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干什么?在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她不露声色地问道。
“来干什么?还不是政治方面的事儿……说主教和省长有矛盾,还谈到选举方面的事情……”
庭长夫人没有再问什么。她没有走到丈夫身边,就出去了。他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来到她的身边,在额头上亲吻她一下。
金塔纳尔独自一人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很好,没有让她察觉,她也没有产生怀疑。他觉得自己刚才做得对,心里十分平静。
他叫仆人送茶来。出去打猎的那些日子,他中午吃干粮,晚上喝茶。喝完茶,吩咐仆人去睡觉。十一点半,他拿着猎枪,穿着拖鞋,轻手轻脚来到花园。尽管天很黑,但一路上他没有碰到什么东西。猎枪里装满了铁砂。
好啊,讲经师无意中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叫他不要流血!哼!今晚堂阿尔瓦罗如果再来,他一定要这个家伙的命!就让它闹个满城风雨吧。就是让安娜受惊,昏厥倒地,也顾不得了。即使他会因此被捕……反正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只要堂阿尔瓦罗敢再来,他就要这个家伙的命!刚才安娜来了,他控制住自己,心里觉得很平静。现在他拿定了主意,如果那个毁了自己名誉的贼子敢再来,他便打死这个家伙,他感到心里很平静。
夜很黑也很寒冷。堂维克多真想回房去穿斗篷。这么一来,会发出声响,堂阿尔瓦罗也可能乘机进来,爬上阳台……但不穿斗篷,他会全身冰凉,很难坚持下去。于是,他飞快地回去穿上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的,像哨兵一样站在凉棚里。从那儿他能见到围墙的一侧,也能见到安娜梳妆室的阳台,可以看到她会不会替他开门。
他听见大教堂的钟敲响十二点,一点和两点,但没有听见三点的钟声,可能他打了个盹儿,尽管他不承认……四点钟了,他又冷又困,实在忍受不住,迷迷糊糊地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好摸黑跌跌撞撞地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脱去衣服,钻进被窝就睡着了。梦中他见到了身上着火的幽灵和痛苦万分的魔鬼。
那天下午喝咖啡的时候,梅西亚、隆萨尔、贝多亚上尉和富尔戈西奥上校等都没有像平时那样去俱乐部。
前市长佛哈发现了这一点。他以神秘的语气说:
“诸位,我说这事很溪跷……”
“什么溪跷?”美洲回来的堂弗鲁托斯·雷东多问道。
每天这个时候他们都来红厅,即三人牌室边的那个大厅。在场的人都围了过来。佛哈接下去说道:
“请注意,今天隆萨尔、上尉和上校都没有来,准是发生了什么事,无风不起浪嘛……”
“出了什么事呀?”老奥尔加斯已听到一点风声,有意问道。
小华金带着一副万事通的神情说:
“没事,诸位先生,我可以告诉大家,没有出什么事……”
“不过,请您原谅,我知道出了件大事。我已得到确切消息,金塔纳尔这时已派证人去找堂阿尔瓦罗了。”
“派证人去了?为什么?”雷东多问道。
“哼!您真会装傻!您完全知道为什么派证人去。说实在的,那真是一桩丑事。”
华金·奥尔加斯为梅西亚辩护,佛哈也没有攻击梅西亚。他把矛头对准堂维克多,说他不该长期隐瞒这桩丑事。
“您怎么知道他是有意隐瞒呢?可能他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发现了情况,他就提出要决斗……”
“也许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也可能根本没有提出挑战……”
一个下午人们就议论这件事。天黑时,隆萨尔来了。开始时,谁也不敢向他发问。后来,佛哈沉不住气了,他在“火枪”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问道:
“您是证人吗?”
“什么证人?”隆萨尔紧皱双眉,神秘莫测地说。看来他这次显得十分小心谨慎。
“梅西亚和金塔纳尔决斗的证人嘛。”
“谁告诉您的?我不知道,我不承认……您真爱信口开河,这么严肃的事怎么好在这儿瞎议论呢?”
“你们听到了吧?刚才我是怎么说的?”佛哈得意地大声说,他根本没有理会有人在骂他。
隆萨尔否认后,一直缄口不言。不过,人们看得出,他是强忍着的。
他看了好几次表。随后,又将小华金·奥尔加斯叫到一边,向他发问,却又有意让其他的人听见:
“您知道驯马人堂佩德罗的那把马刀还在不在?”其余的话他是低声说的。
奥尔加斯回答说不知道。隆萨尔露出不高兴的神态,走出俱乐部,说:
“再见,诸位先生。”
“你们都听到了吧?我刚才是怎么说的?是要决斗了。”
在场的人都同意聚会继续进行。侍者点上了汽灯,下午的聚会结束后,晚上又接着进行。有几个人回家去吃了晚饭又来了。晚上八时,整个俱乐部的人都在谈决斗的事。台球室里的人放下球杆,到红厅去听小道消息。就是楼上那些赌徒,以往即使爆发革命也置之不理的人,这次也派几个代表到楼下来打听消息。
在斐都斯塔,决斗是件非同寻常的事。平时,有些年轻人在堤岸或其他公共场所打架、谩骂,但从来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从古到今,斐都斯塔从来没有开设过武馆。几年前,有个退伍少校在斐都斯塔教授刀术谋生。小侯爵、奥尔加斯父子、隆萨尔和其他一些人,开始时,对舞刀使枪很感兴趣,但很快就玩腻了,害得那少校只好借债过日子。
在斐都斯塔,人们只记得有过两次决斗,其中一次有梅西亚参加。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他还很年轻,弗里西利斯是决斗的另一方的证人。他从来没有讲过那次决斗的情况,不过,决斗后,无论是梅西亚,还是决斗的另一方,都没有卧床养伤,连一天也没有。
另一次决斗是在会计室主任和出纳员之间进行的,就为谁拿了钱而发生了争论。这次决斗的结果是一人受了伤。出纳员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因为会计室主任想砍下他的头颅,横着对他砍了一刀。打那以后,斐都斯塔人再也没有进行过决斗。
那天晚上,人们在等候有关决斗的确切消息。为了消磨时间,人们开始讨论有关从中世纪继承下来的这一野蛮习俗的合法性。
老奥尔加斯的职业虽是公证人,但颇有点学问。他说。决斗是中世纪神裁法的残余。
堂弗鲁托斯对此表示赞同,但他说,不管是神裁法,还是圣裁法,他是绝对不会去玩命的。如果他受到侮辱,就去找法官,不行就用棍棒解决问题。“让一个游手好闲、专爱使枪弄棒的家伙杀死我,我绝对不干。”
“不过,”老奥尔加斯又说,“这也得看具体情况。您知道,费加罗①是对决斗进行谴责的,但他承认,必要时,他也会进行决斗。”
①十九世纪西班牙浪漫主义作家拉腊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