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没有强留我,我被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拽了回来。当我又重新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一缕明灿的灯光正直射着我的双眼。我新奇地环顾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被安置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房门的玻璃上写着“抢救室”三个鲜红的大字,它让我触目惊心。我努力回忆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护士小姐推门进来,她把治疗盘放在床头柜上,轻松地和我打招呼:“醒了?”就好像我刚刚逛过王府井回来一样。我疲惫地向她点了一下头。她朝我微微笑了一笑,把另一组液体为我换上,随后打开床头灯把刺眼的大灯关掉。病室里立刻显得既温馨又宁静。这时只见她翻开“重症记录”的铁夹子开始记录。而我好像徒步走了很远的路,感到累极了。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和头天晚上醒来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轻松了许多。我的手背和脚踝上依旧扎着液体,氧气已经被撤掉了。
“为什么我的家人和同事不来看我?”此时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空虚,问守在我身边的那位护士小姐。
“我们医院有严格的规定,没有特殊情况必须要等到探视的日子。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告诉他们你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说得那么平静,就像通知病人来做一项预约检查。
她整理着我的床位,把被子的一边掖在褥子下面,又顺手将床头柜上的杂物归位。她的动作娴熟轻巧,手下利落而没有噪声。她的双手十指尖尖显得异常柔弱。而很难想象,每一次发生在这里的生死较量都是由这双看似无力的手来决定胜负的。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这是我清醒后第一次真正面对她,她的面庞细致光柔,雪白的护士裙映衬着她的双颊,使她显得更加白嫩0我有所依恋有所期待地望着她,希望能从她那里知道一点我的情况。她与我的目光相遇时赶紧逃避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刚刚恢复神志的我一定显得很痴。
“我什么病?怎么到这来的?”
“你目前还得少讲话,好好休息。出院前,你的主管医师会告诉你……”
“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
“这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我得遵守‘保护性医疗制’。你要配合。”从她的语调和声音里我听出了她就是我苏醒时的那个夜晚,守护在我身边的那只“白鸽”。
我扫了一眼她别在护士裙上的胸卡,上面印着她的芳名:“夏如冰”。这名字很怪,我禁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我昏迷了几天?”又是我打破了这个房间里的寂静。
“三天。”她一脸的平静。
原来这三天里我所有的生活细节都是由这个黄毛丫头来料理的包括大小便?!想到这儿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忍不住又扫了她一眼。而她永远是那一脸的平静。
走廊里白天有些嘈杂。夜晚显得很宁静。
我轻手推开门,将毫无重心的身体依在门边。长长的走廊上闪烁着一排黯淡的壁灯,显得走廊更加深远而幽静。我望着护理站里那铁制的病历架,很想过去偷看一下自己的病历,明白自己到底得的什么病,可双脚却不听使唤。一抬头看到由走廊尽头闪现出的一片洁白正快速地朝我这边移动过来,如天使一般。她头顶上那俏丽的护士帽真就像迎面飞来的一只白色和平鸽,平展着双翅在不知疲倦地翱翔。
我艰难地后退了一步,躲在门边免得被她发现。她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型的治疗盘拐进了护理站。摆放在地上的摇头扇时不时地将她的护士裙掀起,裙摆在微风中翻飞着,像倒置的白色百合花,美极了。我想她自己大概并不知道。
周一的早晨,当阳光刚刚爬上窗台的时候,我告别了抢救室,被转到了一间三人病房里。从此她不会再特殊关照我,她把她的护理和治疗分给了每一位病人。我不再“享受”特护,按说这是个好的兆头。可我心里却充溢着一种莫名的失落,像离开了母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