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里的那把镰刀,希望扫过一片成熟的麦子,可是主席台上除了法官,什么也没有,不要说是麦子,就连半片麦叶也没有。
怎么办?和尚摸头——没法(发)了。我的镰刀只好朝女主审法官割去,我知道这个女人救不了父亲,能救父亲的那个女人已在父亲出事的那天从人间悄然蒸发了。
父亲帮过那个女人,在城市的一条小巷里。
我能想象地出父亲当时的英勇。那时,父亲正面对一堵墙泛滥,有人从他背后侧着身子闪过,留下字正腔圆的一句,“缺德。”是啊,父亲在农村已经习惯于这样“缺德”。
“救命啊,救命啦。”一声惊慌失措的哭喊如利刃般划破小巷黄昏阴暗的宁静。父亲听出了是刚才那个字正腔圆的女人。父亲窜了出去,他不会让求救的人等得太久,他早已习惯挺身而出。父亲窜得太快了,甚至有几滴尿液还没来得及排尽,全落在了他的裤子上。
“干什么?”父亲一声暴喝。
歹徒打个激灵,停止了对女人衣裤的撕扯,愣怔几秒,女人乘机挣脱了歹徒的怀抱0
歹徒缓过神来,恼羞成怒,“噌”的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乡巴佬让开,少多管闲事。”歹徒边吼边晃晃匕首。
父亲感觉一道寒光朝他射来,他蹲下身从墙角捡了块砖头。事情就这么简单,歹徒倒下的时候,父亲看见那个女人的背影在小巷的转弯处一闪,不见了。
歹徒成了植物人,因为没有证人,父亲就成了凶手。之后,我在父亲出事的地方,等待了好长的时间。我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四个字——“救救爸爸、救救好心人”。因为律师说,只要那个女人肯作证,父亲的事就比较好解决,再则作为受益人她也应该为父亲承担部分植物人医药费的经济赔偿责任。
“哐当”一声响,仿佛有金属在碰撞,我知道那是我眼里的镰刀碰上了女主审法官庄严的国徽。
开庭前,我曾求过女主审法官,我说,“阿姨!你能网开一面吗?你能救救我爸爸吗?爸爸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
不是我猫哭老鼠——装可怜。真的,爸爸确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了。妈妈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为了筹学费,上山折毛花被蛇咬了一口,走了。蛇毒发作的那天晚上,妈妈拉着爸爸的手,哽咽着说,“他爹,一定要让孩子读上大学,否则我死不瞑目啊。”爸爸为了学费迫不得已才进城,却偏偏落上这样的事。
女主审法官听完我的话,抹着眼泪说,“孩子法律是公平的,法律是讲证据的。”我的眼泪瞬间串成了线。女主审法官又安慰我说,“总会有办法的,别哭,要坚强。”
可是办法在哪儿呢?审判已进入尾声。
“全休起立,现在对本案宣判如下。”女主审法官举起了法锤。我的镰刀再一次朝女主审法官割去,她也正好望着我,我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她的脸黑得如锅底,这让我想起了消失在小巷转弯处的那个女人。我想那个女人的脸也这样黑吗?反正她们都是如此的铁石心肠。
我绝望了,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我的脸部开始轻轻地抽搐,我再也忍不住,瘪瘪嘴……
“哇”地一声,哭了。在这个庄严的法庭上,这哭声显得异常的清脆。“我有罪,我来证明被告的清白,我就是那个女人。”女主审法官哭了。
我从纳闷中醒过来,摸了摸口袋,那把镰刀服帖而柔顺地躺在那里,它不再渴望扑向一片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