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小坐在教室里,兀自出神。刚开学,班级里很是闹腾,同学们围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刚开学,有诸多趣事。而大家从来视她如空气,她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正是可有可无,可笑可怜的多余人。老师走到教室,一如以往,质问许小小:“我说许小小,年年学费就你交不齐,你把学校当救济所吗?”
许小小嗫嚅了两下,无言以对。本来她的学费都是东家给一点,西家凑一点。有时乡邻们手头宽绰些,交了学费或许能有盈余。但家家户户有难料的灾,这年秋季学费又得拖欠着。
不知怎么的,后头就有顽皮孩子叫着:“许小小,没爹爹,亲娘跟人跑了去!”引得同学们一阵大笑。许小小愤怒地站起身,小小的肩膀因为生气而剧烈地颤抖。她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掼,“胡说,胡说!”强忍着泪,直喊,“你们,你们,只管欺负我吧!”
说完她自觉难抑伤心之情,竟跑出学校,一路跑到了村口。她蹲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只是哭啊哭。哭得迷迷糊糊,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只是恍惚记得那天日头上,风吹得极猛,正是夏秋交替,她着了些凉。喊了那许久的“娘”,并不曾见人影,她急透了,跑到村口,却只余了阵阵秋风,贴在身上,只觉凉浸了肺腑。母亲走的时候带走了几乎一切的家当,唯独忘了带走她。就像忘了一件最寻常的物品。
现在许小小又一次一个人蹲在这里,却觉得比五年前母亲离开她的时候更孤独更绝望。一直到浑身没了力气,她才提起了沉重的腿,当头迎上一股寒气逼人的秋风,她瘦小的身子禁不住哆嗦起来。
这是一个怎样萧索的秋天,一个怎样没有盼头的秋天。许小小这偌大世界里的孤雏,无依无靠,苦不堪言。
许小小微蜷着身子,往回走。她心里万念俱灰,想着不如回去同老师说不读书了吧。反正书也读不起,读又读不进。她走到操场,几个高个的男孩子正在分一包种子——一个说,“这是我爸爸从城里给我带回来的,他说这些种子能开出最鲜艳的花来!”许小小逗留了一会儿,痴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种子。她也想分到几颗。但明知,那是奢望。
谁知没过多久,男孩儿就蜂拥去抢那些种子,果然“嗒拉拉”撒下来一把。许小小顾不得许多,飞快地上前一弯腰,从男孩们的腿胳膊间拾到了几粒。
她于是将种子小心地握在手里,又疾步回了村口。就着溪流洗了手,方才一颗颗细细地数了数。共得了五粒。这世上最鲜艳的花朵是什么样的?城里又是什么样的?小小的脑袋开始飞快地转起来。她忽然觉得很欣喜。
许小小趴在村口的大树下,一点一点地刨开泥土,一颗一颗将种子放进土里,重又一点点细细地扒回泥土,将种子好好地覆盖住,轻柔地拍了拍土。
她望着那一方松软的泥土,不觉就笑了。她要等它们开出鲜艳的花朵来,好好地读书,有朝一日进城里去。她要自立自强,不做秋风中枯瘦的小草,任人践踏,而要努力成为鲜艳的花朵,绽放光华。
她笑得愈发灿烂,真如一朵鲜花。她仰起头,傍晚的秋风拂过脸庞,竟似一种亲切的抚摸,许小小知道,这是来自未来的热情召唤。
又是一年秋风起。而今这个秋,却不同往日。因为在这年秋风里,许小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宝藏——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