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一响,司令目光便从七姨太的身上硬生生拽了过来。连八字胡上挂了一片瓜子皮也不去理会,瞪圆了双眼盯着舞台。
司令爱戏,特别爱九岁红的戏,每当那婉转、柔美的唱腔响起,司令整个身子就酥在太师椅里,过大烟瘾一样享受着。以司令的脾气,换个人早成他的八姨太了。用司令的话说,老子战无不胜,哪个山头攻不下来?可对九岁红,他真就一点办法也没有。逼急了,九岁红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剪刀不是要划脸就是要抹脖子。在要人还是听戏之间,司令无奈地退而求其次。但心里越发地猴急,戏瘾更大。
今天便是九岁红的拿头戏《铡美案》,舞台上的九岁红饰演秦香莲,布衣木钗仍掩不住俊秀,另有一种迷人的韵致,含冤带愤的唱腔犹如破冰裂帛,绕梁回旋,经久不散。唱得司令双眼迷离。
突然,一声“冤枉”斜刺刺从台下响起,声音之悲之亮丝毫不亚于戏中唱腔。等众人回过神,见一中年妇女已跪在司令面前,戏此时也停了下来,都直愣愣望着喊冤者。
“求司令青天大老爷给俺做主!”那女子哭着连连嗑头,泣不成声。
“反了,反了!”司令犹如沉睡中才被唤醒,暴跳如雷,指着妇女怒吼。抬眼,见九岁红正望着自己似有期待,顿时平静下来,换了另一种口气问:“有什么冤尽管讲来,妈了个巴子,这回俺也做一回老包,铡了他。”
“俺……俺……”那妇女只管磕头痛哭,就是不说0“你说,大胆地说,无论是谁,本司令都要秉公办理。”司令挥动着手连连催促。
“俺……俺告张英,就是你的参谋长,他……他丧尽天良,把俺和孩子抛在家里不管不问,自己娶了六房姨太太。俺千里来此寻他,他拒不相认。”那妇女慢慢抬起头,从她和张英如何结婚,如何资助张英外出闯荡,如何做了官后抛弃她慢慢叙说起来,遭遇竟与秦香莲惊人的相似。
“反了反了!”司令听后早站了起来,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抬眼望望台上的九岁红,脸红得猪肝一样。猛地冲卫兵一挥手:“来啊,去把张英那个陈世美给我抓起来。传本司令的命令,明日在菜市口开铡。”
第二天,全城百姓都拥到了菜市口,争着一睹当代包公铡陈世美的盛况。司令身着盛装坐在监斩台上威风凛凛、一脸正气。令人惊奇的是,刑场上还真放着一口铡刀,虽然是普通的铡草器具,却也阴森森放着白光。更重要的是,他此举得到了群众对惩罚忘恩负义的认可,提高了百姓惩恶扬善的信心,现场一片群情激扬。就连九岁红也悄然站在了人群里。
“开铡——”司令学着戏台上包公的样子一拍桌子,话音落地,犯人便身首异处了。
“不是他!不是他!”行刑中,女人的悲呼之声再度响起时,却被老百姓一片更大的叫好赞扬声淹没。其间也夹杂着九岁红唱戏般的叫好声调,婉转逶迤。
选自《百花园·中外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