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喂,我就是林岩警长。你们是……什么?一股怪风卷走了二捆百元大票?见鬼,又是一股怪风!损失多少?二十万!我马上就来。”
林岩放下电话。他那张刚毅的脸上,不禁剑眉紧锁。在不到十五分钟内,他连着接到了二个这样的报案电话:这个是商业银行打的,而另一个则是隆丰银行的。他在这A市已经干了二十年的刑警,经办过大大小小数百起案子,还从未遇见过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怪风?哪来的怪风?竟有专为袭击银行、席卷成捆巨款的怪风?简直象童话里突然降临的魔鬼。他抬头望望窗外,夏末的黄昏,阳光依然那样强烈,天空晴朗,只有几朵薄薄的白云在缓缓地飘动。他打电话问气象台,今日本市局部地区是不是出现过旋风或龙卷风?回答很干脆:没有。即使有又能作何解释呢?他觉得自己问得可笑。那么……唉,别胡乱推断了,还是先去现场侦查以后再说。
他按了按桌边的电铃,刑警小陶和小钟应召即到。他把情况简短地向他们讲述一遍,接着布置道:“小陶,你再叫二个人,跟我立刻出发去现场。小钟先去局长那里作个简要汇报,然后到商业银行找我们。喂,听见了没有,你们怎么发愣?”
“啊……是……”二个小伙子确实在犯迷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也没弄明白——他们将跟什么样的罪犯打交道?一股怪风?嘿,真是天晓得!
二
当林岩带领刑警们从现场侦查回来,天已漆黑0他们下了警车,没顾得上喘口气就直奔局长办公室。
“嗬,你们可回来了,情况怎么样?”局长正等得焦急,一见他们便急切地问。
林岩摇摇头说:“现场没有留下一丝可供参考的线索,电子警犬也难以发挥作用。幸而这两家银行都安装了自动录像监视装置,当时情况都已录了下来,我把它们带来了。”
“嗯,好。小陶,你把有关部分放一放。大家坐下,边看边研究。”
荧光屏上显示出一座银行的营业大厅。大厅很是宽敞气派,储户进进出出络绎不断。柜台内,职员们有的聚精会神,敲打着计算机的键子:有的埋头点钞。一位穿鹅黄色连衫裙的姑娘,正用点钞机清点一大叠款额,点完一叠后打上捆。
“这就是坐落在兴国路上的商业银行。”林岩微微侧转身子,向局长作着解说,“当时大约是十七点十八分,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局长点点头,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荧屏里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只见推门又进来一位高个儿男子,他刚跨入门槛,突然象被谁猛推了一把,向前踉跄了二步扑通倒地。紧接着,一股黄褐色的气流似同狂飚般从门外越过那男子,扫过柜台,在大厅里飞旋,“嗖”地扑向那位穿鹅黄色连衫裙的姑娘,把刚捆扎好的二捆巨款席卷而去。姑娘尖叫一声,瘫软在地。在场的人们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劫掠惊呆了,大厅里纸片飞舞乱作一团……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林岩郁郁地说,“前后时间还不到二十秒。”
“怪风的去向是否查了?”局长问。
“据目击者说,出了商业银行,直朝西南方向而去,一会儿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下落不明。”
“局长,再看看隆丰银行的?”小陶边换录像带边请示道。
“好。”
“隆丰银行的情况基本差不多,”林岩说道,“事情发生比商业银行仅早十分钟。经理打开保险箱正往里放钱,突然背后一声呼啸,眼前猛地闪过一道黄光,十五万元即从保险箱内被劫走了。”
“这怪风也真够怪的,单单就对金钱感兴趣。”小钟俏皮地插上一句。
“嗳,小陶,停一停,”林岩抬起右手挥了一下,“把带子往回倒一点……再倒……好。局长,您看,这幅图像最清晰了,看起来这怪风实在不象‘风’,说它象云似乎更确切一些,或者说是一块黄褐色的气团。不过更重要的问题不在这儿,刚才小钟的话很有道理,这奇怪的气团为什么别的东西都不卷走,单单就对金钱感兴趣?据此,有一点可以断定,它决不可能是龙卷风、旋风之类的自然现象。”
“嗯,我同意林岩的分析。”局长说,“这件案子非同小可,首先要弄清楚这似风非风、似云非云的黄褐色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然后才能拿出对付的办法。看来有必要召集一些有关的科学家,开个研究会,向他们求援,帮助我们揭开这个谜。”
林岩连连点头说:“那明天上午就开?”
“当然,刻不容缓,越快越好。”局长向小陶示意关上录像,接着说道,“另外,据市领导指示,各家银行不能停业,否则影响太大,容易造成全市混乱,但必须采取有效措施,严加防范。你给他们每家配备一名刑警,穿着便服,一定要保护好国家钱财。”
“是,我立刻布置。”林岩懊地站起来,向局长敬了个礼,走出办公室。
三
第二天上午,一些著名的物理学家、天文学家、气象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遗传工程学家应邀出席了研究会。林岩把案情作了介绍,并放了录像。学者们各抒己见,莫衷一是,但这块黄褐色的气团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谁也下不了结论。
散了会,林岩独自在会议室闷坐。他手里拿着那张出席研究会的科学家签到名单,目光从头扫了一遍,忽然发现,一位形态物理学家艾涣之教授没来参加。他记得清清楚楚,昨晚是给艾教授家打了电话的,接电话的是教授的学生。他再三嘱咐那学生,务必尽快转告教授,那学生“嗯、嗯”表示答应,但今日不知什么原因教授没来,“嗬,应该登门去拜访拜访,形态物理……形态物理学家?嗳,兴许在他那里能找到答案?”林岩的心头陡然产生一种冲动,犹如诗人灵感的爆发,恨不能立即把突然涌现的优美诗篇一笔就写下来。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飞快拨了一个号码:“喂,小钟吗?跟我出发,到艾涣之教授家。”
“现在?”
“对,马上!”
“我正在吃饭。”
“快,我楼下等你。”
林岩换上便服,带着那两盒录像带,直奔楼下。这时,小钟也已从食堂出来了,把三个肉包塞给林岩。两人钻进一辆轿车,小钟一踩油门,车子驶上公路。
林岩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这时他才想起已有两顿没吃,实在感到饥肠辘辘,好饿好饿。小钟在驾驶座上,从反光镜中望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说:“警长,你昨晚一点没睡吧?”
林岩咽下嘴里的包子说:“干咱们这一行,吃不上饭,睡不了觉是常有的事。小钟,你刚从警官学校毕业不久,你慢慢会体会到,在我们身上有种东西不住地驱动着我们,使我们能够战胜艰辛劳累,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吧?那就是责任。”小钟听了频频点头。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艾涣之教授住宅前。那是一幢造型十分典雅的小楼,只是楼前的小花园花草无人剪修,略显荒芜,小钟踏上三步台阶,见双门紧闭,便摁了摁门铃。略过片刻,门“呀”地开了一窄条,一个削瘦的青年探出半截身子,颇不友好地打量了他们一番,问;“你们找谁?”
小钟亮了亮证件答遭:“我们有事,求见艾涣之教授。”
“对不起,艾教授今天不见客。”说着,那青年便欲把门关上。
小钟心里着恼,但又无可奈何。
林岩连忙笑着上前:“那么请问,艾教授什么时候见客能否给我们约个时间?”
没等那青年回答,里面传来了一位老者的声音:“龙浩,请客人进来吧。”
那个叫龙浩的青年,这才极不高兴地打开门,待他们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不言不语地引他们到会客室。
老人见客人进来,忙从一把高背藤椅上站起来,作自我介绍:“我——艾涣之,不知二位……”
“我们俩都是公安局的,”小钟说着又指了指林岩,“他是我们的警长。”
“公安局?警长?”艾教授颇感吃惊。
林岩微笑着道:“我叫林岩,就叫我小林好了。”
“小林警长,请坐,二位都请坐。”
林岩面对艾教授坐下,说:“昨晚我打电话,请您今天上午参加一个研究会,您大概太忙未能参加,因而我们特意上门拜访。”
“这事我怎么不知?龙浩,昨晚是你接的电话?”
恭立在一旁的龙浩点头称是。
“为什么不转告我?”
龙浩喃喃地回答:“我见老师心绪不好,怕……怕您劳神伤身,所以没……”
“真是荒唐,”艾教授厉声斥责,“我什么时候授权让你来干预我的活动?越来越不象话。再说公安局召开会,总有要紧的事,万一耽误了怎么得了!”
“教授不要生气,”林岩进行劝解道,“他这样做,也是出自于对老师的一片好意。”
“唉——说的也是,近日我确是哀伤不能自已,因为我又想起了我的得意门生胡健,昨天正是他罹难一周年纪念日……”
林岩凝望着教授方正而又苍老的脸庞,心中不由得一沉。刚才他一踏进这间客厅,就感到有一种肃穆的气氛。他把目光移向教授的书桌,书桌的一角立着一架镜框,里面镶着一位英俊青年的黑白照片,照片的上方插着一朵小白花。林岩猜想,这照片上的青年大概就是胡健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陪我一起去滨海市参加一个学术报告会。那天天气比较炎热,中午休息时,他说去海边游泳。我想他水性极好,不会出什么事的,所以就没有阻止他。谁知到下午很晚了,还不见他回来,我急了。会议主持人接到我的报告,立即组织人到海边寻找。海边只有他脱下的一堆衣物,好好地放在沙滩上,人却永远没再回来。唉,可惜呀,在我的学生中他是最有作为的。我一生无子,就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他也最能理解我、体贴我,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有许多事我刚一想到,他已经替我办妥了。都怪我,当时该阻止他,不让他去就……就好了……”
艾教授絮絮地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落泪。
林岩见状赶紧劝慰道:“教授,世界上有许多意外的事情是难以预料的,您不要过于难过了。”
“唉,不提了,不提了,还是请两位说说,找我有何公干?”
林岩说:“我们想和您单独谈谈。”
艾教授犹豫片刻,对他学生说:“龙浩,你出去一下。”
龙浩狠狠地冲林岩和小钟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走出屋去。
艾教授望着龙浩的背影,抱歉地说:“二位不要见怪,我这个学生生性古怪,又不善言词,有冒犯之处,请多谅解。”
林岩摆了摆手,笑笑说:“您现在的饮食起居都由龙浩照料吧?”
艾教授点点头:“是呀,我身边就他一人了。只是他那脾性,至今我还琢磨不透,实在难与胡健相比。”
林岩怕艾教授又伤心起来,见小钟关上了门,忙扯回话题:“教授,我们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昨天下午五点多钟,本市接连发生了两起银行抢劫案,作案的竟是一团黄褐色的气团。我们搞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特来向您请教。”
“黄褐色气团?”
“我们带来了录像带,请您给鉴别一下。”
“哦,可以。”艾教授戴上老花镜,把高背藤椅向荧屏前挪了挪。当屏幕上刚一出现那个黄褐色的气团,他即惊诧地叫起来:“啊,气态人!”
“气态人?!”林岩和小钟更是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能想象那会是个“人”?
艾教授摘下老花镜,掏出手帕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对着荧屏再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十分肯定地说:“气态人,确实是气态人。虽然模糊一团,看不清面目,但你们再仔细瞧瞧,这头、四肢和躯体都隐约可辨,气态人是一点没错。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经教授一指点,林岩和小钟果然看出那气团是个人的形状。然而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林岩殷切地望着眼前这位满头银丝的老人,又问道:“教授,您能把气态人的详情给我们说说吗?”
艾教授喝了一口水,心情平静了些:“多年来,我一直从事新兴的形态物理的研究,并且研制成功了一台快速形态转化机。这种形态转化机能把物体的一种形态,在几秒钟之内就转化成另一种形态。我先用无生命的物体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获得成功之后,又开始对有生命的物体进行试验。这时,胡健和龙浩已是我的学生了,我带着他们,经过几个寒暑的努力,研究工作进展很快,解决了许多难题,取得显著成果。我们把狗关进快速形态转化机里,按动键钮,很快就变成了气态狗。气态狗就如一团云雾,在空间飞行自如。它虽然形态变了,但是各部分器官的功能依然,狗的本性也没有丝毫改变。待用遥控呼唤器把它召回快速形态转化机,一按键钮,它又恢复了原形。接着,我们又用鸡、牛马等做了许多次试验,也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我们因而受到很大的鼓舞。于是,我决定在这良好的基础上,下一步就着手进行人的形态转化研究。哪知道偏偏在这时胡健发生了不幸。我受此打击以后,研究工作就停顿下来,直至如今。未曾想现在会冒出个气态人,居然还是以大盗的面目出现,我不能不感到惊讶和纳闷。因为据我所知,目前国内外研制出快速形态转化机的独一无二,就我一处。”
林岩听罢,轻轻舒了口气,无论如何,这奇怪的黄褐色气团之谜总算有了初步的答案。
“教授,我贸然再问一句,”林岩谨慎地说道,“那台快速形态转化机除了您和龙浩外,是否还有别人知道?或者说是否向外界透露过信息?”
艾教授连连摇手:“不,没有。快速形态转化机就安在此幢小楼楼上,从未公诸于世,我们的试验也是在绝对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除了我、龙浩和死去的胡健外——哦,今天还得加上你们二位——决不会有外人知道。”
“还有,胡健罹难以后,尤其是最近,你们是否用它做过试验?”
“没有……不,不,龙浩曾瞒着我去做过,被我发觉后,狠狠训了他一通,因为我不允许他未经我同意,擅自动用它。”
林岩觉得不宜再往下谈了,起身告辞:“教授,多谢您的指教,日后恐怕少不了还要来打扰您。”
“两位不必客气,”艾教授把他们送到走廊,“只要你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理当义不容辞鼎力相助。”
两人下了台阶,走向轿车。林岩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小钟拿胳膊肘捅了捅他,使了个眼色。他漫不经心地朝小楼上瞟了一眼,便见一个削瘦的人影躲在二楼的一扇窗户后往外窥视,尔后一闪就消失了。那双令人不快的眼睛,顿时在他脑海里划了个大问号:“呵,龙浩?”
四
林岩和小钟驾车飞快回到局里,向局长作了详细汇报。局长立即召开会议,研究情况,制订侦破方案,并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派小钟带二个人对龙浩进行严密监视,同时嘱咐他们千万不可惊扰艾教授。与此同时,命令进驻各家银行的刑警严阵以待,加强警戒,随时准备对付气态大盗的突然袭击。
这天下午,林岩带着电子警犬来往于各点巡回检查。他跨进科技开发银行,走近柜台,一位正在敲打计算机键盘的小伙子,“噌”地一下站起来,喊:“警长!”
“嘿,小陶,”林岩笑着说,“差点儿认不出来了,真象个地地道道的银行职员,可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职责。”
“是!”小陶响亮地回答。
银行行长——一位干练的中年金融家——闻讯走来,陪同林岩检查防范措施。
此刻,墙上的钟刚过十七点。突然,林岩胸前口袋里的微型对讲机发出紧急呼叫:“警长,警长,监视中心报告,目标出现,目标出现!”
“方位?”
“城南偏西方向,速度极快。”
人们把目光一齐投向林岩,营业大厅的气氛顿时紧张得象要爆炸似的。
林岩飞速拨动对讲机的按钮,喊道:“各家银行注意,目标出现,严加防范。”
“是。”“知道。”“明白。”各家银行纷纷回答。
林岩又摁了一下按钮,放低嗓音问道:“3号,3号,教授小楼有什么情况?”
“3号回答,没有异常情况。”对讲机里传来小钟的声音。
林岩“哦”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监视中心又接着呼喊:“警长,目标闯入市内,去向不明……”
对讲机中话音还未落,便听得一阵尖利的呼啸,从门外旋进一股强风。林岩猛一抬头,只见那黄褐色的气团已经从他头顶一掠而过。
“该死的气态大盗!”林岩心里愤愤地骂道。
他一手放开电子警犬,录下气态大盗的气味,另一手本能地从腰间拔枪,但又马上把它插了回去。贸然开枪,会引起储户们的慌乱。现在要紧的是保护好银行的钱财,不要再被劫掠。
气态大盗肆无忌惮地在大厅上方转了一圈,颇感失望。今天不象上回那样轻易得手,人们已有了准备,大笔款子都已锁进了保险柜,唯有一位女出纳员手里捏着几张票子,还来不及收藏。气态大盗寻找不到更丰厚的猎物,便向那位女出纳员俯冲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小陶早已一个箭步冲到女出纳员跟前,挡住汽态大盗的袭击。与此同时,林岩也飞跑过来,挥拳向气态大盗击去。林岩的铁拳在A市很有名气,不少体格魁伟的拳击健将在拳击场上都败在他的手下,更不用说那些罪犯了。可是今天这一举犹如击在烟雾之中,非但毫无作用,相反却被气态大盗用什么东西在胳膊上猛扎一下。他顿感一阵麻痛,鲜血从衣袖内浸渗出来。小陶一急,掏出手枪向气态大盗连连射击。子弹从气态大盗体内穿过,如同穿过空气一般,连皮毛都没损伤。营业大厅里顿时哗然,一片慌乱。
气态大盗气势虽然嚣张,却也不敢恋战,欲夺门而逃。殊不知银行行长早已按动了自动开关,把所有的门窗都关闭得严严实实。气态大盗“嘿嘿”一阵冷笑,把气雾状的身体浓缩成一团,对着一扇临街的大玻璃窗,又突然象爆炸似的膨胀开来。玻璃被砸个粉碎,他便从这窗洞里逍遥自在地飞离而去。
林岩即命银行行长开启大门,小陶随他一起奔出来,抬头向天空望去。那一团黄褐色的气团朝西南方向已飞出很远,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路边,停靠着两辆警车,还有几位整装待命的刑警。林岩向小陶一挥手:“快,上车!顺着西南方向跟踪搜索,寻找那家伙的巢穴。”
“警长,你的伤……”小陶指着他的右胳膊说。
林岩吼了起来:“别婆婆妈妈的,赶快行动。”
五
夜空,星汉灿烂。两辆警车不知疲倦地继续向前搜索。公路两边,一块块整齐的农田,以及稍远一点的农舍,山丘、树木都依稀可辨,在车窗外闪过。
林岩看了看手表,他们已经搜索将近六个小时,行程也有五百多公里,早已越出A市,进入D省M地区,但是电子警犬的气味信号还是没有反应。电子警犬只比巴掌稍大一些,有驱动装置,携带方便,它的嗅觉要比普通警犬灵敏百倍。当它记下了目标气味信息以后,便牢牢“记”在电脑里。在十公里范围之内,一旦发现记忆中的目标气味信息,立刻发出“呜呜”声,并且还能标出目标的方位,和气味滞留时间的长短,任何罪犯都难以躲藏逃脱。林岩深信气态大盗也逃脱不了电子警犬的嗅觉。他不时测定警车行进的方位,公路有时偏西,有时偏南,但总的没有偏离西南方向。
警车又向前行驶了三十公里,电子警犬依然默不作声。小陶俯身对坐在驾驶员旁边的林岩说:“警长,目标的巢穴能离A市那么远吗?”
“怎么不能,”林岩说道,“这点距离对气态大盗来说算得了什么?而且巢穴离作案地点越远,他似乎越感到安全。嘿,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有点儿,”小陶承认道,“我怕搜索了一夜毫无结果。”
林岩听了微微一笑,没有作答。那气态大盗二次都朝同一方向逃逸会是偶然的吗?是的,现在需要坚持,坚持下去。他用左手掌托着受伤的右臂,伤口在出发时用急救包包扎了一下,但由于一路上颠簸和夜风的侵袭,此刻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钻心一般。但他顾不上去理会,脸上依然显得若无其事,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子警犬上,时刻注意警车行进方向的变化。忽然,他发现公路拐个弯便一直向西去了,四周是茫茫的荒野和一片片小树林。他立刻叫住司机:
“停一下,甩开公路,保持按西南方向前进。”
司机遵照命令,把警车开下路基,一颠一簸一晃一悠地越过一片荒野,穿过一座树林,跨过一条小溪,然后又是一座树林。车厢里,刑警们被摇晃得精疲力尽。林岩那条受伤的胳膊不住地撞在椅背上,已被撞得麻木,而眼睛却感到又涩又沉。他耷拉下眼皮,想稍稍闭一会儿。正在这时,电子警犬突然“呜呜”响了,林岩猛地睁开眼,精神为之一振,一切疲惫、困顿、劳累、伤痛霎时间全被抛到九霄云天之外。他命司机打开销声器,按电子警犬指示的方向降速行进。小陶和刑警们也都紧张起来,他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透过车窗,在朦朦胧胧的原野里搜索。终于,他们发现前面有块坡地,还有片灌木林,林中影影绰绰有幢孤零零的西式楼房,电子警犬的显示器正指着那幢房子“呜呜”直响。不用说,那儿就是气态大盗的巢穴。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在一个隐蔽处停下,林岩、小钟和另一名刑警跳下车,悄悄越过灌木林,借着星光,仔细察看这幢楼房,这是幢似乎被人遗弃在荒野里的乡村别墅,因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楼内沉寂无声,漆黑一片,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条钉死,如同一口巨大的棺材,然而林岩透过这黑黝黝的门窗,仿佛看到那个躲藏在厚厚墙体内的幽灵。
“警长,是不是冲进去?”小陶用低得发闷的声音向他请示。
“不,”林岩也低沉地回答,“时机还没成熟,别打草惊蛇。”
六
林岩嘱咐小陶和那几名刑警严密监视这幢别墅,等侯命令,他自己则乘上一辆警车又风风火火往回赶。当他回到A市时,已是上午八点多了。接着,他马不停蹄,与小钟第二次登门求见艾涣之教授。
开门的依然是龙浩,依然是一副极不欢迎的神情,只是没再挡驾。
两人走进走廊,艾教授已在会客室门口迎候。教授脸上的忧伤减轻了许多,他见林岩右手臂缠着纱布,忙关切地问:“小林警长,受伤了?”
“扎了个口子,没关系。”林岩满不在乎地说,“只是我们又来打扰您了。”
“别这么说,”艾教授把两人让进屋,拿起写字台上的一份报纸指了指说;“我看了刚到的日报,估计你们会来,气态大盗又出现了,他既是窃取银行巨款的大盗,还可能是窃取我科研成果的大盗。大盗不除,你我都不得安宁。”
“所以我再来向您求教,如何才能擒获这个家伙。”
“气态人非同寻常,很不好对付,这就好比铁锤能把坚冰砸碎,但是坚冰一旦变成水蒸汽,再重的锤子也失去了威力。”
“假如也用气态人去对付呢?”
“这倒是可以,用气态人把他逮回快速形态转化机,使他恢复原形。唉,问题是气态人不好办,上回我跟你已说过,我还未做过人的形态转化试验。”
“教授,您就拿我试验吧。”林岩提议道。
“不行,不行,”艾教授连连摇头,“你身负重任,万一试验失败,发生意外,非同小可。”
“教授说得对。警长,你还有伤,这试验由我来吧,”小钟也自告奋勇地说。
“小钟,你就别跟我争了。”林岩继续说服艾教授,“教授,快速形态转化机您已做过多次试验,都获得了成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教授还是不同意:“做人的试验可跟以前的不一样,需要格外慎重,必须装上安全保险装置才行。”
这时,龙浩红着脸怯怯地说;“老师,安全保险装置,我都、都安装好了。”
艾教授疑惑地望着他:“你?你背着我搞的?”
“是,是的。”龙浩点点头,神色变得十分激动,“老师,我一直作着准备,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还是让我做这次试验吧。”
林岩对这位削瘦而又古怪的青年,心里颇有点歉意。他走到龙浩跟前,用没受伤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难为你了,这次试验就让给我吧,惩治大盗刻不容缓,我想你一定会谅解的。”
“这……”龙浩看看林岩,又看看艾教授,不知所措。
艾教授被林岩情真意切的话语深深打动,终于作出决定:“由于特殊需要,我同意小林警长试验了。龙浩,你协助我操作。”
那快速形态转化机是由一座主机和各种仪表、电脑组成,顶部象个倒扣着的大漏斗,上端连着冲天的飘逸管。
一切准备就绪,艾教授宣布试验开始。主机内,四壁的“莲蓬”射出无数道温馨而奇妙的气化光电波,笼罩着林岩。林岩顿时感到周身酥软发热,肌肉和骨骼在膨胀,在熔化,但毫无不适的感觉,仅仅过了几秒钟,身子便渐渐浮离地面,不断上升、上升,通过飘逸管,飘向茫茫苍穹。
气态林岩在湛湛的蓝天中轻轻地飘游,湛湛蓝天浩瀚无垠,团团白云伸手可摘。实际上他现在也是一朵云,一朵智慧生命的彩云,这种气态生命要比常态人具有更强大的生命力。他稍稍摆动几下气化了的手臂,竟象风一样疾驰,那些层层叠叠的建筑物,在眼皮底下一闪而过。他绕着城市足足转了一圈,地面的风光一览无遗。人类能不借助任何飞行器,亲身凌空翱翔,赛过展翅的雄鹰,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只可惜,此时林岩无暇来品味这不同寻常的情趣。
林岩顺利地返回艾教授的小楼上空,降回飘逸管。操纵台上红灯闪亮,龙浩一按复原键,数秒钟后,主机大门徐徐开启,林岩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艾教授和小钟如迎接久别的亲人一般迎上去,和他拥抱在一起。龙浩也从操纵台下来,紧紧握着林岩的手,四目相对,林岩第一次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艾教授指了指林岩受伤的右胳膊说:“快看看伤口。”
小钟听罢,马上帮着林岩解开纱布,仔细一看,咦!哪有什么伤口,连个疤痕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林岩和小钟惊奇万分。
“这是形态转化的功劳。”艾教授兴奋地说,“要知道气态人是不会受伤的,即使原来受了伤的地方,气化后再恢复原形,伤口自然就愈合了。”
“真是太奇妙了。”林岩弯了弯痊愈的手臂,赞叹不已。
七
几天过去了,气态大盗龟缩在巢穴里,没有一点动静。
不能,不能守株待兔消极被动。林岩建议道:“局长,我们不如来个掏洞打蛇,主动出击!”
艾教授点点头:“小林警长的话有道理。”
局长果断决定:“掏洞打蛇,主动出击!”
林岩、小钟和二名刑警组成的气态行动小组一听令下,立即奔向快速形态转化机主机。
龙浩早已登上操纵台,全神贯注地操纵着键盘。实验室里发出轻微的蜂鸣声。
局长和艾教授透过观察窗,看着四名气态刑警凌空而升,象四朵彩云,直向西南方向飘去。林岩拨动气化了的微型对讲机开关呼叫:“2号注意,2号注意,请配合气态行动小组,作好出击准备。”
气态对讲机里传来小陶清脆的回答:“2号明白,等待你的命令。”
气态行动小组风驰电掣般掠过A市,掠过村庄、田野,掠过树林、山丘,不一会,他们便飞临那幢破旧的乡村别墅上空,将它包围。林岩绕着屋顶巡视一圈,一眼瞧见了那儿的飘逸管。时机已经成熟,他对着气态对讲机下令:
“2号注意,立即行动,出击巢穴!”
“2号明白,立即行动!”
小陶率领刑警们跃出隐蔽处,砸开巢穴大门冲了进去。
气态大盗万万没想到他的巢穴居然会被发现,仓皇从飘逸管逃离,满以为到了天上就可太平无事了。一回头,忽见四名气态刑警包围过来,这下更使他吃惊不小。他双脚一蹬,“嗖”地直窜云天,夺路而逃。气态行动小组冲上去,紧迫不放。眼看就要破追上,气态大盗一头钻进了云层。
林岩紧跟着追进云层,云海翻滚,白雾茫茫,哪还有气态大盗的踪影?“好狡猾的家伙!”事不宜迟,林岩打开气态电子警犬进行搜捕,电子警犬立刻嗅出罪犯逃遁的方向,发出一阵阵“呜呜”声。林岩循声穿云拨雾,急起直追,终于在白茫茫的云雾中,发现了一团黄褐色的气团。他大喝一声:“盗贼,还不赶快投降!”
气态大盗慌不择路,又窜出云层。刚一露头,只见前面有一名气态刑警拦截,左右也各有一名气态刑警包抄过来,他丧魂落魄,束手就擒。
气态行动小组押解着气态大盗,飞回A市,飞回艾教授小楼,从飘逸管里降落下来。
实验室里,局长和艾教授始终站在龙浩身后,紧张地注视着操纵台上的信号灯。终于,一盏标志“返回”的红灯亮了,他们轻轻松了一口气。龙浩赶紧按动复原键,不一会儿,主机大门自动打开,林岩和刑警们押着罪犯走了出来。艾教授向那人望去,突然心血上涌,惊叫了一声“胡健!”一仰身,昏厥过去……
八
局长、林岩、小钟和小陶带了一大包滋补品来病房探视艾涣之教授。
艾教授穿一身蓝条病号服,脸更显得苍白了。当他发现气态大盗竟是自己钟爱的学生胡键时,精神上所遭受的打击,比当初以为他死了还沉重。
林岩低下头,避开艾教授的目光,心里泛起阵阵苦涩。他理解教授的心情,但是任何人都无力改变事实,而这个事实对艾教授来说,偏偏又是那么残忍。
“嗬,你们说说吧,案子该了结了。”艾教授终于先开口了,“请放心,我现在什么都能经受得住。”
局长轻轻咳嗽了一声,向林岩微微点头示意,林岩鼓起勇气,叙述了胡健犯罪的经过。
不可否认,胡健是个智商很高的青年,学业成绩出类拔萃,又巧于词令善于矫饰自己,因而博得艾教授的宠信,得以参加快速形态转化机的研制工作。然而这丝毫没能改变在他心灵深处潜伏着的卑劣和贪婪,随着快速形态转化机的研制成功,以及它越来越显露出来的独特使用价值,他的邪念也随之产生。二年前,他便偷偷从一位归国探亲的老华侨手里,买下了那幢地处荒野、远离A市的旧别墅,以作他的巢穴。接着,又于去年借着跟随艾教授去滨海市参加学术报告会的机会,颇为得意地设计了一个游泳被海水淹死的骗局,企图瞒天过海,遮人耳目,然后隐姓埋名,蜇居在那座被人遗弃的旧别墅里。在那里,他按着早已复印好了的设计图纸,花了一年的时间,复制了一台快速形态转化机,并且用自身做人体气化试验成功。他以为艾教授年老体弱,因为他的“死”,将一蹶不振,形态转化研究从此会被弃废。他因而大胆地在他“死”去一周年的那一天,毫无顾忌地以气态大盗的面目出现在A市。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落得个可耻的下场。
听着林岩的叙述,艾教授先是激动,再是愤恨,最后内心产生了一种负疚的感觉。当林岩讲完以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带着自责的口吻说:“唉,我也曾发觉他有贪图享乐、见钱眼馋的恶习,可是我过于偏重了他的才华,又被他伪装的一套所迷惑,忽略了他的品行,以为不至于出大格,以致铸成今天的大错……”
“教授,这事您不要太伤心了,胡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谁都不能为他负责。”局长劝慰道,“科学的本质是促进人类的文明与社会的不断向前发展,即使某项科研成果,偶尔落入歹徒之手,把它用于作恶,那也不是科学本身的过错,您说对吗?”
艾教授听罢连连点头,心胸顿时开朗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