弃。唉,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心地善良,总觉得窥探一个死去女孩子的隐私很不道德,有罪恶感。

关上电脑,我拿起桌子上的西汉辞典,信手翻阅。咦,有一张剪报夹在里面,日期2011年9月28日,标题是……

恍若一记重锤敲下,我的脑袋开窍了,飞快从衣兜里摸出胡东阳给的李成波杀人案报告,再一次阅读。案发时间2011年1月26日,这个日子好熟悉……想起来了,那天是小年,寒流入侵东海市,我从开封菜下班后骑自行车去老爸老妈家吃晚饭,被八级大风一吹,歪倒在地,把买的礼品酒都摔碎了……OMG,I see,I see!

我操起手机,紧急呼叫胡东阳。

“喂,东子,杨莹雪和林羽菲分别是哪一天死的?”

电话中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吵闹声和女人发骚时的咯咯娇笑,这家伙显然正在酒吧鬼混,所以没好气也就可以理解了:“你搞没搞错,现在几点啦?我正忙着呢,明天再说。”

“不行,十万火急,你特么赶紧的。”

“靠,你真是大爷。稍等,我已经忘记了,得重新给同事打电话问。”

过了四十多分钟,胡东阳才回电,“杨莹雪死于2010年3月17日,林羽菲死于2011年10月3日。案子过去好几年,同事早已记不清具体时间,你知道我怎么查到的吗?先找死者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查出开死亡证明的医院,再通过朋友从医院调存档,做兄弟的够仁至义尽吧。好了,我马上关机,今晚别再来烦我。”

不等我道谢,他立马挂死电话。妈的,看这家伙迫不及待的样子,估计身旁的小妞至少有33E胸围。

我打开电脑,登录历史天气网,搜索杨莹雪和林羽菲死亡那两天的天气,果然不出所料,两天全都是大风天气!

OK,到此所有的线索都已经给出,按本格推理的惯例,读者亲们,做好了挑战准备吗?斩作者于马下,全看你们的了!什么,你们说还有一条线索,剪报的内容没告诉?呃,其实那条线索不重要,讲不讲无关大局,讲了说不定反而会混淆事实。好吧,为了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下面我写出剪报的新闻标题:

——《北京警方破获特大毒品案 毒贩从感冒药中提取冰毒》。

9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下面重头戏上演,本侦探将潜入天林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作实地调查。经过悉心观察,我发现这家公司有四名职员,六点整全体下班,至于蔡大姐所说的罗中慧有时在晚上返回公司,并没有看到。

前面说过,我能对付普通锁,开防盗门则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没关系,要想闯入别人家中,有太多办法,其中最简单最安全的是找开锁公司,随便挑一个电线杆小广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80块钱解决问题。没人会问你是不是主人,更不会索取身份证明。

晚上七点五十分,保利大厦的商户大都已下班,普通住户也在家中安歇,楼内静悄悄,空旷无人。我站在3717号门前拨通电话,十分钟后,一个小伙子斜挎着工具包出现,问,是你要开锁?

我点头,说回公司拿点儿东西,钥匙忘带了,家住得远不想来回跑。

小伙子二话不说,拿出万能钥匙捅几下,大门洞开。然后收钱,走人,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走进3717,屋子的布局与楼上相同,两室一厅,到处堆满了药品纸箱子。有的印有“天林生物”字样,有的印着“鲁华制药厂”,后者为感冒清胶囊。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感冒药中含有的麻黄碱,是制作冰毒甲基苯丙胺的关键原料。天林生物明明以保健药为主业,为什么要代理其他厂家的感冒药?感冒药并不属于高利润药品,其中恐怕有鬼。

当然,以上仅仅是猜测,还需要证据。所幸,我很清楚该去哪里找——如果你们认真阅读了前文描述的细节,那么也应该知道,证据十有八九在厨房。

是的,在厨房煤气灶下面的碗柜里,我找到了大圆底烧瓶、布氏烧瓶、酒精喷灯,滤纸盒、红磷、浓盐酸等一系列玩意儿,真相显露无遗。

正要进一步研究,突然,外门处响起插钥匙的声音,我赶紧把厨房门掩上,憋住气息紧贴墙根站立。

哒哒哒,一阵有节奏的皮鞋声走过,听上去像女人。在厨房的高处,有一扇小玻璃窗朝向客厅,我蹑手蹑脚爬上灶台,透过窗窥视。来人是罗中慧,她走到一堆箱子前,从最底下拖出一只,打开,拿了些不知啥东西,放进小皮包,然后把箱子归位,转过身。我急忙蹲下,耳听脚步声再次走过,出屋子,咔哒一声带死门。

等了两分钟,确定人已远去,我冲出厨房,把刚才那个纸箱子重新拖出来。里面是一盒盒多肽酶片剂,粗看没可疑的地方。

罗中慧取走的是什么?

这时候面临抉择,是留下来继续搜索证据,还是跟踪罗中慧?经短暂思考,我选择了后者,药品仓库以后有机会重来,美女嫌疑犯却稍纵即逝,机不可失。

我离开3717,跑向电梯。很幸运,一部电梯在下行,楼层显示为11,从时间上分析乘客多半是罗中慧;而旁边,另一架电梯正处于空闲中。

当追出大厦时,恰好目送DH—U89899灰色金杯面包车驶出停车场,我赶紧截一辆出租车,叫司机跟上。司机答应得有点不痛快,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投以怀疑的目光。这个海滨城市与其他地方不同,男人们颇有些豪爽仗义的江湖气,万一他寻根问底甚至报警,就麻烦了。

于是我装出气急败坏的样子,拿出手机胡乱按几下,破口大骂:“BYD又去找姓李的,你带几个弟兄过来,今天非砸断他们的腿!”当然,实际上手机根本没接通。

司机听懂了电话的内涵,顿时来了精神头,驾驶着桑塔纳穿行于车流中,紧紧尾随目标。

二十多分钟后,灰色面包车开上东海市夜生活最火爆的长江路,在路边停下。罗中慧下车,挎着小背包走进一间名叫“小行星”的酒吧。我也付钱下车,司机大哥在后面脸色深沉地安慰:“兄弟,小心点,别冲动。”对绿帽子这种事,人们往往表面上同情,心底里幸灾乐祸,巴不得看热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段经历将立刻成为他与下一个乘客的谈资,在嘲笑中high到高潮。人就是这么贱。

现在不到九点钟,按说泡吧的大军还没有出动,但这间酒吧已经有十几个人在。我怕被罗中慧察觉,快速到角落里坐下,并戴上墨镜。一名侍应生过来招呼,我点了杯威士忌,然后四下里观察。

没见着罗中慧的影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在从座位上能看见门外那辆面包车,如果她从别的出口离开,逃不过眼睛。另外,还发现一桩奇怪的事情,酒吧里客人大部分为中年男人,穿着雅致,神态慵懒而萎靡。

作为矮穷挫,哥平时很少混夜场,对长江路上各类型酒吧知之甚少,事实证明,这将导致犯下大错误。

门口不断有人涌入,到九点半时,已人满为患,热闹非凡。性别分布依然是男多女少,平均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终于,当我逐渐失去耐心时,罗中慧再一次出现,并吓得我差点儿把酒杯掉地上。

她竟然变成了酒吧的小妹。

头发湿漉漉一绺绺垂挂,烟薰妆紫色美瞳,半截紧身小背心,亮闪闪齐X小短裙,高跟鞋黑色渔网袜,小清新OL瞬间变身为酒吧爆乳娘。

我还没来得及莫名惊诧,另一个巨雷紧跟着坠落,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你们猜猜是谁?三无少女许林!

她也完全换了造型,马尾辫打散乱糟糟支楞着,皮夹克紧身裤牛仔靴,两个硕大的不锈钢耳环在肩膀上乱晃,嘴里叼着烟,一副脑残太妹相。

我的脑子彻底混乱鸟,这是肿么啦?百鬼夜行?

许林目不斜视往酒吧深处走,途中经过正给客人端酒的罗中慧,两人同时轻微颔首,淡淡招呼一声,嗨。然后许林到吧台前坐下,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酒保调出一杯蓝色夏威夷奉上。

她俩认识倒不奇怪,可为什么显出非常亲密的样子,只有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才会那样云淡风轻却又心有默契地打招呼。医药公司业务员与物业扫地的应该没交集吧?

另一边,罗中慧继续招呼顾客,“慧妹妹过来坐”、“大叔你好讨厌”之类的调笑声不绝于耳,可见女孩非常受欢迎。我冷眼旁观,很快发现了其中猫腻。罗中慧送酒时,往往会非常隐蔽地往客人手里塞一件小东西,并且大多数时候,客人也回送一件。酒吧里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很容易猜出一二:毒品交易。

罗中慧在贩卖冰毒。

唉,这么漂亮的妹子,竟然当毒贩。说老实话我真心有点儿喜欢她,虽然明知道女神不可能属于吊丝,但看到其误入歧途,依然忍不住惋惜。

剧情继续发展,今晚注定将好戏连场。一个二十多岁、胸口刺龙画虎的青年可能喝多了,拉住罗中慧胳膊不放,索要电话号码。罗中慧尴尬挣扎,不住地赔笑婉拒。吧台边许林注意到状况,立刻跳下高脚凳铁青着脸走过来,到近前时,从旁边桌子上抄起一只酒瓶便往纹身男头上砸。罗中慧眼疾手快,赶紧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挡,并大叫:“林林,别乱来。”

这时,一名看热闹的客人上前,挡在三个人中间,然后对纹身男小声说了句话。后者露出错愕不已的表情,讪讪说声sorry,回座位坐下。

许林握住罗中慧肩膀,一脸关切,问,你没事吧?罗中慧红着脸摇了摇头。接着,狗血剧的最高潮上演——许林一只手搂着罗中慧的后颈,一只手轻轻抚摸脸颊,含情脉脉凝视片刻,将嘴唇贴了上去。罗中慧火热回应,环抱住许林的腰,两具身体紧密纠缠在一起,曲线契合,红唇咬吻。

额滴神哪,瞎了老子的氪金狗眼!

酒吧里的客人纷纷鼓掌叫好,吹口哨,好一阵子,两个妹子才分开。罗中慧面泛红潮,轻轻喘息着,32C胸波涛起伏。所有人都看得呼吸紧促血脉贲张,包括我在内。呜呜呜,为什么好男人都已有男友,好女人都已有女友?

想不到案子竟如此劲爆,灵异、谋杀、贩毒、les,各种元素汇聚一堂,真心碉堡了。下面该联系老同学胡东阳,告诉真相,捉拿犯罪分子——虽然对于罗MM,我始终是心怀不轨垂涎三尺,但作为代表正义的名侦探,必须打击犯罪,维护爱与和平!

10

第二天中午,我与胡东阳再次会面,宣布破案:“从三年前杨莹雪之死到前两天我半夜见鬼,所有的真相都可以用一件事实来解释——天林生物制药有限公司制毒贩毒。”

“哦?说来听听。”

“首先介绍一下冰毒,甲基苯丙胺,它能令人精神振奋,思维活跃,提高工作能力;但如过量服用,则会导致精神病状态,出现幻觉、妄想、偏执狂和杀人冲动等反常行为。制造冰毒的原料是麻黄碱,政府严密控制,因此有许多不法分子改变策略,从感冒药中提取……”

“这些我都知道,少废话,直接说重点。”胡东阳不耐烦打断。

“你知道读者不一定知道,科普是必须的。在制造冰毒的过程中,会产生许多有毒物质,通常需选择通风场所。天林生物可能因运输、储藏等因素,不得不用3717室当仓库兼制毒工场,从而带来了问题——唯一的排气口是厨房烟道。尽管大部分毒气能从烟道排放,但不可避免有少量渗入到楼上3817室,令住户慢性中毒,产生幻觉和谵妄,像半夜惊叫、情绪暴躁之类都属于此。而且,我查阅过历史天气,三起死亡案发生的日子都刮七级以上大风,刮大风会出现什么情况,你这个推理迷自然懂得,烟道无法排烟,毒气倒灌,大量扩散到3817室。”

“你的意思是,杨莹雪和林羽菲因吸入毒气导致心力衰竭,而李成波则是产生幻觉,发狂杀死妻女?”

“大致如此,但其中还有另一个可能,前两起案子属误杀,第三起是谋杀。天林生物没意识到制毒导致楼上的住户死亡,依然故我。直到林羽菲住进来,因为常在晚上做噩梦、情绪异常等,进行了调查,结果从一则新闻报道中领悟出真相。与此同时,天林生物发现林羽菲的调查行动,于是先下手为强谋杀了她。”

胡东阳被我的推理吸引住,摸着下巴思考一会儿,点头承认:“挺有道理。那你这两天的遭遇呢,怎么解释?”

“天林生物怕重蹈覆辙,暴露出制毒的秘密,所以想用‘闹鬼’来赶我走。那个‘白衣女’是许林,她另配有钥匙,搬家第一天傍晚趁我去外面吃饭时躲进小卧室,等到半夜戴上假发出来吓人。那道闪电,估计是电击枪一类的玩意儿。第二天早上,她听到我起床,便迅速发短信给罗中慧,后者用拨号软件伪造物业公司的号码冒充许林打电话,然后在37层等我乘电梯下楼,假装搬箱子拖延时间。许林趁机离开3817室,抢先一步抵达物业公司。‘男人脸’则不必细说,有好多种办法能在3717室操纵。最后,那天晚上在停车场砸我的花盆,碎片才七八块,‘保利’两个字都能看清楚,说明掉落的地点不高。我估计是许林干的,她偷了38楼的花盆,然后从2楼物业公司的窗户扔下来。”

“逻辑上没问题,但大前提似乎有漏洞,”胡东阳仍然抱一丝怀疑态度,“如果天林生物不希望有人住3817,为什么不自己租下来?房子固然很贵值几百万,买不起总租得起吧。甚至,许林完全可以不登广告,让房子一直空着。”

“我是这样想的,将房子出租是房东的要求,委托许林时物业公司其他职员也在场,许林不得不办。其次,这个天林生物是驻东海市办事处,并非总公司,贩毒可能是办事处几个人偷偷干的,总公司不知情。办事处迁址、租用新场地需报总公司批准备案,自身说了不算。”

胡东阳终于被说服,同意采取行动:“我马上回局里跟老大谈谈,你等消息。”

七点左右,我在家里吃宅男标准餐泡面加火腿肠,咚咚响起敲门声。打开一看,胡东阳和两个人站在门口。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矮壮肌肉结实,留板寸目露凶光。另一个家伙尖嘴猴腮,眼睛乱转不看人。

“这是王队,我的领导。这我哥们儿,范建。”胡东阳介绍那个杀气腾腾的壮汉。

我连忙招呼:“王队你好。”

王sir很客气,伸过手来相握:“我叫王永昌,天林生物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属于特大案子,必须落实清楚。这事儿暂时没往上面报,咱们先去现场看看。”

下到37楼,王永昌摆了摆头,吩咐道:“小四,去3617和3717探探风,如果主人问就说查水表的。”

我们三个人躲在电梯通道口,小四前去按门铃,铃声响了好几分钟,门里面没回应,估计职员都已经下班。

“开3717。”王永昌命令。

小四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尝试着换了几把后,防盗锁打开。

王永昌一马当先,大摇大摆走进屋,同时毫不客气地对小四说:“你在门口等着,别进来,别乱跑。”小四一脸媚笑,连连点头如捣蒜:“王队放心,我在这儿听招呼。”

我有点儿纳闷,低声问道:“他是干什么的,不像警察。”胡东阳笑了笑,用三根手指比划了个捏的动作,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小偷。看来还是警察NB,闯空门不用花钱找锁匠。

走进3717,看见屋子里一堆又一堆的药箱子,王永昌和胡东阳变得严肃起来。我领着去厨房,打开碗柜说道:“提炼冰毒的器具都在这儿。”

碗柜里像上次一样,摆放着一些玻璃器皿和喷灯,但是,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少了几样关键的东西,红磷和浓盐酸没有了……

“小姐,你不能进去。”

“你是谁,在门口干什么?我就是这家公司的职员,怎么不能进?谁在里面,我要叫保安了……”

走廊上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男的是小四,女的像罗中慧,她意外返回了!

蹬蹬蹬,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罗中慧进屋,逼近。王永昌撩起皮夹克,迅速从腰间拔出92手枪;胡东阳也掏出枪,双手平端对准门口。我顿时紧张起来,一个箭步窜到冰箱后。贩毒集团可不是开玩笑,搞不好今天将目睹一场火爆枪战大场面,先找地方藏起来保证自身安全是明智做法。

然而,剧情的急转直下让我眼镜掉一地,各位读者亲,如果你们能猜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继键盘之后我再把鼠标吃掉。

罗中慧出现在厨房门口,扫视三个男人以及两把乌森森的手枪,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巴圆成了O形:“昌哥,你怎么在这儿?”

王永昌也在一瞬间傻掉,石化片刻后收起手枪,抖动着脸上的横肉挤出笑容:“小慧……哈哈,原来你在这家公司上班啊。是这样的,我接到报警说有人撬门,过来看看。”

罗中慧目光闪烁,好似努力憋住笑,问:“他俩也是警察?范先生,你不是自称私人侦探么,难道是小偷?”

“呃……范先生是报案的,小偷是他。”王永昌手指女孩身后。

小四正悄悄跟进来看热闹,听栽赃到自己头上,连忙喊冤:“王队,我……”

“你他妈闭嘴!先回家等候传讯,等老子有空再收拾你。”

王永昌怒目而视,小四明白过味儿,赔笑着连声应是,飞快地出门离去。然后,铁血警官再次把凶相变成笑脸,一副大哥宠溺小妹的神态:

“小慧,还记得上次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吗?这是我好兄弟胡东阳,一表人材前途无量;东阳,这是罗中慧小姐,咱们罗支队长的宝贝女儿,哈哈。”

……天哪,这些天来我所怀疑的连环杀手+毒贩,竟然是东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的女儿!

11

这真是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事情,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深刻反省,三天没敢见人。

有的读者可能会问,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说不定真是警匪一家呢。拜托,别比我还没脑子好不好,如果刑警队长想贩毒,坐在家里成箱收现金都收不及,还需要派自己的女儿亲自出马到酒吧干零售?

此外,胡东阳丰富的泡吧经验也提供了旁证。小行星酒吧的客户以70后中年人为主,风格古典而浪漫,流行一项“传纸条”的小游戏。客人相中异性后,会把座位号写在餐巾纸上塞给小妹,再由小妹传递给目标。所以,罗中慧并没有贩毒,只是在当红娘。

“靠,要是你早告诉我酒吧的名字,也不至于摆乌龙。你个死宅男,连小行星酒吧都不知道。”胡东阳怒气冲冲地责怪。

他跟着我在老板面前大丢面子,难免上火。不过,王永昌倒没生气,只笑了笑,拍着我肩膀说柯南小弟,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其实平常生活中没那么多邪乎事。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猜出了事情真相。这让我更加郁闷,在二次元推理界,官方侦探不都是笨蛋吗?理应被私人侦探耍得团团转才对,像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柯南和毛利小五郎。到我这儿全颠倒了!

到底在哪个推理环节出了岔子?如果与毒品无关,林羽菲为什么要在辞典里夹新闻剪报?

我摆弄着剪报,翻来覆去看,反面是图片新闻,《北京市大学生歌唱比赛》。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或许林羽菲真正关心的是这个?

摄影图片为颁奖现场,几名领导,一排男女大学生,镜头比较远,脸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我拿出放大镜仔细研究,嘿,右手第三个女生有些面善……许林!

蒙在真相上的最后一层面纱终于揭开!我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马上给胡东阳打电话:“喂,东子,麻烦你问一下许林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是否听说过林羽菲。”

胡东阳唉声叹气:“你真固执,到了黄河也不死心,我算怕了你。”

可没过多久,他便以另一种语气回电话了:“林羽菲是许林的亲姐姐!太出人意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哈哈大笑:“所有的事实已水落石出,名侦探范建,将为你解开最终秘密!”

“好,下班后我去你那儿,正好还约了罗中慧吃晚饭。”

什么,居然和罗MM约会?我登时义愤填膺:“喂,上次在饭馆你不是说没兴趣想找理由推掉?她可是大boss的女儿,始乱终弃会有什么下场,你掂量着看。”

“呵呵,之前没见到真人呀。现在一见钟情,她就是我的Miss right,非她不娶。对了,今天情人节,你有啥安排,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警花?制服诱惑哦。”

是啊,今天是2月14日,约炮节。吊丝能有屁安排,无非是打打游戏刷刷微博。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与胡东阳草草结束通话,紧接着拨通物业公司:“你好,请问许林在不在?”

“请你稍等,许林,有电话……你好,我是许林。”

“我是范建,你现在有空吗,来3817,有件事我想谈一谈。你明白是什么事。”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好,我这就上去。”

十多分钟后,上来的不仅是许林,还有罗中慧。“今天提前下班,我约了朋友六点半见面,现在没地方去,可以在你这儿等吗?”软妹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让人无法拒绝。

我当然知道,她的目的并不是等胡东阳,而是要与许林站同一条壕沟,肩并肩应战。无所谓,连你们两个一起收拾掉。

我将她们请进客厅,先礼后兵,倒两杯茶奉上。“罗小姐是约了胡东阳吧,刚才我们通电话来着,他说请你吃晚饭。”我酸溜溜说道。

“嗯,今晚第一次约会,算相亲吧,”罗中慧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昌哥一直很照顾我,他开口介绍我不好意思拒绝。”

这是什么意思,在暗示她对胡东阳没兴趣?我忍不住心跳加快。

今天罗中慧没穿套装,上身短毛皮大衣,紧身羊绒衫下山峦起伏,往下看,在黑白格中裙与皮靴之间,黑色打底裤勾勒出完美的小腿曲线。

妹子意识到我放肆的目光,脸颊飞起一抹红晕,杏眼似嗔似喜,斜斜地瞟视我,眼波如水一样荡漾开来。

我一阵眩晕,使劲掐自己大腿,要冷静,别中美人计!

“许小姐,听说上一任房主林羽菲是你姐姐?”

许林板着一张扑克牌脸,平静地回答:“是的,我跟母亲姓。”

当初猜测她的名字由父母姓氏合成,基本正确,只可惜弄错了顺序,否则早觉察出真相。我继续逼问:“房子明明是你的,为什么撒谎房东在国外?”

“我比较低调,不喜欢炫富。”

呃,身上好冷,我越来越发现低估了这位三无少女,其实她很有女版郭德纲的潜力。妈的,不放绝招是制不住你了,我冷笑着讥刺:“只怕是另有内情吧。”

接着,我讲了前几天与胡东阳所作的推理,最后总结道,“你们不仅用白衣女鬼和男人脸吓唬我,还假装成毒贩,目的只有一个——把我吓走,然后重新出租房子,白捞两个多月房租。话说,前一个房客住了一个多月就搬离,也是同样的杰作吧?”

真相如此简单,正如王永昌警官所说,生活中没那么多惊天阴谋。

许林不出声,罗中慧眨眨眼,无辜地问:“你有证据吗?党中央说过,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乱讲话是要负责任的。”

哈哈哈——我仰天长笑,让你们这些战斗力只有5的渣见识一下名侦探的实力吧!颤抖吧,loser!

“前些天我与胡东阳在湘菜馆见面,你开车出现在马路对面,不幸露了马脚!我平时很注意观察细节,去饭馆的路上根本没见到那辆面包车,说明你并非跟踪,而是事先已知道约会地点。这表明,我俩的电话交谈被偷听——为了更好地吓唬房客,你们在3817安装了窃听器!”

“窃听器在哪儿,怎么证明是我们装的?”

“安装长期窃听器有两个要点,第一,要绝对隐秘不被发现;第二,要有持续的电源,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地方,墙上的电源插座。把窃听器安装在电线上还有另一个好处——在大楼内任何一个电源插座都可以接收到信号,我想,接收录音器应该在许小姐常去而别人很少涉足的场所,电梯旁物业公司放拖把扫帚的杂物间。现在我准备打110报案,大家一起去看看,你们觉得呢?”

两个女孩子无言以对,沉默片刻,罗中慧问:“能私了吗?”

嘿嘿,只要你以身相许,什么都可以“了”,我心里一个猥琐的声音悄悄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还是提个现实点儿的条件吧:“你们的所作所为已涉及欺诈、恐吓,对我造成严重精神伤害,至少应三倍返还房租。”

“我没钱。”许林一口回绝。

“从上一个房客身上你们至少赚了两万五,付给我一万五绰绰有余。”

罗中慧叹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这房子是贷款买的,那些钱用来还银行了。”

九年前,许林才十三岁时,父母出车祸双双身亡,林羽菲不得不从大学辍学,打工养活姐妹俩。好在她的专业是西班牙语,在职场上属于抢手货,随着时间推移生活逐渐好起来,还贷款买了房子。可没想到半年前悲剧重演,因连夜赶稿疲劳过度,导致心脏病发作,许林重复姐姐的命运,从大学退学。房子留给了她,并附带每月四千多的贷款。

“其实一开始没想过要骗人,上一个房客的确是自己觉得晦气才搬走的,因此我们产生了灵感……对不起,房贷压力实在太大了,我们想,在保利大厦租房的都是有钱人,几千块钱毛毛雨,对他们生活没影响……”罗中慧低着头,满脸羞愧、断断续续地解释。

“那干嘛不把房子卖掉?”

“林林说,这是姐姐生活过的房子,存留着姐姐的气息。而且,她感觉到姐姐没有走,灵魂还留在人间,随时注视着她……所以,林林选择了到物业公司打工,房子空闲时,她会进来过夜,有时候我也一起陪伴……”

在罗中慧讲述过程中,许林始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可是为什么,在那冷漠的面容下我看出了浓浓的悲伤?

“你们俩……”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从小学到高中同窗,闺蜜。我在酒吧当招待,经常有客人纠缠,为了多卖酒水提成,又不能生硬拒绝。所以,我与林林伪装成les,避免骚扰。”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可惜只闪烁一下又熄灭,叮咚门铃声中,美女的准男友胡东阳驾到。他看见两个女孩坐在客厅,有些吃惊:“罗小姐也在?”

“下班了时间还早,过来坐坐,这是我好朋友许林。”罗中慧回答。

许林?胡东阳第一次见到真人,闻言皱起眉头,疑惑地看我。一旁,罗中慧也投来紧张和乞求的目光。我笑了笑,说:“时间不早,你俩该出门了,今晚餐厅位置很抢手。”

感激的神色在罗中慧脸上一闪而过,她歪着头转了转眼珠,笑盈盈说道:“不如我们来个四人约会?”

这倒是满不错的主意,一个人过情人节太猥琐太可耻啦,虽说许林算不上美女,好歹是个母的。可如果答应,不等于承认今晚没约会吗?不行,绝不能在罗MM面前掉价。

“那个,不好意思,我已经约了妹子。”

“是吗,那我们先走一步,再见。”罗中慧深表遗憾,站起身与胡东阳离开。许林也跟在后面。

我松了口气,麻烦终于结束……结束了吗,真的结束了?你们too young too simple!

许林走到门口突然站住,回过头幽黑的眼睛直视着我,芳唇轻启吐出一支毒箭,绝杀!

你是跟G盘的妹子约会吧……G盘的妹子约会吧……约会吧……吧……

我眼前一黑,吐血三升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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