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康迪和巴维尔、贝克负责一个矿井作业面。康迪、巴维尔是掘进工,贝克专管把采下的矿石铲到传运带上。他们已经连续干了七十一个小时,再过六十分钟,他们就可下班,到MR小镇上去补充能量,进行必要的休整。他们在小镇上都有自己的住所。
“歇一会吧,康迪。”巴维尔收回他的采掘臂喘着粗气说,“你来我们作业组后,产量一下子超出了二倍多。”
巴维尔和贝克都是机器人了,在这儿已干了许多年,他俩的精力已不如康迪那样充沛。
康迪似乎没听见巴维尔的话,依然把他那锋利有力的采掘臂,伸进坚硬的岩壁里,使劲一剜,“呼啦”一声,一大堆矿石便松落下来。贝克本也不想干了,现在只得挥动铲臂,把这堆矿石铲到传运带上。
“行了,康迪。”巴维尔不耐烦了,“贝克,你听说了吗,小镇上又发生了事?”
“听说了0”贝克应道。
“那天,还是那伙自然人暴徒,居然在镇中心拦路抢劫一位自然人游客。游客奋力反抗,终因寡不敌众,惨遭杀害。”
“是大白天吗?”
“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事,最近屡屡发生。”
“唉,”贝克铲完最后一铲矿石,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本来那么宁静太平的小镇,现在竟变成一个自然人犯罪团伙的贼窝。他们流窜到这儿为所欲为,逍遥法外。”
“怎么会这样?”康迪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位游客遭难的时候,街上难道没有其他人吗?”
“有,镇中心繁华地段,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巴维尔说。
“竟没有一个人仗义而出、挺身相救吗?”
“是的,很遗憾,”巴维尔沉闷地回答,“没有一人站出来援助那位可怜的游客,眼睁睁地看着凶手扬长而去。”
“这算什么事?袖手旁观地看着一个自然人被杀害,他们难道不觉得耻辱吗?”
“你别怪他们,康迪,”贝克扬了扬他那粗壮的铲臂道,“他们都是跟我们一样的机器人。”
“贝克,你在为他们辩护!”康迪生气地嚷了起来,“机器人无所畏惧,更应该见义勇为、除暴安良。”
贝克摇了摇头:“老弟,此言差矣。你要明白,那些施暴的歹徒,都是地地道道的自然人,我们纵有回天之力,也奈何他们不得。要知道,机器人三原则紧紧地束缚着我们。”
“因为你诞生不久,可能对一些情况还不熟悉。”巴维尔也以长者的口吻深沉地说,“作为机器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机器人之父阿西莫夫制订的机器人原则。三原则的第一条规定:任何一个机器人均不得有损害人的行为……”
“难道连制止暴行也得受此约束?”康迪深感不平。
“是的,”巴维尔接着说,“只要是对自然人,即使这自然人是个作恶多端坏透了的歹徒,我们都会受到电脑中三原则程序的阻止,哪怕仅想报个警也不行——何况,我们MR小镇从来不设镇长。也没有警察。小镇的居民全是机器人,机器人只需程序控制。”
康迪听了这番话,默然无言。
二
从矿井出来、一到小镇,巴维尔和贝克就钻进了机器人俱乐部。连续工作了三夜,该放松放松,好好玩玩。玩够了,再去丕帕的能量补充站补充能量。丕帕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小镇上有五、六个能源补充站,就数他的最吸引人。他设计的能量床简直是张魔床,一躺在上面,身上的塑胶肌肉立刻松弛下来,合金钢骨骼都象抹了润滑油那样舒坦;当高能电流从胸腔慢慢向全身扩展的时候,那股麻酥酥甜丝丝的感觉,可说是天底下最令人陶醉的享受。巴维尔和贝克深诣此道,每次从矿井来,先玩一阵之后,才从容不迫地去丕帕那里,慢慢地品尝能量床带给他们全身心最欢愉的滋味。
康迪是和巴维尔、贝克一起回到小镇的,但是到了俱乐部门口他独自走开了。他没有情绪去玩。
康迪对MR小镇还不很熟悉,他边走边浏览街道两旁的建筑和商店。这一带原是杂草丛生的荒野,若干年前,一批机器人按国家矿务公司的指令,开掘了第一口深层重金属矿井,就此安营扎寨,渐渐发展起来,成了如今的MR小镇。小镇的居民有矿工,有商人,也有医师、机械修理师、艺术家等,但全都是机器人。机器人都有自我约束能力,镇上虽然不设镇长也没警察,从无人扰乱滋事。只是近来有不少自然人闻名来此旅游,一伙抢劫杀人罪犯也趁机潜入。
此时,日过中天,镇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在这条主要的街道上,有专为机器人服务的能量补充站、金属肢体修配店、塑胶肢体修配店、合成肌肤美容院、电子眼校光所、MR艺术歌舞厅、力士竞技场等。除此之外,为了适应旅游业的发展,还有新为自然人开设的各种商店、餐厅、饭店、医院等等。小镇虽小,颇具特色。
康迪在一家服装店前停留下来,他被橱窗内陈列的各式服装吸引住了。多漂亮的衣服!难怪自然人和那些貌似自然人的机器人如此潇洒,他们柔软的肌肤,配上这样漂亮的服装怎能不美?可自己,钢筋铁骨裹一身金属铂衣,虽然银光熠熠,却是冷冰冰硬邦邦令人生厌。他正呆呆地想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救命!救命……”
康迪全身猛地一颤,离开服装橱窗,转身循着呼救声奔去。在不远的拐弯处,只见一伙暴徒正毒打一名青年;另一伙暴徒在一个面目可憎的“刀把脸”指使下,强抢一位姑娘。姑娘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向四周呼救。过往行人却一个个都视而不见,扭头而过;几个围观者表情呆板冷漠,无动于衷。青年绝望了,象猛兽一样狂跳起来,挥拳打倒二个暴徒,舍命扑向刀把脸。刀把脸一脚把青年踢翻在地,从皮靴里拔出一把匕首,狞笑着一步步逼向青年。
“住手!”
康迪一声大喝,犹如当空霹雳,使街上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刀把脸先是一怔,当他抬眼发现面前是个机器采掘工,便发出一阵浪笑:“嘿嘿,机器人,你想干什么?”
“放掉这对青年,不准你们为非作歹!”
“我得提醒你,机器人,”刀把脸象念咒般地说道,“任何一个机器人均不得有损害人的行为。现在,你已经对我构成了威胁,必须立即纠正。”
康迪的电子眼咄咄直逼刀把脸,冷冰冰地又重复一遍:“放掉他们,不准为非作歹!”
“嘿嘿,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刀把脸哪把康迪的警告当回事,从还没听说有哪个机器人敢动自然人一根毫毛的。他挑衅地瞥了康迪一眼,猛一转身,举起匕首对着青年的心脏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康迪那无坚不摧的采掘臂光电般一闪,只听“啊”地一声,刀把脸那条举着匕首的肩膀,顿时成了一堆肉泥。暴徒们见状大惊失色,扔下那对青年,边呼边逃:“不得了,机器人杀人了……”
街上所有的机器人都愣了,木呆呆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康迪胸中似有一团烈火在喷射燃烧。他往前迈了二步,忽觉两腿僵硬死沉,怎么也抬不起来。紧接着,两眼发黑,全身颤栗,七窍和四肢关节处冒出缕缕青烟。终于,他支撑不住,轰地一声倒下……
三
“机器人杀人了!”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使MR小镇沸沸扬扬,躁动不已。
巴维尔和贝克闻讯立刻想到了康迪,他们扔下玩着的霹雳球,顺着大街寻来。街上,小镇的居民或三三两两地窃窃议论,或慌慌张张地急急赶路。巴维尔和贝克赶到出事地点,路边正停着一辆急救车。一群肌肤酷似自然人的机器人,穿着白大褂,七手八脚地把那名受了伤的青年和刀把脸尸体抬入车内,送往自然人医院。康迪却无人过问,直挺挺地躺在人行道上,还在滋滋冒着青烟。空气甲飘逸着浓浓的焦糊味。
“天哪!”巴维尔惊叫一声,弯下身子,搬起康迪的双肩,“贝克,送他去丕帕处,快一点。”
两人抬着康迪跑向大街另一头,撞进丕帕能量补充站的大门,把康迪平放在一张能量床上。巴维尔对迎上来的丕帕请求道:
“丕帕先生,救救他吧,他是我们机器人见义勇为的英雄,是为了拯救一对自然人青年而惩治一名恶棍倒下的。”
丕帕点点头。他那张合成肌肤的脸,保养得恰到好处,泛着健康的红光。
“这一切我都已知晓。”丕帕说道,“只是他让我惊奇,在他制止以至动手惩罚那个恶棍时,机器人之原则中的第一条居然在他身上失去了效力,这是从没有过的先例。嗬,我看他挺面生,是不是才来你们矿上的?”
“是的,”巴维尔回答,“他是我的新搭档,叫康迪,最新型的掘进工。”
贝克说道:“我总觉得他有点与众不同,作为机器人,他太易冲动了。也许就因为过于冲动,才扰乱了机器人三原则的正常程序。”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丕帕边说,边用一根连着一架仪表的探头探测康迪身体各个部位,仪表上的指针一动也不动,他不由得连连摇头,“可怜的人儿,他所有的能量输送线路都烧坏了。”
“还能修复吗?”巴维尔焦急地问,“不管怎么说,他是个英雄,也是我的好搭档。”
丕帕皱了皱眉:“这得求助于MR维修康复中心,待会儿我与他们联系一下。他损坏得太严重了,按常规,机器人损伤得这种程度,该报废了。当然,对他理当例外对待,这一点我想不会有多大问题。只是我必须弄明白,他究竟依靠什么力量弥补了机器人三原则的不足,这对我们所有机器人来说,该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嗬,但愿不要在我们身上发生这样可怕的事,他几乎毁了自己。”贝克喃喃地说。
“你可别这么说,贝克,”巴维尔表示不同见解,“康迪毕竟是为了搭救两位青年,如果小镇上的居民都象他这样,那伙自然人暴徒哪敢如此胆大妄为?”
贝克不作声了,目光注视着丕帕的动作。
丕帕小心翼翼地打开康迪的头颅,开始检查他的引脑中枢各路神经元。就在那行为神经元中,发现一条通连胸腔的异乎寻常的传导线。这条额外的能量传导线,恰与机器人三原则的程序控制线相交。丕帕启动能量床,向传导线和控制线均衡输送能量,无异常现象出现。当他使传导线上的能量超过控制线时,突然,两线交叉处进发出一朵蓝色的火花,控制线的能量顿时被切断。与此同时,康迪身子猛地一抬坐了起宋,抡起一条胳膊重重击了贝克一下。贝克“啊”地大吃一惊,巴维尔也不由得倒退一步。丕帕关上能量输送开关,康迪即刻又倒了下去,依然平静地躺回原处。
丕帕犹豫片刻,轻轻揭去紧裹在康迪身上的金属铂衣,慢慢开启胸腔。在胸腔的能量储存室里,亮出一颗粉红色的桃形物体,上端正连接着那条能量传导线。桃形物体的正面,赫然印着四个字:
正义之阀
丕帕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望了望巴维尔和贝克:“谜底就在这里,他比我们……比我们所有的机器人多了一颗人造心脏——正义能量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