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二十六日是我的生日。那天,我的妻子珍妮特去伦敦看了一场戏,次日清早就返回了米德威奇村。这样,在二十六日之夜,我的妻子当然就不在米德威奇了。对此,我们夫妇俩确确实实一辈子都将感到幸运无比。
在返家的途中,我们称心如意,悠然自得。途经特雷尼镇时,我们稍作停留,购了些物品,接着穿越了斯托奇村,再向右转弯,向米德威奇村直驰……但,不行!路中央出现了一条大布告:道路封闭。一位警察站在那儿高举着手晃动着。
“对不起,先生。这条道路已经封锁了。”
“您的意思是,我得从奥普利路绕道而行,对吗?”
“实在抱歉,那条道路也已封锁啦。”
“不过……”
我们在交谈之际,一辆满载士兵的军用卡车经过我们的身旁,向来德威奇村疾驰而去。军车上约有三十名士兵。
“我们住在米德威奇村,警察先生。”
“这我知道,先生,但眼下没有道路可以通往那里。如果我处在您的地位,我会掉头去特雷尼镇,直到道路畅通为止。”
珍妮特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取出了购物袋说道:“我可以步行前往,你等道路通行以后驾车返家吧。”
那位警察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既然你们住在那儿,我得把话说清楚。上司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米德威奇村。”
我们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这究竟是何故呢?”珍妮特问道。
“那也正是我们需要找到的答案。你们还是去特雷尼镇的乔治饭店住下来,一俟道路畅通,我们将立即通知你们。”
看来已经别无他法了。
“好吧,”我说道,“我的名字叫理查德·盖福德。我会让乔治饭店随时转告我道路情况的。”
我们只得沿原路折回。在通向一片田野的入口处,我刹住了车。
“此事简直太离奇古怪,异乎导常。”我说道,“我们索性越过田野,前去一察究竟如何?”
米德威奇村确有其非同一般之处。它一向是个平静、祥和之地,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我们夫妇俩住在那儿已有一个春秋。整个村子里有六十个农舍和小型住宅,一个村办礼堂,一座称为格兰奇的院落,里面住着一批科学家。除了利博蒂牧师和他的妻子,村办礼堂里的作家泽勒拜夫妇、医生威勒斯、护士丹妮尔斯、格兰奇院落里的那批科学家以及我们夫妇俩以外,极大部分家庭的居住史已达数百年之久。
我们离开汽车,登上了一片高坡地。这儿,我们可以俯视米德威奇村。在地里,一些耕牛躺着睡觉。耕牛怎么会一下子全睡着了?我的脑子里不由得出现了一种不祥之兆。
我们越过田野,向耕牛处走去。
离我们较远的左侧,有人在喊我们。我转过头;见旁边的一块田地中站着一名士兵。他正在挥动着木棒,可我听不清他在叫些什么。看样子,他要我们从原路返回,我立即停了下来。
“嗨,里查德,你快过来!那个士兵离我们远着呢。”珍妮特一面说,一面在前头快跑。
那个士兵死命地挥舞着棍棒,竭尽全力在高喊。我果断地决定跟着珍妮特狂奔,她已经走在我的前面好几码远了。倏地,她毫无声息地猛然倒在地上,毫不动弹地躺着。
我停住脚步,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如果她绊倒了或者弄伤了腿,我会立即奔向她的,可是,此事竟显得如此离奇和意外,她几乎象是被枪弹击中般地倒下了。
我稍作犹豫,随即扑向了她。我还未到达妻子旁边,就倒下了。我跌倒得如此地突然和迅猛,以致根本就未曾感觉到究竟如何倒往地面。
二
九月二十六日一整天,米德威奇村平安无事,呈现一派清平世界的景象。
当晚,很多人呆在小酒店之中,一些年轻人去特雷尼镇观看电影。女邮政员奥格尔坐在邮局的电话机旁,饶有兴致地在听取人们正在交谈的内容。在格兰奇院落里,一、二扇窗子中依然亮着灯光,因为那些科学家们常常工作到深夜。在牧师住宅中,利博蒂牧师在听着收音机,而利博蒂夫人则在高声地同伦敦的一位老朋友通着电话。当时的时间为十时一刻。
在此不久,利博蒂夫人的声音在电话中突然中断了。
电话彼端伦敦的那位听话者正在埋怨接线员在她们谈话的重要时刻掐断了电话。该接线员对线路出现的故障表示了歉意,并记下了电话线中断的确切时间:九月二十六日夜十时十七分。
三
从那天夜里十时十七分起,米德威奇村上发生的事情尚无别人知晓。电话一直中断着,一辆经过米德威奇村的公共汽车未曾抵达目的地斯托奇,一辆去寻找公共汽车的运货车也杳无音讯。奥普村的一个居民曾见到米德威奇村一座房屋着火,但从特雷尼镇去扑救的消防队员全未返回,随同消防队的警车也如石沉大海。在这以前,皇家空军司令部电告特雷尼镇,谈及有一个不明飞行物很可能就在米德威奇村或者它的附近着陆。
次日拂晓,奥普利和斯托奇地区的小鸟在欢快地鸣叫,而米德威奇犹如一片死海,毫无声息,绝无动静。在那里,家家户户只有闹钟在一个劲儿地响着,催促着陷于睡眠中的人们赶快起身。
米德威奇村陷于魔术般的睡眠状态之中。不论是男人或女人,不论是马群或羊群,不论是鸟儿或老鼠,都在呼呼大睡。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教堂钟响的声音,河水潺潺的声音……
清晨,一辆邮车正在向米德威奇村开去。邮车经过斯托奇村没多久,司机发现了一辆消防车。它陷进了一条河中,车身的一半搁浅在岸上,一辆黑色的警车也已栽进了河里。他的邮车刚要接近久事地点时突然停了下来,无法开动。司机目睹着邮车上的邮递员走下了车,但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司机的视线扫向了旁边的另一条道路,他见到了一辆公共汽车停在那里所有的乘客似泥塑木雕般地坐着,好象都在熟睡。
面对此情此景,邮车司机不由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他立即跳下了邮车,奔向了离得最近的奥普利村的电话亭。
一辆辆急救车风驰电掣般地开来了。救护员下了车,匆匆地向出事处奔去。他们往前走了有几步,竟一个个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车上的一名救护人员用报话器紧急呼叫着:“我们需要防毒面具,请尽快送来!这儿有毒气!”
四
防毒面具根本就不济于事。一名士兵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拿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杆,并在木杆的顶端装上了一个金属钩。他用装上金属钩的木杆把倒在地上熟睡的人们钩住,然后一个个地往回拖。倒地的人们只要被拖回一定的距离,就会立即苏醒,依旧象往常般地健壮和灵活。
我也被头朝地面拖了回来。我从地上坐起之时,见到周围的人们都在看着我呢。几乎与此同时,珍妮特也被拖了回来,她也迅即恢复了正常。
有一点已经明白无疑:在米德威奇村的外部有一条人们见不到的封锁线。人们一时对此束手无策。那位士兵竟又萌生了一个聪明的想法,他找来了一只里面养有小乌的鸟笼,并把鸟笼仔细地挂在了长杆的顶端。他把鸟笼延伸到一定距离之时,笼中的小鸟突然倒在了笼底。他随即把鸟笼回移动一点距离,那只小鸟又开始蹦跳起来。那位士兵即在那个界限处划上了一根白线,另一名士兵则在地图上标出了记号。
珍妮特依然神采奕奕,生气勃勃,但她显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您一切都好吧,理查德先生?”一个声音在问我。
我掉过头来,见到了艾伦中尉。我在作家泽勒拜的家中曾见到过他,他是泽勒拜未来的女婿。
“很好,谢谢!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啦?”
艾伦中尉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我,接着说道:“现在有一点已经明白无疑:没有人能进入这一地区。您最好还是返回特雷尼镇,在那儿听我们的消息吧。”
在乔治饭店,我遇到了贝纳德上校。我和贝纳德过去曾一起在部队服役,我随即把清晨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贝纳地上校沉思了一下,然后对我的妻子说道:“珍妮特,您的丈夫也许能帮助我们了解米德威奇村发生的奇事,我能带他同去那儿走一趟吗?”
“当然可以罗,乔治饭店是个极为安全的场所嘛。”我的妻子答道。
这样,贝纳德上校和我一起离开了饭店。
在米德威奇村的周围,各种各样的士兵川流不息。道路两分搭起了帐篷,一位上校正在报告着探知的情况。此时,一名空军飞行队员走了进来,把一张放大了的照片摆在桌上。
“长官,为了摄取这张照片,我们丢失了两名飞行员和一架飞机。”
“那是什么?”一名军官指着照片上一个底朝天倒扣着的茶杯状物问道。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正处于麻烦地区的中心。”另二名军官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再降低高度呢?”
“我们的确这样做啦。可这样一来,一架飞机和两名飞行员就丢失了。”
“这张照片的拍摄高度离地面有多少?”
“一万英尺以上。”
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交谈以后,人们散开了。
我不明白,贝纳德上校为何把我带到那里,而他自己却一直未曾吭过声。
在归途,我问了他这一问题。
“是这样的,”他答道,“照管好村中科学家们居住的格兰奇院落是我的部分责任。我现在服务于军事情报部门,我们不想让任何敌人发现科学家们正在从事的研究。”
返回乔治饭店不久,我们得知,那个底朝天倒扣着的茶杯状物已经消失了。
五
一位警察把一块骨头扔到了白线禁区的内侧,一条狗顿时扑进了禁区之内啃咬着。狗竟安然无恙!那位警察观察了片刻,就亲自踩进了禁区一试。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又往前跨了几步。一些鸟儿正从他的头顶上飞过,他观察着鸟儿飞进了米德威奇村子的上空。
警官转向身旁的一名士兵说道:“快去报告长官,危险地区已在缩小。危险很可能已经消失。”
住在村办礼堂里的作家泽勒拜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竟躺在地板上面。房中一片漆黑,凉气袭人。他在黑暗之中听到女儿费雷琳在说话:“爸爸,出什么事啦?妈,你在哪儿?”
公路上,救护车、消防车、警车和军车的引擎在轰鸣,各种车辆开始向米德威奇村进发。
一辆红色小车飞驰般开到了村办礼堂的门口,年轻的艾伦中尉冲进了泽勒拜的书房,紧紧地拥抱费雷琳。
“我最亲爱的,”艾伦高声叫着,“你一切都好吗?”
“我最亲爱的。”费雷琳说着,这似乎就是回答了。
泽勒拜说道:“我们一切均好,但感到寒冷。”
就在此时,电灯全部亮了起来。
“好啦,我去为你们倒点酒来。”艾伦话毕,拉着费雷琳离开了。
六
警方依然在公路上设着岗。我们是米德威奇村的居民,当然就畅通无阻了。屋中的一切毫无异样,同我们离开时的模样完全吻合。由于没有电,牛奶已经变质了。
官方的情报部门指出,所有发生的一切均得保密。即使如此,新闻记者们仍然到处在察访,但收效甚微。在整个不寻常的过程中,两座房屋被火焚毁,十一位村民死亡,其中五人被烧死,其余的六名死者为老人,他们由于整夜睡倒在郊野之中而冻死的。
这一不平常的日子被人们称作“怪日子”。
贝纳德上校来看我们好几次了。一天夜晚,他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希望你们夫妇俩能为我干些事情。”
“什么事情?”我问他。
“是这样的。我们认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观察村中的动态颇有必要,我们想请你俩关注一下此事。你们说行吗?”
“我们一定尽力而为,而且我认为,我们已经开始做了。”我答道。
他露出高兴的神色说:“这样好极了!”
“是啊,”我们说道,“现在有不少人认为,‘怪日子’的出现同格兰奇院落有关。我不知道那里的科学家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当然罗,这是绝密之事。”
“这同格兰奇院落的人们毫不相干。他们不也全部入睡了吗?那是件发生在周围一英里之内的非常事件,”贝纳德上校答道,“所有发生的一切也许今后会在村民们的身上出现异常。在那个‘怪日子’里,某样东西能使人们倒头睡着,那么,今后完全有可能在入睡者的身上发生其他的事情。我确实非常希望有人能及时告知我今后可能发现的异常。这样,我就能尽力相助。”
米德威奇村似乎再次出现了一派安静、平和的景象。但在私下里,人们的不安感与日俱增。在“怪日子”以后的几个星期内,此种不安感到处滋长与蔓延着。到了十一月底和十二月初,人们的惶恐情绪更趋强烈。
费雷琳小姐几乎每天都给艾伦中尉写信。一天,她在信中告诉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觉得,我已怀上了孩子。”
她写这封信简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信中接着说道:“我简直不能理解,这怎么可能呢?从我获取的所有知识来判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艾伦,那是真的,确确实实是真的!”
七
其实,艾伦中尉并非第一个听到此事。在此之前,费雷琳小姐把此事告诉了继母安杰拉。
一天早晨,费雷琳小姐在喝咖啡,而对平时爱吃的、摆在面前的鸡蛋厌恶万分,并把碟子推开了。
“怎么回事?”母亲问道,“鸡蛋不新鲜吗?”
“唔,不,我就是不想吃鸡蛋,而且恶心。我觉得,我的不适很象是妇女怀孕后的反应。妈,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
安杰拉沉思地望着费雷琳说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怀上了。”
费雷琳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安杰拉没有看着费雷琳,而把目光投到了桌子上,接着又移到了窗外的远处。
费雷琳猛地跳了起来,奔向了继母,紧紧地拥抱了她。此时,安杰拉全身在颤抖,因为她的内心充满了疑虑和惶惑。
没多久,安杰拉恢复了常态。
“哈,妈妈,我为你感到高兴呢。至于我自己,我感到简直太奇怪了。”
费雷琳的话语引起了安杰拉的注意。
“亲爱的,你说奇怪?我觉得,你不必为此而介意。当然罗,你还未完婚,这样做就不那么恰当了。你应该首先让艾伦中尉知道才是嘛。”
“是啊,我打算这么做。”费雷琳答着,依然心事重重。
“你一定得告诉艾论,不必再自找麻烦了。艾伦是多么地爱你,他会立即跟你结婚的。”
“但是,你并不知道,妈,那孩子不是艾伦的。”
安杰拉脸上温和的神情顿时消失殆尽,表情越来越严肃起来,旋即站起了身子。
“不,”费雷琳高叫着,“不……你不明白,妈。不是那回事,我没有同任何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
在随后的两个星期中,米德威奇先后有三名年轻女子找了牧师利博蒂,要求私下里跟他谈一谈。牧师利博蒂亲眼看着她们从童年成长起来,都是些正派、稳重的姑娘。然而,她们每一个人谈及的事情同费雷琳告诉她继母的内容如出一口:“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牧师,您明白了吗?”
威勒斯是米德威奇村的医生,他为这一连串的秘密越来越感到烦恼不安。他最后决定去找利博蒂牧师认真地谈一次,觉得有必要尽快地作出某种措施。
两人谈话没多久,传来了村上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姑娘罗伊斯服毒自杀未遂的消息。原来,罗伊斯也莫名其妙地怀孕了,蒙上了不白之冤。
作家泽勒拜刚忙完了女儿费雷琳和艾伦的婚事,在家歇上两天。没多久,威勒斯医生上门来了,他因为罗伊斯的自杀事件而心乱如麻,坐卧不宁。他希望通过泽勒拜请安杰拉提供帮助。
威勒斯竭尽一切可能作着解释:“如果事情发展下去,将有更多无辜的女孩子自杀。因此,我们对于因‘怪日子’的出现而发生的这些离奇事情应该采取某种措施。”
“现在究竟有多少妇女陷于麻烦呢?”泽勒拜问道。
“很多。大约有六十五人至七十人!”
“什么?”泽勒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的根据在哪儿?”
“我的根据非常简单,全村的育龄妇女就有六十五人至七十人。”
八
米德威奇村召开了一次极为重要的妇女大会,牧师、医生和护士招呼着每一个妇女参加此会。
牧师和医生坐在会场的前面,他们的中间坐着安杰拉。
门关上了。牧师随之说道,“我请各位仔细听一下泽勒拜夫人安杰拉的讲话。我们之所以请她出面,为的是你们能容易听取她的陈述。”
牧师话毕,就同医生离开了会场。
安杰拉喝了一口水,随即说道,“我要给大家讲的事情也是我很难开口的事情,我已经怀孕了。现在在座有很多怀孕姐妹们绝不是愉快的,甚至感到了恐惧。这村上发生了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它不是发生在一、二个人身上,而是发生在所有育龄妇女的身上。生活对我们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已婚也好,未婚也好,一句话,我们都在同时怀上了孩子。
“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必要对此严守秘密。如果有外人或记者问这问那,打听消息,我们必须避而不谈,绝口不道。我们还要显得若无其事,不动声色,村上的人们会为我们撑腰的。”
“现在,我去把牧师和医生请来,你们准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们呢。”
二月下旬,我给贝纳德上校写了信,告诉了他村子里发生的一切。
九
我们提供给村里每个人的帮助颇有成效,使他们度过了一个相当困难的时期。可是,一个极大的令人恐惧的说法又在村中广泛地散、布开:那些即将出生的婴儿同普通的婴儿迥然相异!威勒斯医生匆匆地给怀孕妇女做了X射线检查,证明一切均显正常。
令人焦虑的五月份到了。威勒斯医生决定让所有的产妇在家中分娩,万一婴儿的情况呈现异样,就可以避免外传,此外,医院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安排那么多的产妇床位。威勒斯和护士丹尼尔斯(在“怪日子”里她正巧离村外出)日日夜夜忙着进行各种安排。
拉姆小姐因为即将生下一个在“怪日子”时怀孕的婴儿而心慌意乱,喘喘不安。一天傍晚,她被地上的一只牛奶瓶子绊倒了。她的一位邻居把她搀扶到了室内,并迅即给医生挂了电话……
威勒斯夫人一直在焦急地等侯着丈夫返回。不久,门口响起了汽车的声音。她随即开了门,威勒斯医生神情激动地走了进来。
“查理,查理,我亲爱的,婴儿是怎么样的?不是……”
“正常,亲爱的,正常!我感到高兴极了!婴儿并无异常……”
“哦,感谢上帝!”威勒斯夫人带着深沉的祷告似的声调说着。
“婴儿长的是金色的眼睛,”医生继续说着,“这有点稀奇,不过,金色眼睛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吗?” “没有关系,亲爱的,当然没有关系!”
威勒斯夫人帮着丈夫脱下了大衣。他在激动地抽泣着。
“X射线无法告诉你有关婴儿的状态——红的,黄的,绿的,象猴子般的……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了。唉呀,老天,我可累极了……”
没过多久,泽勒拜在家中不安地走动着,焦急地等候着,因为妻子安杰拉即将临盆了……护士从房中走了出来说道:“泽勒拜先生,您夫人产下了一个男孩。孩子的脸蛋同您颇为相似!”
米德威奇村中,只有安杰拉产下的孩子是真正的泽勒拜的血统。这是唯一的例外。
十
“整个群体性生产过程宛如一场战斗啊,”牧师说道,“可战斗只是一场较大战争中的一个部分,更多的麻烦也许会接踵而来。”
“是啊,那些孩子用金色的眼睛瞧人时的方式与众不同。他们很特别,我觉得很难用言语来表达。”作家泽勒拜答道。
他们在路上分手以后,泽勒拜沉思地继续往前走着。他即将走近草坪时,见到了远处的布林克曼小姐。这时,布林克曼小姐突然匆匆地走到了童车的旁边,瞧着童车里的婴儿。她把婴儿抱了出来,放到了草坪之上,随即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把婴儿抱向了胸部。
泽勒拜走了过来。布林克曼小姐顿时双颊绯红,但她未曾移动:
“孩子饿了,”她说道,“她迫使我停下来给她喂奶。”
泽勒拜举了一下帽子,从布林克曼小姐近旁离开了。
途中,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在他的旁边戛然停下。原来,车中坐的是他的女儿费雷琳,她怀抱着婴儿。
“我亲爱的,见到你高兴极了。你回来怎么不预先通知一声呢?”
费雷琳未曾向父亲报以微笑。她面色苍白,疲惫不堪。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会回来的呢,”她答道,随即低头望了一下旁座上的婴儿,“是孩子驱使我回来的。”
十一
哈克斯拜厄博士已经离开了格兰奇院落,带着她的婴儿去了诺威奇。令人惊讶的是,费雷琳返回后的第二天,哈克斯拜厄带着她的婴儿返回了。两个小时以后,黛安娜小姐从不远处的格洛西斯特抱着婴儿回村了。不久,波利小姐携着婴儿从伦敦折回了。她们都是受到自己婴儿的驱使才这样做的。
两个月以后,所有外出的金眼婴儿全部返回了米德威奇村。泽勒拜对这些怪现象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给贝纳德上校发出了好几封信。信中告诉他,我们对同时生下那么多金眼婴儿一事一直向外保守秘密,并希望他尽可能对这些婴儿给予关注。信中还提到,威勒斯医生写出了有关金眼婴儿的报告。报告中指出,三十一名男婴和三十名女婴都在健康地成长。他们的外形和普通孩子无多大区别,就是眼睛尤为清晰、明亮,并呈金色,头发不呈卷状,而成字母D形,手指和足趾比普通孩子更加窄些。他最后指出,这些现象似乎来自米德威奇村外部的因素。信中末尾还谈及,所有的母亲和金眼婴儿均已从外地返回,而且都是婴儿们促使母亲们这样干的。该信发出之前,我们又增补进了两件刚获知的奇事:
拉姆小姐因病不能从外地带着婴儿返回。她的朋友拉特里小姐整日感到坐卧不宁,神思恍惚,而且产生了把拉姆小姐的婴儿带回米德威奇村的强烈愿望。她把婴儿带回村以后,一切心理症状顷刻全部消失了。
一天早晨,勃兰特夫人走进怀尔特夫人的店铺时,见到她正在用缝衣针一遍又一遍地狠戳自己的手臂,同时还在痛苦地哭泣着。勃兰特夫人把她带到了威勒斯医生处诊治。怀尔特夫人告诉医生,她的缝衣针刚才不小心刺到了婴儿,婴儿就用金色的眼睛径直地盯着她,并迫使她不由自主地狠戳自己的手臂。
十二
三个星期以后,艾伦中尉度假来到了米德威奇村。
同日下午,泽勒拜带着艾伦在花园的僻静处坐了下来,立即转入了正题。
“如果你把费雷琳从这儿带走就好了,而且愈快愈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有什么比我同她在一起更好的了。”
“可她老是想把孩子一起带走,而孩子总是迫使她在途中返回村子。所以,你只能把她单独带走,而让孩子留在这儿,我们会很好地照应好孩子的。 当然,这孩子似乎并非是费雷琳自己的,也许我还得说,他也并非是你的。
“这种婴儿并不为我们所熟知。有句古话称这种孩子为‘调包的婴儿’,意思是说,另一个婴儿替代了自己的婴儿,或者称之为‘杜鹃式婴儿’。其重要之处还不在于杜鹃把自己的蛋下到其它鸟类的窝中,而在于小杜鹃下一步将做些什么。所有的小杜鹃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根本就不顾窝中别的鸟类的死活。”
艾伦沉默了片刻。
“你确实以为,这些孩子是小杜鹃式的人物吗?”他问道。
“我确信如此。”
这时,安杰拉走了过来。他们把刚才的计划告诉了她。
“对此我很高兴。”安杰拉说道,“你们这种想法是对的。把孩子留下,看看在二、三个星期以后会发生些什么,我们会及时把情况告诉费雷琳的。”
艾伦上尉离开他们去找费雷琳了。安杰拉对丈夫说道:“我几乎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感谢上帝的恩赐,因为我们的孩子可不是‘小杜鹃’。”
泽勒拜握住了妻子的手,缓慢地说道:“杜鹃只考虑它们的生存,根本就不顾其它鸟类的死亡。所以,当杜鹃占据了别的鸟窝以后,对杜鹃的处置只有一个办法。我充分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我是个知书达理的善良人,我也知道,我们之中没有人会干那件事的。我们只有照料好那些孩子,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小心谨慎地把他们抚养长大。”
安杰拉目瞪口呆地坐了一刻,接着说道:“你对这些孩子降临到我们村里是怎么看待的呢?”
“我能考虑到一、两个原因,但这些原因都不会让人高兴。”
“是哪些原因呢?”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准备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向你提个问题:如果你发现人们居住在一个平和、宁静、幸福的环境之中,而你想征服这些人们,你会怎么做呢?你愿意用极大的代价去进行战斗呢,还是把你自己的人种置于他们中间,然后从内部消灭他们呢?”
十三
次年夏天,泽勒拜发现了一些不平常的现象。一天下午,他来到了我们居住的小屋,要我们去观看一事。
“请你们夫妇俩仔细观察将要发生的一切,并考虑一下它的内涵。”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盒,盒上有一个人们难以发现的开口处。他拿着小木盒摇动着,我们听得出,木盒之中放着某件小物。
“里面是一颗糖,”他告诉我们,“你们不可能看到木盒的开口之处,但只要在这儿稍微推一下,它就开启了。现在,我们先在男孩群中作个试验。”
“这些孩子还不满一周岁呢。”珍妮特不感兴趣地说道。
“他们同两周岁的孩子相比,简直毫无逊色。你随便点一个孩子吧。”
“好的,那就点勃兰特夫人的孩子吧。”
勃兰特夫人把我们引进了后花园的草地上,她的孩子坐在那儿玩耍。泽勒拜把那只小木盒给了他,孩子看着那只木盒,摇晃时发出了声响,大为高兴。他想打开木盒,但未能如愿。泽勒拜给了孩子几颗糖,取走了木盒。
“你这又表明了什么呢?你没有教孩子打开木盒呀!”珍妮特说道。
“请您稍等一下吧。”泽勒拜说进。
接着,我们去了多里夫人的孩子处。泽勒拜做着同样的事情,但他并未把盒子取走,而是教孩子如何开启并让他取走了盒中的糖果。随后,他让孩子自己动手开启盒子,孩子非常轻易地学会了。
“下面我们再去勃兰特夫人的孩子处吧。”泽勒拜说道。
返回了勃兰特夫人的后花园后,泽勒拜再次把那只木盒交给了孩子。孩子竟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木盒,取出了糖果。泽勒拜看着我们目瞪口呆的神情,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再次取回了木盒,在盒中装进了一颗糖。
“好吧,我们再去找一名孩子试试。”
我们在村上又找了三名男孩。他们都毫不费力地打开了木盒,取走了糖果。
我们又对女孩群做了试验,其结果完全一样。
接着,我们一起返回了屋中。泽勒拜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我随即说道;“你想要我说上一句:你的试验表明,一个男孩子知道之事,所有的男孩子都会知道,一个女孩子知悉之事,所有的女孩子也都知悉。这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呢。”
“请等一下,”珍妮特说道,“泽勒拜先生,您是否打算说这样的话:如果我把某事告诉其中的一名孩子,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会知道,对吧?”
“确实如此。在这一年龄段,他们是非常容易做到的。我们看到的是六十一名小型的、分散的人群,但实际上只有两个人群:男孩和女孩。男孩是由三十一个外表相似的分散体组合起来的,女孩是由三十个外表相似的另一分散体组合起来的。”
屋中出现了一片沉默。
我问道:“你这样说是否意味着:在两个组合中,男孩组和女孩组都具有同一种思维呢?”
“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人的最重要的部分是精神。在它外面包围着的是肉体,而肉体则能被人见到。”
“当然。”
“好啦,精神是一种活着的力量。现在,一种更为巨大的精神力量正在生成。也许,这种精神力量竭力要在我们中间出现。它在哪儿存在下来呢?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具有如此大的精神力量的。也许,它可以同时存在于数个人的身上,并且作为一个整体力量显现出来。
“长期以来,我一直在为这些事情纳闷。我曾经这样设想过,我们可以用两个名字来称呼这两股巨大的精神力量,那就是——亚当和夏娃。”
泽勒拜话毕,双眼紧盯着窗外沉默着。
二、三天以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只要我立即动身,我可以在加拿大得到一份我所喜爱的工作。
于是,我同珍妮特离开了米德威奇村。
十四
以后的几年之中,我从未找到机会一访米德威奇村。一直到我们离村后的第八个夏天,我在伦敦邂逅贝纳德上校。
我向他打听米德威奇村的情况,我确实非常希望听到村上平安无事、孩子们正常成长的消息。
贝纳德思考一阵说道:“我明天就得去那儿。你愿意和我同去一访老友并干点其它事情吗?”
我爽快地回答:“好极了,我很愿意前往。”
他继续说道:“我这次的米德威奇村之行绝非乐事,是去查询一个死亡事件。当然,这与你的访问是两码事。”
“是那些金眼孩子中的一个吗?”
“不是,一位名叫吉姆·波尔的年轻人死于一次车祸。”
我忆起了波尔一家,该户住农村外的奥普利附近。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贝纳德怎么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在前往米德威奇村的途中,贝纳德又谈到一些情况。
“你将会发现米德威奇又有了新的变化,”他说道,“那座原先科学家们居住的格兰奇院落现在已经成了米德威奇特别学校。”
“嗬,是为那些金眼孩子们办的吧。”
“确实如此,泽勒拜的见解是完全正确的。你马上就会看到,孩子们分成了两个群组。每个群组只有一个思想。在他们两周岁时,只要其中的一个孩子会说一些简易的单词,第二天人们就会发现,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会说出来。”他接着说,“你定能想象出来,一般的学校对这些金眼孩子完全是无济于事的。于是,格兰奇院落就改成了学校,为供这些孩子上学。在学校里,孩子们受到关注,平静地学习,愉快地生活,他们还可以在学校住宿。”
“有些人不主张这样做,但谁也阻止不了这些孩子们的行动。”
“学校里的教师干些什么呢?”
“我刚才已提到啦,教师们关注着孩子们,上课非同寻常:教师只需为一个孩子上课,因为其他的孩子立即就了如指掌。”
我们抵达米德威奇村之际,大群人已经聚集在礼堂前的草坪上。查询死因一事即将在礼堂进行。我随同贝纳德进了礼堂,几乎所有能走动的入都到了这里。我依然不清楚贝纳德来此的动机。礼堂里呈现出一种沉闷和急盼究竟的气氛,可这一切都在半个钟头之间平静地结束了。
在礼堂外面,我极为愉快地见到了泽勒拜。
就在此时,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经过我们的身旁,走进了人群之中,我问泽勒拜:“他们肯定不是金色……”
“他们当然是啊,”泽勒拜答道,“你难道没有见到他们的眼睛吗?”
“哎呀,老天!他们只有九岁呢,可他们看上去像十六、七岁的青年。”
“从体格上判断确实是这样。”
泽勒拜邀请我们去他家中喝茶,贝纳德向他致了谢意,并提议由他开车送我们前往。
“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开车可得小心哪!”
“我可不是个肇事的司机。”贝纳德说着。
“吉姆·波尔也不是肇事的司机哪。”
车子抵达以后,我们围坐在一起边喝边谈。
“你对今天下午那场小小的演出是怎么看的呢?”泽勒拜问我。
“你指的是那件死因调查吧?它看来似乎颇有条理。那个年轻人当时心不在焉地驶着车,把一个步行者撞倒了。接着,他害怕了,想开车逃避责任。他开得太快了,结果车子还未来得及转变,就撞到了教堂的墙上。这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嗨,让我告诉你其它情况吧,”泽勒拜说道,“其实,贝纳德对此也不了解呐。那天下午,我在奥普利公路上散步返回之时,见到四个金眼孩子从希克罕胡同里走了出来,成一行穿越马路。其中三名是男孩,一名是女孩。
“我在注视他们。顺便说—句,我对他们的观察从未中断过。他们长得宛如一人,故而我难以把他们分清。他们对我很友好,也许比对待别人更有好感。他们和我谈笑,听我讲话。进行学习。当然就此而已,别无其它。好吧,言归正传,我看到他们转了个弯,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还未到转弯处时,一辆汽车超越了我,接着,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在转弯处,孩子们停了下来,也许在考虑走哪一条道路……当时,汽车开得既慢又稳。但是,车子的挡泥板碰到了离车子最近的一个孩子。孩子被撞倒了。
“我现在依然能回忆起那幅完整的画面。当时,汽车完全可以转弯行驶,但它竟然飞驰般地向前狂开,而且径直地向教堂的墙上撞去,汽车立即翻倒并着火燃烧起来。人们高喊着冲向燃烧着的汽车。这时,另外三个孩子的脸部表情完完全全呈现着一个模样。”
“你的话是否意味着,这完全是三个孩子所为,他们使车子撞到了墙上?”
“是的,”泽勒拜说道,“这确实是孩子们干的,就像当年他们强使自己的母亲将他们送回村子一样。”
“威勒斯医生出了什么事味啦?”,“他以往深信,这些孩子与常人无异,人们对他们一直怀有偏见呢。”
“医生在离世前不久,已经改变了自己原有的看法。”
“他怎么会亡故的呢?他只有五十岁啊!”
“他服了毒。在查验死因过程中发现,这是因为失误而造成的。当然,他不是那种轻易会自杀的人,恰恰是那些孩子使他这样干的,就像他们驱使吉姆·波尔驾车撞墙一样。我们中的任何人——我,安杰拉以及别的人——都有可能不知不觉地做了某件使孩子们生气或痛恨的事情,他们就会像对待医生威勒斯和年轻人吉姆·波尔那样报复我们。”
这时安杰拉走进屋里说道:“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们:一条狗咬了一个金眼孩子的手,没过片刻,狗就奔到行驶着的汽车车轮底下,被碾死了;一头牛在几个金眼孩子的背后跑着。它意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冲过两道篱笆,跳河死了。可现在并非狗和牛,而是人!他们杀死的是人!他们杀死的是人!整个村上的人都目睹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而他们竟然逃脱了惩罚。”
泽勒拜喝着茶,沉思着,缓缓说道:“安杰拉,我亲爱的,我给你严肃地讲过多次子,你切不可感情用事,得罪那些金眼孩子们。”
“嗯,我会记住的。我将不再感情用事,我可害怕他们哪。”安杰拉承诺道。
“不必害怕,而要明智。”泽勒拜说道。
我们谈话的时间过长了些,我已经无法去看望别的朋友了。我和贝纳德坐上车子以后,猛地产生了丧魂落魂、不寒而栗之感。我见到贝纳德格外小心地驶着车穿过村子,缓慢地经过了吉姆·波尔遇难之处。
车子刚转弯开到奥普利公路,四个金眼孩子迎面向我们走过来。即使离得较远,我也绝不会弄错。
“贝纳德,”我说道,“请把车子停下来。我想仔细地观察他们。”
他们走过来了,穿的似乎是校服。他们的脸型几乎相差无几,眼珠闪烁着金色的光彩,犹如活动着的钻石,其美无比。
孩子们走了过去,贝纳德启动了车辆。
倏地,一声巨响使我们魂飞魄散。我掉头一看,一个金跟孩子脸朝下倒在地上,其他三个孩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此时,从篱笆的后面响起了第二下枪声,紧接着在远处传来了哭叫声。
三个孩子奔到了被击倒的孩子身旁,俯下身,痛哭起来。此时此刻,从不远处的格兰奇院落传来了所有金眼孩子们的痛号哭声。当一片脚步声传进我的耳际时,我的头皮发麻、毛发倒竖。
我们见到六个男孩奔向倒地的孩子,抬起他带走了。一片哭声。
我们向哭声处奔去,一位姑娘正跪在一个倒地的年轻人身旁,在他的身下露出了枪柄。
我俯身看着那具尸体,这确实是极为糟糕的惨相!
两位过路人走了过来。那们姑娘哭着对他们说道:“那是戴维。他们杀害了吉姆,现在又杀死了戴维。我本想阻止戴维这样干的,我知道,他们会转而杀死他的,可他不听……”
她全身颤抖,泣不成声。
“最好立即向特雷尼镇警方报案,”其中的一位路人对贝纳德说道,“我在这儿等候着,保护好现场。我认识这位死者,他是吉姆·波尔的哥哥戴维·波尔。”
二十分钟后,贝纳德从特雷尼镇回到了泽勒拜家中,他又谈及了一些有关的细节。那次的死因查询绝非戴维·波尔能忍受得了的,他表示,如果无人对他弟弟之死作出公正的判决,他就自己采取行动。那位姑娘从远处见到戴维持枪时,已经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她刚要接近他时,他已射出了第一枪,当他向远处瞄准准备再射时,他却突然掉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射出了致命的第二枪。
贝纳德继续说道;“对于警方而言,事件的真相似乎已经清楚无遗:戴维决定要为弟弟报仇,就射杀了其中的一名金眼孩子,使双方的死亡数字持平。接着,他就开枪打死了自己。这样,人们都认为戴维已经气疯了,失去了理智,因为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是决不会这样去干的。”
十五
泽勒拜喝完了安杰拉端给他的咖啡以后说道:“我看有必要采取某种措施了……”
他的话音未落,屋门猛地被人推开。勃兰特夫人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泽勒拜的肩膀说道:“唉呀,先生,你马上得去看看。人们已把格兰奇院落围得水泄不通啦,他们准备把它烧掉呢!你快去制止他们吧。他们要烧死所有的孩子,你快去吧,快!”
我们所有的人面面相觑,准备启步离开,可安杰拉突然奔过去关住了屋门。
“不能出去,”她高叫着,“如果你们要寻求帮助,可以打电话给警方。”
“你可以打个电话,亲爱的,我们还是出去看看……”泽勒拜说道。
“你不妨冷静地思考一下,”安杰拉随即又转向了贝纳德说道,“还有你。这所特别学校是你赞成办的,而且得到了你的关注。人们都以为你同所有孩子们有着某种牵连,他们很可能也会迁怒于你。”
“但更重要之处,或者说使人更感兴趣之处在于,”泽勒拜说道,“孩子们能对孤零零的一个人为所欲为,那么,他们对待大批的人群又该如何处置呢?他们很可能迫使人群掉转方向离去。”
“按你这么说,他们完全可以使吉姆·波尔停下车子,使戴维·波尔朝天开枪嘛,可他们没有那么做。”
泽勒拜震惊地看着安杰拉说道:“亲爱的,这倒是真的。你讲得很有道理。”
安杰拉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不让你们参与到人群中去的原因。亲爱的,看来你有必要给特雷尼镇警方打个电话,叫他们速派救护车来。这倒是十万火急之事。”
泽勒拜放下话筒以后说道:“安杰拉,我亲爱的,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出去一趟。我是孩子们的信任者之一,他们是我的朋友,我……”
可是,安杰拉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没有用的。就像我知道的那样,你也知道得非常清楚:这些孩子是毫无朋友可言的。”
十六
次日清晨,特雷尼镇的警察局长来到了泽勒拜家中。安杰拉为他斟了一杯酒,随即问道:“确切的数字究竟是多少,局长先生?我们还未曾从官方得到任何信息呢。”
警察局长摇着头说:“情况可不妙。三男一女已经死亡,还有八男五女躺在医院之中。那可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啊。人们相互间死命地厮打、杀戮。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至今还搞不清楚。”
警察局长稍作停顿以后,转向泽勒拜问道:“正是您给警察局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将有麻烦事发生。那么请问,当时是什么原因促使您这样考虑的呢?”
“嗯,这……这就很难……”
这时安杰拉插话了:“我确信,牧师利博蒂先生会给您仔细讲述的。他当时就在现场。”
“他已经住进了医院,”警察局长说道,“你在电话里谈及,一位叫做勃兰特的妇女到这儿谈及了村民即将纵火并要烧毁米德威奇村孩子们就读的一所学校。可是,我们未见任何火情,只是发现外面的男男女女都在龙争虎斗、自相残杀,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个学校的校长是托兰斯,对吗?他准能为我介绍孩子们的情况。昨夜我见到过他,可他看来也无济于事嘛。”
“不过,他会跟您仔细解释的。我们不妨一起去见见校长托兰斯先生。”
贝纳德话毕,就同警察局长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安杰拉摘了几束花,带了一些水果,出门去医院了。
没过几分钟,安杰拉又返回了屋中。
“亲爱的,你又怎么啦?”
“看来,孩子们不允许我们离开村子。他们在所有的要道上巡视着,不让我们外出。”
“这简直太有趣了,”泽勒拜说道,“你就谈淡他们的行为举止吧。”
“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安杰拉答道,“他们只是卡住我们村的人们,从外面进村的人倒是毫无阻拦。”
泽勒拜颇感兴趣地要我试试能否出村。我随即坐上了车,开了出去……可很快就灰溜溜地返回了。
在格兰奇院落里面,托兰斯校长竭尽全力回答警察局长提出的问题,可警察局长对此依然迷离恍惚,如堕云雾。
“我可依旧弄不清楚,孩子们怎么可能在众多友爱相处的村民中间发动一场殴斗呢?我想找一位学生领袖谈谈,看他是怎么说的。”
略过片刻,校长带进来一位孩子。
“他叫埃里格,”校长为我们作了介绍,随即对孩子说道,“那位警察局长先生想问你一些问题,他拟对昨夜的事情作个记录。”
孩子瞧了一眼警察局长。
警察局长随即说道:“昨夜发生的事情颇为严重。我听说,那是你们一手挑起来的。你不妨谈谈吧。”
“不对!”孩子立即回答,“村上人想烧掉我们的校舍,我们得保卫自己。我们促使他们自相残杀,这样,他们今后不会再来捣乱了,现在他们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啦。”
“你刚才说,你们‘促使’他们相互残杀。你们又如何促使的呢?”
“那就很难解释啦。你孤陋寡闻,也许一窍不通。”
警察局长的脸颊顿时绯红。校长托兰斯打起了圆场:“这确实是件扑朔迷离之事。我们好几个人已经研究了若干年,现在唯一的回答是:那些孩子利用意念使人互相殴斗。”
“他们想杀掉我们,”孩子说道,“所以,让他们自相残杀是最好的处置办法,这样,我们不就安然无恙了吗?”
“我简直不明白,你们如此残忍地使那么多人死伤,难道问心无愧吗?”
“当然罗,”男孩说道,“我们当然问心无愧。昨天下午,他们有人杀死了我们的一个同伴。”
“我们每个人都得遵纪守法,”警察局长说道,“你们把法律随意地踩在脚下是极其错误的。”
“法律并未阻止住我们的一个同伴遇害,我们得生存下来。我们希望,我们所做的一切能够制止别人对我们的任何干扰。”
警察局长气愤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稍稍从椅内扶起了身说道:“你这个小混蛋!你胆敢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你们究竟算得上什么?你们得好好地学学,你们……”
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他盯着那个男孩,脸色苍白,双目呆滞,嘴角歪斜,喉咙里出现了咕咕的怪声,泪水在鼻子两旁流淌着,看来,他已经无法动弹了。接着,他哆哆嗦嗦地用不听使唤的双手掩住了面孔,呜呜地哭了起来,并从椅子上跌倒在地。
那个男孩对校长托兰斯说道:“他想吓唬我们。我倒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究竟谁害怕谁。今后,他将会学得乖些了。”
男孩话毕,就旁若无人地离开了屋子。
十七
“请告诉我,贝纳德,”泽勒拜在餐桌上问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村上肯定会出事呢?”
“约有八年了吧。你呢?”
“差不多也有那么多年了,也许还更早一些,我对此一直极为厌恶,可我不得不去观察真实的情况。我现在得知,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孩子绝不是地球人。”
“请稍等,”我说道,“你们两人的意思是,这些孩子来自于地球以外的某处?”
“是的,”贝纳德说道,“当然,有些人依然认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泽勒拜,你一直对此颇有兴趣,甚至发现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但是,有件事情你也许还未曾知晓。米德威奇村并非唯一的或第一个出现‘怪日子’的地区。在‘怪日子’前后的三个星期,人们曾经见到过大批的不明飞行物。”
“这么说来,除了我们这儿的金眼孩子以外,地球上其他地区尚存在着他们分散的同类?他们又在哪儿呢?”泽勒拜问道。
贝纳德慢条斯理地答道,“一个‘怪日子’出现在澳大利亚的北部,当时同样发生了异常,三十个金眼婴儿诞生了。但是不知何故,所有的婴儿都死了,大多数一出生就夭折。另外一批婴儿诞生在爱斯基摩人的一个村庄里。由于婴儿同父母毫无任何相似之处,人们感到了恐慌,引发了怒火,于是,这些婴儿被放在雪地之中冻死了。上述两件事情表明,孩子只有长满一周以后,才会显示出无法使人抗拒的精神力量。”
泽勒拜说道,“以往我一直以为,此事只发生在米德威奇村呢。”
十八
泽勒拜沿着小道在散步,一个金眼女孩攀坐在小道旁一棵树的枝丫上。
“这样做太不友好了,”泽勒拜说道,“你们都知道,每天下午我要在此散一会儿步,然后回去喝茶。”
女孩子一边思考,一边往嘴中塞了一大颗糖,然后说道:“那你就往前走吧,泽勒拜先生。”
泽勒拜向前伸出了一只脚,觉得果然可以向前行走了。
“谢谢你啦,我亲爱的,”话毕,他转向我说道,“嗨,理查德,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走进了一片小树林。
“他们确实太有趣了,”泽勒拜说着,“这表明所有的孩子都允许我们走动啊。孩子们还挺爱吃糖果的呢。在格兰奇院落里,我曾给所有的孩子看过画片。看来,他们尤为喜欢欣赏画片。这些值得引起人们的深思。”
我们又返回了村子,看到贝纳德正在沉思着迎面走来。
“我已跟那些孩子作了一次交谈,”贝纳德对我们说,“当然,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场就得啦,因为这意味着我在同所有的孩子谈话。他们需要好几架飞机。事先,他们还将亲自登机检查,看看机上有否暗藏的任何爆炸物。
“如果他们的要求不能完全得到满足,他们将再次提出强烈要求,而且要采取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作法。”
这不由得使我忆起了他们对那位警察局长采取的狂妄行动。
“此事迟早会发生的。如何妥善办好它,委实非常困难哪,”泽勒拜说道,“从一方面看,我们要向全世界人们尽到责任,不能让这些孩子存在下去!但是,英国人民不喜欢看到死刑或类似的杀戮办法;从另一方面看,孩子们如果到了其他国家,那里的人民肯定更加难以对付他们,而他们则在那儿不断生长壮大,并且干着他们能够干以及想要干的任何事情。有朝一日,他们将主宰一切,成为世界的主人。”
十九
泽勒拜隔着餐桌对妻子安杰拉说道:“我亲爱的,如果你今日上午去特雷尼镇,能否为我买一大罐糖果呢?”
“我可一点也不想为那些孩子买什么糖果。如果你刚才说的意思是准备今晚为他们放电影,我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那可是好事情啊。你难道不记得吗,我曾给他们说过,阻止别人离村是愚蠢的。他们不是听取了吗?如果今晚他们能够见到我,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我还将为他们带去一些希腊风光的画片,而且孩子们喜爱吃糖果!”
我随同安杰拉去了特雷尼镇。我们将近下午一时返回时,泽勒拜正半躺在屋前的一张低矮的椅子上,他一开始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看他似乎比用早餐时更加显得苍老和疲惫,风在吹拂着他那细丝般的白发。他的思绪已经飞得老远,老远。
随后,他听见的我的说话声。我把一张椅子端到了他的旁边,上面放上了—大罐糖果。
“好极了!”他说道,“他们特别喜欢吃这些糖果呢。毕竟,他们还是孩子。要知道,在任何人接触他们之前,我已经开始教他们了。我觉得,我比其他人更加了解他们。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们信任我。”
安杰拉不抱很多希望地说道:“亲爱的,孩子们已经看过你的画片啦。我记得,你至少给他们看过两次希腊风光画片了。你就不能推迟一天,等到明天得到新电影片子以后再去吗?”
“哎呀,那些画片太美了,他们即使再看上一次也不算多啊!此外,我每次都不会重述同一个内容,关于希腊的描述多着呢。”
六点钟光景,我们开始把他的东西放进了汽车,物件几乎把车子都挤满了。很多东西挺笨重,一个晚上的讲话竟带走如此多的物品,可真令人吃惊。
泽勒拜看着每一件搬进汽车的东西,并点着数,最后由他自己把一大罐糖果搬了进去。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他转身对妻子说道:“理查德会把我送往那儿,并帮助我卸下所有这些物品。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很正常。”
说毕,他把妻子拉到自己跟前,亲吻了她。
“可是,我现在越来越害怕那些孩子了。他们会不会……”安杰拉说着。
“你不用害怕,我亲爱的。我知道我该怎么去做。”
汽车开抵了格兰奇院落。我们还未曾跨出车子,院落的前门开了,一些孩子们欢叫着下了台阶。
“你好,泽勒拜先生。”他们边打招呼,边开启了汽车的后门。两个男孩立即开始从车里往外传递物品,他们都在谈笑着。
最后的一只箱子特别笨重,它被抬出了汽车。我记得,我们在装车之时,那只箱子已经在车子里了。泽勒拜双目注视着那只箱子搬了进去。
他随之转向我说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本该邀请你参加我们的活动,但你最好马上回去,陪伴安杰拉。我想,如果你在她那儿,她不会感到孤独的。”“我这就返回。”我说。
泽勒拜对着站在台阶上的三个孩子说道:“我们不能让别人久等了,进去吧,普里西拉。”
“我是海伦,泽勒拜先生。”
“噢,是啊,请勿介意,海伦。走吧,我亲爱的。”泽勒拜说完,就同孩子们一起上了台阶,进了屋。
安杰拉此时正坐在起居室里开启着的窗户前面,欣赏着音乐。
“孩子们同泽勒拜处在一起,果然非同一般,”我说道,“他们确实很信任他。他说得完全正确。”
“也许,”安杰拉说道,“不过,我可不信任他们。”
“他们在这儿不会再大动干戈,胡作非为,”我说道,“他们会在要去的下一个地方专横拔扈,草菅人命!”
我的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出现了强烈刺眼的闪光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房屋剧烈晃动,窗玻璃的破裂声和物具的倒地声接踵而至。接着,便是一片沉默!
我从安杰拉身边穿过,奔出了敞开着的玻璃门,进入了花园。
天空中树叶在飞舞。爬墙植物已经脱离了墙壁悬晃着,所有的窗玻璃全已震掉。我向远处望去,在一片树丛上面闪现着大片大片的白光和红光。这时,我已经明白了一切!
我终于在泽勒拜的书房中见到了瘫倒的安杰拉。风把一张纸片吹落在地板上。
我把它捡了起来,纸条上面是泽勒拜的笔迹,我没有必要去读它了。格兰奇院落上空红白色的强光以及汽车中那只极为笨重的箱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将那张纸条放回到桌上,瞥见了其中的几行字:
“医生将会告诉你,我已患了不治之症,只能活上几个星期或几个月。所以,我亲爱的,你不用悲伤!如果你愿意在一个狂野的天地里呆着,你就得像野兽般地生活下去,你就得杀人或被杀。我们在这平静花园之中生活得如此之久,以致忘掉了所有这些。”
杨汝钧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