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认识新同学
劳拉睡得不太好。整夜里,她似乎都感觉到这个小镇正一团一团一围住她,而她第二天早晨又不得不冲出重围去上学。当她从噩梦中醒来时,她听到下面街道上的脚步声和陌生人的说话声,她感觉到莫名的恐慌与紧张。小镇已经苏醒了……店主们正在打开店门。
房屋的墙壁把陌生人挡在了外面,劳拉和卡琳惴惴不安,因为她们不得不走出家门,去面对那些素不相识的面孔。玛丽显得黯然神伤,因为她不能去上学读书。
“劳拉,卡琳,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妈一安慰她们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跟上班级的课程。”
她们都很紧张地看着一妈一。一妈一在家中教她们念书,教得非常好,她们都相信自己能够跟上班级的功课。可事实上,她们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不过她们只好说:“好的,一妈一。”
她们匆匆忙忙洗好碗盘,整理好一床一铺。劳拉迅速地把卧室的地板打扫干净。接着,她们极其用心地把冬天的羊一毛一裙穿上,忐忑不安地梳好头发,扎好辫子。她们把礼拜天用的缎带系在头发上,扣好鞋子上的钢制鞋扣。
“抓紧时间,孩子们!”一妈一催促道,“已经八点多了。”
就在这时,卡琳紧张得拉掉了一粒鞋扣。鞋扣掉下来,滚落到地板的裂缝里去了。
“哦,它不见了!”卡琳惊叫起来。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可没有勇气就这个样子出门,让陌生人看见那一排黑鞋扣中间掉了一粒鞋扣。
“我们只好从玛丽的鞋子上取下一粒鞋扣了。”劳拉说。
但是一妈一在楼下已经听到鞋扣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她找到了这粒扣子,又把它缝上去,同时帮卡琳把鞋扣系好。
她们终于准备好了。“你们看起来非常漂亮。”一妈一微笑着说。她们穿上大衣,戴上兜帽,手里拿着课本。她们跟一妈一和玛丽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就走上了大街。
此时商店的门全都打开了。福勒先生和布莱德先生已经把商店外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他们拿着扫帚,站在那儿仰望着清晨的天空。卡琳紧紧一抓住劳拉的手,劳拉知道卡琳比她还 害怕,她不由得鼓足了勇气。
她们勇敢地穿过大街,镇定自若地走在第二街上。一陽一光灿烂,枯死的杂草和草丛纠缠在一起,在篷车轮的车辙旁投射下一道道一陰一影。她们长长的身影投射在她们前面,落在许多脚印上。要走到那个孤零零地矗一立在草原上的学校里去,前方似乎还 有很长很长的路。
在学校前面,一些陌生的男孩在玩球,两个女孩站在校门前的平台上。
劳拉和卡琳离学校越来越近。由于紧张过度,劳拉的喉咙哽咽了,几乎无法呼吸。两个陌生女孩中有一个女孩个子高高的,皮肤黝一黑,她那光滑的黑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大大的发髻,那身紫蓝色的羊一毛一衣裙看上去要比劳拉的褐色衣裙长一些。
突然,劳拉看见一个男孩跳到空中接住了球。他的个子高高的,身手敏捷,跑起来就像一只美丽的猫。他的黄色头发被太一陽一晒得几乎成了白色,一双眼睛蓝蓝的。这双蓝眼睛一看见劳拉便立即睁得大大的。接着他的脸上掠过一道灿烂的笑容。他把球朝劳拉扔过来。
劳拉看见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便急速地朝她飞过来,她连想都没来得及想,就往前跑了两步,然后纵身一跃,接住了球。
其他的男孩不约而同齐声高呼起来。“嗨,凯普!”他们喊道,“女孩子不能玩球。”
“我真没想到她居然能接住!”凯普回答说。
“我不想玩。”劳拉说。她把球朝他们扔了过去。
“她玩得和我们一样好呢!”凯普说,“来玩吧!”他热情邀请劳拉,然后又对其他两个女孩说,“来呀,梅莉、米妮,你们也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劳拉捡起掉在地上的课本,牵着卡琳的手,朝站在校门前的那些女孩走去。女孩子当然不会和男孩子一起玩。她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她感到有些羞愧,害怕这些女孩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我是梅莉·鲍威尔,”那个皮肤黝一黑的女孩说,“这是米妮·琼森。”米妮长得很瘦,头发是淡黄色的,皮肤白皙,脸上有雀斑。
“我是劳拉·英格斯 ,”劳拉说,“这是我的妹妹卡琳。”
梅莉·鲍威尔的眼睛里含一着笑意,她的眼睛呈深蓝色,睫一毛一又长又黑。劳拉朝她友好地微笑着,她暗下决心明天也要把头发盘起来,并且要让一妈一把她的下一条裙子做得和梅莉的裙子一样长。
“把球扔给你的那个男孩叫凯普·格兰。”梅莉·鲍威尔说。
正在这时候,老师拿着摇铃走到校门前,她们没时间聊天了,只好一块儿走进学校。
她们把外套和兜帽挂在进门处的一排钉子上,墙角处摆放着一把扫帚,旁边的凳子上放着水桶。她们一道走进教室。
粉刷一新的教室宽敞又明亮,劳拉不由得有些胆怯。卡琳紧挨着她身边站着。所有的课桌都是用木头做的,桌面漆得像玻璃一样光滑。桌子腿是用黑铁做的,坐椅呈弧线形,弯曲的椅背成了后排课桌的一部分。桌面上有凹槽,可以把铅笔放进去,桌子下面有一块隔板架,用来放石板和课本。
这间大房间的两边各摆放着十二张课桌。房间中央有一座大暖炉,暖炉前后又安放着四张课桌。这些座位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在教室里,一边坐着女孩,梅莉与米妮坐在了后面,另一边坐着男孩,凯普和另外三个大男孩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他们来学校上课已经有一个礼拜了,大家都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现在,只有劳拉和卡琳还 不知道坐在哪儿。
老师对她们说:“你们是新来的吧?”她看上去非常年轻,面带微笑,留着弯弯的刘海儿,黑衣裙的紧身上衣前面扣着一排黑得发亮的纽扣。劳拉把她们的名字告诉了她,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弗罗伦丝·格兰。我们就住在你们家的房子后面,在第二街上。”
原来凯普·格兰是老师的弟弟,他们就住在从马厩过去的草原上的那幢新盖的房子里。
“你念过第四册课本了?”老师问。
“哦,念过的,女士。”劳拉说。她的确认识第四册课本的每一个字。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念第五册课本如何吧。”老师作出了决定。她让劳拉坐在中央靠后一点儿的座位上,和梅莉·鲍威尔隔了一个走道。她又把卡琳安排在前排,跟那些小女孩坐在一起。然后她回到讲桌前,用尺子敲了敲讲桌。
“大家集中注意力,我们开始上课啦。”她打开《圣经》说,“今天早上我要念第二十三首诗篇。”
劳拉对第二十三首诗篇极其熟悉,不过她仍然喜欢把第二十三首诗篇的每一个字都再听一遍,从“主是我的牧者,我将无欲无求,”到“在我一生的岁月里,幸福与慈一爱一与我形影不离,我将永远住在主的殿堂里”。
接着,老师合上《圣经》,学生们打开课本,开始做起功课来。
不知不觉中,劳拉感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学校的生活啦。她虽然没有同桌的同学,但是在下课和午间休息的时候,她会和梅莉·鲍威尔、米妮·琼森一起玩。放学后,她们会一块儿走上大街。到了礼拜五,她们已经是早晨约好一块儿去上学了。凯普·格兰曾经有两次邀请她们跟男孩子们一块儿玩球,可她们还 是不愿参与,只好待在教室里,站在窗前看着他们打球。
那个长着褐色眼睛和黑发头的男孩名叫班恩·乌渥兹,他住在火车站。他的父亲原来就是前一年爸和最后一个赶车工人送走的那个病人。“草原治疗法”真的很有疗效,他的肺病快治好了,后来,他又跑到西部做了进一步治疗,现在他已经是火车站的代理人了。
另外一个男孩子叫阿瑟·琼森。他长得很瘦,头发是淡黄色的,和他姐姐米妮一样。凯普是最强壮最敏捷的男生。劳拉、梅莉和米妮站在窗户旁,欣赏着他扔球和跳起来接球的一举一动。他没有长着一头黑发的班恩帅气,可他身上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的一性一格一直很一温一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就像早晨初升的太一陽一,美好而灿烂。
梅莉和米妮曾经在东部上过学,不过劳拉可以轻而易举地赶上她们所学的功课。凯普·格兰也是从东部搬到这儿来的,他算术却没法赶上劳拉。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劳拉就把课本和石板摆放在铺着红格子桌布的桌面上,和玛丽一块儿预一习一第二天的功课。她把算术题大声念出来,玛丽用心来算,她则在石板上演算。她把历史课和地理课念给玛丽听,直到她俩都能回答上来每一个问题。如果爸以后能凑足钱送玛丽到盲人学校去上学,那么玛丽必须做好上学前的准备。
“就算我再也没法上学,”玛丽说,“我现在也要努力多学一点儿知识。”
玛丽、劳拉和卡琳都特别喜欢去上学,所以一到礼拜六和礼拜天,她们不能上学,心里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可是当礼拜一到来的时候,劳拉却变得有些烦躁,因为她穿的法兰绒衣裤闷热难当,弄得她浑身发一痒。
她的背、颈子、手腕、脚踝四周、袜子下面、脚背上,到处都痒,痒得她无法忍受,差点儿把她给一逼一疯了。
到了中午,她恳求一妈一让她换一套凉 快一点儿的内一衣裤。“我的红色法兰绒衣裤热得我受不了啦,一妈一!”她发出了抗议。
“我知道天气变暖和了,”一妈一轻声说道,“不过每到这个时候,都该穿上法兰绒衣服,如果你脱一下来,很容易感冒的。”
劳拉挺不服气,憋了一肚子委屈回到学校,在座位上显得坐立不安,她不能抓痒痒可难受了。她把薄薄的地理课本打开,放在前面,不过她根本没心思学一习一,极力忍受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法兰绒衣服,一心只盼着赶快放学,她好回家去挠痒。从西边照射进来的一陽一光,像蜗牛一般慢腾腾地爬上了窗格。
霎时,一陽一光不见了,它消失了!就像有人吹熄了油灯一般把太一陽一吹熄了。门外变得灰蒙蒙一片,窗户玻璃也变成了灰色。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冷风猛地灌进教室来,把门窗震得咔咔直响,连墙壁都跟着摇晃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格兰小一姐吓坏了,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毕兹利家的一个小女孩吓得尖一叫起来,卡琳吓得面如土色。
劳拉不禁想到,在梅溪边,爸迷了路的那个圣诞节,情形就和这差不多啊。她的心不由得怦怦地跳了起来,她暗自祈祷爸这个时候正平安地待在家里。
老师和其他同学都瞪大眼睛望着窗外,可是窗户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大家吓得魂飞魄散。接着格兰小一姐安慰大家说:“只是一阵狂风,同学们,没事,继续念书吧。”
暴风凶猛地刮着墙壁,风在排烟管里发出了可怕的尖一叫一声和呻一吟声。
大家都照着老师的吩咐埋下头来看书。可是劳拉却忧心忡忡,担忧怎么才能赶回家。学校距离大街有很长很长一段路,在这儿,最可怕的是,没有谁可以领着她们回家。
其他的同学都是今年夏天才从东部搬迁过来的,他们从来没见识过草原上的暴风雪。可是劳拉和卡琳知道它有多么厉害。卡琳的头有气无力地低垂在课本上,头后面垂着两条又细又软的发辫,发辫分开的地方露出了白白的头皮,她看上去是那么幼小、那么可怜、那么恐惧。
教室里只剩下一点儿燃料了。学校董事会已经买了木炭,但现在只送来了一车。劳拉心想,他们留在学校里也许可以躲过这场暴风雪,可是那得把所有值钱的课桌拿来当燃料才行。
劳拉没有抬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老师。格兰小一姐紧一咬住双一唇,正在思考问题。她不能因为一场暴风雪的到来就打算放学,可是这种暴风雪把她吓得不知所措。
“我应该告诉她该怎么办。”劳拉心想,可是她也想不出办法来。离开学校不安全,待在学校也不安全,哪怕是把全部课桌都烧掉拿来取暖,也无法熬到暴风雪结束。她想到她和卡琳挂在进门处的大衣和兜帽,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也要设法让卡琳一温一暖地待着。就在这时,冷空气气势汹汹地涌进教室来啦。
前门那儿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同学们一个个都吓坏了,恐惧不安地盯着大门口。
前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身上裹一着大衣,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浑身落满了雪花。直到他取下冻得硬一邦一邦的围巾,大家才认出他来。
“我特意来接你们。”他告诉老师说。
他是福斯 特先生,就是那个拥有一对拖车、从放领地搬到镇上来、住在谢乌德家过冬的男子。谢乌德就住在老师家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街。
格兰小一姐向他表示感谢。她用尺子敲了敲桌面,说道:“大家注意了!我们放学了,现在你们就到门边把外套取来,赶紧在暖炉旁穿上走吧。”
劳拉起身走到卡琳身边说:“你就待在这儿,我帮你把外套取来。”
大门前冷极了,雪从粗糙的墙板中间刮了进来。劳拉还 没来得及取下外套和兜帽,就已经冷得不行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卡琳的外套和兜帽,抱着这些衣物飞快地走进了教室。
他们围挤在暖炉旁边,匆匆穿上大衣,围上围巾,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凯普·格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福斯 特先生说话的时候,只见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
劳拉用围巾包裹一住了卡琳苍白的小一脸,紧紧一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她安慰卡琳说:“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现在,跟我走,”福斯 特先生紧紧一抓住老师的手,“大家得紧紧一靠在一起。”
他打开门,领着格兰小一姐在前面带路。梅莉和米妮各自牵着一个毕兹利家的小女孩,班恩和阿瑟紧跟在后面,劳拉牵着卡琳紧随其后,大家一起走进漫天飞雪中。凯普走在后面,随手关上教室的大门。
凶猛的旋风,让他们寸步难行。学校的房子看不见了,只看见白茫茫一片飞雪。他们似乎能隐隐约约看见对方,可眨眼间这些人又像影子一般消失了。
劳拉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冰粒一般的雪花刮进她的眼睛里,她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她的裙子紧紧裹一住双一腿,让她挪不开步子,紧接着,旋风又把裙子吹得旋转起来,猛地刮到膝盖上,然后突然收紧,差点儿把她绊倒在雪地里。她紧紧地抓住卡琳,卡琳也在暴风雪中使劲地挣扎着,风把她单薄的身一子吹得摇摇晃晃,一会儿把她从劳拉身边活活拉开,一会儿又把她吹得一头撞在劳拉身上。
我们没法这样走下去了,劳拉心想。可是她们又不得不这样走下去。
劳拉被一片混乱的旋风和白雪包围着,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那么孤立无援。现在,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卡琳的一只手,她知道她必须牢牢抓住这只手不放。风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她既不能看也不能呼吸,突然,她一不小心绊倒在地,然后又被什么东西拉了起来,紧接着卡琳撞在她身上。她努力告诉自己,其他人一定在前面的某个地方。她必须赶快跟上他们,否则她俩就要迷路。如果她们在草原上迷了路,就会被活活冻死。
也许她们已经迷路了。大街只有两排房屋那么长,要是她们往北或往南稍微偏离一点儿,就会错过有一排商店的那个街口,再往前走就是连绵几公里的空旷大草原了。
暴风雪稍微减弱了一点儿,她看见前面影影绰绰。在一一团一团一旋转的灰白色雪花中,这些灰色的人影儿颜色略微要深一些。她强打着一精一神,牵着卡琳拼命向前赶,最后她摸一到了格兰小一姐的外套。
他们全都停了下来,紧紧地缩成一一团一,呆呆地站在那儿,就像一捆一捆的包裹紧紧地凑在一块儿,被旋转的雾气所包围。格兰小一姐和福斯 特先生试着开口说点儿什么,可是凶猛的风搅乱了他们的说话声,谁也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劳拉意识到她有多么冷了。
她戴着手套的手已经麻木了,无法感觉牵着卡琳的手。她浑身都在发一抖,身一体深处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战粟。她隐隐感觉身一体里有一个硬一硬的死结,使她疼痛难忍,随着她的每一次颤一抖,这个死结就越拉越紧,疼得也就越来越厉害。
她深深地担心起卡琳来。这种严寒简直是在摧一残身一体,卡琳一定难以忍受。卡琳又小又瘦,她的身一子一向孱弱,这种严寒对她来说肯定是一场致命的伤害。她们必须赶快躲到屋里去。
福斯 特先生和格兰小一姐又开始朝着偏左的方向一点一点缓慢向前移动。其余的人也跟在后面,开始缓缓往前走。劳拉换了另一只手来抓住卡琳,这只手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现在还 有一点儿知觉。突然,她看见一个身影从她们身边闪过,她猜想那一定是凯普·格兰。
他并没有跟着其他人向左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笔直地走进暴风雪中。一阵怒吼的狂风袭来,空中的雪花更加密集了,转眼间他就消失不见了。
劳拉不敢跟着他朝前走。她得照顾卡琳,而老师又叮嘱过他们要跟着她走。她确信凯普是朝大街的方向走的,但她又有些拿不准,她想也许是她弄错了,无论如何,她不能带着卡琳离开其他人。
她牢牢地抓住卡琳的手,赶紧跟着福斯 特先生和老师往前走。她的胸口因为呼吸困难而急促地起伏着,在冰雪飞舞的世界里,她吃力地睁开眼睛,雪粒就像沙子一样扑打在她的眼睑上。卡琳步履艰难地勇敢往前走着,一路上跌跌撞撞,她尽力稳住双脚,继续向前走。只有在飞舞的雪花变得稀薄一点儿的一刹那,她们才能隐约看见前面那些缓慢移动的身影。
劳拉感觉他们走错了方向,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大家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判断方向——没有太一陽一、没有天空,风猛烈地吹着,也不知道是来自何方。眼前除了一片令人眩晕的雪花和天寒地冻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这种严寒,这种狂风,这种怒吼的风声,这种令人头晕目眩、令人窒息和令人浑身颤一抖的纷纷大雪,这种无奈的挣扎,这种刻骨铭心的痛,似乎永无休止。爸曾在梅溪的堤岸下面度过了三天暴风雪,但是这儿却没有溪岸,只有光秃秃的大草原。爸曾经讲过要是绵羊遇上暴风雪,它们就会在雪下面挤成一一团一,这样一些羊就可以幸存下来。劳拉心想,也许人也可以这么做。卡琳实在是太累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可是她又太重,劳拉根本抱不动她。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们就必须拼命朝前走,一直走下去……
接着,在一片飞旋的雪花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上了她。这重重的一撞落在她的肩膀上,迅速地传遍了全身。她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撞上了某种坚一硬的东西。它高高的,坚一硬无比,原来是两道墙之间的墙角处。她用手去摸了摸,眼睛突然看见了它。噢,她走到一座建筑物前面来啦!
她竭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大声嚷道:“这儿!快到这儿来!这儿有一幢房子!”
风绕着房子鬼哭狼嚎般号叫着,她的声音湮没在风中,大伙儿并没有听到她的叫喊声。她只好把冻得僵硬的围巾从嘴上拉下来,冲着白茫茫的世界拼命叫喊。她终于看见暴风雪中有一一团一陰一影,那两个影子看上去要比墙角的一陰一影小一些,原来是福斯 特先生和格兰小一姐。紧接着,其他一些人影也朝她这边靠拢过来。
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们挤成一一团一,大伙都集中在这儿——梅莉和米妮各牵了一个毕兹利家的小女孩,还 有阿瑟、班恩以及维马兹家的两个小男孩。在人群中,唯一不见凯普·格兰的身影。
他们沿着这幢房子的侧面走,最后来到了房子的正面。这原来是米德的旅馆,位于大街的最北边。
过了这幢房子再也看不见建筑物,只有白雪覆盖的火车铁轨,孤零零的火车站以及广袤荒凉 的大草原。如果劳拉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全都会迷失在小镇北边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
他们在被灯光照亮的旅馆窗前站了一会儿。旅馆里十分一温一暖,可以进去休息一会儿,可是暴风雪正变得越来越猛烈,他们必须趁早赶回家。
除了班恩·乌渥兹之外,大家顺着街道走就可以回家了。班恩住的火车站与旅馆之间没有任何建筑物,他没法回到火车站,只好住进旅馆,等着暴风雪结束。不过,他付得起住旅馆的钱,因为他父亲有份稳定的工作。
米妮和阿瑟带着维马兹家的两个小男孩,他们只要沿着大街走到维马兹的杂货铺就可以回到家啦,他们的家就在杂货铺的隔壁。其他的人则摸索着建筑物,沿着大街朝前走,他们经过沙龙酒吧,走过罗雷·怀德的饲料店,路过巴克的杂货铺,下一家就是毕兹利家开的旅馆啦。毕兹利家的小女孩走了进去。
现在,这段行程眼看就要结束了。他们路过库斯 的五金店,穿过第二街,来到福勒家的五金店。现在梅莉只要走过药房就到家了,她父亲开的裁缝店就在药房隔壁。
现在,劳拉、卡琳、老师和福斯 特先生必须横穿过大街。这条街道十分宽阔,要是他们错过了爸的房子,在房子和草原之间还 有干草堆和马厩。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错过这幢房子。福斯 特先生看见一个亮着灯的窗户,差点儿撞了上去。他和老师一块儿绕过墙角,走到晒衣绳的旁边,穿过干草堆,经过马厩,最后来到了格兰家的房子。
劳拉和卡琳已经平安地到达她们家门前。劳拉伸手去摸了摸门的把手,但她的手已经麻木了,无法转动把手。爸帮她打开门,她们跌跌撞撞走了进去。
爸穿着大衣,戴着帽子,裹一着围巾。他放下燃着的防风灯,把一圈绳子扔在地上。“我正要出门去找你们呢。”他说。
劳拉和卡琳站在静悄悄的屋子里做着深呼吸。这里寂静无声,风再也无法袭击她们了。她们的眼睛仍是一一团一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不过那些猛烈的、飞舞的雪花再也不会刺痛她们的眼睛了。
劳拉感觉到一妈一正在努力解一开她冰冻的围巾,她焦急地问道:“卡琳还 好吧?”
“卡琳挺好的。”爸回答说。
一妈一解一开劳拉的兜帽,解一开她的外套,帮她脱一下大衣袖子。“衣服里装满了冰粒。”一妈一说。当她用力抖动衣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一团一团一冰粒掉在了地上。
“噢,”一妈一说,“总算一切平安无事,你们没有冻伤,你去炉火边烤烤火吧。”
劳拉浑身几乎动弹不得,不过她还 是艰难地弯下一身一子,用手指掏出吹进袜子和鞋里的雪块,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向暖炉。
“你坐我这儿吧,”玛丽从摇椅上站起来,谦让道,“这儿很暖和。”
劳拉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她感到浑身麻木,像一头笨拙的熊。她一揉一了一揉一眼睛,发现手上有一个浅红色的污点。原来雪刮到她的眼睛上,眼皮已经冻伤了,流一出了血。暖炉散发出一温一暖的火光,她的皮肤已经感觉到一丝丝暖意,可是她的体内却是一片冰凉 。炉火散发出来的热量无法驱散她体内的寒冷。
爸把卡琳抱在腿上,靠在暖炉旁坐着。他帮卡琳脱一下鞋子,仔细察看着她的脚受伤没有,然后用一条披巾把她紧紧地裹起来。卡琳冻得瑟瑟发一抖,披巾也跟着颤一抖着。“爸,我还 是没法暖和起来。”
“你俩都冻坏了,等会儿我给你们熬热汤喝。”一妈一说完,匆匆忙忙走进了厨房。
一妈一给她们一人准备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
“哇,好香啊。”玛丽说。格丽丝依偎在玛丽膝盖旁,眼巴巴地看着杯子,她好想尝一尝啊,劳拉给她喝了一口解解馋。爸说:“为什么不给大家都准备一点儿呢?”
“也许还 够呢。”一妈一说着又走进了厨房。
安安全全地待在家里,风和寒冷都没钻进来,这一切是多么舒适。劳拉心想,在这儿,疲惫不堪的人可以无忧无虑地歇息,这儿一定可以与天堂相媲美,她根本无法想象天堂会比家更一温一馨更美好。她慢慢地喝着滚一烫的略带甜味儿的姜茶,身一子渐渐暖和起来,浑身也舒服多啦。她感激地看着一妈一、格丽丝、爸、卡琳和玛丽,他们也在享受着一杯姜茶,用心倾听着外面的暴风雪声,暴风雪被挡在了屋外。
“我很高兴你不用来找我们,爸,”劳拉睡眼惺忪地说,“我那时只希望你平安无事地待在家里。”
“我也一样,”卡琳依偎在爸的怀里说,“我还 记得住在梅溪边的那个圣诞节,你遇到暴风雪没法回家的情景。”
“这件事我也记忆犹新。”爸神情严肃地说,“当凯普·格兰走进福勒店的时候,他说你们都朝大草原方向走去了,我一听马上就带着绳子和防风灯出来找你们。”
“我们都平安地回到家了,我感到特别高兴。”劳拉强打着一精一神说。
“是的,我们组织了一个民防一团一去找你们。不过要找到你们,就像在草原上寻找一根针那样难啊,我们心里一点儿也没底。”
“把这次不愉快通通忘掉吧。”一妈一说。
“噢,凯普·格兰也出力了。”爸继续说,“他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现在,劳拉、卡琳,你们上一床一去休息吧!”一妈一说,“你们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