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朝廷泼给他的一身脏水,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陌生的远方。
乌台诗案之前他日日呼朋引伴吟诗作赋,乌台诗案之后所谓好友唯恐避之不及;事发之前他是政坛上的一帜,文坛上最耀眼的一颗明星,事发之后却被狠狠踩在脚底,昔日最引以为豪的诗文俱成了累累罪证。
他怨,他悲。他怨那些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小人,悲他飘零无依的现状;他怨上天无端安排的一次致命的挫折,悲他令无数士人叹为观止的诗文如今却被打上叛逆忤上的烙印。
可他的心中却极少有过恨。豁达与宽容是他的底色,他的心胸如同一片沉静的大海,包容了所有的河川,却依旧保持着最初的蔚蓝。黄州是他流放所至之地,偏远而荒凉。他在暂居的寺庙中静坐终日,豁达与宽容的底色渐渐显现,净化着周遭的肮脏。
难道就让自己这么一味悲怨下去吗?不!他是苏东坡,是感慨“人生如梦”却仍能以“一樽还醇江月”面对的苏东坡,是感叹“物与我皆无尽也”的苏东坡,是以宽容和豁达的底色的苏东坡,怎么任政坛的脏水将自己的心彻底浇灭?
他重又站了起来,这次多了豁达与宽容的底色。无处可居,他便在村民的帮助下搭建几所平房;无物可食,他就亲手开垦荒地种植瓜果蔬菜……他向远方眺望,那里赤壁如血,赤壁湖上泛起粼粼金光,已是另一番天地。
黄州之前的苏东坡以诗闻名,黄州之后的苏东坡更多了令人敬佩的底色。若他就此沉湎过去不再朝前,那么他的名字将逐渐被人淡忘,一代文学巨星就此陨落,湮灭在滚滚历史长河中。
所幸,他走出了笼罩着他的阴霾,多了份常人不可及的底色。他泛舟赤壁湖上,一一抚过赤壁上的点点斑驳,心中俱是重生后的宁静。
此时,前、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的绝唱已经响起,苏东坡的底色逐渐化为华美的翼,助他飞越众人,从此站在文坛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