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精,城里人懒,城里人喜欢当老板。
老板是个女的,开了家音乐茶坊,要找个打杂和看门的。女老板来到外来民工市场,转悠了三天,才看中一乡下少年,他叫木伢。
女老板说,木伢你听着,白天你在茶坊的后屋干杂活,随叫随到,叫干啥就干啥,不许偷懒。
木伢不敢看女老板的脸,低头应道,晓得。
女老板又说,晚上,客人走了,你就睡在前厅看门,关好门,不准出来,不准把你的老乡招来串门,发现一次,扣你半年工资。
晓得。
女老板说完了,木伢还低着头0干活去吧!女老板说。
木伢抬头偷睨老板一眼,脚步犹豫了一下。女老板像是忽然想起来了,说,对了,工资每月三百,干一天算一天。
木伢心里一热。他们家在山里苦一年也挣不到三百。木伢心里快活极了,怎么拼命干活也不觉得累。老板心里也高兴,当月多发了木伢十块钱,木伢说你数错了。老板一笑,没错,奖金你懂不懂?木伢还是不懂,说好了,怎么多给十块?木伢往家里寄钱时,留下了十块,他怕老板啥时不高兴了,要回去,到时拿什么还她?
老板以前吃过乡下人的亏,当然也时时提防着木伢,因为乡下人开始都挺老实,时间一长,就跟着城里人学坏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老板打烊关门后,故意走了一段又悄悄潜回茶坊,因为她发现木伢当天有些异常,像是有什么心事。老板要伏击木伢。
果然,老板老远就发现茶坊里的灯重新亮了,心里一惊,这么晚了,他不睡觉干啥?待靠近茶坊门口,听到了里面的音乐声。老板心里的火腾地蹿上脑门儿,正要踢门进去,忽听里面木伢在说话。老板将耳朵贴了上去。
木伢的声音:爹、娘,今天有人在我们这里过生日,可热闹了。我忽然记得,我也是今天生的。可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见你们给我过生日。都是人,为啥城里人能过,我们就不能过?不都是从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吗?开不起生日晚会,在天井里煮一锅汤面,把同村的伙伴们叫来一块儿吃,好喜庆啊……
老板听到里面搬动沙发的声音,木伢说,大头你坐这儿,水根你坐这儿,兰花、小米、水芹你们几个女的坐这边,离二秃远点,他一会儿就要捣乱……老板在门外气得直咬牙,这个木伢!就差没把他们村子也搬到茶坊来了。木伢又说,这叫罐装啤酒,外国的。石头,你怎么连易拉罐都不会开?来,我教你,拽这个小圈圈,你瞧,“砰!”喝吧,喝吧,敞开肚皮装!
老板心疼得浑身肉跳,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掏出钥匙一拧,卷闸门愤怒地蹦起老高。木伢,你现在就滚!女老板还没进屋就吼道,滚!可她定睛一看,愣住了,朦胧的灯光下就站着孤零零的木伢,四周围了一圈沙发,每个沙发上都放着客人扔下的空饮料罐。
木伢被老板的突然袭击吓傻了,半天才“扑通”一声跪下,老板,我……晓得错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女老板突然喉咙发硬,鼻子一酸,哽咽道:木伢,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