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北风呼啸。青灰色城墙前,一大片黑压压的军队默然站立。暗黑色的兵甲剑戈,一排排,一列列,让空气弥漫着肃杀和沧桑。像一股蓄势待发的洪流,随时冲垮眼前的一切障碍。
而洪流的统帅,此刻正骑马立在城与军队中间,神情凝重,远望前方。
他看到了他征战几十年来从未见过的画面:对面的城门空敞,似乎很欢迎他们的到来,门中几个平常百姓,还在安之若素地扫着地,全然无视门外的十五大军。虽然他已得知城中守军只区区二千五百人,门前这一切情景完全符合逻辑,但是又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毕竟对手是诸葛亮啊,他会这么轻松让自己进城么?
他的眼中,那扇门变成了一只怒狮,正张着血盆大口,时刻准备咬碎进犯的一切敌人。他的手心在发汗。
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传令,攻城!”
一声清脆的弦鸣突然撕裂了这沉重的气氛。
他心头一震,有人在弹筝。弦鸣一断一续,留下声声悠长的尾音,恰似炊烟袅袅,又像白云飘飘,平静而随意。若非环视四周兵马,真感觉不到一丝压迫,只觉得身处青草蓝天,自在无比。
黑色的洪流浩浩荡荡地涌入城内。踏过石板路,跑过房屋店铺。一路上却只有风的呼啸和脚步的急促,未遇到一个敌人,未遭遇一点抵抗。
转眼间,大军进入了一半。街道上站满了黑甲人马。城,已经到手了。
筝声却依旧还在响着。似乎弹筝者并不知城已落入他人之手。只是将节奏变快了少许,弹出了清流徐徐、溪水潺潺。一片叶随风掉在清澈的水面上,清波圈圈散去,留下惬意无忧的阵阵遐想。
就这样么?果然没有人,单单是一座空城啊。他捋了捋胡须,嘴角露出微笑。诸葛亮啊诸葛亮,谨慎一生,糊涂一时啊。
而弦响却忽而急促起来,声声错乱而有序。似刚才的小溪迸发出一股激流,卷走了无忧无虑的浮叶,拍碎了无暇无波的水面,然后换来了一波又一波险浪。一波又一波险浪,带着鹰击长空那般锐气,向所有人袭来。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有诈?他还在思考,说是迟,那时快。一只冷箭飞出,随之听见一声惨叫。紧接着无数支箭便像飞溅的潮水般从窗户中射出,嗖嗖声和呼救声响成了一片。兵马大乱。黑色洪流像遭遇了无形的狂风,高低此起彼伏,前后此消彼长。人们抱头逃窜,躲着无处不在的冷箭,然后一个个倒地,一个个带着惊恐的表情失去生命。
他忙呼撤退,不料城门这张血盆大口突然合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座空城就这样吃掉了他的一多半军士,和他心中胜利的希望。
城外的士兵慌忙撤离城门。
黑潮褪去。只剩下他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细细品味失败的感觉。筝声依旧响着。伴着萧瑟的北风。一弦重,一弦轻。空旷的城前,声音悠远而沧桑,最终,四弦同扫,一声裂帛般的惊心长鸣,一曲终于结束。而他手中一软,令牌落地。锒铛一声,他觉得心中什么东西碎掉了。丞相对他的信任,自己的自尊,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万念俱灰的那一刻,他真后悔,自己不该贸然。
突然场景一变,那古筝声重新响起,回到了开头的一曲。他还是置身在自己丝毫未损的大军之前,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
“撤!”
“但是,父亲,前面不过是一座空城啊!”
“我说,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