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村头的土丘上,手里提着着个沉甸甸的竹蓝。北风紧了,我裹紧了包头布,望着那条石板路的尽头,直到再也看不清的地方。我在等一个人,一直在等,等了很久。
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这条路上,那天下着大雨,他撑着一把油布伞将我送回了家。我至今还记得,他那被淋湿的肩头,与雨滴顺着伞沿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交杂在心的悸动声中。
那之后的我,每天都在等着他的到来,飞奔到青石板上。也许是和他从路那头的小坡上奔下,放飞手中的风筝;也许是在大雨过后,一起光着脚踩在凉凉的青石板上;也许是从石板缝中发现一株株蒲公英,鼓起腮帮子将白色的絮絮吹向天空;又也许是在雪后,将一个雪球越滚越大。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直到我已长成了大姑娘,他也不在是那个矮矮的、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他用大红花轿把我迎进了家门。我从未后悔过倾心于他,也从未后悔过那晚做出的选择。
成亲后不久,有一晚他告诉我,他要去参军,要去打鬼子,打那些侵略中华土地的小鬼子。他还说,只有先赶走鬼子,我们才能有真正安定的日子。若只是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做出的决定我没有阻止,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他走了,都没有告诉我归来的日期。他说,只当他朝出暮归,一如往常便可。
自从他走后,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每天干完田里的农活后,我都会到村头的路口等他,站在最高的土丘上等他。他只要一从路口出现,我就能看到他,他也能抬头看见我,看见有个人在等他回家。
过了很久很久,他还是没有在那个路口出现。我想,等鬼子打完了,他就回来了。
入冬了,天黑得早了,我在门口挂了一盏灯,照亮他回家的路。家里面我照顾得很好,他的枕头和被子我经常帮他晾晒,他的衣服我叠好了,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里。厨房里总备着几样他爱吃的菜,他的书房我也按时清扫,从不令书蒙尘。他有他的志向要实现,而我,等着他回来,等着他回来,说说我的思念,说说村中最近发生的事情。这家姑娘嫁人了,那家媳妇又生了一个胖娃娃……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抗战已经胜利了,隔壁小翠家的丈夫都回来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问遍了村上所有参军回来的人,都没见到过他。我想,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等事情处理完了,他就会回来了,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有一次,我梦到了一只鹤从远方飞了过来,正巧落在我家屋顶上,我想他一定快要回来了。但小翠却和我说,这梦说明他已经成仙了。我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若是他真的到了那个地方,又怎会连个梦都不曾托给我,让我在梦中见他一面?
再等几天,他就回来了。
我站的腿麻了,腰酸了,便靠着旁边的树坐下,盖紧了篮子上麻布,里面放的是刚蒸好的馒头和刚炒熟的小菜,和一壶自己酿的的米酒。他回来一路奔波,一定又渴又饿,饿了吃点热乎乎的饭菜,渴了喝口清凉的米酒。若是菜凉了,我拿回去再热一遍。
恍惚间,我看见了路尽头飞来一只白鹤,化作他熟悉的身影,踏上了归家的路,我的眼前出现了他清晰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