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前,上海有一家“万隆木行”,被称为木行街上的“一只鼎”。
一个夏天的清早,来了一位顾客,只见他四十岁不到,光头,上身赤膊,结实健壮。穿一条中式黑短裤,却不系裤带,只把裤腰像豆腐皮一样,紧紧卷在腰间。脚上穿一双布鞋,手中拿着一把大蒲扇,一摇二摆地走进来。
此人一踏进木行,口称要买十一根檀条。对车进船出的万隆来说,这不过是小菜一碟,来接待这位顾客的是将满师的学徒王木生。
那顾客见是个小鬼,心里已有几分不高兴,在挑选木料时特别挑剔,他不是嫌这根不直,就是说那根不圆,不是说这根节太大,就是嫌那根有疤。几个工人帮他挑了一个上午,只挑中十根,工人们翻得汗流浃背,但他还要加开一桩,挑剩下的一根。
这时,王木生有些不耐烦了:“师傅,木头是天然产物,又不是钢管,哪能根根精光笔直,五个手指头也有长短。”
那顾客见他年纪轻轻,说话老三老四,不由扯开喉咙说:“我拿钞票买木头,当然是买到称心如意为止!”
提起“钞票”二字,王木生从头到脚细细把那顾客打量一番,心想他赤膊短裤,钞票放在哪里?心里这么想,不由冲口而出:“你如果在这堆木头中再挑一根,货银两讫,当场结清,只需汇一半钱,另一半我奉送!”
听他这么一说,那顾客嘻嘻一笑:“小阿弟,你说话算不算数?”
没等王木生回答,一个人走来,轻轻拍拍那顾客的肩膀,笑容可掬地说:“师傅,天气很热,货可慢慢挑,请先到办公室喝杯茶再说。”那顾客见他来打圆场,忙问:“你是什么人?你们行里的人说话算不算数?”
王木生忙介绍说:“他是我们的范老板。”那顾客见木行老板亲自出来接待,便随往办公室走去。
刚才那位怪顾客一进来,就引起了范老板的注意。他从那顾客在挑选木料时的举手投足,眼神手势,确认来人精于此行,非等闲之辈,又见发生争执,便走出来,不仅请那位顾客进内堂洗脸、喝茶,还陪他共进午餐。
那顾客酒喝了,饭吃了,气也消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翻开裤腰,撕去贴在肚脐眼上的一张狗皮膏药,从里面取出三张十元面额的钞票交给账台上,“我也不高兴再出去,就请你们在那堆木料中再挑上一根,凑足十一根,账当面结清就是了。”
按当时物价,十一根檀条,只需二十五元。他拿出三十元绰绰有余。但是,账房根据范老板的吩咐,只收半价,那顾客摇摇头说:“小阿弟年纪轻,怎能要他赔钱?”
账台上说:“范老板说了,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我们万隆木行有一条规矩,任何职工,在接待顾客时,必须恪守‘店无戏言’的原则。我们生意人以‘信’为本,绝不允许信口开河。”
那顾客听了也不再坚持,满意而去。
顾客走后,王木生被告知,亏损部分由行内弥补,但他的学徒期得延长一年。
三天后,万隆木行来了一辆黑色豪华轿车,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只见他带着太阳镜,穿一身雪白短衫裤,头戴一顶金丝草帽,手执一把折扇。来人正是前天那位光头“叫花顾客”。
原来这位顾客是木匠出身,现在是一位颇有实力的营造厂老板,最近他接到一笔大生意,杜月笙要在高桥造一座规模宏大的杜家祠堂,由他总承包,需购大量木料。他久闻万隆木行大名,但就是从未打过交道,那天他有意前来试探,现在特来订货,送上一张总额高达两万大洋的订单。
选自《厚黑学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