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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的诅咒》原文

发布时间:2023-07-25 15: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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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南宫,是个小报的记者。

在我们这个有着三千万人口的大型城市里,有着数不清的报纸。要想在激烈的时常竞争里生存下来,就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行,而我们报纸的看点就在社会新闻上。既然是小报,自然想要吸引小市民的眼球,我们这些记者像是寻找水源的骆驼一般到处挖掘新闻素材,即使是街头巷尾流传的小道消息也不放过。就算是把我们形容成是一只只寻找骨头的疯狗也不为过。

还好,城市里从来都不缺少奇异的都市传闻。这样的传闻有好的,也有坏的。当然,坏的传言占据了其中的绝大多数。比如说,三年前,流传的传言的这样的,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皮肤溃烂流脓的爱滋病病人,手持带血的针头四处寻找貌美的年轻女子。再比如说,十年前又流传了另一则传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城市漆黑的角落里游荡,一旦遇到夜归的单身女子,就会痛下杀手取其性命。然后将尸体砍成一截一截,抛进城市的下水道管网中,造成那个夏天无数次下水道堵塞。

我就是这支疯狗队伍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员,以上的两则新闻都是我第一个从各式各样的街头传闻中挖掘出来的。

我是在城北的一间酒吧里听到这个奇怪故事的。那是西郊的一家名叫温度吧的酒吧,当时灯光昏暗,人影绰绰。

当时,那个喝醉了酒的穿蓝色工装服的家伙,半眯着醉眼对我说:“难道你真的没听说吗?”

我摇了摇头,努力想要睁开被酒精弄得如铅一般沉重的眼皮。

他的眼睛蓦然圆睁,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口,咆哮着叫道:“乌鸦!乌鸦的诅咒!”

乌鸦?乌鸦的诅咒?这都是什么意思?我的醉意顿时消散到了五宵云外。

“这事发生在远郊,就是远郊火葬场再过去十里路的地方。那里村庄叫高庙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那里是以前最早火葬场所在的位置,虽然火葬场搬到了十里地外,但却留下了一根高耸入云的高烟囱。那里听说出现了一只奇怪的乌鸦,浑身透体黢黑,只有两颗眼珠贼亮,足有一人多高。那只乌鸦只在夜晚出现,扑腾着巨大的翅膀,遮住了天空中的月亮。它只要停留在了哪家人的窗户外,就会发出‘恨呼恨呼’的声音,而那家人在第二天,一定会有个原本很正常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死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只是没有了呼吸。”这个穿蓝色工装服的家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一个醉汉,两只眼睛虽然通红,但却熠熠发亮,炯炯有神。

我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敢说这绝对只是无稽之谈而已。”

这个人因为我的不相信。脸涨得变成了猪肝色,他将手中的酒杯砸在了桌子上,叫道:“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呢?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冷冷地说:“你又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答道:“因为……我就是那个村的人,因为……我昨天看到了那只乌鸦……巨大的乌鸦……喙上反射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哈哈!”我不竟笑了起来,“你昨天看到了那只乌鸦,那么说你明天就会死了哦?而且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他的脸色在这一刹那变得煞白,他慌慌张张地转过了身,跌跌撞撞向酒吧外奔去。

我摇晃着手里的啤酒杯大声嘲笑着那个穿蓝色工装服的男人:“你滚得远远的吧,谁稀罕你这破故事……”

在我的心里,早已经把这个说莫名其妙故事的家伙当作了是个故弄玄虚哗众取宠的人,他只是想吓一吓我。

我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兴趣知道。

可是第二天我就知道他并不是在吓我了。

我是在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社会部给我打来的电话,叫我去调查一件怪事。是一家旅馆打来的报料电话,我们报社为了抓住新闻眼,设立了有奖报料的制度,一条上报的新闻线索可以得到50块的奖励,为了这50块钱,那个电话让我一大早就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来到了处于城北的茵茵旅馆。

走进旅馆的时候,我看到了正在来来回回忙碌着的警察。我知道我不能进入封锁线,于是就打了个电话给那个线人。

过了一会,我在茵茵旅馆对面的茶餐厅见到了身穿旅馆浅绿色制服的管理员。

这个家伙一边挖着鼻孔,一边用另一只手从我手里接过了50块钱,然后讲起了他的线索。

“那个人啊,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大概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醉醺醺地回到了旅馆。他那时还给我说,叫我早上七点的时候叫他起床。于是今天我去叫他的时候,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开门。当时我就怀疑出了事,于是叫了另一个管理员来。”

“哦?”看到了有警察来,我知道当然出了事。但是我还是问道,“你怎么不怀疑是那个人自己先起床就离开了呢?”

“南宫记者,你不了解我们这个旅馆。这家旅馆既然开在了人烟稀少的城北,就不是为了旅客而开,而是为了来偷情的男女特意设立的。我们这里的房间都是从外面上锁,里面根本没有办法打开。如果他们要出去,只需要给服务台打上一个内线电话就行了,我们会帮他们开门的。我们这里生意这么好,要是可以从里面打开门,走掉几个没付钱的旅客,我们就亏得惨了。”

我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但是还是继续问道:“你和你的同事打开门后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他的语气突然黯淡了下来,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回忆起了一件最可怕的事。

当他们打开门的时候,那个登记叫李晓渔的男人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把他翻过身来的时候,这个管理员摸了摸他的脉搏,已经停止了呼吸。看来是急性心肌梗塞导致的死亡。

我觉得有些无聊,不就是在情人旅馆里死了个单身旅客吗?不过我知道我们报纸一向喜欢这样的题材,只要加上一个黑体粗框耸人听闻的标题,就算完事了。于是我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这个管理员叫住了我,说:“南宫记者,还有件事。发现尸体后,有一对住在李晓渔隔壁的情侣告诉我,说在半夜听到李晓渔的房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哦?什么声音?”我有些好奇。

“他们听到他一直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一个奇怪的音节,像是在呼喊着什么,听上去非常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音节?他在吼叫什么?”

“他在叫——乌鸦!”

我一听到乌鸦这两个字,浑身上下顿时打了个哆嗦。我猛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温度吧里的那个身穿蓝色工装服的男人。

我激动地抓住了管理员的手,大声问道:“那个李晓渔昨天穿什么样的衣服?”

管理员没有回答我,而是漠然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茶餐厅的玻璃。顺着他的手势,我望向窗外。

警察正抬着黑色的裹尸袋从旅馆大门走出。这裹尸袋只裹住了李晓渔的头,而我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穿了一件蓝色的工装服,袖口还有些发腻的污渍,就和我昨天在酒吧里看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我感觉到了有些头晕。

乌鸦的诅咒实现了?突然之间,我感觉到浑身阴冷,汗毛倒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2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报社,却怎么也集中不了自己的精神。以前有过的那些恐怖传闻,到了最后却可以归根究底,是有人在背后悄然犯罪。而今天我却亲眼看到了一段诅咒的实现,昨天还看到活生生的一个人,竟在乌鸦的诅咒下,莫名其妙变成了死人。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吗?我浑身又是个激灵。

主编走到我身边,看到我神不守舍,浑身冷汗的模样,对我说:“南宫,你生病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望了他一眼,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涌上了我的心头。

“主编大人,我有个绝妙的题材,肯定是独家新闻,完成后一定可以一炮打响,轰动全市。”

“哦?!”主编的眼睛都快绿了,“什么题材?快说来听听!”他想要得到独家新闻已经快要想得发疯了。

我把食指竖在了嘴唇上,说:“现在还不能说,我必须得去实地采访一次才行。”

“去哪里采访?”

“远郊火葬场过去十里路的高庙村。”

“好,差旅费回来我给你报销。你回家收拾一下吧,准备什么时候去?”

“现在,我马上就走。”我答道。

我无疑是个敬业的记者,在办公室里,我随时都准备了一个放好了旅行物品的旅行包。只要有新闻线索,马上就可以立刻出发。

就这样,一个小时后,我就乘上了开往高庙村的长途汽车。

高庙村,我知道这个地方,在一年前我曾经去那里采访过一次。当时是去采访一家新建化工厂的产品下线仪式,在那次采访中,化工厂的人员对我们这些所谓的无冕之王很是客气,招待得花样繁多,最后还塞上了一个不算太薄的红包。不过在那次采访中,还是有个家伙觉得红包少了点,于是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他居然问化工厂的污水处理究竟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周围乡村的环境。

不过那个化工厂的厂长还是够厉害,他说他厂子里的污水都经过了多层防污处理,就像矿泉水一样做了十七层过滤,净化后的污水可以直接饮用。就在众多记者的眼前,那厂长走到污水处理的最后一道工序前,在沟渠里直接舀了一杯水,然后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吞下,赢得了记者们的一片叫好声。

我一直都怀疑那个提问的记者并不是因为嫌红包太少,他根本就是那个厂长特意安排的炒作,目的就是突出他们的污水处理设施一流。

当然,他们也做得很成功,第二天整个城市的各家报纸都用头版大标题细细描述了这件事,就连我也写了这么一篇报道。

想不到事过一年,我又来到了高庙村,而且还是为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异事件进行调查。

3

接近黄昏的时候,长途汽车将我甩在了高庙村的村口,就绝尘而去。

我背着背包,站在荒凉的岔道口,张眼望去。

村口左边有棵挂满枣子的红枣树,树下有个用几块石头垒成的小土屋,从墙上已经剥落的饮料招贴画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被废弃了的小卖部。右边则是一块黑色的巨石。这巨石足足有两层楼这么高,黑黢黢一块完整的石头,光滑平整,熠熠发亮。

我一边注视着这块巨石,一边正要走过村口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也注意这块石头啊?年轻人。”

回过头来,是个老人,大约七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沟壑一般。他一边吧唧着旱烟杆,一边冷漠地看着我,继续说道:“年轻人,别老看那石头,那是块邪石,一直看的话,会让你的元神出窍,走火入魔。”

我呵呵一乐,什么元神出窍走火入魔?又不是拍武侠片。

见我不相信的模样,这老人叹了一口气,越过了我的身体,向村里走去。也别说,他这么大年龄了,腿脚还满利索。

我再回过头来,望着这巨大的石头,突然感觉竟有些莫名的眩晕。我总觉得这块黑黢黢的石头看上去像个什么东西的模样,可究竟像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望着石头,我终于想起了这石头像个什么东西。

是的,像极了一只矗立着的巨大的乌鸦!

巨大的黑色乌鸦!就连那副黑色的喙也惟妙惟肖,酷似得妙不可言!

在喙的那个位置,那块尖利的石头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反射着日光的余辉,夺目而又刺眼。

虽然有阳光,我却在此刻感觉身体的深处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脚后跟逐渐蔓延到了全身,五脏六腑也随之冷却直至冰冻。

我抖了一下身体,浑身一阵颤栗。等待颤栗结束后,我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大步向村里走去。

在高庙村,除了以前的那个化工厂的厂长,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而我已经一年多没来这里了,估计那个长站个也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应该怎么开始自己的采访呢?我决定先去拜会高庙村的村长。

当我走进了村子,就看到一条铺着青石板的直路,路的两旁全是一层高的盖着黑色瓦片的土墙平房。路边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小孩玩着石头打砖块的游戏,这种游戏在我小的时候也玩过,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到有人玩耍过。现在城里的小孩都只知道玩电脑,上网络,这样古老的游戏也只有在这乡村里才有小孩知道玩耍,看到这样的游戏,我竟有些莫名的感动。

在村子尽头,我看到了一根黑色的烟囱,高耸入云。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这阴森恐怖的感觉来自于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酒吧里与李晓渔的初次见面,他向我描述了村庄名字高庙村的由来,正是因为这根原本属于火葬场的黑色高烟囱。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问过了相关的部门,知道了高庙村的村长名叫李延青,可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于是我逮住了一个玩着石头砸砖块的小孩,问到了李村长的住址,竟然就在那根黑色高烟囱的下面,村里唯一一座红砖碧瓦的两层小洋房。

李延青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接过了我撒给他的一根烟,看了看牌子,然后放在了桌子上,掏出了烟筒摸出一根撒给我,说:“还是抽这个吧。”

他给我的烟是城里能买到的最好的烟。他的举动无疑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不过我马上就释然了。高庙村把土地卖给了那家化工厂,李延青作为村长肯定也拿了不少好处,否则也不会起上这么一幢红砖洋房。当然,别人怎么生活与我无关,我只想顺利地进行自己的采访,挖出更多关于乌鸦索命的骇人听闻的消息。

李延青在水缸里舀了一搪瓷杯的水,递给了我。我正觉口干舌燥,于是接过水来一饮而尽。好清凉凛冽的水啊,一丝清凉立刻氤氲在我的口腔中,舌头处绽放出一股妙不可言的津液。

“啊,这水真是不错,好甜。”我赞道。

“那是当然,这水是从村子中心的古贡水井里打出的,我们高庙村的人全都喝那里面的水。这口井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古时候的皇帝点名要喝这里的水,那时的士兵用水车装满了水,然后快马加鞭连夜起程,一直送到京城的皇宫中。我们请了城里大学的老师进行化验,说井水里含有不少人体需要的维生素与矿物质,是天然的矿泉水。”李延青的脸上满是自豪。

当然,我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于是开门见山地问袄了关于黑色巨大乌鸦的传闻。

“乌鸦?”李村长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脸色阴沉了下去,他耷拉着脸生硬地说道:“什么乌鸦?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传闻。”

我连忙为他点上了火:“那你们村里有个叫李晓渔的人吗?大概三十岁左右。”

“有,有这么一个人。难道是他告诉你乌鸦的事吗?这个打胡乱说的家伙,他在跟你瞎胡闹呢。”虽然他这么回答,但是我却从他闪动着的眸子看出来他是在撒谎,他在拼命掩饰着什么。

我没有点破他的谎言,只是冷冷地说道:“不错,是李晓渔告诉我关于乌鸦传闻的,他还说昨天看到了那只巨大的黑色乌鸦,乌鸦在向他索命呢。”

“那你去找他吧,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呵呵……”我一笑,“原来李村长也知道看到了乌鸦,第二天就会死啊。”

李延青自知自己说了错话,连忙闭上嘴吸上一口烟,一言不发。

我立刻趁热打铁地加了一句:“不错,李晓渔是死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死在了城北的一家旅馆里,据说他在临死前一直歇斯底里地叫着‘乌鸦——乌鸦——’”

我竭力地模仿着那个管理员向我描述的声音。

我清楚地看到李延青的脸变得煞白一片,几颗斗大的汗珠从他的颈子滑了下来。

4

“延青,给他说吧,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

回过头来,我一愣。正是那个我在村口的黑色巨石旁见到的老人。

“我叫李志祥,是延青的叔叔,也是这里的老村长。”这老人淡淡的说道,眉宇间有着几分镇定与淡泊。

李延青则看了看他的叔叔,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

“村里的确发生了关于乌鸦的事……”

巨大的黑色乌鸦的传说,在村子里流传好几个世纪了。

在修建旧火葬场之前,这里并不叫高庙村,而叫老鸦村。正是因为那个古老的诅咒,村民强烈要求更换了村名。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正是除四害破四旧的特殊年月,为了改村名的事,老村长李志祥没有少挨批斗。

据说在古老的传说中,乌鸦代表着永久的消失。从几百年前,村口就矗立着那块玄黑色的巨大的乌鸦石,而黑色也象征着死亡。于是乌鸦成为了象征死亡的不祥之物。据说在村子里,每个油灯燃尽即将死亡的村民,都会在临死前高声惊呼“乌鸦”,他们都会在死亡之刻在眼前看到密密麻麻的乌鸦向自己冲来。于是乌鸦在村子里成了勾摄魂魄的地狱使者,村民开始对乌鸦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可越是这么恐惧乌鸦,村子里的乌鸦却越来越多。

村子背后有一座很高的后山,后山上种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树木,而树林里则遍布了乌鸦的巢穴,每一到晚上,就会有无数乌鸦高声叫唤,发出杂乱的“恨呼恨呼”的呱噪,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因为恐惧死亡,村民从许多年前就开始与后山的乌鸦进行卓绝的斗争。在以往无数次人鸦大战中,村民烧过山,焚过乌鸦的巢穴,但是每次他们以为乌鸦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过不了多久,后山的树林渐渐长起,野草蔓高的时候,又会听到乌鸦的呱噪声。声音会更加尖利,更加挠人的心。

每个人都害怕乌鸦,可乌鸦就像灭不掉的噩梦,时时刻刻在人们心中萦绕纠缠。当村子里有小孩夜哭的时候,年轻的妈妈只要说一声,“你再哭,当心乌鸦夜里来找你。”小孩立刻就不敢再哭了。

既然灭不掉乌鸦,那就去向它们祈求告饶吧。于是在村子里修建了乌鸦的祠堂,雕塑了乌鸦的塑像,愚昧的村民对着乌鸦的黑色木雕顶礼膜拜,祈求神一般的乌鸦不要再来骚扰他们的生活。

而这几乎是徒劳的,在村民的心中,乌鸦已经成了最为恐怖的死亡之神,当村民即将死去的时候,仍会看到无数黑色的乌鸦,密密麻麻地扑面而来,带着阴寒的气息,嘴里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在村民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们都无一例外地紧攥拳头,奋力伸出,舌头向外吊出,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吼叫,“乌鸦——”

不过在那个时候,乌鸦的梦魇只是出现在村民死亡的那一刹那,平时它们的呱噪并不影响村民们的生活。所以人们还是该怎么过活就怎么过,虽然对乌鸦恐惧,但因为平时对它顶礼膜拜,叩首上香,求得了心安。再说每个梦到密密麻麻黑色乌鸦而死去的人都可以归结与自然死亡,没有特别之处,所以倒也并没有特别地害怕乌鸦作乱。

真正的恐怖来自于半年前,乌鸦的梦魇变成了诅咒!

最早是一个叫李老根的老光棍,他在村口的乌鸦巨石对面开了一家小卖部。平时他身体健康,一顿能吃三大碗饭,吃了肥肉再喝上一海碗凉井水也不会拉肚子。就这么一个人,有一天竟突然恐惧地走到村子的直路上,流着眼泪,歇斯底里地告诉每个人,他看到了乌鸦。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足有一人多高,扑腾着翅膀,使劲撞击着他家的玻璃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他起床披上外衣,向窗口望去,只看到一只黑色的闪动着熠熠光芒的喙,啄击着玻璃,然后侧过脸去,露出腥红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老根,嘴一张,发出了“恨呼恨呼”的怪叫。李老根当时就吓得站不稳脚,他扶着床头,浑身像筛子一样颤栗不已。

乌鸦上门了,是来勾摄自己的魂魄吗?李老根不敢再想了,眼前一黑竟昏倒在地上。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依然活着。他马上冲出门去,语言凌乱地告诉了每个他遇到的人,他前一夜里看到了恐怖的巨大的黑色乌鸦,乌鸦还冲他发出“恨呼恨呼”的怪叫。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在昭告自己的死亡即将来临吗?李老根痛苦流涕,歇斯底里。

村长李延青听了这说法后,找到了李老根,对他说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这么多年来,每个见到乌鸦密密麻麻扑面而来的人,都没有活到天明。而李老根现在还好好的,说明看到乌鸦只是梦魇而已,不需要担心。

可是谁也没想到,李老根当天晚上就死了,莫名其妙地死了。

他的邻居去敲门,他们本来约好了去镇上赶集,想把家里攒下的鸡蛋拿去换钱,李老根却没有应门。想到前日李老根的歇斯底里,邻居叫来了李延青,砸开了门。屋里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的气息,从窗棂的栏杆投射进几缕黯淡的日光,可以看到李老根平躺在地上,双目圆瞪,两手紧攥,一丝乌黑的鲜血从嘴角渗出,已经停止了呼吸。

说到这里,李延青忍不住颈脖僵硬,一缕冷汗从额头旁缓缓滑下。他抓起搪瓷杯猛灌了几口清凉的古井水后,声音颤栗地继续说道:“经过解剖,市里来的医生说李老根是脑梗塞而死的。本来我们以为他的死与他做的梦只是个恐怖的巧合而已,可是没想到……”他手指间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他也没发现,直到烫着了手,他才一声尖叫,扔掉了烟头。

我被他讲述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看到他扔掉烟头才垂头看了看自己手指间的香烟,竟也烧到了我自己的手指,一阵刺痛,我也赶紧丢掉了发烫的过滤嘴。

李志祥接过了话头,他在鞋底敲了敲旱烟杆,说道:“后来,又连续出现了看到巨大的黑色乌鸦怪叫‘恨呼恨呼’的事,看到乌鸦的人无一例外地在第二天全死了。市里的医生来看了,却说找不到死亡的原因,他们都是健康人啊,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其妙地死了。于是村民间流传起了说法,说这是乌鸦的诅咒。他们自发又上了山,焚烧了可以找得到的所有乌鸦的巢穴。可这可怕的梦魇还在继续。加上你说的李晓渔,已经是第十三个了。李晓渔看到了乌鸦后,以为逃到了市里就可以躲过这乌鸦的诅咒,可是没想到他还是没有躲得过这可怕的梦魇。”

我倒吸了一口寒气。难道真有这么可怕的事吗?我感觉到浑身上下被一股阴寒的气流包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5

李延青留我在他家里吃了一顿饭后,将我安排到了村口第一间的空置平房中。

这是一间大约三十平方的土墙屋,两间房,窗口很大,在窗外栽着一棵挂满了枣子的红枣树。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八仙桌外,什么也没有。

点亮了灯,我坐在床边,从旅行包里取出了笔记本电脑,凭借与李家叔侄谈话的记忆,记录起今天的所见所闻。

没有过多久,我就听到有人在敲门,打开房门,是李志祥站在门外,提着一个茶色的开水瓶。

“南宫记者,我给你送水过来了,是古井水煮的。你爱喝茶吗?我还送了茶叶来,是我们在后山种的茶树,都是自家人摘的,纯天然茶叶,绝对没有受污染。”

我说了声谢谢,接过了他送来的茶叶。我一直都有喝茶熬夜写字的习惯,本来自己带来了茶叶,却因为没有开水,才没喝得上。现在古井煮的开水来了,又有村民自己摘的茶叶,看来晚上我得好好地把豹子写上一遍了。

李志祥在告别出门的时候,又说了一件事。他说化工厂的周老板听说来了记者,一定要在明天中午请我见上一面,就在后山背后化工厂的招待所餐厅里。

我笑着应承了邀请,然后将李老头送出了门。

也别说,这茶叶还真是香,大概是因为新鲜的原因吧。我一边坐在电脑前敲着字,一边品茗着这用古井水泡成的茶水。

这古井水泡的茶,的确是清凉凛冽,喝进嘴后,一股清新之气立刻由丹田向五脏六腑散发开来,也让我下笔如有神助。没要到十来分钟,我就洋洋洒洒写好了一篇新闻稿。当然,我没有忘记为文章取上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乌鸦死神从天而降》。

我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走到了窗边。

因为是临时为我准备的房间,所以这里连窗帘也没有,清冽的月光正像水一样洒进了房间的地板上。

推开窗,屋外的风飒飒地响着,窗外的那棵红枣树坚实的树枝也随风晃动。我点上一根烟后,忽然觉得有点冷,于是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就在这时,我听到屋外的远处传来了几声“恨呼恨呼”的叫声,是乌鸦的叫声。

我的心里一紧,胆战心惊地打了一个哆嗦,我想起了在李村长家听到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发出叫声的会是那只硕大无朋的巨型乌鸦吗?

我不敢想了,赶紧关掉了电脑,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身体莫名其妙地颤抖着。

6

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好久,我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没想到自己竟睡得这么熟,因为做记者的原因,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久了。敲门声还在继续,我应了一声后,慌乱地起身穿好了衣服,打开门,却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外。因为逆光的原因,她被一团光晕笼罩着,看上去模糊一片。

“您就是从城里来的南宫记者吧?”她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这才看清楚,她竟很漂亮,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快要熟透的苹果。但她的脸上却写满了焦虑与忧伤。

“我叫李晓翠,是李晓渔的妹妹。今天一早我就听李村长说,你知道我哥的消息。”

我黯然地叹了一口气,将她引进了屋里。

听完了我的讲述后,李小翠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抽咽着说:“我早就料到了会出事,叫他躲到城里去,竟也躲不过这可怕的诅咒……”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她恸哭了起来,哭得伤心之至,胸脯不停地起伏抖动着。

等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我才问道:“你哥哥真的看到了那只乌鸦?那只巨大的黑色乌鸦?”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却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真的看见了吧,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二天死在城里旅馆里的。”

“那天在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究竟看到的是什么?”我问道。

那天,李晓渔到镇上赶完集后,心情很愉快,因为他把前几天在田坎旁摘得的侧耳根卖了个好价钱。于是他在镇上勾了一斤酒,他没有忘记帮妹妹买上一只红色的唇膏。李晓翠早就说过想要一只唇膏了,做哥哥的当然得心疼妹妹。

回到家后,李晓翠已经做好了晚饭。农家菜摆了整整一张桌子,妹妹的手艺就是好,煮的菜色香味美俱全,惹人生涎。

李晓渔和李晓翠都住在父母留下的一间破旧的土墙平房里。他们的父母都死得早,兄妹俩相依为命,总算都成人了。

李晓渔兴奋地坐在桌边,看到妹妹正拿着那只唇膏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他从兜里摸出了酒瓶。可李晓翠马上就抓起了酒瓶大声叫道:“喝酒?又喝酒?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喝!喝完酒只知道发酒疯,谁还敢嫁给你呀?”

李晓渔嘿嘿傻笑了几声,说:“好,我不喝酒,那我喝什么呢?”

李晓翠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海碗里,笑道:“喝井水吧,又清凉又解渴。”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屋外远远传来了乌鸦“恨呼恨呼”的叫声。

李晓渔剔着牙齿进了自己的屋,而李晓翠则在堂屋昏暗的灯光下纳着鞋底。她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可家里实在是太穷,连嫁妆也置不齐。虽然自己也算是长得很漂亮,可就是没人上门来提亲。也许自己也该到大城市里去闯一闯吧,不能老是呆在这乡村里一辈子,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无聊得发霉。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哥哥在里屋里大声吼叫了一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扔掉手里的鞋底,李晓翠心里一阵发紧,她慌张地走进了里屋。

李哓渔正躺在地上,脸上一片苍白,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两颊滑落。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窗户玻璃,伸出手指指着,嘴里大声叫道:“滚!滚开!”

李晓翠连忙走上前去,摇着哥哥的身体,问:“哥,怎么了?”

李晓渔却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气力,手往旁边一扫,就将妹妹扫在了一旁的地上坐着。他挣扎着指着玻璃大叫:“乌鸦!大乌鸦!黑色的大乌鸦!”

李晓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黑色的大乌鸦。只有一扇黑洞洞的窗户,窗外的树枝轻轻摇晃着,树影投射的阴影在屋里的地板缓缓移动着。

可李晓渔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声音哽咽。

“乌鸦……大乌鸦……黑色的大乌鸦……”

“哥,哪有什么乌鸦?啊是你看花眼了吧?”李晓翠连忙劝道。

但李晓渔还是坐在地上大叫,手指指着窗户,说:“我看到那只黑色的大乌鸦了,它在朝着我大叫。明天我就要死了……明天我就要死了!”

李晓翠的心里像有只针刺到了最柔弱的地方,她想起了村里的传说,凡是看到了黑色巨大乌鸦的人,第二天都无一例外莫名其妙离奇毙命。难道自己的哥哥真的看见了那只索命的乌鸦?难道他也会在明天死去吗?

她不敢再想了,看着坐在地上恸哭的哥哥,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李晓渔站了起来,大声叫道:“不行,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要走,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让那该死的乌鸦找不到我!”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堂屋,抓起桌上的那瓶酒,咕咚一声,喝下了一大口。然后拉开了门,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李晓翠在屋里独自抹着眼泪。

听完了李晓翠的话,我喝了一口昨晚的隔夜茶,然后问道:“你没有亲眼看到那只黑色的大乌鸦?”

“没有,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我哥看到了。”李晓翠补充道,“他对我最好了,绝对不会骗我。”

送走了李晓翠,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她所说的情况,看来李晓渔真的看见了那只乌鸦。真的会有这么一只带来厄运的乌鸦吗?我感到背心一阵阵发冷,浑身的毛孔都感觉到了不自在。

我想起了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位留洋回国的教授给我们讲过一节课,是关于动物图腾的。在那节课上,他也讲到过对乌鸦的崇拜,我现在都还记得内容。

乌鸦是最有力量的象征。在美国凯尔特人文化的乡野传说中,乌鸦代表着消极。印地安人把乌鸦看作是欺骗与邪恶。还有一种乌鸦,叫作BO,代表着失踪与消失,永远不再出现,也就是死亡……

难道出现在这里的乌鸦,也是象征着死亡与消失的吗?

我不敢多想了,手指颤抖地抓起了桌上的隔夜茶,一饮而尽。

7

快到中午的时候,村长李延青来到了我的屋子,他说陪我一起越过后山,到山后的化工厂去,去见那里的老板周先生。

我在半年前见过周老板,记得那是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人。

后山不算高,山上种满了长及腰间的茶树。山路蜿蜒曲折,在茶树间走了四十多分钟后,当我已经满头大汗的时候,才翻过了山头,看见了山后的化工厂。

我还记得,这是一家生产独家产品的化工厂,据说他们生产的化学原料在全球都供不应求,效益极好。但是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建厂。

在路上,李延青向我解释道:“周老板是在高庙村出生的,他爸爸妈妈以前曾经在这里插过队,所以对这里特别有感情。当周老板发家后,他的父母就要求他一定要在高庙村里建个厂,带领这里的村民一起致富。所以他才在这里建了这个化工厂,还吸收了不少村民进厂务工。”

“哦,原来是这样。”我答道。

言语之间,我们已经下了山,走到了厂门口。这时,我已经看到了腆着啤酒肚的周老板站在厂门外,正恭候着我们的到来。

周老板将我们引到了厂里招待所的餐厅包房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凉菜,当我们坐下后,就开始走上了热菜。

不过我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我一直都在思考着那黑色的梦魇——乌鸦!

我心不在焉地与周老板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我猜他一定认为我这个记者不好打交道吧。但是我并不在意这个,毕竟我那家小报纸对周老板的化工厂并不感兴趣。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打扰村庄宁静的那只巨大的乌鸦上。

不知什么时候,酒桌上的话题突然提到了乌鸦,我顿时感了兴趣,抬起了头。话是从周老板的嘴里说出来的。此刻,李村长竟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包房,屋里只剩我和周老板俩人。

“南宫记者,你知道高庙村里出现了摄魂乌鸦的传闻吧?”周老板笑吟吟地望着我,嘴里抿着一口酒。

“哦?!”我应道,“是的,我听说了。周老板也知道?”

“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你怎么看待这事呢?”我问道。

周老板喝下了一口酒,说:“现在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已经影响了我厂子里高庙村籍工人的安定团结,很多工人都准备离开村子躲难。现在我的工厂里高庙村村民不在少数,所以我很关心这事。所以……得拜托南宫记者了,好好辟一下这个谣言。”

一边说着,他一边递了一个信封给我。我掂了掂,蛮厚的。

“拜托南宫记者了,我希望你能在你的报纸上发个稿子,说明关于乌鸦诅咒的事,完全是没有根据的谣言。”

我考虑了一下,心想这信封里装的钞票远远多于我写上一篇耸人听闻文章的稿费,于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可是,该怎么为这样的传闻编出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呢?我又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吃完饭后,我接到了报社主编大人打来到电话,问我的调查怎么样了。我含糊地答道有一点眉目了,就挂掉了电话。

与李延青一起回到了村里后,我一个人回到了那间村口的屋里。

推开窗,我才发现在这间房里,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村口的那块巨大的,酷似乌鸦的黑色石头。看着那块石头,我竟不免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悸。

我又泡了一杯茶,坐在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既然收下了周老板的钱,我就得帮他做好这件事。于是我删掉了昨天写的那篇报道。可我现在究竟应该写个什么样的稿子呢?我必须要为这些神秘恐怖的事件找到一个解释,可我应该怎么做呢?我也不知道。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要用这清凉凛冽的茶水让我清醒一下,可我却感觉自己更晕了。

本来我准备今天下午就回城的,可现在为了写出新的稿子,不得不再在村里多呆上一个晚上。

8

在李延青家里吃了一顿晚饭后,我回到了村口那间房。我对自己要写的那篇文章,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我独自一个人站在窗前吸着香烟,凝视着窗外那墨一般浓的黑暗。

香烟逐渐在我的手指间变短,我看着窗外的黑暗,竟感觉到了眩晕。

一轮月亮挣扎着从密实的云层中跳了出来,月光撕破了黑暗,像网一样洒在了村落里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在我目力能及的地方,看到了那块巨大的黑色石头。

那块石头矗立在村口,黑压压的一片,在月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如一只硕大无朋的乌鸦,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头颅上的那颗眼珠,正阴鸷地俯瞰着村子中渺小的生灵们。

我禁不住浑身颤栗。

忽然我听到了长街上传来了细琐的脚步声,来人很着急,脚步声也很急促。我从窗口张眼望去,诧异地发现来人竟然是老村长李志祥。他一看到窗边的我,就高声嚷道:“南宫记者,你快来一下,出大事了!”

我拉开门,问道:“李大叔,出了什么事?”

“不好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乌鸦……巨大的黑色乌鸦……延青看到了……”

乌鸦?巨大的黑色乌鸦?那只摄魂的死亡使者?

我吓了一跳,背心处立刻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将皮肤与衬衣贴得紧紧的,又黏又湿。

我扶住李志祥的肩膀,试图让他镇定一点,可我依然感觉到他的肩膀颤抖不已。

“究竟出了什么事?”我问道,“你说李村长也见到了那只乌鸦?”我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平和一点,可我依稀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栗。

“是的……延青也看到了那只乌鸦……正在向他呱噪着‘恨呼恨呼’的叫声……明天他也要死了……太邪了……”他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再多问了,连忙拉着李志祥向他们家,那幢村尾的两层小楼跑去。

几分钟后,我们就来到了位于那幢高烟囱下的两层洋房外。在月光下,我清晰地看到几只乌鸦围绕着高烟囱盘旋着,发出“恨呼恨呼”的呱噪。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凉。

推开门后,我看到李延青呆坐在地上,两眼呆滞,直勾勾地望着窗户玻璃。

我顺着他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窗户上的玻璃。上面除了一层薄薄的霜花,什么也没有。

“你真的看见了那只乌鸦?那只巨大的黑色乌鸦?”我大声问道。

李延青木然地点了点头,两行眼泪从他的双目滚落下来。

他喃喃自语道:“我会死的,我活不过明天了……”

他的叔叔李志祥在一旁说道:“就在刚才,本来都好好的,我们吃完了饭,我上楼去泡茶,刚泡好就听到他在楼下大叫‘乌鸦……乌鸦……’,我下了楼就看到他坐在地上,两只眼睛里全是恐惧。他说他看到了那只可怕的巨型乌鸦,两只翅膀扑打着玻璃,还发出‘恨呼恨呼’的叫声。这可怕的乌鸦,它是来勾魂的啊……”

“你确定自己看到了那只乌鸦?”我摇了摇李延青的肩膀。

他无力地点着头,前言不接后语地答道:“我看见了,两只暗红色的眼珠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流出血来。它的眼神里全是没有止境的怨恨!我都惹了谁啊?那只乌鸦为什么要诅咒我?”

我无言以待,只有站起身来,沉吟片刻后,说道:“李村长,现在着急也没用。这样好了,我们马上准备好车,进城里的医院。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医生,让他们马上为你检查身体,时刻注意你的身体情况,一旦有什么问题他们会立刻为你解决的。”

看来只有这样了。

给周老板打了一个电话后,化工厂立刻就派了一辆车过来。几个小时后,我与李家叔侄就进了城,车停在了市立医院的大门外。

9

“真是无稽之谈,南宫,你这么一个大记者也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市立医院内科主任老赵埋怨地对我说道。

我也知道我所说的一切他都不可能会理解,但是这已经是我碰到的第二个案例了,就算我也不相信,可是为了一条人命,我也得不敢按常理来进行分析了。这也是我将李延青送到医院来的原因。

“我已经对这个李村长进行了最详尽的身体检查,他壮得就像头牛,他哪会马上就死掉?简直是乱弹琴!”老赵为了我在半夜将他急召到医院来而感到意难平,不依不饶地向我发着连珠炮。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平摊着手说:“老赵,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您就饶了我吧。不管怎么,只要让他们在医院里平安过上二十四小时就行了,真的拜托您了……”我塞了个红包到老赵的衣兜里。

“唉……真是受不了你……”老赵笑着谢绝了我的红包,“这样好了,看在你的面上,我给他开个住院证,让他在VIP病房里住上一天,再找个漂亮护士二十四小时监护。”

“好好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走进病房,我看到李延青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手臂上输着液体,李志祥则满眼关切地注视着他。我知道老赵只是给他输了一点维生素,让他在心理上有点安慰。

我对李延青说道:“李村长,你千万别害怕,是这里的内科主任亲自给你看的病,说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一定会没事的。”

李志祥也在一旁安慰道:“是啊,你千万别担心,乌鸦的诅咒怎么都抵不过现代医学的力量。”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说道:“南宫记者,真是太感谢您了,要是这次我没事,一定会重重地感谢您和赵主任。”

我笑了笑。

在这个时候,我是真心希望李村长在二十四个小时里没有事。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把他没事的消息写成一篇报道,标题就叫《神秘诅咒不攻而破》,既可以发在报纸上,更哭破除谣言,对得起化工厂周老板的红包。

可是,他真的会没事吗?我不敢确定……

“啊……”我打了个哈欠,才想起自己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现在困意竟不知不觉地席卷全身。

说来也怪,这哈欠就像会传染一样。我打了一个后,李延青与李志祥也跟着打起了哈欠。

不行,我必须得找个地方睡上一会。

老赵为我们安排的是VIP单人病房,有一张病床,还有两张陪护的沙发床。我就势躺在了一张沙发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各种琐碎的声音。有脚步声,是来为李延青换输液的护士发出来的吧。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大概是老赵来探视病人情况吧。有人打呼噜的声音,大概是李延青与李志祥发出来的吧。我还听到了扑哧扑哧的声音,就像是巨大的翅膀在扑腾一般。

翅膀?我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我睁开了眼睛,回过头去,不禁大惊失色。

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乌鸦!它正矗立在李延青的床边,两只腥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延青。

好大的一只乌鸦啊!足足有一个人这么高。它巨大的头颅左右摇动,翅膀扑腾着,几缕羽毛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飘摇着。

李延青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他似乎还陷入了沉睡中,眼皮还耷拉着,根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

那乌鸦的肚子微微起伏着,发出了细微的“咕咕”的声音。它浑身乌黑的羽毛油光水亮,没有一丝杂毛,两只眼珠红得像是要喷出火来。

它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偏过了头,望向了我。当我与它的视线对接的一刹那,我看到它的眼睛里满是冷漠与阴鸷的神情,似乎有一股怨恨要从其中喷薄而出。但是它并没有理会我,而是埋下了头,用它那钢一般的喙整理着黑色纯粹的羽毛。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扑通,扑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巨型的乌鸦竟找到了城里的医院,它莫非并不是一只没有智商的动物?而是一个邪恶的生灵,有着不一般的智慧?

我不敢再多想,我只想赶走它!

我站了起来,掂着脚轻轻走向了这只邪恶的黑色巨型乌鸦。当我走到乌鸦身边,却发现这只乌鸦并不在乎我的走近,它只是偏过头来望着我,并不在意我的到来。

突然,这乌鸦展开了它巨大的翅翼,一阵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我一阵莫名其妙的眩晕后,就看到乌鸦伸出了它的爪子,向我扑了过来。

它那钢钳一般的爪子掐住了我的颈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席卷我的全身,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紧紧掐住,一点空气也不能呼吸进来。我大声地吼叫了起来。

“啊……”

我看到了死神正穿着黑色大氅,手握闪着寒芒的镰刀向我慢慢走来……

10

“南宫记者,你怎么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李志祥正关切地看着我。我这才明白刚才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关于巨型乌鸦的噩梦。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

我问道:“李大叔,我刚才睡了多久?”

李志祥答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我也睡着了,是听到你的叫声后才被惊醒的。”

“哦……”我转过头去,望向躺在床上的李延青。

李延青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吊着的输液瓶好象没走了。

在我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快步走到了李延青身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一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两片嘴皮白得像两张纸,颈子处的青筋缓慢地从皮下暴露了出来。

我伸出手来按了按他颈子上的大动脉,噢,我的天!他竟没有了呼吸!他已经死了!

我的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底的冰凉刺激到我,我立刻大声叫了起来:

“快叫医生来!快抢救!”

一阵慌乱后,老赵抱着歉意对我说:“南宫,真是对不起,我们已经尽了力,已经救不回他了。”

我的心里一阵激愤,但是我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道:“老赵,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赵摇了摇头,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根据凌晨时做的检查,他壮得就像头牛,一点毛病也没有。可是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死了,我需要对他进行尸检才能找到死亡原因。”

我无力地瘫坐在沙发床上,转头望去,正好看到同样无力的李志祥耷拉着脑袋,眼眶里全是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老赵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南宫,真的很奇怪。从尸检结果来看,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重大的疾病,除了心脏的瓣膜破裂了,就像是……”

“就像什么?”

“就像是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引起了心脏的超负荷运转……这样的解释你能听懂吗?”他问道。

“我明白一点,你的意思是说……”

“他是被吓死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延青是被吓死的。他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难道是那只巨型的黑色乌鸦?

我不敢再想象了,连忙转过身来,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

大街上的眼光是那么地刺眼,我却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就像是落到了寒窖之中,无法自拔。

11

我没有继续写这篇关于乌鸦的报道,主编那边我只是随意地搪塞了一下。比起所受到的惊吓,让主编训斥我一顿又算得了什么?

我想把乌鸦以及高庙村的一切都扔进我记忆的回收站里,再清空,彻底删除,不留一点痕迹。可是我却做不到这一点。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那只巨型的黑色乌鸦,瞪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眼中全是冷漠与阴鸷。午夜梦回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淋漓的冷汗,浑身颤栗不已。

一周后,我接到了市立医院老赵打来的电话。他竟约我再去一躺高庙村,我生硬地拒绝了。

老赵在电话里对我激道:“怎么,你害怕了?”

我愤怒地答道:“是的,我就是害怕了。那又怎么样?我发誓再也不会去那个鬼地方了!”

“呵呵……”电话对面的老赵冷笑了一声,“那你怎么面对每天的噩梦呢?难道你不想知道一个最后的结局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噩梦?”我大骇。

“因为……”电话那边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老赵说道,“因为我也和你一样,见到了那个死者后,不停地做着噩梦……”

为了他的理由,我决定与老赵一起,再去一趟高庙村。

12

看着村口的黑色巨型石块,我又是一阵心悸,心脏不由得一阵剧烈的跳动。

老赵冲我笑了笑,然后与我一起走进了村里。村子里的长街上,我又看到了几个光屁股的小孩玩着石头打砖块的游戏。当我们从这些小孩身边走过的时候,几个小孩站起身来,对着老赵行了个礼,口里念道:“赵医生好。”

我诧异地看着老赵:“他们认识你?”

“呵呵……”老赵笑道,“我这个星期,每天都到高庙村来,这里的小孩都认识我了。”

我大惊:“你这个星期每天都来了的?”

“对,因为我要解开乌鸦的迷团。”他头也不回地向村尾走去。

原来他一直在调查这事啊,我有些不敢相信,但马上加快了脚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在村尾,我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李志祥与化工厂的周老板。

一看到周老板我就觉得心中有愧,他请我写的文章,我到现在还没写呢。

不过周老板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事,他一看到我们的到来,就高兴地伸出了手,与我们热情握手。

周老板问老赵:“赵主任,谜底揭开了吗?”

老赵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李志祥两层楼的洋房中,因为缺少了李延青,而显得多少有些寂寥。

“这个星期还有人看到巨型乌鸦吗?”老赵先问道。

“没有。”李志祥吧唧着旱烟杆答道。

“那就对了,看来我的办法还是有用的。”老赵应道。

“什么办法?”我不禁有些好奇,“老赵,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老赵呵呵一乐,说:“我只是让村里的人每天都喝上一杯茶,不过如此而已罢了。”

喝茶?喝茶就可以驱走摄魂的乌鸦?莫非这里种的茶叶有驱魔的作用?我不敢相信!

“南宫,你听我详细地对你说吧……”老赵拉开了他的话匣子。

当在市立医院里看到李延青离奇死亡后,老赵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李延青的死亡呢?他详细向我询问了在高庙村里的见闻,然后也实地探访了一番。

他在古井里抽取了样水拿回去化验,竟从井水里化验出了致幻剂的成分。

“打住打住!”我叫道,“井水里有致幻剂?这么说有人在投毒了?是什么人干的?”

“呵呵,你别急啊,听我继续说。”老赵说道。

根据化验结果,这致幻剂的含量并不算高,而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在分析了成分并定性后,老赵得到了结果。这致幻剂并不是人为投毒的,而是在天然中自然合成的。

因为后山修建了化工厂,化工厂的污水经过处理后已经不带任何毒性而直接排出。但是在经过处理后的污水中依然含有某种微量元素,这元素随着排出的水沉淀进了地下水中,一直渗透到了古井中。在与古井里原本存在的矿物质发生了足足半年的化学反应后,生成了新的物质,就是可以形成致幻作用的新物质。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老赵,你的意思是,村民们看到的乌鸦实际上是并不存在的,而是因为致幻剂的原因,看到的假象?”

“不错。”老赵额首说道。

“可是,因为幻觉,第二天却莫名其妙地死了,又怎么解释呢?”

“暗示,心理暗示!”老赵一字一句地答道。

老赵知道,乌鸦的邪恶传说在高庙村里已经流传了几百年,在村子里至今还保留着乌鸦的祠堂,继续进行着乌鸦图腾的崇拜。在村民的心目里,根深蒂固地保留着对乌鸦邪神的恐惧,他们一直都牢牢地深信,乌鸦会带来可怕的死亡。

第一个死的人是李老根,他在村口的那块乌鸦巨石对面开了一家小卖部。他每天都看着那块石头,所以在他的心中,那块酷似乌鸦的石头留下了牢不可破的印记。他的身体看上去很好,但事实上却有着一些隐患。他死亡的真正原因正是脑梗塞,当时的医生并没有诊断错误。因为致幻剂的原因,他的头脑不太清醒,于是在朦胧中,他产生了平时印象最深的事物的幻觉,就是那块巨型乌鸦的黑色石头,于是他认为自己看到了黑色的乌鸦扑打他的窗户玻璃。而在第二天,他的脑梗塞恰好发病,因为是在家里发的病,所以没有人知道,只是第二天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样一来,村民们自然将他看见黑色乌鸦的事与他的死亡联系到一起,认为是巨型乌鸦带来死亡的厄运,乌鸦是在诅咒与预告着死亡。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强迫性的心理暗示,认为看到了黑色乌鸦就会在第二天莫名其妙地死去。随着喝了含有致幻剂的井水的人越来越多,自称看到巨型黑色乌鸦的人也越来越多。当他们看到乌鸦后,就坚信自己会在第二天死去,于是这强烈的心里暗示就真的让他们死掉了。

“不会吧……”我叹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呵呵,”老赵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对李延青进行的尸检吗?尸检证明,他的心脏瓣膜破裂了,是恐惧让他心脏病发的,心理暗示正是造成他心脏病发的原因。”

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问道:“这强迫性的心理暗示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吗?还可以让一个健康的人死掉?”

老赵继续说道:“我以前看过一篇医学文献,一位心理学家做了一个实验。他将蒙住眼睛的死刑犯人捆在了椅子上,然后在动脉处扎了一个小孔,告诉犯人他会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慢慢放干犯人所有的鲜血。而实际上,血马上就止住了。他在一旁打开了水龙头,发出滴水的声音,这就是在给那个犯人强烈的心理暗示。到了三个小时的时候,那个犯人果然因为惊吓而死。在临床上表现出来的就是心脏瓣膜破裂,就和李延青的死法一模一样”

“那茶叶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像是想起了什么。

“呵呵,那种致幻剂带有微酸性,而茶叶是带微碱性的,所以……”

“可以中和!”我叫了起来。

老赵之所以发现茶叶可以中和致幻剂,也是因为我给他说了李晓渔看见乌鸦幻觉时的情况。他是在喝了一大口水后回屋看到的。而在他惊叫后,他妹妹李晓翠进了屋,却没有看见那只乌鸦。老赵到高庙村后,询问了李晓翠,才知道李晓翠有喝浓茶的习惯。老赵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中,然后又做了调查,了解到以前死去的十多个人都没有喝茶的习惯,都只喜欢喝古井里的生水。这些情况聚合到一起,他自然得出了结论,他有办法让乌鸦诅咒不再出现。

于是在他的要求下,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果然巨型乌鸦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了。

13

听完了老赵的话,我连忙呷了一口搪瓷杯子里的茶,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化工厂的周老板腆着肚子对我说:“南宫记者,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写那篇报道了吧?”

“当然当然,我知道怎么写了。”我兴奋地答道,这下可对得起周老板的那个红包了,我的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

这时,我忽然听到扑哧扑哧的声音,是从窗户传来的。

我侧过身来望去。我看到了一只乌鸦,一只巨型的黑色乌鸦。

那只一人多高的乌鸦正扑闪着翅膀击打着窗户玻璃,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里的一干人等。

“是幻觉吗?”我大声叫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现在古井里致幻剂含量越来越高,酸性越来越强,茶叶里的微碱成分已经不足以中和了。”老赵叫了起来。

“那么我们也中了这强烈的心理暗示了吗?”我置疑道。

“我也不知道……”老赵黯然答道。

周老板与李志祥同时大声吼道:“那我们明天也会死吗?”

“我也不知道……”老赵脸上一片死灰。

巨型的黑色乌鸦扑打着翅膀,嘴里发出了恨呼恨呼的声音。

明天我们都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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