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川在万山丛岭中，是个小镇。小镇东边，是一座山峰，山腰上有一带粉墙黛瓦，在向晚的暮色中，那里有钟声传来，当当地响。
那儿有一座寺庙，叫南岩寺。
那时是个乱世，土匪时时出没，不只抢民家、抢官府，也抢寺庙。南岩寺也受到过土匪的光顾。一次，土匪们没抢到东西，很扫兴，一把火将南岩寺点将起来，如不是和尚们救得快，偌大一寺，只怕已经夷为平地了。
南岩寺方丈空禅师迫切地感到，寺里应组织一批僧人，练武自保。
和尚不缺，可缺教练。
空禅师决定，向外面聘请教练。
一日，有一个汉子上门，一脸胡子，背着个斗笠，进门一作揖，自我介绍说叫龙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是祖传箭法，百步穿杨，百发百中0
空禅师让茶，然后数着念珠，半天问道：“你知道张一刀吗？”
龙海点点头。张一刀谁不知道？此地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大盗，仗一柄刀，领一群土匪打家劫舍。这家伙射得一手好箭，说射你左眼，绝不射右眼，只是很少有人见到他本来面目，他抢劫时，总是以黑巾遮面。
最近，张一刀不知怎么的，看中了南岩寺，想占住这儿，落草为王，所以给空禅师来了一封信，让空禅师交出寺院，不然，就血洗寺院。
这也是空禅师组织僧人、聘请教练的原因。
空禅师说出张一刀的名字，关键是为了点醒龙海：你估量一下，看你的能耐有张一刀厉害没有，如果没有，趁早另作打算，别枉自送了性命。龙海大概也看出禅师的不信任，笑了笑，拿过一个僧人手中的枣木棍，舞得风车一般，呼呼生风，同时，让两个僧人朝他身上泼水，结果，身上没有一点水星，惟有鞋上湿了一点。
龙海一笑说：“是吗？再仔细看看。”
大家听了，近前一看。原来是鞋子上面破了个小洞。大家不由得鼓掌叫好。
但是，空禅师仍皱着眉。张一刀的箭法太高明了，空禅师怕龙海对付不了。
龙海撇撇嘴，不屑一顾道：“你放心，有我在这儿，张一刀不来便罢，来了，我只需一箭，让他从此不再说话。”龙海不这样说还罢，这样一说。空禅师更是大摇其头。
正在此时，只见空中一只鹰飞过，追赶着一只飞鸟，不一会儿抓住了，空中羽毛纷飞，惨叫声声。龙海一笑，抽一支箭，搭上弓，扯圆了，喊一声“着”，在众人惊叫声中，两只鸟儿一起落下来，掉在空禅师面前。空禅师见了，连声念阿弥陀佛，道：“一箭两命，罪过啊罪过。”
原来，空禅师怪龙海杀生。
如果不是其他和尚纷纷求情，当时，空禅师就会让龙海下山。最终，看在大家求情的面子上，空禅师勉强留下他。谁知，那天下午，龙海的箭就派上了用场。
下午，突听一声呼哨，一队土匪冲到庙外，一个个举着刀枪，杀气腾腾的，放出话，让庙里交出财物，不然，一把火烧了南岩寺。龙海听了，高兴了，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拿刀挟弓冲了出来，一抬眼间，看到一只苍蝇落在当头那个土匪头子的鼻尖上。这个家伙挥动着手，赶了几次也没赶走。龙海一笑道：“兄弟，别动，我给你赶。”当苍蝇再次落在那人鼻尖上时，龙海一侧身，拉弓放箭，喊声“着”，一支箭贴着那人鼻尖飞过，那只苍蝇不见了。
那群土匪发一阵呆，叫了一声，一哄而散。
空禅师见了，走过来，连连宣着佛号道：“阿弥陀佛，居士，你过关了。”
龙海疑惑地望着他。
空禅师满眼慈悲道：“箭是死的，良心是活的，你没射他们，有佛心啊。”空禅师拉着他的手，长叹一声：“人不是走投无路，谁干这个啊？”
龙海呆呆地站在那儿，良久，突然跪下，道：“大师，我……我就是张一刀啊。”
原来，张一刀给了空禅师信后，听说空禅师聘请教练指导武僧，他马上想出一法，改名龙海，试图当上教练，然后里应外合，夺下寺庙。当空禅师不想让他留下时，他想出一法，捎信让手下人来冲击寺庙，自己作为一个保护者出现。这样一来，还怕空禅师不留他？
他当然不能射自己的兄弟，而是灵机一动，射中苍蝇。他却没想到，空禅师用一番慈悲语言，射中了他的良心。
他解散了手下，只身来到南岩寺出家，拜在空禅师座下，佛号智藏。
选自《四川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