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白的瓷杯内,袅袅氤氲着如烟的白雾。娇小的茶叶儿,在清绿的水里舒展着柔软的身姿,翻滚着,起伏着,打着旋儿,久久不愿下沉。那白雾缠绵地上绕,带着丝苦而香的奇韵,钻入我的鼻尖。久远而熟悉,让我几欲落下泪来。
茶是阿娘沏的,带着她发丝的幽香。阿娘小心翼翼托着瓷杯,仿佛这并非一杯普通的香茗,而是稀世珍宝。新烧的水穿过薄如纸片的瓷壁,烫着阿娘纤细的手,至红,她却一声不吭。直至将茶放到我桌上,才勾起嘴角,深吸一鼻茶香。茶香浸润了阿娘的青丝,殊不知,那青丝的芬芳亦融入了浓郁的茶香中。
茶是阿爸烧的,带着他一身烟草的熏香。阿爸整日的奔波,总带着满身的疲惫归来。他固执地要用新烧的沸水沏茶,强忍着倦意,打着哈欠等待水开。是否在他梦中也有了那一瓷香茗,有茶香漫绕?殊不知,原本最淡无味的开水中亦吸纳了烟草的熏香。
茶是祖父买的,带着他一肩的岁月沧沧、风尘仆仆。祖父的眼睛已不再明澈,腿脚也不再灵便了,他曾用它们走过了大半条人生之路,观尽了世间百景。人生与岁月原是姻亲,携手将风尘抖满他的肩头。是严冬,祖父便在寒风中,走进一家家茶店,费力为我挑选着茶叶,货比三家。未泡的茶叶中还含着苦味,殊不知,祖父已将岁月的风尘揉杂进了茶香。
我小口轻抿茶水,香气便直钻入了我的心底,和青丝的幽香,烟草的熏香及岁月的风尘一起,留在我的记忆中,久久不散。
对于阿娘、阿爸和祖父,我的味道早已融入他们的血液和骨髓;而于我,他们的味道却一度可有可无,甚至一度受我烦厌。我是他们放不下的挂念,而他们曾于我呢?
原来,红颜易老,香味易散,惟有亲情永存。有人说,茶有三道,一道苦,二道香,三道淡无味。恰如人生。但我知道,在人生这杯茶里,亲情的浓香是永远散不尽的。
我会将那香味放在心尖,细细珍惜,时时回味。因为,它饱含着爱与疼惜。
茶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