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晚上九点,奥凯酒吧又到了最热闹最拥挤的时刻。九点一刻,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了酒吧。
“啊,西尼尔,你好!”老板热情地招呼着来人,亲自把他带到二楼,让他在靠街的窗口边坐下。“要点什么?”
“一杯威士忌。”
被称作西尼尔的男人取下帽子,露出半秃的头。他的眼睛比一般人要亮,深不可测。
西尼尔慢慢呷着威士忌,像是在等人。十分钟后,他看看表,准备离去。但就在那一刻,他等的人到了。
“雷蒙娜,你来晚了,你可真会折磨人0”西尼尔亲切地抱怨着,走上去迎接来人。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多岁,酒吧灯光很暗,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可以感到,这是个非常出众的女人。
雷蒙娜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没办法,西尼尔,刚做完手术。干我们这行的——”
雷蒙娜瞟了一眼邻座的人,“已经决定由我来做那个手术了。”
“是吧?”西尼尔两眼放光,“祝你成功,雷蒙娜,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可我一点把握也没有。这种手术,我还是第一次做,万一失败的话——”她意味深长地望了西尼尔一眼,让下半句话飘散了。
“你的医生职业就完蛋了。”西尼尔笑了笑,“不过,雷蒙娜,你还可以干别的,你可以干同我一样的工作。”
随后,两人坐得更近了,声音也更小了,看上去好像是一对情人进入了更实质性的谈话,西尼尔的手也慢慢向雷蒙娜的大腿上移去。雷蒙娜不快地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把这种不快掩藏起来了。
科尔·库柏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比平时晚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这在他们六年的幽会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烦躁不安地走着,挑剔地打量着镜中的人。
科尔·库柏是那种无论怎么挑剔也找不出毛病来的美男子。尽管已年过四十五周岁了,但在妻子和任何女人眼里他都是个英俊小伙子,医院里的人都很奇怪为什么科尔没做演员,尽管他做医生也十分高明。女人们都为他的难以诱惑而丧气,而他的妻子安妮·库柏却为丈夫的不忠忍受着痛苦。
他有情人,他对情人相当忠诚。由于某些原因,他不愿同妻子离婚,他们三个人相安无事地生活着,似乎都很满意,至少科尔是满意的。
房门终于从外面打开了,科尔·库柏决定不去迎接情人,他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气愤。
“科尔,亲爱的,你在等我?”雷蒙娜在起居室找到科尔,轻轻搂住他,“为什么不说话?”
“你喝酒了?”科尔抬起雷蒙娜的下巴,“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别这样,科尔,”雷蒙娜拨开他的手,好像不愿同他四目相对,“别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了欺骗的丈夫,要记住,我不是你的老婆。”
“雷蒙娜,”科尔紧紧搂住她,“你太无情了,居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嫉妒。”
“可是我并没有强求你离开安妮。”雷蒙娜冷冷地说,“也许……我们应该分手了。”
“啊,谢尔比小姐,”科尔松开雷蒙娜,“我也已经腻了。只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省得我白等你,我今晚还有个约会,同蒂娜小姐——”
他信口说出一个女人的名字,并走到门边,取下大衣和帽子,开始穿戴起来。虽然他竭力想显得不在乎,甚至渴望着分手,但他的双手因为激动和气愤而一直在颤抖。
“科尔,亲爱的,”雷蒙娜走上前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别走,我——至少我们应该在一起过最后一个夜晚吧?”
科尔转过身,盯着雷蒙娜。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的皮肤白皙而又红润,一头少见的棕色头发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同她六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更成熟了。
科尔抱起雷蒙娜,来到卧室。他发现,雷蒙娜流下了眼泪。
“怎么啦?”他小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泪水更多了。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科尔有些纳闷,爱了六年,她还是第一次流泪。不过关于这一点,他没有多问。
一
辛克莱·温顿教授自己都能感到这次手术非常成功。他的头不再有那种放射性的疼痛了,两眼也不再感到有一种压迫感了,左臂和左腿像突然灌注了巨大的生命力一样,恢复了年轻时的力量和灵敏。最令他惊讶的是,手术后,他的记忆力似乎变得更强了,从前那些快忘光了的旧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他真没想到取出一个脑瘤会使他得到这么多好处。他从内心感谢那个雷蒙娜·谢尔比医生。想想看,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竟然能做这么复杂的手术!
“罗莎,”教授急不可耐地说,“车怎么还不来?”
罗莎·温顿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亲自跑到窗口望了望,摇摇头,“别急,宝贝,说好了八点半来,现在才七点多咧。”
“罗莎,我想起来了,还有五天就是我们俩的银婚纪念日。你一直想搞个晚会的,这下可以有个机会了。”温顿教授有些自责地说。“这几年,我——”
“亲爱的,你——”罗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你还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噢,真是太好了!”
“真得感谢谢尔比医生,”温顿教授指指头部,“她为我切除了脑瘤,我的记忆神奇地恢复了,我想起了好多好多从前的事。”
重温青年时代的旧梦,是温顿夫人的日常功课。她常常一个人在电视机前发呆。是啊,她整天呆在那个偏僻的中西部小城还能干什么呢?自从儿子去上大学之后,她就越来越害怕这种寂寞,如果没有往事的回忆,她会发疯的。
温顿教授从事的研究使得他们全家总是呆在偏僻的小地方。特别是六年前,他主持“宙斯工程”以来,他们就扎在这块不毛之地上再也不动了。温顿教授倒是很满意这种生活,他从不抱怨,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是些什么人什么事,他是个工作狂。
而今天,他居然记起了三十年前的旧事,他好像多了些人情味,少了些科学家的狂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罗莎·温顿巴不得丈夫再动一次手术。
“这么说,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卡尔·布鲁克上校问道,“一帆风顺?”
“对,甚至可以说返老还童了。”他的助手裘德·克恩兴高采烈地说,“我对他的保护真可谓无微不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有二十五个小时都派人守在他病房外。做手术时还派了两名保安人员守在手术台边。”
卡尔·布鲁克点点头,他是负责“宙斯工程”保安工作的人,所以他得十分小心。除了几个最高级的负责人,谁也不知道“宙斯工程”是干什么的,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只从事某一部分工作。分工之细,已到了从部分无法推测出整体的地步。
这儿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了严格的挑选,是一些绝对可靠的人,尽管如此,这儿的保安工作仍是十分重要的。卡尔·布鲁克深知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个秘密存在,就有一种泄露秘密的渠道,也就有一种获知这个秘密的方法。问题是:是否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这种渠道和方法。一旦过了这个期限,找到这种渠道和方法也无济于事了。“宙斯工程”便是如此。一旦工程完工,就将销毁一切数据和资料,它将成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这样的工程,苏联和西欧都将处于美国的控制之中。
“教授他好吗?”布鲁克关切地问。他如此关心教授的健康是有道理的,因为“宙斯工程”主机设计是由温顿教授担任的,他的才华将决定工程的成败,而他的忠诚则涉及到美国在全世界的地位问题。
“他感觉非常好,”裘德说,“应该说他比以往更伟大了,他精力充沛,记忆力也加强了。我相信他一定会使宙斯工程早日完工。”
布鲁克点点头,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的妻子已经再次提出离婚了,就因为过不惯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只是由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她的离去没有得到批准。布鲁克担心她忍不住会自杀。
“顺便说一句,”裘德递给他一份报告,“温顿教授准备下星期五举行他的银婚纪念晚会,他说希望你能批准。”
“银婚纪念晚会?”布鲁克惊诧地睁大眼睛,“温顿教授这么浪漫?”
“他说这些年一直没有关心过妻子,他想弥补一下。”
“教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布鲁克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是因为手术的关系。”他点点头,“好吧,裘德,我不反对,不过,你又得忙一阵了。对参加晚会的人必须严格审查。我希望他能邀请我。”他半开玩笑地说,“即使对我,也得审查,懂吗?最可信的人常常是最不可信任的。”
“明白,你放心好了。”
火是从五楼的一套房间里烧起来的,很快就蔓延开来。由于隔壁两家人都到欧洲度假去了,火一直烧了二十分钟才有人发现并报告了消防队。
大火烧毁了五楼的几套房间,上下两层紧挨着的房间也受了影响,共有十人受伤,一人死亡。
被烧死的那个女人是在五楼二十一号房间找到的,也许是这家的女主人。她的上半身已被烧焦,下半身由于浸泡在澡盆里,还得以完好无损。
纽约市警察局的加百列·霍克警官仔细检查了火灾现场,由于整个房间全烧毁了,他无法找到证明女尸身份的东西。
起火的原因仍未查清,有可能是厨房煤气引起的,也有可能是电器出了问题引起的,甚至有可能是烟头扔得不是地方引起。霍克刚刚处理完一起火灾事故,就是由于烟头扔在了枕头边引起的。
加百列·霍克是谋杀调查部的侦探,但他常被派到这类现场去。实际上,有一半的时候他会从这些看来是事故的事件中发现人为的痕迹,从而证明这并非事故,而是谋杀。他总是以一种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些“事故”,心里总在问这样一个问题:这真是事故吗?
“蒙罗,”他对手下的一个青年警官吩咐道,“派几个人监视这幢楼,我总是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蒙罗走后,他又吩咐几个警官把女尸送去检验,然后,他来到一楼守门人那儿。
守门人是个精瘦的老妇人,两只眼睛异常有神。
“五楼二十一号房间?”她翻开一个登记簿,“对,那女人叫雷蒙娜·谢尔比,在这儿已经住了两年了。我在这儿已干了五年,先生,我见过许多——”
“你认识她吗?”霍克打断老妇人的回忆,生怕她一年一年地讲述下去。
“认识?瞧你说的,我能不认识吗?”老妇人仿佛觉得受了轻视,“我还同她说过话,真的,这个女人是个——老姑娘,没结婚,但她有一个情人——”
“是吗?”
“她有一个情人,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几乎……每天都来,有她的钥匙。”老妇人发现警官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样子,又凑了上去,“一定是他放的火,我担保。”
霍克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至少可以调查一下这个男人,情杀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又是晚上九点了,科尔·库柏习惯性地穿好外衣,打上领带,朝镜子里望了一眼:很好,很帅,正是雷蒙娜喜欢的那种深沉干练的形象。领带是她为他挑的,是专为配他那件深棕色大衣而买的。在这些方面,安妮永远比不上雷蒙娜,她喜欢的颜色都是他厌恶的。
他拿出车钥匙,向大门外走去。安妮突然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半个头来:“科尔,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到雷蒙娜那儿去。”他从来不对妻子隐瞒自己与雷蒙娜的私通。
安妮胆怯地说:“可是她已经——”
科尔猛地记起雷蒙娜已经不存在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尸体,他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她上半身狰狞可怖,下半身仍洁白如玉,两相对比,越显得丑陋。也许哪个解剖医生正在搬弄那具僵尸。
想到自己爱过、占有过的女人被另一个——也许是好几个——男人在那儿尽情摸弄,包括那个使他沉醉多次的女性最珍贵的器官,科尔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一定可以在那儿找到他的精子,并由此查出他的血型等等,说不定还会怀疑是他杀了雷蒙娜。
科尔想像着被割得四分五裂的雷蒙娜,忍不住呕吐起来。安妮跑过来,扶起他。“科尔,别折磨自己了,谁叫她自己不小心?”
“你这个巫婆,”科尔抓住妻子的头发,狂怒地摇晃着,“一定是你,是你烧死了她!”
安妮一声不吭地听任他发泄了一通,然后平静地说:“为什么是我?我总不会在忍受了六年之后再去报复她吧?”她搂住丈夫,“科尔,我爱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能忍受。我怎么会伤害她,既然你是那么爱她……”她轻轻哭起来,“科尔,为什么你……你不能像那样爱我?”
科尔感到良心上一阵震颤,安妮是爱他的。当初,他还只是个穷学生的时候,这位石油大亨的千金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并且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他。她给他带来了优裕的生活条件,使他顺利地获得了博士学位,又使他轻而易举地进了圣韦尔斯医院,当上了脑外科主任。从这些意义上讲,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科尔捧起妻子的头,的确,妻子也很美,从哪一个角度都是如此。虽已到了中年,但仍像一个少女一样苗条。如果她仅仅是安妮·库柏,那他一定会更爱她,但她曾是安妮·霍夫曼,石油大亨亨利·霍夫曼的女儿,他的大施主。一想到这,他就感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变得疲疲软软了。
安妮对他是非常忠贞的,尽管六年来,他很少跟她做爱,也公开承认自己有情妇,但她逆来顺受,从不提出跟他离婚,也没有任何外遇——如果有就好了,科尔可以名正言顺地同她离婚,至少可以在良心上好受一些。
现在,雷蒙娜突然不存在了,科尔感到自己的世界坍塌了。他粗鲁地抱住妻子,把她扔在那张空了很久的大床上,门都不关,就扑到她的身上。
“雷蒙娜·谢尔比,女,三十五岁,未婚,纽约圣韦尔斯医院脑神经专家……”加百列·霍克看着手中的材料,设想死去的那个女人并不是雷蒙娜,而是另一个女人。但事实粉碎了他的设想,经过鉴定,死者的血型、身高等特征都与雷蒙娜相符,而且圣韦尔斯医院已经证明雷蒙娜有好几天没上班了。
死者雷蒙娜——霍克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两个称呼连在一起——没有任何亲人健在了,父母已于两年前去世,她是独生女儿,没有其他亲戚。
“这么说,她一家人都从世界上消失了。”霍克自言自语地说。她干嘛不结婚?究竟是因为不想让某一个人拥有自己,还是觉得任何人都配不上自己?当然,如果考虑到她是脑神经专家,这似乎并不奇怪,女人们往往顾了这头便丢了那头,有才华的女人常常独身。
解剖结果表明死者在死前十二小时内曾有过性活动,从体内存留的精液来看,是个B型血液的男人,他也许干完后就离开了公寓,也许是作案后才溜的。
晚上二十二点,霍克接到了负责监视出事地点的蒙罗的报告:十二点前,有一个男人在出事地点流连,仰望失火的公寓。
一定是她的情夫,霍克想,警官马克用夜间潜望镜拍下了这个男人,以为抓到了重要线索。但霍克明白,恰好相反,他在那儿张望正好说明他没有放火,否则他会有意远离那个地方。
“马上查清这个人是谁,”霍克说,“马克,你干得不错,现在你继续张望,有什么可疑的迹象立即报告。”
一小时后,霍克已经知道照片上的男人叫科尔·库柏,圣韦尔斯医院的脑外科主任,守门的老妇人证实他就是雷蒙娜的情夫。
他站起身,向汽车走去,他得马上去圣韦尔斯医院。
二
霍克第一眼就感到这个男人不好对付,他精明、冷静,对心理学一定很有研究。说实在的,霍克不喜欢同医生打交道。
“库柏先生,你昨天晚上到五十二大街去了,是吗?”霍克单刀直入地问道。
“是的,我去了,”库柏坦率地说,“因为我的情妇曾在那儿住过,我对那块地方很留恋,所以我就去了。你们是躲在哪儿监视我的?”他轻蔑地盯着霍克,问道。
“这无关紧要,我想知道的是——”
“你想知道是不是我放了火,”库柏很不友好地说,“我知道你们在死者体内找到了我的精液,由此断定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并根据你们那套老生常谈认定我是出于嫉妒或是什么原因——天知道还会有什么——害死了她,是吗?”
霍克盯着库柏看了一阵,发现对方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像败下阵来一样把眼光移到了别处,“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不怀疑你,但是,我个人认为不是你,因为你不像个为了爱情会干出这种愚蠢勾当的人。”
“谢谢,警官先生,”科尔·库柏态度平和了一些。“事实上,我没有谋害她的道理,我爱她,她也爱我,我妻子不干涉我们的爱情,我凭什么要杀害她呢?”
“会不会有其他追求她而没有得逞的人?”
“就我所知,没有这样的人,全院没有不知道我们的事的,”库柏似乎有几分骄傲地说,“他们都知道没必要同我竞争。”
霍克瞟了库柏一眼,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出事那天,你是几点离开的?”
“十点。”
“为什么你没有——呃——留在那儿过夜?我是说,干完那事,应该是很疲劳的。”
科尔·库柏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那天她不让我留在那儿。平时我总是十一点以后才走,有时第二天才走。”
“你认为她那天有没有什么不一般的表现?”霍克有些尴尬地说,“比如特别热烈或者特别冷淡?”
库柏皱紧眉头,这个家伙简直是有些变态了,分明是为了满足自己邪恶的好奇心。他不快地说:“没有,她很正常,我说霍克先生,为什么你对一起公寓火灾如此感兴趣?”
“怎么说呢?也许是直觉吧,”霍克看得出库柏在想些什么,“我觉得她死的方法很怪,好像是在澡盆里窒息后被烧死的,但我非常奇怪,为什么恰恰烧坏了她的上半身?她不会仅仅把腰部以下浸泡在澡盆里吧?”
“也许她想爬起来,结果被烟熏倒了。”
霍克点点头,“有可能。你记得她的下半身有什么特殊标记吗?”
“没有。”
霍克又点点头。根据所列报告,女尸的外阴左侧有一粒黑色的小疤,是毛囊发炎后留下的,不太显眼,不一定能被情夫所发现。但如果科尔·库柏先生稍稍留意的话,是会发现的。也许他只是没注意,这一点也可以理解,匆匆的几小时,他也许没有很多时间去细细欣赏情妇的每一个部位。
他们又谈了一会,霍克发现再打听不出什么东西,便起身告辞了。
温顿教授一开始工作,便又变成了那个废寝忘食的工作狂。他近来回来得特别晚,吃过饭又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半夜才熄灯。
温顿夫人不想责备丈夫,她也希望他早日干完。那时他们就可以远离这个偏僻的小城,回到纽约去。但她不安地发现丈夫越来越不高兴,脾气越来越大,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手术留下的后遗症。
“辛克莱,亲爱的,”她敲敲他书房的门,轻声说,“已经一点了,还不睡吗?”
丈夫没有答话,她又重复了一遍。
突然,丈夫拉开门,冲她嚷道:“你总是叫个没完,我刚刚想到一点什么,都让你吓跑了,早知如此,真不该娶你。”
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使温顿夫人莫名其妙,她想到这可能是手术的结果,便和颜悦色地说:“亲爱的,我是怕你累坏了。”
“你还有完没完?”温顿教授缩回头,“砰”地关上门,又忙开了。
温顿夫人呆呆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自己房间里,轻声哭起来。她希望丈夫听见后能过来安慰她,向她赔礼道歉,但她等了一会,根本没有动静。她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唤起他的注意,于是便走到前厅,拉下了电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教授一迭声地叫着,从楼上跑下来。
温顿夫人听见了他摔倒的声音,她惶恐地合上电闸,跑上楼,教授坐在楼梯旁,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辛克莱!”温顿夫人恐惧地大声叫道,“辛克莱,你怎么啦?”她跑到电话边,拨通了工程处医院的号码。
几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在温顿家门前停了下来,一个医生和两个担架员飞步上楼,围在温顿教授身边。折腾了一阵之后,医生宣布:“他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
温顿夫人松了口气,抱歉地送走医生和担架员,回到温顿先生身边,他已被安置在自己的床上了。
辛克莱·温顿沉沉地睡着,他已有好几夜没睡了。温顿夫人脱去外衣,换上睡衣,在丈夫身边躺下。她心疼地搂着丈夫,听他均匀地呼吸着,终于相信他只是累了。
第二天,她没有叫醒他,便起身去准备早点。厨房的电话铃响了,是布鲁克打来的。
“夫人,早上好,我是布鲁克。”
“你好,有事吗?”
“听说温顿先生昨天——病了?我马上来看他。”
“哦,谢谢,你最好是晚些来,他还在睡觉。”
科尔·库柏一踏进陈尸所的大门,就感到一阵恶心。他并不是没见过尸体的人,也闻惯了浸泡尸体的福尔马林溶液的气味。但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的是雷蒙娜·谢尔比的尸体,他就感到胃里一阵阵痉挛。
霍克把他领到一张停尸床前,掀开白床单,库柏差点晕了过去。那具半黑半白的尸体比电视上显示的更可怕。经过了解剖,尸体已支离破碎,现在只勉强拼凑在一起。
“请你特别注意下半身。”霍克提示说,但他没有指出外阴上的那个黑色小疤,他希望科尔·库柏一眼就能看出。
“也许是她,”库柏没有什么把握地说,“你们是在她澡盆里找到她的,那么不是她还能是谁?”
“这个请你不必考虑,你只从特征上判断一下。”
库柏捂住嘴,又看了两眼,“是她,我相信是她,如果不是她,那么她怎么会失踪了呢?”
霍克感到库柏只是从推理上认为女尸就是雷蒙娜,他并没有看到多少特征。
“看看她的脚,腿,还有这儿。”霍克指了指外阴。
“我想是她。”库柏忍住一阵恶心,往那个他极为熟悉的地方看了看,“也许女人都这样,我无法断定。”他又看了两眼,“等等,这儿有粒小黑点,我想这可能是毛囊炎愈后留下的,但我记得雷蒙娜并没有这个东西。”
霍克几乎跳了起来,“你肯定她没有吧?”
库柏想了想,“我肯定。”
“我想你不会记错。”
“那么,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烧死的女人不是雷蒙娜。”霍克兴奋地说,“库柏先生,这正是我所怀疑的。”
“对不起,”库柏不解地说,“就算不是雷蒙娜,那又说明什么呢?我是说,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会死在雷蒙娜的公寓里?还有,雷蒙娜到哪儿去了?”他急切地问道,“请你告诉我,她到哪儿去了?”
“这个还需要调查,但我们至少可以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证明公寓火灾不是一次事故,而是一起谋杀案。”霍克同库柏走出停尸所,“现在你得帮肋我们,回忆一下,雷蒙娜有些什么可疑的举动吗?尤其是最近以来,有吗?”
库柏不知道警官在怀疑什么,他想了想,“没有。”
“如果你想起什么来,请随时告诉我,”霍克递给他一个电话号码,“只有在你的帮助下,我们才能找到雷蒙娜。”
“早上好,温顿夫人。”卡尔·布鲁克脱下大衣,走进温顿家的客厅。“温顿教授醒了吗?”
“还没有,要不要我去叫他?”温顿夫人说着,但并没有动身。
“不用,我看看他就走。”布鲁克向楼上走去,尽量把脚步放得轻轻的。
“是布鲁克上校吗?”温顿教授站在卧室门前,面色有些苍白,“干嘛不进来?我正想同你谈谈。”
教授想了想,同布鲁克上校来到书房,关上门。
“上校,我想我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温顿教授面有愧色地说,“我恐怕……我是说如果这种现象不得到改善的话,我恐怕无力完成这项工作了。”
布鲁克上校掩饰着心中的惊异,平静地问:“你是指哪种情况需要改善?”
教授指指自己的头,“这儿似乎不那么管用了。”
“可是你不是说记忆力加强了吗?你还说——”
“别管我说过什么了,”教授有些不耐烦地说,“事实是我连从前的图纸都有些看不懂了,更不用说进一步的设计,从前那些烂熟于心的计划、数据和方案都不翼而飞了。”
布鲁克上校一时间想到了种种可能,也许教授在掩饰自己的无能?但他前半部分设计的确预示着将有一个完满的结果,也许他突然对这项工程失去了兴趣,比如受到了妻子的压力,迫使他离开这儿?但他一直在废寝忘食地工作,显然还是想干完这件事。
“也许是手术的后遗症?”布鲁克试探性地问。
“也许是,我感到大脑好像被人掏空了一样,我回想那些设计方案,却一条也想不起来,”教授耸耸肩,“也许谢尔比医生不小心连我的脑物质也切除了。”
布鲁克不由得笑了起来,“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不会记得以前那些往事了。实际上,她不仅没有切除你的脑物质,反而加强了它们的功能,因为她切除了那个害人的脑瘤。”他站起身,宽慰地说,“别急,也许还有个恢复阶段。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开始工作。”
“好吧,不过,我真的预感到自己完成不了这项工程了。”教授咕噜说。
布鲁克勉强笑了几声,心里掠过一个不祥的感觉:教授的确是发生了变化。如果他无法完成这项工程,那意味着这几年的心血白费了。但他又想到,那样一来,也许他就可以提前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说不出心中是股什么滋味,但他出于责任感,认为应该立即向上级汇报。
科尔·库柏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加百列·霍克警官的电话。
“你好,我是加百列·霍克。”
“我是库柏,你好。”
霍克屏住呼吸,预感到将会有一个重大突破了。
“我想起了几件事,不知对你有没有用,我记得——”
“等等,”霍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我们半小时后在拉美餐馆碰面,怎么样?”
“好吧。”
半小时后,两个人在拉美餐馆一张餐桌前坐了下来。
“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想在这种环境里你也许要舒适一些。”霍克掏出一个记事簿。
“也许没什么重要的。”库柏犹豫不决地说,“大约一个半月以前,雷蒙娜有一次很晚才回来,她喝了酒,那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不快。”库柏把那天的事叙述了一遍,关切地问,“这些能帮你找到她吗?”
“这些线索非常重要,”霍克说,“我想她一定是受到了某种要挟,她当时也许已经知道不久就要离开你了,但她对你确有感情,所以她很难过。然后呢?就出了这次火灾,不过——”霍克思索了一会,“她干嘛要制造一个假象呢?”
两个人都默默地饮着酒。库柏知道雷蒙娜有可能还活着,感到一阵惊喜。但他也预感到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平常同你谈些什么?”霍克仿佛不经意地问。
“谈医学方面的事,还有……我们的爱情,她很忙,我们没有工夫多谈。”
“她忙什么呢?”
“她在进行一项研究,但她没有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研究。”
霍克好奇地睁大眼睛,“而你也竟然不问?”
科尔·库柏摇摇头,“我们之间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对方不提的事,谁也不问。”
“可是你至少从她的实验当中看得出来吧?”
“我没有看过她的实验,她一直锁着门。”
“你是说你身为脑外科主任,不知道自己属下的医生在研究什么?而且连她的实验室也不能进?”
库柏不快地耸耸肩,“这你就不清楚了,她是利用业余时间在自己的实验室进行研究,我是无权干涉的,因为她并没有为此影响日常工作,事实上,她干得很出色。”
“她自己的实验室?在哪儿?”
“就在她的公寓里。”
霍克不由得跳了起来,随即又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太吃惊了,要知道,我们在她公寓里并没有发现实验设备。”
“也许是烧毁了。”
“不,有些东西是不会烧毁的,至少得剩下一些残渣。”霍克沉思了一会,“库柏先生,你提供的情况很有用,也许这能帮助我们弄清雷蒙娜·谢尔比是什么人。”
“可我只想知道她在哪儿。”
“是啊是啊,不弄清她是什么人,我们上哪儿去查找她呢?”
温顿教授固执地放弃了布鲁克上校批准的休假,重新开始了工作。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他对自己的研究项目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看不懂自己的设计,想不起以前有过什么构想,一旦他用力去回忆,他就感到大脑的什么地方空空的,发疼。以前是大脑像堵塞了一样,现在则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不甘心这种失败,仍然每天伏案工作,但他发现根本不可能有进展。
经过五天的努力,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敲响了布鲁克上校的办公室门。
“上校,我只好辞职了,”教授沮丧地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全忘记了。”
布鲁克仔细打量着教授,他发现教授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教授,宙斯工程全看你了,也许——”
教授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愿意承认失败,但事实就是如此。说死人的坏话也许不好,但我认为谢尔比医生一定是在手术中出了什么差错,她好像削去了我对工作的记忆,只留下了我对往事的记忆。”
布鲁克照例安慰了教授一番,然后说:“我已经接到国防部通知,有两名脑神经专家马上就会到这儿来为你检查。现在,你还是……休息一下。”
“我再去试试吧。”教授不甘心地离开了布鲁克的办公室。
“你是说她是个没有历史的人?”科尔·库柏倒抽一口凉气,瞪着加百列·霍克,“那怎么可能?我们在雇用她的时候检查过她所有的证件……”
“在美国,伪造证件已只是区区小事了,”霍克说,“我们经过了艰苦的调查,证明她只是从八年前开始才有确切的证明,这八年中她都有证人证明她在某些地方工作,包括在这医院的六年。在此之前,都没有关于她的任何线索和证明,她好像是到了二十七岁才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
“她为什么要伪造历史呢?”科尔·库柏不解地问。
“伪造历史的人很多,原因也很复杂。有的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光彩的过去,有的是为了谋求新的利益,可是有的——”霍克不愿说下去了。
“她说起过什么你不认识的人或不知道的地方没有?”霍克沉思地问道。
“没有,我不记得了。”
“我们可以设想她在躲避某个人或某个组织的敲诈恐吓,那么现在她的失踪就与此相关了,”霍克焦虑地说,“库柏先生,要找到她,我们就必须弄清她受到了什么恐吓。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
“呃——”库柏犹豫了很久,“我听她在睡梦中说过一两个单词,但不是英语,好像是东欧语音,具体是什么语我不太清楚——”
“也许是俄语?”
“也许是,但我的确不清楚,我不能肯定是俄语。”库柏担心地问,“这说明了什么?”
霍克感到自己已经猜出了什么,但他认为不宜对库柏说出来。“也许她只是在记忆单词,谁知道呢?有些人可以在睡梦中记忆。”
“那么你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失踪?”库柏沮丧地问。
“她——欠别人的钱吗?或者类似的事?”
“你是说她是为了躲债才隐藏起来?”库柏摇摇头,“不,她不欠谁的钱,她从来不缺钱花。”
霍克向库柏告辞后,独自往自己的公寓走去,他觉得可以肯定一点:雷蒙娜·谢尔比是有意失踪的,因为她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同库柏告了别,尽管在库柏的坚持下,他们仍在幽会,但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决意要甩开他,于是她制造了那个失火假象。
想到一个女人如此深谋远虑,又如此心狠手辣,居然用另一个女人来替代自己葬身火海,霍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知道自己碰上了强有力的对手。
两名脑神经专家对辛克莱·温顿教授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他们断定教授的脑物质已被取出了一块,至于这一块是由于手术上的失误而连带取出的,还是有意取出的,现在无法查明,因为负责手术的医生雷蒙娜·谢尔比已经葬身火海了。
温顿教授听到这个结论,几乎休克了,他扯自己的头发,捶胸顿足地嚷道:“我完了!我成了废物。”
布鲁克上校更是像遭了电击一样,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他严加防范,严加保护,其结果却是彻底失去了教授最宝贵的部分。
只有温顿夫人泰然处之,甚至可以说相当满意这一结论。“辛克莱,”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假设雷蒙娜·医生是由于手术失误取出了这一块脑物质,”布鲁克阴沉沉地问他的助手裘德,“那么我们都被她解放了,你认为她会怎么样?”
“这怎么能推测出?”裘德愤愤地说。
“如果她是有意取出的呢?”布鲁克浑身抖了一下,这个设想太可怕了,但他不能不接着想下去,“她真的葬身火海了吗?也许是有人为了灭口?”
他拿起电话,请求接通纽约市警察局。半小时后,他从加百列·霍克警官处得知雷蒙娜·谢尔比并未葬身火海!
“裘德,”布鲁克上校脸色苍白,沮丧之极,“我们都让一个女人骗了!”
“现在两案已合成一案,”加百列·霍克说,“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雷蒙娜·谢尔比是通过伪造历史,进入了圣韦尔斯医院的。最近,她通过情人科尔·库柏的关系揽到做辛克莱·温顿教授的脑瘤手术后,她曾外出,很晚才回来——这一点得到了她的情人的证实——我们推测她是去向什么人汇报这一决定。接下来,教授手术成功回到宙斯工程,而雷蒙娜·谢尔比已完成了任务,所以理所当然地葬身火海了。”他清了清喉咙,“现在大家有些什么高见?”
裘德·克恩说:“从科尔·库柏先生提供的情况来看,她有可能是苏联间谍,很明显是冲着宙斯工程来的。”
“但温顿教授的脑瘤是最近才发现的,”布鲁克说,“她不会未卜先知地打入了圣韦尔斯医院,而且教授有可能不去那个医院。”
霍克点点头,认为这有一定道理,“不过,”他补充说,“苏联间谍并不是看准了一个目标才安插进来,他们安插了大量间谍,一旦用得上就可以启用。”
“穆迪教授,”布鲁克对两位脑神经专家中的那个中年女人说,“有意识地切除某一部分记忆而不伤害其它记忆是否可能?”
“完全可能,不过需要事先用SPM机测试一下,确定该部分记忆的确切位置。”洛娜·穆迪教授随即讲了一大串技术方面的常识。
“那么,”布鲁克点点头,其实他并没听懂多少,但他至少知道这是可能的了,“这就很好解释温顿教授为什么恰好忘记了有关工程的东西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干呢?”乔纳·林奇教授问,他是脑神经专家中的另一个。
“也许是为了破坏宙斯工程,”裘德说,“应该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温顿教授已无法工作了。”
霍克沉思了一会儿,“不能换别的人继续搞下去吗?”
“只能这样办了。”布鲁克沉痛地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这项工作的,都怪我们疏忽了,只想到保护教授的身体,没有想到还会在眼皮子底下丢失教授的记忆。”
“宙斯工程也许会下马,”裘德并不遗憾地说,“那时我们都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回到纽约来了。”
“幸好人脑不是录音磁带,”霍克说,“不然让人偷走就不仅仅是工程下马的问题——”
“等等,”洛娜·穆迪教授说,“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正在研究记忆移植问题,现在才刚刚开始,用非科学的语言来说,记忆移植就像是重放磁带一样,被移植的人相当于录音机,他把一切都录在自己的大脑里,然后取出来,移植给另一个人,那个人就相当于另一部录音机,他可以被录音,也可以在上面重录……”
布鲁克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可以把教授的记忆移植到……到另一个人的大脑里?”
乔纳·林奇教授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在实践中还没有人做到这一点。”
“对,”洛娜·穆迪教授说,“就我所知,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人攻克这一关,不然,我的研究就成了马后炮了。”
“你能肯定这一点?”布鲁克问。
“能肯定,这种研究成果是稳获诺贝尔奖金的,如果有人已成功,绝不会一声不吭。不过——”她突然住了口。
布鲁克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他接下来说:“不过,如果出于某种政治原因,也可能会隐瞒一段时间。”。
裘德·克恩忍不住站了起来,“那就是说宙斯工程计划已落到了别人手里?只要他们把温顿教授的脑物质移植到另一个人大脑里,那个人就会原封不动地制造出宙斯工程来?”他被自己的话吓住了,“上校,这下我们完了!”
乔纳·林奇教授说:“当然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她得设法保存这片脑物质,这就需要P3溶液,而这种溶液据悉只有美国和苏联可以生产。另外,她得找到一个具备温顿先生同样能量的人,否则移植的记忆只会白废。”
许久没有人吭声。稍顷,加百列·霍克缓缓地说:“问题是这一切并非不可能——尽管很困难,但从理论上讲是办得到的,也许有人已从实际中办到了。”
“现在怎么办?”裘德·克恩问布鲁克上校。
“我怎么知道?”布鲁克上校突然大吼一声,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在沙发上。
三
雷蒙娜·谢尔比翻看着有关纽约五十二大街公寓火灾的报道,觉得心情很复杂。她这已经是第三次“死亡”了。第一次是当她进入西蒙诺夫特工学校的时候,她作为娜塔莉娅·巴甫洛夫娜就算是死去了,她成了美国人塞琳娜·约翰逊。随后,她又“死”了一次,是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后来她又成了雷蒙娜·谢尔比,来到了圣韦尔斯医院。刚刚过了六年的安静生活,她又得“死”一次,这次不知道又将成为什么人。
她已经非常习惯于改换身份了,几乎可以感到自己就是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雷蒙娜,你决定了吗?”西尼尔·舍伍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我希望你抓紧一些,我们——”
“这是科学,”雷蒙娜轻蔑地说,她知道西尼尔会为这腔调气得发狂,但她不在乎,她现在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要不,我移植给你吧。”她淡淡地说。
“雷蒙娜,你知道我不行。”西尼尔刚想发作,又控制住自己,“你知道我现在得靠你了,我会想办法考虑你的条件的,但这事得一步一步地来,首先你得把移植的事办妥,然后谈移居瑞士的事。”
“我一定要拿到移居的证据才会移植温顿先生的记忆,这一点是不可更改的,”雷蒙娜从来没有这样强硬过,她感到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就这样定了,你不同意可以杀了我,但我定要拿到证据才肯移植。”
西尼尔把一叠表格放在她面前,“你先在里面挑一挑,然后我们再商量。”
雷蒙娜把表格推在一边,“我可以告诉你,西尼尔,脑物质最多只能保存半年,过了这个期限,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好吧,我尽快答复你,你知道,我还得跟西蒙诺夫将军商量,我们——”
“那就赶快商量去吧!”
在西德的不来梅港,一条商船正待启航,船长正在焦急地等待一个特殊的客人。几分钟后,这个人到了,他全身裹在雨衣里,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他的步态来看,他很矫健,也很年轻。
“施密特先生,请你将这个交给艾森伯格先生,一定要亲自交给他。”来人掏出一本书递给船长。
船长一声不响地接了过来,摇摇手,返回船长室。来人离去后,这条商船很快就启锚了。
“阿方索·巴克利?”雷蒙娜眼睛一亮,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生疏的,但照片上的那个人她却不会弄错,这是巴威尔·古比雪夫,但现在的身份是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钢琴演奏家。十七年没见到他了,想不到会在这堆表格中找到他。
雷蒙娜立即开始详细审核表中的数据,巴克利先生并不适合移植温顿教授的记忆,但她久久摸弄着那张表,不愿放下。最后她来到西尼尔的办公室前,坚定地敲了敲门。
“请进,”西尼尔放下手中的电话,“雷蒙娜,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我决定了。不,应该说我选中了,”雷蒙娜把阿方索·巴克利的表格递过去,“我选中了他。”
西尼尔看了看表,一丝怀疑的神色出现在他那双特别发亮的眼睛里。“呃——你认为……巴克利先生最合适?”
“是的,只有他是唯一合适的人,我认为移植给他将会使我们国家受益无穷。”
“可是……”西尼尔不知道雷蒙娜认出了她的旧情人没有,最后他决定提醒她一下,“可是,我恐怕你见他……不会很愉快,因为他是——巴威尔。”
“是吗?”雷蒙娜故作惊讶地问,“真是巴威尔?我真不敢相信,我几乎……把他给忘光了。”
“你这么说我真高兴。”西尼尔半信半疑地说,“但愿旧日的不快不会影响你的手术,雷蒙娜同志,我们应该以事业为重。”
“这我知道,”雷蒙娜严肃地说,“别忘了,我是宣过誓的。”
“那么好吧,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西尼尔显得非常真诚地说,“西蒙诺夫将军已同意了你的要求,一旦这次手术成功,你就将移居瑞士,正式成为瑞士公民,我们将不再打扰你。”
雷蒙娜觉得这事好得难以令人相信了,但她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内心秘密。“谢谢你,”她的诚恳绝不亚于西尼尔,“我一定尽快把手术做完。”
“不是做完,”西尼尔意味深长地说,“是做好,做好,明白了吗?”西尼尔尽量不使自己露出恶狠狠的神态,“如果出了意外,你知道了们会拿你怎么办。”
雷蒙娜不由得震了一下,但她很快轻松地说:“我会成功的。”
“但愿如此。”
纽约市图书馆这天来了一个中年人,他是来还书的。他在外借部找到了赛蒙先生,把书交给了他。这一切在女馆员卡罗琳看来都非常自然。
赛蒙先生感受就不一般了,他把书翻开,仿佛在检查有没有损坏部分,然后颇不满意地说:“这书你借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
赛蒙暗想,这时间太紧了。但他仅仅点了点头,“这几页有些损坏了,也许得罚款。”
“多少?”
“两美元。”
还书的人很爽快地交出两美元,拿了收据便离开了图书馆。
赛蒙先生把书放回书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手中多了一张小纸条。
阿方索·巴克利先生的头颅被打开了,雷蒙娜悄悄地割下一块脑物质,然后缝好刀口。巴克利捂着头,痛苦地呻吟着。西尼尔冲了进来,对着雷蒙娜大嚷道:“你的诡计我全明白,雷蒙娜,我会抓住你的!”
雷蒙娜突然醒了过来,近来她常做这种梦。她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门外仍然有脚步声,这是西尼尔派来“保护”她的卫兵。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种不自由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掉进这个陷阱。
雷蒙娜十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一所特别的学院学习——莫斯科外交学院,因为她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员,她从小就被训练使用俄语、英语、法语、德语。她本来是会成为一个女外交官的,但是一段愚蠢的恋情使她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在一次校际联欢会上,她认识了英俊的小伙子巴威尔·古比雪夫,巴威尔显然对她是一见钟情。他们很快开始约会,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她成了他的情人。
“娜塔莉娅,亲爱的,”巴威尔有些忧伤地说,“我们很快就不能见面了。”
“为什么?”娜塔莉娅吃惊地问。
“因为我被选到西蒙诺夫学校去了。”
“西蒙诺夫学校”在那些外交学院的学生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听说从那儿毕业的人都将终生居住在国外,享有最优厚的待遇,但能够入选的人非常少。
“巴威尔,你太幸运了!”娜塔莉娅羡慕地说,接着她捂住脸,悄悄地哭起来,“巴威尔,别扔下我,为什么你非得进那个学校?”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不分开,”巴威尔偎到她身边:“你也去西蒙诺夫学校!”
“他们会要我吗?”她胆怯地问。
“当然会要,雷巴托夫同志已经看中你了。”
娜塔莉娅·巴甫洛夫娜就这样成了西蒙诺夫特工学校的学员。她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巴威尔·古比雪夫进入这所学校的交换条件,他为了能到这所学校读书而招募了她。这一切她是在后来才知道的,但那时她已深陷其中,永远也摆不脱了。她恨他欺骗了她。
她相信自己迟早会惩罚巴威尔·古比雷夫的。
也许现在就到了惩罚他的时刻了。雷蒙娜·谢尔比再一次找出阿方索·巴克利的那张表,端详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轻声说:“巴威尔,为了你的自私和谎言,你必须付出代价!”
演出已接近尾声,阿方索·巴克利又一次感到了听众们的热烈反响。
他闭上眼,感受着音乐的力量,贝多芬的乐曲总是使他如醉如痴,他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完全能够抓住命运的缰绳,驱赶它,操纵它。他自己从一个近乎流浪儿的淘气精成长为一个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就说明了这一点。
听众的掌声比他预计的还要热烈,他谢了三次幕,听众才勉强让他退场。
“巴克利先生,您的电报。”一个演奏员递给他一份电报,“刚才送来的,因为您在演出,不好打扰您。”他发现巴克利先生皱起了眉头,拆电报的手有些发抖。
“我母亲病了,”巴克利先生焦急地说,“我得去纽约呆几天。”
阿方索·巴克利步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住宅。十年了,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去了,想不到他们并没忘记他。他知道对这种命令是不能讨价还价的,他只有去,无论是凶是吉,都得遵命。
大卫·赛蒙不知道自己等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来人手中将拿一份当天的《纽约时报》,翻到第八版。
他在纽约中心公园的一条僻静的长凳上坐下来。他对这项任务颇为不快,这样干有可能会暴露他,但上面的口气那么急那么坚决,他不敢怠慢。
来人是一个年轻女人,《纽约时报》第八版,没错。他翻开《华盛顿邮报》,专心地看了起来。女人在他身边坐下,他瞟了她一眼,突然感到自己愿意竭尽全力帮助她。
“带来了?”他用德语问。
“没有,要等到抵达目的地才全交。”女人的德语也非常流利。
“有照片吗?”
“有。”女人把手中的报纸塞给他,接过他的《华盛顿邮报》,“请尽快办理。”她站起身,姗姗离去。赛蒙先生真想挽留她再坐一会儿,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只好怏怏地目送她远去。
回到住所,赛蒙先生打开报纸,里面夹着几张照片和一张纸条,他必须马上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她去了中心公园,同这个男人坐在一条长凳上,”弗拉索夫把一张快照递给西尼尔,“他们交换了报纸。”
西尼尔审视着照片,“好,干得不错,”西尼尔微微一笑,“查一下这位痴痴望着雷蒙娜·谢尔比小姐的人是谁。”
“要不要把她——”弗拉索夫指指太阳穴,建议道。
“不,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还需要她。”西尼尔摆摆手,“好,你去吧,我要同巴克利先生谈谈。”他关上门,走进里间,阿方索·巴克利从床上坐了起来。
“舍伍德先生——”
“叫我西尼尔吧,”西尼尔亲切地说,“对这事你有什么想法?我是说选中你作为记忆移植人。”
“我很荣幸,”巴克利觉得这个任务还算比较安全的,唯一的遗憾是为此得回苏联,不过,一旦移植了……他感到这个机会很难得,于是,主动地说,“我很高兴选中了我,感谢你。”
“不是感谢我,阿方索,”西尼尔狡黠地说,“应该感谢的是雷蒙娜,啊,说这个名字你一定很生疏,我是说应该感谢塞琳娜·约翰逊,还是想不起来,那么这样说吧,应该感谢娜塔莉娅·巴甫洛夫娜——”
“她?”巴克利几乎跳了起来。“是娜塔莉娅?”
“她现在已是著名的脑神经专家了,”西尼尔告诉他说,“这次行动成功与否,全看她了。”
“她为什么选中我?”
问得好!西尼尔想,是很可疑。但他决定不把这话说出来,他需要测试一下雷蒙娜,即使牺牲了阿方索·巴克利也无妨——他如果不在这次行动中出一把力,也许就白白培养他这么多年了。
“因为你的条件完全符合移植的要求,”西尼尔向他保证说,“巴克利先生,别忘了,一时接受了移植,你就是我们国家最宝贵的人才了。等你完成了任务之后,我们会让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去,你的财产将使你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如果移植失败怎么办?”阿方索·巴克利担心地问,“也许我会成为白痴?”
“不,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担心!移植失败的话,你会仍然是阿方索·巴克利,一个伟大的钢琴家——”
“那么娜塔莉娅会怎么样?”
“你很关心她,这很好,”西尼尔点点头,“怎么说呢?直说了吧,如果移植失败,她将受到一定的惩罚。所以你瞧,她绝不会……玩忽职守的。”
阿方索感到放心一些了。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逃避这次手术是不可能的,你无论躲到什么地方,西尼尔一伙人都能把你找出来。现在他必须争取娜塔莉娅的合作,无论她曾经有过多么大的怨恨,他都希望能重新赢得她,因为他的命运已操在她手里。
阿方索第一次感到自己成了命运的奴仆,他对自己掌握命运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娜塔莉娅,真想不到是你!”阿方索·巴克利由衷地说。
“请叫我雷蒙娜,娜塔莉娅已经不存在了。”
雷蒙娜平淡地说。恨了这么多年以后,她发现自己已不再那么恨他了。也许一个人的恨是有限的,用了就不再存在了。她现在回想起那一切,更多的是鄙视他。
“雷……雷蒙娜!”阿方索惊异地发现她仍是那么美丽,而且更添了一种成熟的风韵,他有些后悔当时那样对待她,但没有那时的所作所为,他也许仍在哪台机床边流大汗。生活是残酷的,为生活所迫而做的事不能由本人负责,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感到好过多了。
“巴克利先生,我们来谈谈手术,”雷蒙娜把他带到一台仪器前,往他头上戴了一个像钢盔一样的东西,连眼睛也遮住了。“这是测脑仪,我下面要问你一些问题,包罗万象的问题,你可以如实回答,也可以撒谎,我都知道,我只是要判断一下移植的正确位置。”
“好的,开始吧,希望能快点结束。”阿方索感到有些恐惧,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新型的杀人武器。
“你的年龄、籍贯、职业。”
“这你都知道,”阿方索不快地说,“你要我说哪个籍贯?我有很多。”
雷蒙娜没有回答,只在数据本上记下了什么。“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阿方索又抗议了:“你究竟要我以巴克利的身份回答还是以古比雪夫的身份回答?”
他没有得到答案。
“你最爱的人?”
“雷蒙娜。”阿方索乖巧地说。
“最大的遗憾?”
“把我心爱的女友抛弃了。可是,我那时没有办法,我……”
“人生的信条?”
“扼住命运的咽喉。”
提问持续了两小时,几乎把什么方面的事都问到了,雷蒙娜的本子上也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几大张。她取下测脑仪,对他说:“好,你已通过了测试,马上就要为你手术了。后天,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雷蒙娜,”阿方索叫住她,“难道我们不能谈点——手术之外的事吗?”
“你想谈什么呢?”
“一切,你和我,我们的未来。”阿方索有点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赢得她的原谅和帮助还是重又对她产生了不可遏制的爱,也许二者兼而有之。“雷蒙娜,我爱你,我一直爱你。我知道你恨我,但也正因为我的……自私造就你的今天。雷蒙娜……娜塔莉娅,我……”
他搂住雷蒙娜,发现她并没有反抗,便更放肆了。雷蒙娜顺从地让他把自己放到那个小沙发床上。
“巴威尔,十九年过去了,从我们第一次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雷蒙娜喃喃地说。
阿方索亢奋起来,他殷勤周到地侍候她。对于自己命运的掌握人,他是从来不敢怠慢的。
西尼尔从监测器上目睹了这一幕,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也许他把她征服了。”
四
卡尔·布鲁克真有绝处逢生之感,在他完全放弃了找到温顿教授失窃的记忆这一希望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掌握了可靠的线索。只要一切安排得当,他就可以把那宝贵的记忆夺回来。
“裘德,这真是天下奇迹!”布鲁克上校钻出汽车,边跑边对助手说,“但愿这不是一场梦。”
他们匆匆走进中央情报局在兰格利的大楼,来到七楼的副局长办公室。
“布鲁克,”副局长罗纳德·塞维尔海军中将也很兴奋,“情报绝对可靠,是我们的西德同行告诉我们的。”
布鲁克看了看那份情报,“这么说,记忆已经移植给这位阿方索·巴克利先生了?”
“看来是这样,”塞维尔中将点点头,“昨天苏联已邀请波士顿交响乐团访苏演出,这从侧面证实了这份情报的真实性。巴克利先生曾去纽约看望他母亲,这从时间上也说明他完全有可能是被移植的人。”
“我们可以在他出国访问演出之前抓住他!”裘德·克恩摩拳擦掌地说。他面临的处罚看来要由这位巴克利先生承担了。
“这事还得局长批准,”副局长说,“我估计一定会有人暗中保护他。如果发现他们无法将他活着带出美国,他们也许会就地干掉他。那么,温顿教授的记忆也就永远地消失了。”
情报局局长蒂龙·特拉维斯走进副局长办公室,他已年近六十,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睛暗示着他的阅历与狡黠。他干情报工作已有四十个年头了,被东西方国家情报机关称作“老狐狸”。
特拉维斯的公开身份是法官,但他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中央情报局的工作上。“我想问几点,”他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第一,西德同行从哪里搞到了这份情报?”
“直接从雷蒙娜·谢尔比小姐那儿,”副局长说。“她求助于西德情报机关,想移居西德,所以她提供给西德情报机关的消息,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正确的。”
“绝不会是苏联人的烟幕弹?”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肯定地说“是”还是“不是”。
“他们有什么必要搞这样一个烟幕弹?”裘德问。
特拉维斯局长望了他一眼,不屑回答这个问题。“第二,西德同行为什么要把这个情报透露给我们?”
这个问题引起了其他三个人的沉思。最后,副局长塞维尔说:“这些的确都很可疑,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按兵不动,也许他真是被移植了记忆的人呢?”
局长点点头,“我的意思是要多作几种准备,现在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谢尔比医生。没有她,即使我们抓到阿方索·巴克利先生也无济于事。”
四个人研究了整整一天,在裘德看来,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了,他的任务是不露痕迹地抓住阿方索·巴克利。
手术完成后,雷蒙娜发现西尼尔·舍伍德对他的监视似乎放松了,她可以自由地出入那幢大楼,但她知道表面上的放松恰恰暗示着秘密监视的加强。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破绽?她忐忑不安地想,也许应该采取更主动的措施,让西尼尔·舍伍德这个最不信任人的家伙信任我。
“西尼尔,”她焦虑地说,“你的诺言没有兑现!你说过一旦手术做完就让我移居瑞士的,可现在——”
“雷蒙娜,”西尼尔温和地说,“我说的是手术成功之后,现在我还无法证明移植已经成功了。”
“那还得很久才能证明,至少得在巴克利先生回到苏联之后。”
“正是这样,我们会很快送他回去的。他将随波士顿交响乐团赴苏联访问,然后,他乘的飞机会失事,他将成为空难史上的一个名字,这样就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一点了。”
雷蒙娜打了个寒噤,间谍战中的残酷事实她已司空见惯了,但为了送出一个间谍,不惜陪上整个交响乐团的性命,她还难以接受。要知道,波士顿交响乐团是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想到那些人将随着飞机的爆炸而粉身碎骨,雷蒙娜不禁感到一阵恐惧。
“我们准备随后送你回国,”西尼尔边说边观察着雷蒙娜的反应,他发现她竟无反应。西蒙诺夫学校的毕业生是世界上最能隐藏真实感情的人。古尼尔不知该为此高光还是为此烦恼。“一旦你的‘病人’完全恢复了正常,我们会让你移居瑞士的。”
雷蒙娜点点头,“我希望这事尽快办好。”
“顺便说一句,”西尼乐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在阿方索·巴克利先生的大脑里做了什么手脚,你知道,那将会对你有多大的危害。我们对那些破坏我们事业的人是绝不会留情的,无论他逃到哪个角落,我们都能把他找出来,然后——”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处死他。被人四处追逐的日子可不好受,雷蒙娜,我认为必须提醒你这一点。”
“谢谢你,”雷蒙娜平静地说,“所以我请求你们批准我移居瑞士。”
“我会为你办好的。”
雷蒙娜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思起来。西尼尔究竟知道些什么?他这番话也许是一般的恐吓和警告,也许是有的放矢。不管是什么,雷蒙娜知道自己已走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她只能按自己的计划向前走了。
左边领子里装的是剧毒药丸,一咬就可以当场死亡;右边领子里装的是小型发报器,危急时可以呼救。阿方索·巴克利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用上左边的衣领,他为什么要死?就为了保全那块该死的记忆?
他得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他马上就会被送回苏联,在那儿他当然会受到极好的照顾,但他也必须拼命使用温顿教授的那块记忆。当他把精力用完或是当工程完工时,他将会怎样呢?也许会被当作英雄供奉终生,也许会像癞皮狗一样死去;也许会为了封口而让他悄无声息地消逝,搞一次车祸或火灾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他想到叛逃。他从来没有信仰过什么主义,他只想摆脱贫困,出人头地。他成功了,在西方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以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负有特殊使命的,如果不是这个雷蒙娜,他也许一生都不会被派上什么任务。叛逃并不像想像的那么容易。
巴克利感到实在难以作出选择,两条路都很危险,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怎么样做能获取最大利益就怎么做。
他打开钢琴,随意弹了一阵,发现自己并没因手术变成白痴。他原以为雷蒙娜会借此报复他一下,但他发现她并没有这样做。他以男性的魅力征服了她。他想,也许她曾经想要惩治我,但我使她放弃了这个主张。
他向窗外望了望,外面没有一个人影,但他知道就在这附近,西尼尔·舍伍德派来的人正在“保护”他。
但他不知道在他右边衣领里装着一颗微型炸弹,一旦有什么意外,只要手握遥控设备的那个人一按键钮,他的头就会被炸飞。
“波士顿交响乐团赴苏演出前为美国听众作临别演出”,裘德·克恩打量着海报上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再一次把自己的行动方案检查了一遍,认为几乎是万无一失的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彼利·洛克菲勒先生配合得怎样了。
裘德走进演出厅,坐在第二排正中,他在那儿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一手导演的那幕惊险剧。他左右环视了一下,听众们正在陆续到达,有几个人在热烈争论乐曲选择方面的问题,他看不出哪些人有可能是阿方索·巴克利先生的秘密保护人,他们将怎样保护他。
阿方索·巴克利先生穿着他那套已为观众所熟悉的黑色西服出场了,他首先为自己与观众“久违”了一段时间而抱歉,然后他走到钢琴边,开始演奏。
一曲未完,大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钢琴声暂时停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黑暗中,有人宣布由于电气公司工人罢工,造成本市大面积停电,不过,演出厅已开始自己发电,马上即可重回光明。
话音未落,大厅又亮了。阿方索·巴克利先生似乎完全不受罢工影响,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弹奏。裘德·克恩细心地打量着巴克利先生,发现他方才穿的浅黄色衬衣已变成了浅灰色衬衣。他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站起身,向演出厅外走去。
彼利·洛克菲勒开着阿方索·巴克利的汽车回到巴克利的住宅。后面似乎并没有车辆跟踪,他松了口气,像进自己家门一样熟悉地打开大门,拧亮前厅的灯,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切正常。他关了前厅的灯,向二楼走去,楼上的电话正在响,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取下呼筒。
“我是阿方索·巴克利。”
“你好,宝贝,听得出我是谁吗?”这是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彼利愣住了。他接受任务时只知道以巴克利的身份演奏完下两支曲子,然后开车回巴克利住宅,美美地睡上一觉就行,没有人告诉他巴克利先生与情妇有约。
他支吾着,“啊,是你,宝贝,我——”
“你忘了我们的约会吗?”女人开始撒娇了,“你今天好像很反常,宝贝。我在老地方等你。”
彼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正在犹豫,那个女人已挂上了电话。他感到事情不妙,自己已露出了破绽。他开始拨裘德·克恩给他的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他们已顺利地将巴克利先生带到了秘密监护所,他即便暴露也没什么了。
彼利先生刚刚拨通电话,就听见一声巨响,他的头被炸成了碎片。
从西尼尔·舍伍德那阴沉的脸色上,雷蒙娜就知道阿方索·巴克利先生出了问题,但她决定等西尼尔先把这个消息说出来。
“很不幸,雷蒙娜,”西尼乐懊恼地说,“巴克利先生……”他耸了耸肩,算是把话说完了。
“他暴露了吗?”
“是的,美国人盯上了他,他们在他演出的时候劫持了他,所以我们只好——”
雷蒙娜听到巴克利的死讯,心情并不像预计的那么痛快。也许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想支配命运却仍然被命运所支配。
“这么说,温顿教授的记忆——化为灰烬了?”她遗憾地问。
“是的,我们不能让他的记忆又落入美国人之手。这样一来,至少我们双方是平衡的,当然,我们本来是可以超过他们的……”西尼尔目光锐利地盯着雷蒙娜,“你认为这个秘密会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雷蒙娜感到内心深处好像被人刺了一刀,但她的脸色和眼神依然是非常平静的。“我想这只能是内部的人透露出去了。”
“我也这样想。问题是,这件事只有我们俩知道,你不会认为是我泄露出去了吧?”
“别忘了,巴克利先生本人也知道,”雷蒙娜缓缓地说,“你能担保他不想借此机会逃走?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充分利用这个机会的,要知道,巴克利先生一旦回国,他只能生活在某个偏僻的地方,被人逼着拼命地工作。”
“对于这一点,遗憾得很,我们已无法弄清了,”西尼尔耸耸肩,“不过,雷蒙娜,他并没有逃出去,一颗微型炸弹就要了他的命。你认为我们的防范措施做得怎么样?”
“我认为你做得万无一失。”雷蒙娜改变了话题,“我想,我的工作已干完了,你什么时候让我移居瑞士?”
“我想不会很久了。”西尼尔叹了口气,“雷蒙娜,我们会想念你的。”
“谢谢。”
雷蒙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感到西尼尔这么爽快地让她走有些不合常情。她想到阿方索·巴克利的死,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间谍是没有自由的,你掌握的机密越多,所冒的风险越大。她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等待她的将是不断的逃亡和躲藏,什么时候她失误了,什么时候她就将离开这个世界,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去试一试。她毕竟才三十五岁,人生的道路还有很长的距离。但是,她能战胜这些强大的敌人吗?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阿方索·巴克利急切地表白说,“我甚至想过叛逃到你们这边来。但是,我怕——”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一眼,拿不准要不要把话说完。
布鲁克上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们愿意与你合作,待遇将是非常优厚的,这你知道,但如果——”
“我请求你们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巴克利先生可怜巴巴地说,“他们很可能会派人谋杀我,他们会无孔不入地——”
“行了,”布鲁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请告诉我们雷蒙娜·谢尔比医生在什么地方,还有你那些同伙、上司。至于你的安全,我想我们会比你更关心。”
阿方索·巴克利垂下头,这就是间谍的下场,间谍的命运。你只是一件工具,需要的时候就用你,不需要的时候就毁掉你。
布鲁克接着说,“我们会抓住雷蒙娜·谢尔比的,一定会的,希望你在这一点上能配合我们,那将对你有好处。”
巴克利毫不犹豫地将雷蒙娜现在所在的位置告诉了布鲁克上校。
想到雷蒙娜也将落入美国人手中,巴克利心中好受多了。就算两个人都难逃一死,那也比他一个人去死要好,如果能让全世界的人跟他一块死,他会认为死是一件美妙的事的。
西尼尔·舍伍德一向认为自己神机妙算,这一次他也不相信雷蒙娜能骗过他,他已经拟定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行动计划,唯一的遗憾是缺少一个能完美地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他手下的人不那么得力。
助手弗拉索夫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递给西尼尔一份电报。“舍伍德先生,”他小声说,“这是13号情报员送出来的。”
西尼尔·舍伍德看了一眼电报,果然不出他所料,阿方索·巴克利还活着,炸死的只是他的替换者,那个可怜的彼利·洛克菲勒。如果他估计的另外两步也不错的话,他不必担心巴克利先生完满地进行宙斯工程的设计,因为阿方索·巴克利先生并不符合移植条件,他已同国内的专家们交换过这方面的意见了。
雷蒙娜选中阿方索·巴克利一定是有她的用心的,她恨他,要惩罚他。她知道一旦美国人知道温顿教授的记忆在巴克利的脑子里,一定会追踪他,在万不得已时会干掉他。而苏联人如发现美国人弄到了巴克利,也会追踪他、干掉他。巴克利移植记忆的事只能是雷蒙娜透露出去的,因为她不透露就不能起到报仇的作用。这一切都是昭然若揭的。
问题是雷蒙娜同纽约市图书馆的赛蒙先生接过头。根据西尼尔所掌握的情报,这个赛蒙先生是西德情报机关的联络员。这说明雷蒙娜还有更大的花招。如果她想得到西德情报机关的帮助,她必须有所报答才行。她用什么来报答呢?西尼尔的答案是:温顿教授的记忆。这个条件是诱人的,因为谁掌握了温顿教授的记忆,谁就将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强国,其它国家就会臣服在这个国家脚下。
遗憾的是雷蒙娜是唯一能移植记忆的人,她又是掌握着温顿教授记忆的人,她可以带着这份记忆去任何一个国家。但她知道一旦被查觉,人们就会追踪她,所以她耍了个花招,让美苏两国都认为温顿教授的记忆已经化为灰烬了。
“弗拉索夫,请你告诉13号情报员,把阿方索·巴克利先生送到他该去的地方去。”西尼尔吩咐说。他知道,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如果雷蒙娜果真将记忆移植给了巴克利,这样做会使他永远无法使用这份记忆;如果情况相反,雷蒙娜并未把记忆移植给巴克利,美国人只能为巴克利的死感到万分懊丧,但不会想到继续追踪雷蒙娜了。
弗拉索夫离去后,西尼尔长长地舒了口气。现代间谍工作真是太复杂了!他为自己的老谋深算十分自豪,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过一次失误。
五
施密特船长没法说服自己不去看情妇。是的,他这次来有任务在身,但那事要明天才办,不过就是接个女人,再把她带到不来梅港。他看不出今天看情妇怎么会影响明天的任务,只要他明天圆满完成任务,今天违反一下禁令料想也问题不大。
他拐进沿岸大街的一间酒吧,先喝了两杯,驱走海上带来的潮气,然后略带醉意地向情妇家走去。
屋子里很静,他有些疑心起来,汉娜可不是只安静的猫,只要他不在,总要偷吃几口。他酒意全消,盘算着如果碰巧撞上就——
房门也关着,这就更奇怪了。他已经弓起了肩膀,准备撞门了,但只轻轻一推就开了。双人床上隆起两个人形,大概是睡死了。施密特船长一个箭步跳过去,掀开被子,两具白花花的肉体闪现在他眼前,一男一女!
施密特船长抡起拳头,但并没落下去,他感到腰间抵了最少有三支枪。他放下手,头也不回地问:“朋友,你们是谁?要我帮什么忙?”
几只手迅速地把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有一个人恶狠狠地命令道:“转过身来,双手抱在脑后!”
施密特船长遵命转过身,面前是四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
“朋友,是想带一点私货吗?我的船——”
“别装傻了!”一个瘦高个冷笑着说,“看看床上是谁。”另一个人打开了电灯。
施密特船长回头望了一眼,是汉娜与赛蒙,他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通奸,”他耸耸肩,“先生们,你们是什么人?”
瘦高个用枪口狠狠戳了他一下:“我这是装了消音器的枪,知道吗,可以毫无声息地干掉你。我们想跟你上船,在你船上等一位女士,如果你露出一点破绽,或是耍一下花招,我们就先干掉你儿子再干掉你。”
施密特船长点点头:“我懂了。我愿为你们效劳,但请你们别碰我儿子。”
“是个好父亲,我早料到了。”瘦高个说着拉下面具。施密特可以断定他是个东欧人,也许是俄国人。
“这两个人怎么办?”他指指床上的两具裸尸。
“这不用你关心,走吧!”
“宙斯工程”的图纸摆在了阿方索·巴克利面前,现在该他显示自己的才华了。不,应该说是显示温顿教授的才华。巴克利觉得那些图纸犹如天书,一点也看不懂,他很快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雷蒙娜并未将温顿教授的记忆移植给他。天知道她往他大脑里装了一块什么东西,也许是狗脑,或者是小白鼠的脑子。
现在他陷入了雷蒙娜精心织成的网中,如果他说出真情,他们也许会立即干掉他,因为他已毫无价值了。如果他糊弄他们一段时间,他想他们一定会很快发现,温顿教授或别的什么人也许会看出他的破绽。
他决定试一试。他以一个音乐家的眼光,在纸上胡乱修改了几笔,然后煞有介事地告诉裘德·克恩:“上尉先生,我没有什么把握,也许得请温顿教授或其他人来核对一下。”
裘德没想到他真能画出些东西来。“核对?有人核对就不用你干了。温顿教授已经成了白痴,他已经不再是权威了,你成了权威,你按记忆尽快地搞吧。”
阿方索·巴克利一阵欣喜,这么说来,他又可以多糊弄一阵了。他要求给他一间安静的办公室,以便他能专心致志地工作。这要求很快被批准了。
现在他俨然是一个科学家了,电脑、仪器、实验工具都由他任意支配,但他实在是一窍不通,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想不起任何东西。他可以断定要么是雷蒙娜手术失败了,要么是她根本没为他移植。他相信雷蒙娜是有意的,但他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办公室门外有一个哨兵,几乎是不眨眼地监视着他。每隔三小时,他们就换一次岗。阿方索·巴克利打消了逃走的念头,他还在幻想着,自己的大脑会出现奇迹——也许温顿教授的记忆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力呢?可是这种希望好像越来越渺茫,因为时间不断过去,但他仍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惊恐地转过脸,发现是一个站岗的士兵。他不明白这个士兵走进来干什么,其他站岗的人都没有进来过。他转回头,假装忙碌起来。
“巴克利先生,”士兵轻声说,“他们已经去取SPM机了。你知道什么是SPM机吗?不知道?太可怜了!我告诉你吧,就是一种测脑机,用它可以测出你对某类事情的记忆究竟在什么地方。”
阿方索·巴克利浑身一震,那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要发现他并不能完成“宙斯工程”了!他现在已经看过了“宙斯工程”的一些图纸,他们绝不会让他活下去。他振作了一下,平静地问:“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现在大门口有一辆车在等你,是西尼尔·舍伍德派来的。你从这儿出去后,只要上了那辆车就万无一失了。”
巴克利一阵暗喜,但他只谨慎地朝外面望了望。外面没有其他看守人员,几百码之外,就是大门,门前的确有一辆车。他认为应该试一下,如果成功,他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时间,那也总比待会美国人发现他并没拥有温顿教授的记忆而杀死他要强。
“你是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进一步追问道。
士兵轻声说:“听说过西蒙诺夫吗?古比雪夫同志,快逃吧!”
巴克利感到再不能等待了,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听见门前的汽车已在发动了。他飞跑起来,但没跑出几步,就感到背后被人重重地揍了两拳,他挣扎着回转身,看见那个士兵正把枪往枪套里放,他什么都明白了。
巴克利低下头,两团殷红的血迹出现在前胸上,他仆倒在地。
直觉告诉雷蒙娜,今天要出事。她从西尼尔·舍伍德那里拿到了移居瑞士所必须具备的证明证件,但她并不准备到瑞士去,她知道如果真去了那儿,她很快就会死于公寓火灾或是车祸之中。
雷蒙娜边开车边望着反光镜,是的,有一辆车正在跟踪她。这不奇怪,如果不发现这辆车那就奇怪了,因为那说明他们采用了更为秘密的跟踪法。
她已换掉了所有旧的东西,包括衣服鞋袜,因为西尼尔很可能会在里面安装某种遥感装置,那样的话,不用汽车跟踪,他们也能成功地测出她的位置。这辆车是租来的,在此之前,她已换了好几辆,一方面是为了摆脱追踪,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他们安装窃听或跟踪设备。只要知道他们是怎样跟踪的就好办了。
她把车开进第五大街最大的超级市场,在停车场停下车后,掏出镜子照了照,那辆跟踪的车也开进了停车场,两个穿黑皮茄克的男人钻出了车。
雷蒙娜向女装部走去,很快便走进试衣室。跟踪的两个男人只好在门外等候,他们假装选择那些衣服,但眼角一直注视着试衣室。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心满意足地拿着两套衣裙走了出来,穿黑皮茄克的男人瞟了她一眼,又继续盯着试衣室的门。
十分钟过去了,弗拉索夫有点不耐烦了,雷蒙娜是不是在搞什么鬼?他走到女售货员跟前,微笑着说:“小姐,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西门斯太太怎么还没出来?”他解释说,“我是西门斯先生,我最怕女人磨磨蹭蹭了。”
女售货员进去看了看,回来告诉他:“她还在试衣,还有五六件待试。”
弗拉索夫松了口气。
又一个女人走出试衣室,看上去好像是雷蒙娜,虽然衣服式样有所改变,但她完全可以换上刚买的衣裙,只要在出口处付款就行了。弗拉索夫知道有些女人就爱当场穿上刚买的衣服,把旧衣扔在超级市场,为此,一般的超级市场都有专门放旧衣的柜子。
他打了个手势,疾步追了上去。那个女人果然到门口付款去了,他和同伴跟了上去。
在出口处,他发现那根本不是雷蒙娜,于是又返回女装部,但是据女售货员说,试衣室现在已没人了。
裘德·克恩这次真正绝望了,好不容易抓到了阿方索·巴克利,又让他死掉了。
“用SPM机测一下他的大脑,看看温顿教授的记忆在什么地方,”他绝望地对脑神经专家洛娜·穆迪说,“我们至少可以把它挖出来!”
“现在SPM机已经没用了,”洛娜解释说,“SPM机的工作原理——”她感到克恩上尉既没心思听她讲解也没有听懂的能力,“好吧,简单地说,SPM机只能在人活着时测试。当你问到某一方面的问题,被问的人大脑开始工作,便会释放出一种生物能,SPM机就能受到感应,在相应的脑构造图上指出位置。既然巴克利先生——”
“那么我们怎么办?”裘德丧气地问,“不能把他的脑子挖出来保存吗?”
乔纳·林奇教授说:“有些猝死的人只是心脏停止了跳动,不再呼吸,但他们的脑并没有死。实际上,真正医学上的死亡指的是脑死——”
裘德看到了一线希望:“那么,赶快把温顿教授的记忆移植给教授本人……”
洛娜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做这种手术,恐怕——”
裘德盯着两位教授,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记耳光。但他抑制住绝望与愤怒,恳求说:“请你们想想办法,教授,想想办法,我们不能眼看着温顿教授的记忆化为乌有!”
洛娜点点头:“我们把巴克利先生的脑物质整个取出,用P3溶液浸泡起来。然后,我们也许能——”
“太好了!”裘德高兴地说,“剩下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快干吧,教授们,快干吧!”
手术做完后,洛娜·穆迪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我们发现巴克利先生大脑上并没有移植的新物质,尽管他后脑上的确有手术留下的刀口,但是——”
“你不用说,我明白了,”裘德·克恩无力地摆摆手,“巴克利先生只是个幌子,真正被移植的人并不是他。也许温顿教授的记忆还在那个女人手上,”他不禁咬牙切齿,“我会抓到你的,雷蒙娜·谢尔比!”
科尔·库柏医生今天没有手术,他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审阅着一篇即将付印的论文。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秘书詹妮探进头来:“库柏先生,有一个老妇人要见你,她说——”
不等她说完,一个干瘪肮脏的老太婆已经吵吵嚷嚷地挤了进来,库柏挥挥手,让秘书把老太婆送出去。
“库柏医生,我头疼得厉害,我想只有你才能——”女人颤巍巍地说着,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库柏打了个手势,女秘书退了出去。老妇人以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关好门,走到库柏面前。
“雷——?”库柏惊讶地叫道。
“别吭声。”雷蒙娜取下假发套和假面皮,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过一张纸,迅速地写了几个字,推给库柏。
库柏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见她推过刚写上字的纸条,才如梦初醒,盯着雷蒙娜,小心地走过去,拿起纸条。
“我很想念你。”纸条上写着一个短句。库柏发现雷蒙娜眼圈有些湿润,他也在纸条上写上:“我也是。”
两个人迅速展开了无声的笔谈。
“你是苏联间谍?”
“是的。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
“我能理解。现在你安全吗?”
“我处在极度危险之中,但我马上就要离开美国去西德。”
库柏望了雷蒙娜一眼,写道:“我会想念你的,一定得走吗?”
“我别无选择。我现在要求你一件事。”
“请说吧。”
“我要把温顿教授的记忆存在你的实验室里,我带着太危险,而且我需要为它换P3溶液了。”
库柏犹豫着,他不知道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但他终于写道:“我可以答应。”
“我顺利出去后,马上设法接你出去。我们可以在西德过优裕的生活。”雷蒙娜感到自己是在欺骗科尔·库柏,但她不能不这么写,至少她是这样憧憬的。
“可以吻你吗?”
雷蒙娜盯着这最后一句话看了一会,站起身,走到库柏身边。两个人热烈地拥吻起来。
“雷蒙娜,雷蒙娜,”科尔·库柏低低地说,“为什么得去西德?就呆在这儿,我可以设法把你藏起来。”
“不,科尔,我呆在这儿不安全,”她看了看库柏失望的神色,“也许我会改变主意。等着我,我会来找你的。别对任何人讲这事。我爱你。”
“我也爱你。”
科尔·库柏看着雷蒙娜又戴上假发套和假面皮,她又变成那个可憎的老妇人,连她的声音和步态也变了。
“你要去哪儿?”他追上去问。
“去港口。”她吻吻自己的手指,又向他挥了挥,但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只引起了情人一阵反胃,因为她看上去完全是个老太婆。
雷蒙娜离去后,库柏呆呆地坐了很久,最后他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他相信雷蒙娜会回来的,因为温顿教授的记忆落到了他的手里。如果他能做移植手术,那事情就好办了,问题是他不会。
他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只得到了一半,要想成功,他必须得到这件珍贵物品的两部分:温顿教授的记忆和雷蒙娜的技术。
弗拉索夫跟丢了雷蒙娜,并未使西尼尔·舍伍德感到意外。
“弗拉索夫,”西尼尔·舍伍德安慰说,“她是西蒙诺夫学校的毕业生,而且是高材生,你跟丢了她一点也不奇怪。可是,”他往话音里掺了几分恐吓意味,“明天如果在码头上又让她跑了的话,你就只好去西伯利亚服苦役了。那时,我可救不了你啦。”
弗拉索夫如获大赦,急忙恭恭敬敬地答道:“是,谢谢您的关照。”
“现在你带着瓦西里到纽约市图书馆去,我恐怕雷蒙娜会到那儿去接头。不要惊动她,跟紧她就行了。”
“是。”弗拉索夫立即带上瓦西里往纽约市图书馆奔去。
“这么说巴克利是在骗我们?”裘德望着同样沮丧的布鲁克上校,感到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因为终于有人分享了失败的滋味。
“也许他并没有骗我们,但这个西尼尔·舍伍德是非常狡猾的,他绝不会呆在那儿等我们去抓。”
“现在怎么办?”
“我们已封锁了纽约市的各个出入口,料想他们是跑不出去的。”
“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纽约?”裘德担心地问。
“我们正在申请让其它各州配合行动。裘德,别问我了,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布鲁克疲惫地问,“最近几天各区的异常事件报告送来了吗?”
“送来了,正在进行电脑分析。”他不知道现在分析这些异常事件有什么作用,无非是些凶杀、纵火之类的暴力行为。这在纽约市已是司空见惯,是否称得上“异常事件”已成问题了。
布鲁克拖着疲乏的身体来到一台电脑终端机前。电脑已列出十件“异常事件”,其中有一件吸引了布鲁克的注意:德国血统的美国人汉娜·内森与情夫大卫·赛蒙被人杀死在汉娜的寓所内,目击者证明是四个戴黑色面罩的人干的,事后他们带着汉娜的另一个情夫离开了现场,据悉那个情夫是一条西德商船的船长。
这件事也许只是一般的凶杀或绑架案,也许是争风吃醋引起来的。如果是这样,布鲁克认为纽约市警察局才是过问这一案件的最合适的人选,但另一条信息使他感到这事非同一般。
他派去监视科尔·库柏的人报告说当天有一个老妇人曾经见过库柏医生,这个人形迹可疑,于是监视人员趁库柏医生下班之后的时机,搜查了他的办公室,在字纸篓里找到了一些碎纸片,勉强可以辨别出“我爱你”、“西德”等字样。
布鲁克沉思了一会,立即让电脑分析了当天港口的船只调动情况,他注意到有一艘西德商船第二天中午将离开此地驶往不来梅港。他感到又有了一线希望。
与此同时,科尔·库柏正在紧张地思索着。他没有想到雷蒙娜会来找他并且把温顿教授的记忆保存在他这里。这个突如其来的会见几乎可以改变他的一生,如果他干得好,他可以摆脱仰仗岳父的可悲生活,他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也许可以获得诺贝尔医学奖。问题是仅仅拥有温顿教授的记忆还不行,他还得拥有雷蒙娜的记忆移植术才行。
但是怎样才能得到她的移植术呢?只有请她传授,然后……他很后悔当时没留住她。
科尔·库柏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也许他自己可以攻克这一难关?他中肯地评价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觉得这个目标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至少依靠他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不过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绝望。雷蒙娜看上去是非常爱他的,因为她把与温顿教授记忆有关的事全告诉了他,还把记忆存在了他的实验室里。她也可能是在利用他,但他感到自己有能力使雷蒙娜把记忆移植术传授给他。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说服雷蒙娜暂时不要离开美国。
科尔·库柏在镜子里端详了自己一阵,感到有足够的把握赢得雷蒙娜的信任与爱。
“施密特太太?”凯丽·弗劳尔微笑着说,“这么说,我没猜错,你是德国人。”
“西德人。”施密特太太不解地望着凯丽,“你怎么知道我是德国人?难道我的穿着或者口音有什么标记吗?”
凯丽有些自豪地笑了起来:“你瞧,施密特太太,我是学语言的,我能听出你的英语里掺杂着德国口音。”
“噢,原来是这样!”施密特太太恍然大悟,随即又关切地问,“你是在旅行?”
“对,”弗劳尔小姐有点羞涩地点点头,“我想乘便车便船周游世界,现在我刚刚开始,准备——”
“太伟大了!”施密特太太情不自禁地称赞道,“这个计划太伟大了!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凭自己的能力周游世界!可惜,我丈夫总带着我到世界各地,就是不让我自己去跑跑。你瞧,这多巧,他就是个船长,他的船明天就要离开美国去不来梅——”
施密特太太看了看弗劳尔小姐,知道这位年轻姑娘已经动了心。
“施密特太太,你是说你丈夫,呃——施密特先生的船明天就要离开美国去西德?”
“是啊,”施密特太太高兴地说,“他一定会很高兴带你去西德,如果你有出国护照和西德的签证,我想——”
凯丽·弗劳尔简直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原以为真的会像男朋友汤姆说的那样寸步难行的。实际上,她一下子就找到了机会,而且,还会有这位迷人的、风趣的太太作伴,真是太好了。
施密特太太掏出名片递给弗劳尔小姐:“这是我的名片,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到四号码头来,施密特先生的船会在那儿等你。记住,可别忘了,在船上你得做我的英语老师,这也算是向你收费了。”
“一言为定!”弗劳尔小姐说完,告辞离开了酒吧。她得去准备行装,而且,还得同汤姆告别。
雷蒙娜目送着弗劳乐小姐的背影,心里感到有些内疚,这个花朵一样的姑娘明天很可能会替她死去,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世界上总有许多骗子,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你只能改变自己,使自己不上当受骗。她这样宽慰着自己,饮干了杯中的酒,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四号码头沐浴在阳光之中,西德商船“施密特”号正在作起锚准备。
施密特船长已经被打过好几次了,那四个戴黑面罩的人早已揭光了面罩,船长可以断定他们的确是俄国人,但他无法弄清俄国人是怎么弄清这一切的,也许是赛蒙告了密。
“施密特先生,”瘦高个警告说,“如果你在船上搞了什么报警信号,使那个女人没来上船,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一发现这一点,你和你儿子就没命了。”
“确实没有。”施密特船长绝望地说,“从昨天起你们一直守着我,我怎么会有机会安放什么报警信号呢?”
瘦高个点点头,对矮壮男人说:“瓦西里,把小船准备好。现在已快到时间了,你们把衣服换好!”
不一会,三个人都穿上了海员服装。施密特船长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想你们不会在我船上干掉她吧?”
“干掉她?”瘦高个微笑着说,“当然不会,她现在很宝贵,不然你们政府也不会要她了。”
快到十二点了,施密特船长看看表,大粒的汗珠滚落下来。上帝保佑,让那女人快来吧,如果不来,我和儿子就没命了!他紧张地向码头上张望着,祈祷着,希望雷蒙娜能如期而至。
十二点差五分,凯丽·弗劳尔精神抖擞地向四号码头走来。今天她穿着一套运动装,戴着太阳镜,脚下那双旅游鞋使她的步伐格外有弹性。她手里捏着施密特太太给她的名片,思考着应该怎么样给他们夫妇一个良好的印象。
施密特太太没有出来迎接她,这不奇怪。她们并没这么约定。弗劳尔小姐走到“施密特”号商船边,一个船员迎了上来,接过她的皮箱,一言不发地把她带到了船上。
“请问施密特太太在哪儿?”凯丽·弗劳尔被带进一间舱房,那个船员放下皮箱,转身离开了房间。
弗劳尔小姐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为此想出了理由,这个德国小伙子不懂英语。她决定出去找个人问问,这次可不能用英语了,应该用德语。
三个船员向她的舱房走来,其中有那个为她提皮箱的小伙子。弗劳尔小姐微笑着,那样她会显得更可爱更迷人。
“你们好,”她双手搭在臀部,笑吟吟地说,“我很高兴见到你们,请问——”
三个男人把她挤进舱房,一个矮壮汉子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着,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一群常年漂泊在海上因而性欲特别旺盛的海员。
另一个男人趁机在她胸前摸了一把,但随即便被一个瘦高个把手打开了。“沃罗宁,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我对她早已垂涎欲滴了。”那个叫沃罗宁的人不高兴地说。
凯丽·弗劳尔恐慌地瞪大眼睛,但太阳镜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想叫喊,但捂住她嘴的那双手一刻也不放松。她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圈套。
有人在她头上罩了个什么袋子,口里被塞进了一大团破布,凯丽·弗劳尔感到自己被捆起来塞进了一个大口袋。
门上响起了敲击声,她希望是有人来救她了。几个人把她推到床下,她悄悄地哭了起来。
“请让我们检查一下。”一个美国口音响了起来。
“马上就要开船了,有什么好检查的?”
“我们是海岸防疫站的,”来人说,“这是我的证件。我们正在查找几个带菌海员,请协助我们的工作。”
几个人似乎都离去了,房间里变得安静起来。凯丽·弗劳尔在口袋里挣扎着,但四肢捆得紧紧的,她无法挪动。在一片黑暗中,她静静地躺着,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劫持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想到自己刚刚上路就落入这种境地,她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裘德·克恩带领几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特工人员搜查了“施密特”号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找到雷蒙娜,但他明明看见她上了这条船。他想了想,打了个手势,同手下的人离开了商船。
“施密特”号启锚了,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分钟。裘德拿出对讲机,开始汇报:“布鲁克上校,她上了船,但我们没找到她,请你严密监视海上的情况,我马上请求派飞机支援。”
布鲁克的声音相当不快:“既然没搜到,就不应该让‘施密特’号启锚。好吧,我会注意的。别惊动他们,当心他们干掉雷蒙娜。”
凯丽·弗劳尔可以感觉到船已启锚了,她猜测着他们会把她怎么样,也许会把她卖到妓院去,那样她也许还可以逃出来。
弗劳尔小姐想起许多女人逃脱男人监视的故事,似乎都得利用自己的魅力。她希望他们能把她从口袋中放出来,那么她也许可以找到逃跑的机会。
一双有力的手把她从床下拖了出来,口袋被打开了,她感到一只手伸了进来,开始撕扯她那绷得太紧的牛仔裤,并低低地咒骂着。他说的是俄语,他是俄国人!弗劳尔被这个发现惊呆了。
那人的重量几乎可将她的骨头压得粉碎。她开始拼命挣扎,踢打着两条光光的腿,在地板上滚动。
“老实点,谢尔比小姐,不然我会给你一枪。”
谢尔比小姐?他们弄错了人!弗劳尔想大声呼喊,但嘴不能发声。她想到他说的给她一枪,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了。他们不是一般的流氓。
很快,门上又响起了敲击声,伏在她身上的人突然僵住了,并匆匆离开她,重新把她塞进口袋扎好,但他来不及捆住她的腿了。
门开了,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沃罗宁?”
“没什么,一点——”
两记耳光一定把那个叫沃罗宁的人打晕了头。“把她拉出来,穿上裤子!”
也许是沃罗宁又把她从床下拉了出来,几个人帮着把她扯出口袋,一个人把她上半身提了起来。太阳镜滑落下去。
“她不是雷蒙娜!”瘦高个惊叫道。
弗劳尔点点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她为那个叫雷蒙娜·谢尔比的女人受尽了折磨。
“也许她整了容?”沃罗宁说。
“把她嘴里的破布拿出来,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弗劳尔看见沃罗宁走上前,从她嘴里扯出那团破布。她几乎呕吐起来,嘴皮发麻,口腔干得快冒烟了。沃罗宁解开了捆她手的绳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雷蒙娜?”瘦高个问。
她指指口腔,吃力地说:“水……”
喝了一大杯水后,她把酒吧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这三个人。“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吗?”
“当然,”沃罗宁说,“不过得等我们把事办完之后。”
弗劳尔垂下头,又开始流泪。
“鲍里斯·谢苗诺夫先生,”一个船长模样的人在舰房门前说,“发现了美国巡逻舰,他们也许会上船来检查,怎么办?”
“马上上小船。”鲍里斯·谢苗诺夫命令道。三个人又很快地捆上弗劳尔小姐,扛着她向小船跑去。
“把她从口袋里放出来,”那个叫鲍里斯的瘦高个说,“瓦西里,你和沃罗宁把她弄走,往南开,我留在船上应付他们。”
瓦西里把弗劳尔小姐从口袋里放出来,他不明白现在还带着这个女人干什么,但他没有时间多问。小船很快发动起来,向南开去。
施密特船长看见他们已将需要的人带走了,也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得设法在上司面前交差了。
鲍里斯·谢苗诺夫满意地望着远去的小船,轻轻掏出一个遥控器。他要等美国人发现小船和小船上的女人后再按那个键钮,他相信这个计划一定会受到西尼尔·舍伍德的嘉奖。
卡尔·布鲁克上校从直升机的窗口向下望去,他看见了“施密特”号商船,然后又看见从商船上放下了一条小艇,正向南开去。
“追上那条小艇!”他在对讲器里叫道。飞机向南追去。
海面上,一艘美国巡逻艇正在靠近“施密特”号,并向它发出了要求检查的信号。
布鲁克不眨眼地盯着那艘小艇,凭直觉他就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目标。直升机向小艇靠近,已经可以看见上面的人了。
艇上有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被绑着的女人,女人朝下躺着,但那苗条的身材分明是雷蒙娜的,布鲁克在照片上见过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在小艇上空盘旋,准备放梯子!”布鲁克上校命令道,“别伤着那个女人!”
瓦西里早已看见了直升机,但他无处可逃。在辽阔的海面上,他们的船像一个醒目的活动靶子一样吸引了直升机注意。他想,如果把那个女人装在口袋里就不会这么显眼了。突然,他感到一阵恐惧,鲍里斯让他们把女人放出口袋,也许是别有用心的!
“沃罗宁,搜一下,看看有没有炸弹!”瓦西里大声嚷道。
沃罗宁放下枪,开始在船舱里搜索,但他什么也没发现。
布鲁克亲自沿绳梯往下降。沃罗宁抬起头,恐怖地叫了一声,便举起了枪。
“砰”的一声,沃罗宁倒了下去,是机上的人开了枪。直升机越来越低,瓦西里开足马力,向南驶去。
布鲁克骂了一句,悬吊在空中,开始往上爬。如果他不赶快进机舱,也许会被巨大的风力击伤。
“追上去!”他气喘吁吁地说,直升机很快追了上来。“打掉那个开船的家伙!降低一点,让我来干!”
直升机掠过小艇上空,但没有打中瓦西里。飞机正想再转回来,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小艇爆炸了。
布鲁克张大嘴巴,恐惧地望着海面。好一阵,小艇残骸和碎尸块还在从空中往下落。
“他们把雷蒙娜干掉了!”布鲁克绝望地叫了一声,垂下头发斑白的脑袋。他已经为这个女人忙碌了好几个月了,结果却是这样。
“让海岸保卫队打捞碎尸送去化验。我们到‘施密特’号上去看看。”布鲁克无力地命令道。
六
雷蒙娜·谢尔比在沿岸的高层公寓里看见了这一幕,她感到一阵欣喜。现在美苏双方都会认为她已经死了,他们不会再注意她了。尽管她也为那个叫凯丽·弗劳尔的姑娘遗憾,但她毕竟是高兴多于遗憾。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西德这条线已经断了,赛蒙先生已不在图书馆工作了,女馆员不知他到哪儿去了。施密特的船已经开走了,他也许再也不会获准进入美国境内。办这件事,美国同西德的情报机关一定会大吵大闹,到西德去定居已经成了泡影。
雷蒙娜知道,凭温顿教授的记忆和她自己高超的记忆移植术,她可以受到任何一个国家情报机关的重视和欢迎。但也正因为这两样举世无双的宝贝,她会受到所有知情国家的情报机关的追踪。一个国家为了让其它国家得不到这两样东西,可以毫不犹豫地干掉她。
雷蒙娜想到死,近来她常常这样想,也许今生要逃出谍网只有一死了之。她觉得自己在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这一点,她还有科尔·库柏,他是真心爱她的,也许他们俩可以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想到科尔,雷蒙娜感到心里好过多了。世界毕竟还不是一片漆黑的,她和科尔相爱六年,她知道他会愿意同自己远走高飞。
她一时冲动,很快拨了科尔·库柏的电话。
“这儿是库柏家。你是谁?”这是安妮·库柏的声音。
雷蒙娜愣了一下,这是那个长期忍受着屈辱与冷淡的妻子。她对安妮一向是怀有内疚的。
“能找库柏先生听电话吗?”她竭力改变了自己的嗓音问道。
“请问你是谁?”
“是找我吗?”她听见了库柏先生的声音,不一会,科尔·库柏就接过了电话。谢天谢地,他在家!
“科尔,是我,叫我谢丽好了。”雷蒙娜有些发抖地说,“你妻子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吗?”
“不会,她不会听见。”科尔的声音也在发抖,“你在哪里?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我今天去了四号码头,我看见他们搜查了那条西德船。是在搜你吗?”
“电话里不好谈,你能出来吗?”
“能。你在哪儿?”
“我到街口去等你。”雷蒙娜报了个地名,放下了电话。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不想考虑这么多,她需要他,她需要他那如火的吻和深情的注视。她需要一个谍网之外的人来告诉她自由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安妮·库柏不声不响地看着丈夫穿上外出的服装。
“你要去哪儿?”她怯怯地问,“我是说,恐怕医院会叫你去急诊,我好通知你。”
“别问我的事,安妮。”科尔·库柏说了之后,又觉得这样太生硬,他走到妻子跟前,搂住她,“安妮,你想不想成为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的夫人?”
安妮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那么,就别打扰我,我正在向这个目标奋进。”
“你在攻克一个新的课题?”
“可以这么说,但别说出去,听见没有?”科尔小声说,“不然,我们全完了。”
安妮不知道丈夫是不是在撒谎,但她感到他也许说的是真话,因为近一段时期,他对她持别殷勤,也许是因为失去了雷蒙娜的原因。
安妮认为应该相信丈夫,她替他扣好大衣扣子,叮嘱说:“早点回来。”
“不,我今晚可能不回来,”库柏见妻子失望地垂下了眼,又解释说,“相信我,我只是为了诺贝尔医学奖,我不会——背叛你的。”
他吃力地说完最后几个字,匆匆向外走去。监视他的岗哨已于当天撤走,因为雷蒙娜已死,监视库柏先生已属多作法了。
安妮追到门边,看见丈夫驱车向沿岸大街的方向驶去。她忧伤地站了一会儿,回到房间里。闲适的生活使她格外注意丈夫的一举一动,她不知道又是什么人夺走了丈夫的心。
安妮决定第二天请一个私人侦探追寻一下丈夫的行踪,但她知道,这样做,如果被丈夫发现,她将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了。
她考虑了整整一个夜晚。
正当安妮·库柏为要不要请私人侦探追查丈夫的时候,科尔·库柏正在尽情享受雷蒙娜迷人的肉体和她那十分明显的爱情。他尽量使自己忘记温顿教授的记忆,以便表现得更单纯更完美,但他还是时时记起。
“科尔,亲爱的科尔,你爱我吗?”雷蒙娜悄声问。
“爱你,雷蒙娜,我非常爱你。”科尔喃喃地说。他感到自己的话有些虚假,而他在过去的六年中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科尔·库柏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来着手说服雷蒙娜将技术传授给了。他想来想去,认为时机还不成熟。也许最好的办法是感动她,赢得她的彻底信任和依赖,那时候……
奥凯酒吧二楼靠街的窗口坐了两个男人。他们正在悠闲地饮酒。实际上,这两个人一点也不悠闲,因为他们正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你是说,炸死的那个女人不是雷蒙娜?”西尼尔·舍伍德不信任地问。
鲍里斯·谢苗诺夫点点头。他显得更瘦了。那天他成功地炸毁了那艘小艇,又躲过了美国巡逻舰的搜索,可上得岸来却发现西尼尔·舍伍德又改换了住处。他无法找到这只绝不止三窟的狡兔,只好冒险在报上登了寻人启事。西尼尔虽然来到了酒吧,但他狠狠骂了他几句。到这时,鲍里斯还觉冤枉。他原以为一定会受到称赞的。
“那么雷蒙娜在哪儿?”西尼乐盯着他问道。
鲍里斯摇摇头,“我不知道。”
“一定是你们让她看出了破绽,她才搞了这个金蝉脱壳计。”
“不可能,我们不可能让她发现,”鲍里斯辩解说,“我们隐蔽得很好。也许她只是为了谨慎才这样做。”
“可是你难道认识她吗?”
“那个女人戴着太阳镜,看不清她的脸,”鲍里斯说,“再说,她也有可能改换面容。”
西尼尔恨恨地点点头,“你干得不错。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虽然瞒过了美国人,我们自己也丢失了雷蒙娜的线索。等等,”西尼尔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说她是在加德纳酒吧遇见那个替死鬼的?”
“是弗劳尔小姐自己说的。”
“你马上去酒吧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雷蒙娜的线索。我们仔细研究一下,也许会找到她。既然美国和西德两方都以为她已死了,事情就好办了。我们先不要采取任何行动,过一阵子,她认为安全了,就会自己跑出来的。”
鲍里斯点点头。这时几个人走了过来,鲍里斯与西尼尔开始大谈当前的竞选活动,俨然是两上民主党候选人的大力支持者。
裘德·克恩一走进解剖室就差点呕了出来。屋中央的大桌子上,摆着一堆堆被海水泡得发白的尸骨,裘德认为自己嗅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他跑到池子边干呕起来。
“好了,我们来听听化验结果吧。”布鲁克上校不耐烦地说,对解剖医生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这些尸骨分属三个人,”解剖医生开始汇报,“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这两个男人——”
布鲁克打断他的话,“我们不关心这两个男人,即使是外星来人也与我们不相关。请将这个女人的情况说一下。”
“好的,”解剖医生显然不满意这种粗鲁的无礼的方式,悻悻地说:“谈谈这个女人。她身约五英尺八英寸,年龄二十三岁左右,她——”
裘德·克恩又粗鲁地打断医生的话:“等等!你是说她二十三岁左右,还是三十二岁左右?”
“我说的是二十三岁,先生。”解剖医生不快地说,“她身体健康,发育良好,约——”
“行了行了!”布鲁克上校站起身,“我们对她的发育不感兴趣,请你再检验一下她的年龄,这一点非常重要。请将检验结果直接送给我。”
布鲁克上校招招手,同裘德走出解剖室。
“伙计,如果医生没弄错的话,”布鲁克说,“这个女人不是雷蒙娜。”
“那么她会是谁?”
“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说明雷蒙娜还活着。我们又有事干了。”
“也许应该通知宙斯工程暂不下马?”
“不,照样让它下马,”布鲁克沉思着说,“还要让新闻界知道这一点。”
“你是想让他们认为我们已相信雷蒙娜已死了?”
“不是让他们认为我们相信,而是要让他们自己也相信——不管这个‘他们’是谁。”
“至少雷蒙娜会认为我们上了她的当。”
布鲁克点点头。解剖医生送上化验单,检验证明先前的检验没有错,死去的女人的确是另一个女人,年仅二十三岁左右。
“好啦,”布鲁克拍拍医生的肩,“现在把那些尸骨扔到坟墓里去吧!我们不需要了。不过,这事不能对外界透一点风,知道吗?”
医生点点头,他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啦,也许有点不正常。
“宙斯工程”被迫下马的消息在报纸上披露出来了。当然,记者们被告知“宙斯工程”是与飞机制造有关的高精尖工程,由于资金短缺被迫下马。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至少在一般人那儿是这样。
但西尼尔·舍伍德一下子抓住了这个新闻,他认真地看了几遍有关“宙斯工程”的报道。他完全知道“宙斯工程”不是什么飞机制造工业,而是与国防密切相关的武器工业,但他不明白美国人这样讲是为了哄谁。他们并不一定要披露这件事,当然,有些好事的记者是不会管你什么必要不必要的。他们以新闻为命根子,只要搞到新闻,哪怕是危害他本报社的,他也会发。
弗拉索夫喜滋滋地说:“这下我们不必担心美国人同我们争夺雷蒙娜了。”
“对!而且雷蒙娜会以为她已完全逃脱了美苏两国对她的追踪,”鲍里斯接着说,“她一定会自己跳出来的。”
“但愿如此。”西尼尔毫无笑意地说,“也许应该让十三号探听一下实际情况。”
“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鲍里斯说。
“但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西尼尔坚持说,“现在你们兵分两路。弗拉索夫,你去对付美国人,鲍里斯,你继续寻找雷蒙娜。”
“雷蒙娜曾经有过一个情夫,叫科尔·库柏,”西尼尔对鲍里斯说,“也许应该把他监视起来。记住,一定不要惊动她,要让她完全暴露出来,特别是弄清她把温顿教授的记忆放在哪儿了。”
“好的,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跟踪这位库柏先生。要在他的电话上安装窃听器吗?”
“当然要安,连他的汽车里也要安。不过,千万别让他发现。”
安妮·库柏不明白电话怎么又坏了。她想打电话问问私人侦探所的史密斯先生,却发现电话又打不出去了,她只好到邻居家里打了个电话,请电话公司派人来修。
来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你好,夫人,让我看看你家的电话。”
“我希望你能确实修好,别像昨天那个小伙子一样糊弄我。”
“昨天你修过电话?”小伙子惊异地问,“顺便说一句,我叫阿列克斯。请问,昨天是谁修的?”
“一个金发小伙子,叫罗森,也是你们公司的。”
阿列克斯想了一下,公司里并没有叫罗森的,但他没有把这说出来。“让我看看你的电话。”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因为“问题”就是他亲手造成的,目的是为了进来装上窃听器。现在听安妮·库柏这么一说,他感到一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阿列克斯旋开听筒上的盖子,找到了一个小型的窃听器。安放窃听器的人并没想到会有人来步后尘,所以安得并不隐蔽。他想了一会,决定先请示一下,便望了望外面,见安妮正在卧室里看书。他掏出对讲机,小声问道:“发现窃听器,要不要取掉?”
很久才传来布鲁克上校的声音:“别取,不然会引起他们怀疑,但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阿列克斯开始行动,他拆开那个窃听器。作了些改装,仍然装了上去。然后他修好电话,再在放电话的小桌下安上另一个窃听器,便告辞离开了库柏家。
跟踪科尔·库柏先生可不是件容易事,他简直像个间谍而不像幽会的情夫。他开着车东拐西拐,时而又停下车,走一大段,弄得史密斯先生不得不也弃车步行,但有时还是让他溜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史密斯先生已基本上弄清了安妮·库柏太太想知道的一切:科尔·库柏是去同一个女人相会的,这个女人行踪不定。也许是好些女人,对此,史密斯还不能完全肯定,因为他还没有机会看见这个女人的面孔。但从身材看,仿佛只是一个女人。
史密斯先生今天是第一次成功地跟着库柏先生进了国际饭店的十二楼,他亲眼看见库柏先生进了1221房间,便匆匆乘电梯下楼,请求登记处查一下1221房间住的是什么人。
登记处的那个女人懒洋洋地翻了翻登记簿,查找了一阵,然后告诉他,是曼恩太太。史密斯先生立即找到一家公用电话亭,给安妮·库柏打了电话。
“曼恩太太?”安妮·库柏思索了一会儿,怀疑地说,“我记不起来了,也许我认识的人中没有这个女人。”
史密斯一拍后脑,真该死,既然那女人要同情夫幽会,当然可以胡诌个名字。
“也许她用的是假名,”史密斯先生说,“不过,我们至少知道了他们的地址,是在国际饭店十二楼二十一号房间。”
他听见她在电话里哭泣,不禁有些同情起她来。“你可以打个电话过去,警告他们一下,或者亲自——”他发现电话突然断了。
“也许是她挂了,”他咕噜说,“不会是昏倒了吧?”
安妮·库柏非常诧异,史密斯先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挂了电话?她放下听筒,怔怔地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裘德·克恩与三个助手向汽车奔去。“快!”他叫道,“别让那个女人抢在了前面!”
他指的是安妮·库柏,但几个助手都毫无例外地理解为雷蒙娜·谢尔比。四个人匆匆向国际饭店驶去。
“布鲁克上校,布鲁克上校,”裘德对着无线电对讲机呼叫着,“请派人协助我,我在国际饭店1221房间。”
汽车吱的一声在饭店门前停了下来,四个人向电梯冲去,险些与一对年过半百的外国游客撞个满怀。
“对不起。”裘德边说边冲进电梯,电梯载着他和三个助手向十二楼升去。
裘德让两个助手分别守在门的两边,自己和另一个助手走到门前。
房间里传出一阵悠扬的乐曲声,直觉告诉裘德,事情有些不妙,但他还是敲了敲门。
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门。“哦,宝贝,是找我吗?”她浓妆艳抹的胖脸上堆满了惊喜的笑容。
“你是曼恩太太吗?”裘德问。
“是啊,您是——”
“我是消防检查员,”裘德边说边向房间里挤去,“登记处通知我说您房间的——”他迅速地到各个房间看了一通,什么也没有。
裘德拿不准这是不是雷蒙娜化装的曼恩太太,但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弄清这一点,便突然变了脸色,掏出证件在曼恩太太眼前晃了晃:“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是在抓一个危险分子,如果你隐藏了他的话——”
“危险分子?”曼恩太太凑到裘德跟前,“我没看见什么危险分子,不过倒是有一个非常迷人的小伙子到过我这儿,他——”曼恩太太耸耸肩,“走错了门。”
裘德估计她说的是实话,便急切地问:“他人呢?”
“他呆了一会儿就走了,真可惜,那么迷人的一个小伙子,可他——”
“他到哪儿去了?”
“好像是说去2112房间,他的情妇——”
裘德无心再听,率领三个助手迅速向二十一楼奔去。
然而,2112号房间的两位旅客已经结完帐离开了国际饭店。
科尔·库柏和雷蒙娜·谢尔比亲眼见到裘德·克恩和三个助手匆匆离开了饭店。
“科尔,你不能再回家了。”雷蒙娜靠在窗台上,轻声说,“你家一定受到了监视,电话有人窃听。我很奇怪的是西尼尔·舍伍德这次为什么没有出动,也许他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科尔·库柏神色仍有些慌张,他今天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跟踪他,尽管他按照雷蒙娜的方法摆脱了跟踪的人,但仍感心有余悸,知道间谍的生活是很不好过的。他看了看雷蒙娜,心中生出几分敬畏,这个女人不仅料事如神,而且毫不慌张,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处处设防、时时警惕的生活。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自己想战胜这个女人,独占记忆移植术和温顿教授的记忆,也许是太异想天开了。
“也许我得回去把教授的记忆取出来,”科尔·库柏沉思了一会儿说,“既然我的家受到了监视,他们一定会想到我的实验室正是存放教授记忆的好地方,说不定——”
“那就更不能回去!”雷蒙娜坚决地说,“科尔,我们可以不要温顿教授的记忆,只要我还拥有记忆移植术,我们就可以去任何一个国家安身。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摆脱监视,离开美国——”
“可是我总得跟安妮讲一下——”科尔发现雷蒙娜的脸色暗淡下去了,又急忙申辩,“我并不是说舍不得她,我是怕她寻找我,她父亲是石油大亨,完全可以出高价四处捉拿我,而且,”他吞吞吐吐地说,“她已经有了孩子——”
雷蒙娜咬住嘴唇,竭力控制着。她不知道科尔为什么一定得回去,但她不想问这一点,而且,她也不想责备他让安妮有了孩子,她相信科尔只是在以为她死后才同安妮亲近的。
“好吧,你回去把温顿教授的记忆取出来,不过,你得小心,别让人发现了。”她把科尔拉到身边,小心地嘱咐了一阵。
“这是怎么回事?”西尼尔·舍伍德把磁带又放了一遍,狠狠地问鲍里斯,“为什么只录下了一阵噪音?”
鲍里斯又恐惧又糊涂地望着磁带:“可是,我明明——”
“别说什么可是了,像你这样的情报人员早该发配到西伯利亚服苦役去了。”西尼尔敲敲桌子,“我要你马上查出是谁在窃听器上做了手脚。我看不会是库柏先生干的,他要是发现了窃听器,一定会把它拆掉而不会使这种手腕,这一定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干的。但愿他们还没抓住雷蒙娜这个狐狸精。”
鲍里斯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再去——”
“算了算了,再安也没有用,我们犯不上同他们搞窃听器安装战。你现在要日夜监视库柏家,我会想办法报复一下美国人的。”
鲍里斯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开了西尼尔的办公室。西尼尔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一会,把弗拉索夫叫了进来。
“弗拉索夫,也许这一次我们都得到西伯利亚服苦役去了。”
“为什么?”弗拉索夫还从未见过西尼尔这么悲观过。
“因为我们斗不过雷蒙娜这个女人。”西尼尔叹了口气,“美国人在寻找她的同时,也在寻找我们。也许我们不是被悄悄杀死在美国的什么饭店里,就是死在西伯利亚的旷野中。”
“你一定会找到雷蒙娜……”弗拉索夫自己也感觉到这话说得毫无信心。
“是啊,一定会找到。”西尼尔点点头,“可是我有一种预感,她已经铁了心不跟我们合作了,即便抓到她,她不肯使用她的技术来为我们服务,或者她不肯交出温顿教授的记忆,我们也没办法。”
“那么现在——”
“现在当然得抓住最后的机会,”西尼尔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弗拉索夫,“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们两个人的前程都押在这一次行动上了,明白吗?”
“明白。”弗拉索夫点点头,心里却不太明白西尼尔为什么如此悲观。在他的印象中,西尼尔·舍伍德的名字总是同成功联在一起的,他是一张王牌。现在王牌也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弗拉索夫意识到事情也许真是很严重了。
“这次不会错了,”裘德·克恩抑制着内心的喜悦,用对讲器向布鲁克汇报说,“这一次绝对不会错,我听出来了,是科尔·库柏的声音,他是打给他太太的,想弄清是否有人装了窃听器。我已经让人查过了,电话是从六十四大街的一家不起眼的饭店打来的,我已经派人到那里去了。这一次我准备包围整幢楼房,挨门搜查——”
“那就快干吧!”布鲁克显然也被鼓舞起来了,“别让他们跑了!”
六十四大街那家名叫“大西洋”的饭店的确不起眼,但裘德觉得这正是雷蒙娜和她的情人藏身的好地方。他迅速派人包围了整幢楼房,自己则到登记处查询,看看方才的电话究竟是从哪间房里打出去的。
12号,这次不会错了。他带着几个助手直奔六楼,在十二号房间门前停了下来。
敲门,没有人应。
裘德向后退了两步,对准门锁,扣动了扳机。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门锁炸开的声音似乎太响了,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大西洋”饭店发生的恶性爆炸事故炸毁了楼房的中部,炸死二十五人,炸伤五十多人。死亡的人员中,有三名是来搜捕一个危险人物的特工人员,裘德·克恩的名字被列入了死亡人员之中。
爆炸的原因是有人在六楼的一间房子里装了烈性炸药,导火线一直拉到门锁上。至于动机,人们尚不清楚。
弗拉索夫守候在科尔·库柏的家门附近已经好长时间了,他有些怀疑起西尼尔·舍伍德的判断来。库柏先生也许根本不会回来了,他也许早已同雷蒙娜去了某个遥远的国家。但弗拉索夫知道,不论怎样,他都必须百倍警惕地守下去,否则,一切责任将由他来承担。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看见了那辆灰色的汽车,从它犹犹豫豫、格外谨慎的行驶方式上,他就可以猜出那是库柏先生回家来了。汽车从他藏身的地方不远处驶了过去,他看见了驾驶室里坐着的那个人——一个女人,说得准确些,是一个装扮成女人的男人。离得那么近,弗拉索夫完全看清了那是一个男扮女装的人,毫无疑问,库柏先生也学会了化装。
汽车开到离库柏家不远处停了下来,那个男扮女装的人迈着纯粹是男性的步伐从车里走了出来,向库柏家走去。
“他回来了,怎么办?”弗拉索夫小声问。
对讲器里响起了西尼尔压抑不住的喜悦声音:“别惊动他,等他出来后,再跟上他,他一定会把我们带到雷蒙娜那儿去。这一次,我们可以抓住他们两个了。”西尼尔显得很兴奋,“顺便说一句,鲍里斯也干得不错,他已经把那帮美国佬送上了西天,你可以放心地干了。记住,别惊动他,不到万不得已,别让他半路上就发现了你。”
“知道了。”弗拉索夫颇有信心地说。
库柏家的灯亮了,弗拉索夫相信库柏先生一时还不会出来,便在库柏的车尾部安了一个指示器。无论那辆车开到什么地方,他都可以辨认出来,跟踪上去。
“科尔,真是你吗?”安妮·库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直愣愣地望着丈夫脱去女人的服装,只穿着衬衣向她走来,“你——为什么——这样?”
“安妮,亲爱的,听我说,”科尔·库柏轻轻搂住她,“我现在遇到了危险,有人跟踪我,监视我,他——”
“是史密斯先生吗?”安妮脱口问道。她看见丈夫那样惊慌,不免有些内疚,也许她不该让史密斯先生跟踪丈夫。“听我说,科尔——”
“谁是史密斯先生?”科尔·库柏不解地问。
“是……”安妮不知该怎么说,她惊慌地盯着科尔,“是我请的一个私人侦探,他——”
科尔·库柏没想到安妮会请私人侦探跟踪他,不由得一阵愤怒,但他还没等到发作便清醒了过来。现在他不能为这种事耽误了大事,他需要安妮的帮助。再说,他不是早已决心离开她了吗?她请不请侦探,和有没有情夫一样都没有什么关系。
“安妮,你是不是怀疑我有外遇?”科尔柔声说,一边轻轻抚摸着妻子柔软的头发,他感到她正在他怀里颤抖,“亲爱的,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可是雷蒙娜——”
科尔一怔,但随即又镇定下来。“是的,她并没有死,她把温顿教授的记忆交给了我,现在只要我学到了她移植记忆的方法,我就可以得诺贝尔奖,你就是诺贝尔奖得主的妻子了!我俩的名字将会载入史册,你想想,那会是多么——”
“可是,她会把技术传授给你吗?”安妮迷惘地问,“她自己不想得这个荣誉吗?”
“所以我得说服她,得让她相信我。”科尔真诚地说,“安妮,这些年来,我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对我好,所以我只想同你过完后半生。但我不能光靠你父母,我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让你父亲知道你嫁给我是正确的。”他想了想,更为热切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些年接近雷蒙娜就是为了学到记忆移植术,所以,我才不得不冷落了你。你瞧,我这不是回到你身边来了吗?尽管我知道这很危险,说不定会为此丧生,但我非见你一面不可,我……”
安妮已是泣不成声,她理解丈夫想出人头地的心情。一想到自己居然怀疑丈夫,请人跟踪,她就感到十分难过。
“如果是史密斯先生在跟踪你——”她开口说。
“不,”科尔小心地向窗外望了望,“不是私人侦探,他是个苏联间谍,一直在监视我,也许我这次会被他们抓住……安妮,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太爱你了,可是我处境很危险,也许我不能再见到你了——”他发现自己的话已起到了预期的效果,他对自己的表演能力很满意。
“科尔,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安妮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生怕他被人抓走一样,“你可以就呆在家里,他们不会闯进来——也许可以向警方报告?”
科尔伤感地笑了笑,摸摸安妮的脸,这个动作和表情几乎使安妮的心都碎了。“不,”他摇摇头,“警方斗不过他们,而且我也不能让警方知道温顿教授的记忆在我这儿。况且,我还得等弄到雷蒙娜的记忆移植术……安妮,安妮——”
安妮伤心地望着丈夫,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丈夫处于这么无助的状态之中。“科尔,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她抬起头,望着丈夫,“也许我能把他们引开?”
“可是,我怎么忍心那么做?”科尔反驳说,“不,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他轻轻跪在安妮脚前,把头靠在她的小腹上,仿佛在倾听孩子的声音,实际上那儿还什么都听不见。“安妮,别管我,也许我能甩掉他们,万一我死了——”他以一种令人心碎的声调说,“你要把我们的孩子——”
“不!”安妮打断他的话,“我可以开车把他们引开,然后你再离开这儿。只是——科尔,别忘了我,我爱你。”她匆匆说完,换上丈夫穿过的衣裙,向大门外跑去。
科尔·库柏不出声地看着她消失在大厅外,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壁柜里拿出一个小包。他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个小包而来的。
弗拉索夫亲眼看见科尔·库柏先生进了那辆汽车,他仍穿着那套女人的衣裙。但弗拉索夫可以肯定那是科尔·库柏先生,因为他刚才就是穿着这套衣裙走进房子里去的。
科尔·库柏先生发动了汽车,缓缓开动起来,好像不知要到哪里去才好。弗拉索夫也钻进自己的汽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他的任务是盯梢,是找到雷蒙娜的住处,而不是干掉库柏先生,但他决定还是请示一下,以免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往西开去,目的地不清楚,”弗拉索夫小声报告说,“如果他想逃走怎么办?”
西尼尔的声音显得很阴沉:“我希望你跟紧些,别让他跑了,重要的是弄清雷蒙娜的住处,别惊动他。”
库柏先生向右拐了弯,弗拉索夫也跟了上去。很快,库柏先生的车就拐了三次弯,每次都是向右。弗拉索夫不禁冷笑了两声。“看来是想甩掉我,也许他已发现了我的车。”他边想边悄悄拉后一些,远远地跟在后边。但库柏先生似乎非常谨慎,仍在不停地拐弯,似乎并没有开往某个固定目标的意思。
“他可能发现了我,”弗拉索夫小心地报告说,“他不停地向右拐,现在又快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怎么办?”
“蠢货!”西尼尔怒吼道,“你怎么会让他发现的?跟上他,实在不行就拦截他的车,把他抓住,审审他就知道雷蒙娜的下落了。”
弗拉索夫早已厌倦了这种兜圈子的把戏,他加大油门,开始猛追库柏先生的车。
他让助手驾驶汽车,自己掏出装有消音器的枪,开始向前面那辆车射击。可能是打中了后轮,因为库柏先生的车明显地慢了下来。弗拉索夫欣喜地追了上去,他的车绕到库柏先生的车前,停了下来。
弗拉索夫在驾驶室里找到了面色苍白的安妮·库柏,他恼怒地打了她两个耳光,然后开始报告自己的失误。
“见鬼!”西尼尔咆哮道,“我早知道你干不了好事!”
“现在怎么办?”弗拉索夫愤愤地问。
“把她带到我这儿来,让你的助手来干这事,你返回去,看看能不能侥幸找到她丈夫。”
弗拉索夫让助手把半昏迷的安妮·库柏弄到西尼尔那里去,他自己则怀着绝望的心情,开车向库柏家驶去。
当他的车接近库柏家时,他发现亮着灯的房间里清楚地显示出房子里有不少人在走动。他知道事情不妙,便远远地停下车,想等着看个究竟。
十分钟后,一些穿便衣的人从库柏家走了出来。等他们走远后,弗拉索夫悄悄接近了库柏家,从窗口跳了进去。他不敢开灯,只凭借着月光四处查看了一下。库柏先生显然是早在那些人到来之前就已离开了这儿,那些人也许在这里找过什么,找到没有就不清楚了。
弗拉索夫正要离开房间,两个彪形大汉从后面抓住了他。
“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个人问道。
“我……想看看能不能弄点——”弗拉索夫可怜巴巴地说,“我从这儿过,以为这间房子里没人——”
“小偷,是吗?”另一个人讥讽地说,“好吧,把他送到一分部去,他们对付小偷很有办法。”
两个大汉扭着弗拉索夫向外走去。弗拉索夫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会把他当作小偷交给一分部,那样,即便是服刑,也不会很长。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被押到了汽车旁,那儿已有两个人在车内进行搜查了。他无力地垂下了头。
安妮·库柏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这儿好像并不是警察局,也不像是中央情报局的什么机构,倒像是一家印刷厂堆废旧机器的地窖。
灯亮了,她感到眼睛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两个男人,是两个美国人。她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从他们那种怒气冲冲的样子来判断,他们并未抓到科尔·库柏,这使她感到一阵欣慰。她从未想到自己还能表现得这么机智勇敢,也许是对丈夫的爱使她突然焕发了勇气和智慧。
“你是安妮·库柏?”那个头顶半秃的男人问。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安妮,使她感到一阵害怕。
“是的。”她决定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这显然是没有什么用的。“你们是谁?”她不由自主地问,随即便为自己出言不逊后怕起来。
“我们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落在了我们手中,所以你必须同我们合作,把你知道的全讲出来。”仍然是那个半秃头男人在说话,“这是你免遭皮肉之苦的唯一办法,要知道,我们对付女人是非常有办法的。就我所知,还没有一个落在我手里的女人能咬紧嘴唇坚持到最后,最多通过一两道关口就垮了下来。所以,你还是及早告诉我们为好。”
安妮感到这个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恫吓意味,她的双膝有些发软,幸好她是坐在地上的,不然她一定会倒下去。
“你们要我告诉你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当然是你丈夫的去向,还有那个女人,你丈夫的情妇雷蒙娜的去向。”
安妮感到心头一震,他们把雷蒙娜称作“你丈夫的情妇”,这比什么酷刑都更难受。
“我不知道,”她垂下头,“我真的不知道。”
“夫人,别为他们掩盖了,”半秃头男人嘲讽地说,“你上当了。你丈夫为了同情妇呆在一起,把你出卖了,让你做了他的替死鬼。你为他们受苦的时候,他们正在寻欢作乐——”
“不!我丈夫不会骗我,”安妮觉得连自己也不相信这种说法,但她仍然坚持说,“是我自己要冒充他的,他并没有要我这样做!他没有骗我!”
“是啊,是你自己愿意的,但他干吗要答应?他如果爱你,绝不会让你来冒这个险。”半秃头男人阴沉地说,“也许你还不知道你将经受些什么。鲍里斯,你来给她介绍一下你的刑讯办法——”
鲍里斯?这应该是俄国人名字。安妮不禁恐慌起来,她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些最不讲情面的人手中。她恐惧地望着身材高大的鲍里斯,不知他将会对她干些什么。如果她知道丈夫和雷蒙娜的下落,也许她会马上说出来,但她真的不知道。
安妮痛哭起来,绑在身后的双手又麻又疼,靠在冷冰冰的机器上的脊背也僵硬肿胀。她想像着将要经受的那一切痛苦,不禁一阵颤抖。她绝望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使这两个人相信她确实不知道丈夫和雷蒙娜的去向。
“鲍里斯,我把她交给你了,一定要让她开口。”半秃头男人说完,向地窖外走去。
“先生,我确实不知道——”安妮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她叫不出声,想申辩也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鲍里斯走到她身后,解开了捆住她双手的绳子。
她很快被剥得精光,手重新被捆了起来。鲍里斯拿出她嘴里的破布,恶意地笑着问道:“现在想不想说出来?”
安妮预感到他会野蛮地折磨她,她绝望地流着泪,嘶哑地说:“我愿意告诉你他们在哪儿。”
鲍里斯点点头:“这就对了,你很聪明,干吗要为那个不忠实的丈夫吃这些苦头呢?”他掏出对讲器,“舍伍德先生,她愿意说出他们的去向了。”
安妮不知道这个谎言将带来什么,但这是她逃过眼前的折磨的唯一办法,也许她能在半路上逃跑或是想出什么别的方式,不管怎样,那总比眼前这种处境好一些。
西尼尔·舍伍德走进地窖,他显然不太相信安妮的转变:“你想好了?别撒谎,不然你会遭到更可怕的拷问。”
安妮点点头说:“科尔说他要到一百零八街的多丽丝饭店去,雷蒙娜在那儿等他。”她感到嗓子发干,这个饭店是她比较熟悉的,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用上了这个名字。
西尼尔盯着她看了一会,弄不清她是不是在撒谎。从她那瑟缩发抖的样子来看,她不像是在撒谎。
“鲍里斯,你去准备一下。”西尼尔命令说,“夫人,请穿好衣服,跟我们一块去一趟,如果你撒了谎,你的命运可就凄惨了。”
裘德·克恩的殉职使卡尔·布鲁克上校极为难过。一想到这一切都是那个叫西尼尔·舍伍德的家伙一手策划的,他就恨不得亲手扼死那家伙。那个自称小偷的男人已经招了供,承认自己是西尼尔手下的人,叫弗拉索夫,并供认西尼尔·舍伍德现在在奥凯酒吧的地下室里。
卡尔·布鲁克决定亲自去抓这个埋藏在美国多年的苏联间谍,抓住他也许不能找到雷蒙娜,但至少为裘德报了仇,也出了自己心头这口恶气。
他带着三十多个人在奥凯酒吧周围埋伏起来。正当他考虑着让弗拉索夫进去探听一下动静时,西尼尔·舍伍德和另一个男人架着一个女人也进了汽车。他们旁若无人的做法更加激怒了布鲁克上校,这完全是一种挑战,仿佛在嘲笑他无能一样。
布鲁克上校按捺着心中的怒气,迟迟没有下达包围的命令,因为他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西尼尔一伙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人,也许是找雷蒙娜。布鲁克上校马上意识到那个被押的女人就是安妮·库柏。他手下人曾报告说在库柏所住的房子里没有找到库柏夫人,他原以为她是有事出去了,想不到她竟会落到西尼尔手中。
还没有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西尼尔的车已向东开去。布鲁克上校急忙跳进汽车,打了个“跟上”的手势,便率先开车追了上去。
西尼尔大约是发现了跟踪的人,他的车开得更快了,布鲁克上校开始呼叫沿线的警车进行堵截。
一辆警车亮着红灯开了过来,西尼尔的车拐进一条小街,在一家昼夜营业的商店前停下。当布鲁克和手下人赶到时,西尼尔等人已进了商店,几梭子弹打在布鲁克的汽车周围。
“听着,你这笨蛋!”鲍里斯从二楼叫道,他前面是一个惊惶失措的女店员,“我这儿有六个人质,如果你要冲进来,我就炸掉这幢楼。”
布鲁克放下枪,低低地骂了一句,回喊道:“你有什么条件,伙计?”
“我们要一架直升机,我们将带六个人质一起上机,直到安全抵达我们的目的地。如果你们不答应或是玩花招,我们就杀死这些人质。”
布鲁克望了望二楼,那个女店员仍是那么僵直地站在窗口,鲍里斯躲在她身后。其他五个人质不知在什么地方,也许并没有六个人质,仅仅一个。
“我们怎么办?”新助手罗森问道,“也许得请求人质营救队帮忙?”
“不,我们现在必须抓到这几个人,死的活的都行,你带人从后面强行登楼——”
“可那样做他们会杀死人质的。”罗森少校抗议说。
“这我知道,”布鲁克上校不耐烦地说,“如果不抓住他们,还会死更多的人。我在前面稳住他们,你率人登楼,出了问题我负责。”
罗森少校不知道上校是不是为裘德·克恩的事气疯了,他喃喃地抗议了两句,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请让你们的头儿出来对话,”布鲁克对二楼叫道,“不必躲在女人身后,我不会开枪的。”
西尼尔的头出现在二楼的窗口。“我知道你就是卡尔·布鲁克上校,”他平静地说,“说实话,你我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抓到那个叫雷蒙娜·谢尔比的女人和那个叫科尔·库柏的男人。”
“那么你就是西尼尔·舍伍德了?”布鲁克上校点点头,这个人与他想像的基本一致,“你说得对,我们目标一致。问题是王牌现在在我手里,该我决定局势向何处发展了。”
“不,你错了,伙计。”西尼尔不慌不忙地说,“王牌在我手里,我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什么地方,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协议——如果你愿意的话。”
布鲁克望了望屋顶,那儿已经上去了一个特工人员,不过要想出其不意地进入西尼尔等人藏身的屋子还十分困难。他决定再拖一段时间。
“好吧,也许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协议,”布鲁克上校点点头,“说说你的条件。”
“你放我们从这儿离开,我可以抓到雷蒙娜·谢尔比医生和她的情人库柏先生,然后我将你要的东西交给你,我带雷蒙娜离开美国。”
“这个条件还算公道,”布鲁克沉思了一会说,“可是我怎么能担保你会将温顿教授的记忆交给我——”
他突然住了口,因为西尼尔的身影突然从窗口消失了,接着,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布鲁克猜到是罗森少校带人冲进了那间屋子,他有些担心枪战会伤害人质,尤其是伤害安妮·库柏,因为她显然是知道她丈夫及雷蒙娜的下落的。
布鲁克上校拔出枪,飞快地向二楼冲去。不巧,在楼梯口,他让一段朽了的楼梯绊倒在地。这一点,在他事后看来,仿佛是上帝有心照顾他,因为就在几秒钟后,二楼响起了两声剧烈的爆炸声,布鲁克上校被震得昏了过去。
“据悉,炸弹是由躲在二楼的恐怖分子引爆的。两名恐怖分子当即身亡,六名人质四死二伤,另有五名警官身负重伤……”
雷蒙娜把电视机的音量调低了一些,轻轻依偎在科尔·库柏身边:“现在我们少了一个劲敌,亲爱的,这是你的功劳。”
“你能肯定那两个恐怖分子是西尼尔和他的助手鲍里斯?”库柏担心地问。
“一定是他们,”雷蒙娜肯定地说,“没有哪个恐怖分子会同人质同归于尽。他们抓住营救人员不愿伤害人质的心理特点,以人质为要挟条件,但一旦发现陷入了包围之中,他们会比较老实地受擒,因为他们并未造成任何伤害。可是从我们那个学校毕业的人就不同了,他们会以一死来逃脱被捕的可能性。当然,有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不会这样做。”
库柏突然惊叫起来。“安妮,她还活着!”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安妮的脸,她身负重伤,但依然活着。电视台记者正在画面外加以解说:“在她昏迷过去以前,她声称自己是被绑架的人质,但另一位活着的人质说,她不是本店的店员——”
布鲁克上校的脸也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脸上有血迹,但看上去人还很精神,没受什么较重的伤。
“我们追捕的是两名恐怖分子,”布鲁克上校简单地说,“他们劫持了一名叫安妮·库柏的女人。详情我现在还不能奉告,请原谅。”
一群记者围住了他,接下来的场面有些乱哄哄的,不知道提问的和回答的双方究竟是谁在讲话。
“你妻子受了伤,”雷蒙娜担心地说,“也许她会——”
“别担心,她什么也不知道,”库柏安慰她说,“我并没告诉她我们在哪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她的生命安全。”
库柏看了雷蒙娜一阵,轻声说:“亲爱的,现在我俩都活着,而且在一起,这已经令我满足了。安妮不会出事的,他们会救活她的。”
雷蒙娜点点头,她发现库柏并不为安妮的负伤感到内疚,对这一点,她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发现电视新闻转到了别的题目上,便走过去,关了电视机,然后回到库柏身边。她感到自己有点不同寻常地需要他,这一点,似乎与过去的六年有很大不同。那时候,总是库柏主动求欢,而现在……也许是年龄的增长改变了两个人对性生活的需求量。
科尔·库柏早已觉察到了她的激动,这是他放在咖啡里的药水起了作用,他正在等待这一刻。但他做出毫不知情的样子,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仿佛在为妻子的命运操心。
“科尔,”雷蒙娜颤声叫道,“到这儿来,我——”
“你病了?”库柏故作大惊失色地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便扶她躺下,又急忙去找药。
“科尔,别瞎忙了,”雷蒙娜低低唤道,“我……需要你。”
“亲爱的,”库柏温柔地坐在她身边,熟练地抚摸着她,“我正在为今后发愁,真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愁什么?”她娇媚地瞥了他一眼。
“我们不能老是藏来藏去,一天换一张脸谱,”库柏焦虑地说,“我们总得安定地生活下去,不然——”
“别为这事发愁,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美国的,现在先——”
科尔·库柏感到一次不能进展太多,便顺从地住了口,躺到雷蒙娜身边。他信心百倍地想,只要雷蒙娜不发现他使用了那种药水,她迟早会为自己的性欲把一切都告诉他。
逼问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也许不人道,但卡尔·布鲁克上校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强迫医生同意他进了安妮·库柏的病房。
“库柏夫人,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布鲁克上校轻声说,“我只想知道你丈夫现在在哪儿。”
安妮的头上缠满了绷带,腿上和小腹刚刚动了手术。她吃力地动了动嘴唇,布鲁克凑上前去,听见她说的是“我不知道”。
他不禁有些恼怒了,她明明是知道的,并且已经告诉了西尼尔·舍伍德,现在却不肯告诉他。如果不是让弹片削去了脑神经,就是在糊弄他。
布鲁克上校耐着性子说:“库柏夫人,要知道,你现在生命垂危,你的生命就靠这根管子在维持——”他指了指床边正在输血的胶管子,“如果我掐断它,你马上就会因失血过多死去。怎么样,还是不肯告诉我?”
安妮·库柏闭上眼,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种泥坑里。这个男人已经疯了,他一定会按他威胁的话做的。她睁开眼,费力地说出了一个地名。
布鲁克上校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何必为了那个不忠实的丈夫吃苦!”他无心再说什么,迅速奔出病室。
安妮·库柏悄悄流了一会儿泪,她不知道布鲁克上校如果在她说的地方没发现库柏先生和雷蒙娜,他会拿她怎么样。她等候着,当护士进来后,她要求把父亲找来,现在她只能靠他了。
雷蒙娜·谢尔比越来越感到自己有些不正常了,她变得日甚一日地需要科尔起来。她开始想到应该去看看医生,尽管她自己就是一个高级的脑神经专家,但对生殖系统方面的毛病,她还不敢说那么精通,尤其是她手头也没有任何设备或药品。
“也许我得去看看医生,”她对科尔·库柏说,“我感到性欲强得有些不正常。”
“不,你很正常,”科尔搂住她,“也许你比从前更需要我了。这是因为现在我们成天厮守在一起,而且,你也——更成熟了。”他把话头岔开,严肃地问,“雷蒙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美国?”
“我正在想办法,可是我们何必慌慌张张地离开呢?”雷蒙娜感到自己有些异乎寻常的懒惰,好像什么都不想干一样。
“也许时间长了温顿教授的记忆就会死去,”库柏担心地说,“要不,把它移植给你或我吧?”
雷蒙娜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这不可能。移植给你的话,也许会——”她想说库柏的智商还不够高,难以使温顿教授的记忆正常工作,但她考虑到情人的自尊心,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我知道我太笨了,不能移植教授的记忆,”库柏爽快地说,“不过,我们可以把它移植给你呀,你的大脑一定会使它很好地工作起来。”
雷蒙娜又陷入了沉思。
科尔·库柏暗暗盘算着,如果她答应了,她就会将移植术一点不漏地传授给他。而他,在学会了她的移植术之后,便可以把她留在手术台上,永远躺在那儿。当她被注射了麻药,准备接受手术时,她就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她那聪明的大脑就无法想出一个制裁他的办法来。当然,想到这一点,他也有些遗憾,在某些方面,她还是很令他愉快的。问题是有她在,他永远也不能占有她的研究成果,也许连分享都不行。
“移植给我也不是个好办法,”雷蒙娜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我得在很长时间教会你移植术,我们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设备。最重要的是,一旦把温顿教授的记忆移植给我,我就成了被囚禁的对象。无论哪个国家得到我,都会逼我把宙斯工程完整地再现出来,在这期间,我将被监视、看管,而一旦大功告成,他们就会把我干掉,以免我把计划透露给其它国家。”她摇摇头,“不,不能这样干。”她突然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另外,我还怕你把我的头颅打开后,便扔下我远走高飞——”
“别瞎说了。”库柏用一个亲吻堵住她的嘴,心里却一阵恐慌,她好像有所察觉了,也许应该更加谨慎一些,“可是教授的记忆——”
“让它去吧,”雷蒙娜挥挥手,“我们不靠它也能活得很好。我可以去干我的老行当,你也是一位出色的医生,我们在欧洲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
库柏点点头,那也不失为一种安逸的生活,但他仍然得在女人的背后生活,因为雷蒙娜一定会比他干得更出色,仅仅是她的记忆移植术就可以为她赢得诺贝尔医学奖。而他呢?只能是个平庸的脑外科医生。
“你说得对,”他热切地说,“我们可以在欧洲生活得很好。只是,你的记忆移植术——”
“放心,我随身带着所有实验记录和临床应用数据,我已经写成了一篇论文初稿,到时候,可以用我们两个人的名义发表。这也许可以为我俩赢得诺贝尔奖。”
“可我什么也没干啊!”库柏抗议说,“千万别写上我的名字。”
“如果你坚持不让写上,那也行。”雷蒙娜匆匆说。她现在急于从这个话题上转开,体内的骚动使她无心多谈这些遥远的事,“科尔,我们还是来——”
科尔·库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很快表示了同意。但当他虚情假意地应付她时,他已想好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安妮·库柏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她看了看桌上精致的台历,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很奇怪为什么布鲁克上校没有再来麻烦她,也许他终于相信她是真不知道丈夫的下落,也许他在多丽丝饭店扑空后便认为是科尔·库柏与雷蒙娜转移了地方,也许……
安妮一想到丈夫同那个女人呆在一起,就感到心头压抑。她不再相信他了,他这一次把她坑得够苦,几乎是九死一生。但她一想到丈夫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又觉得生活太折磨人了。她懒懒地卷起窗帘,向外望去。
景色如旧,她从五岁起就在这间房子里住,一直到同科尔结婚。想不到她在中年时代又回到了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一次离开这儿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去。
“小姐,有一个人要见你。”男佣威尔进来报告说。
安妮不由得一惊,也许是卡尔·布鲁克上校,他终于找来了。
“对他说我不在,”安妮呵斥说,“连这点都不懂吗?”
威尔退了出去,不一会又轻轻地回来报告说:“他说你一定在。因为你的窗帘卷了上去,而且是你做姑娘时的卷法。他说——”
安妮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叫他进来,威尔,快去!”
不一会,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进了安妮的房间。
“科尔,是你吗?”安妮试探地问。
那个男人取下墨镜,露出本来面目,果然是科尔·库柏。
“安妮,我最亲爱的,”库柏激动地叫道,“我终于回到了你的身边!”他爱抚地摸着妻子脸上的疤痕,“他们打你了?”
“没有,”安妮感到自己对丈夫的一腔怨气全都烟消云散了,“你怎么——离开了她?”
“我永远离开她了,”库柏得意地说,“因为我已经得到了她的所有财富——她的论文初稿和温顿教授的记忆!”
“她的——”安妮结结巴巴地说,“她在哪儿?”
“她在一家饭店里,我已经给她下了慢性毒药,她会被自己过强的性欲折磨死。你放心,她不会来追我的,因为我已经匿名报告了布鲁克上校,他会去对付她的。”
安妮不由得一阵颤抖,丈夫干得似乎太绝情了。“你太——”
“我太残酷了,对吗?”库柏热烈地搂住妻子,“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要你,又要名,所以只好这样干。难道你不能原谅我吗?”
安妮温顺地依偎在丈夫怀里,她听见丈夫的心正在狂乱地跳动。他回到了她的身边,这说明他没有对她撒谎,他的确是爱她的。
“你一定饿了,”她挣脱出来,“让我打铃叫仆人端些吃的来。”
“不,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安妮,”科尔·库柏字斟句酌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得尽快离开美国,不然,布鲁克抓到雷蒙娜之后一定会来找我。”
“我能帮你什么忙?”安妮警觉地说,“又是让我把他们引开?这回我可——”
“不,不,”库柏急忙说,“不会让你再冒这种险了。我想乘你父亲的专机离开美国到意大利去,我有个哥哥在那儿——”
安妮颓丧地坐在沙发上,“你就是为这才来找我的?也许你说的有关雷蒙娜的话都是假的,你是到意大利同她会合去的!”
“不!我没有撒谎,”库柏焦急地说,“我是离开了她,也不会同她去意大利会合。这样吧,你同我一起乘飞机去意大利,我们在那儿定居,这下你不会怀疑我了吧?”
安妮思考了一会儿,“好吧,我去找我父亲,你呆在这儿别乱跑。”
五小时后,科尔·库柏已乘上了石油大亨亨利·霍夫曼先生的专用飞机,安妮跟他同行。他俩的护照上写着罗纳德·巴曼先生和莉莎·巴曼夫人的名字,职业是自由撰稿人。
两小时以前,库柏已从电视里得知雷蒙娜·谢尔比小姐因拒捕被警方击毙。虽然电视里没提到她的名字,但库柏自然知道那不会是别人,他感到有些庆幸,毕竟不是他亲手将子弹打进了她的后脑。那样做会使他后半生被沉重的内疚感压迫,永远不得安宁。
飞机已离开了美国,正在大西洋上空平稳地飞行,科尔·库柏望着机窗外蓝蓝的天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终于成功了,他战胜了美苏两国的职业间谍们,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得到了两样最宝贵的东西,他的后半生将同成功、名誉、幸福和富裕连在一起了。
突然,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科尔,科尔。”是一个女人在叫他。他推推身边的妻子,“安妮,是你在叫我吗””
“没有啊,”安妮不解地说,“我没叫你,也许你——”
不等她说完,科尔又听见了那个声音:“科尔,别害怕,是我,雷蒙娜。”
“雷蒙娜!”库柏惊叫着,四处寻找着那个被电视记者们宣称已经死了的女人。她不在机舱里,但她的说话声仍在不断地传来。库柏沮丧地坐座位上,开始静听她的话。
“科尔,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到了哪里,不过,我可以担保,你一定是离开了我,正在逃往欧洲。”雷蒙娜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但库柏感到格外恐惧,“你对我使了些什么手段,我已经全知道了,我不怪你,但你其实不必那么坑我。也许你好好爱我,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库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从他的手表里发出来的。“扔掉它!”安妮惊慌地叫道,“也许会有炸弹!”
库柏认为她说的有道理,但他忍不住要听个究竟。
“科尔,请原谅,我已在你的某件物品中安放了炸弹,”库柏听到这儿,不由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开始毫无目的地寻找。“你带着那两样东西是不可能安稳生活的。我已经累了,厌倦了这种必须时时提防每一个人的生活,所以我准备好了,一死了之。”
“一定是在教授的记忆中!”安妮叫道,“快把那个小瓶扔了!”
库柏拿出小瓶,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安妮夺过来,从机窗里扔了下去,并没有爆炸声传来。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库柏恶狠狠地打了妻子一耳光,“你懂什么?你毁了我!她不过是要恐吓我一下。”
“科尔,也许你不相信我会安放炸弹,”雷蒙娜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来,“但我没有骗你。你还是抓紧时间祷告吧,为了你那颗罪恶沉重的灵魂祷告吧!”
“科尔,”安妮哭泣着说,“把东西全扔出去吧,难道你愿意粉身碎骨?”
库柏把舱尾的行李物品全扔了出去,照样没有任何东西发生爆炸,他又将手表扔了出去,一切照旧。现在只剩下雷蒙娜的论文手稿本了,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搞到的,他抚摸着,舍不得扔掉。
“把它扔了,科尔!”安妮跑在他面前,乞求说,“别把我们都炸死了,我们有钱,不必靠这东西。”
科尔·库柏犹豫了片刻,终于用颤抖的手把论文初稿本扔了出去。
机舱里死一般沉寂。再没有什么可扔的了。也许雷蒙娜欺骗了他。
库柏突然大叫起来,“这个该死的,她给我化妆时更换了我的一颗牙齿!也许炸弹就装在那里面。”他疯了一般地挖起那颗牙齿来,安妮捂住脸,不敢看那幅血淋淋的画现。
牙齿终于被拔出来扔出了机窗。库柏稍稍安了些心,现在一切能安装炸弹的东西都扔出去了,也许雷蒙娜真是在耍手腕恐吓他扔掉那两样东西。他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想到这么久的努力只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不免有些万念俱灰了。
十五分钟后,亨利·霍夫曼的专机在大西洋上空爆炸,机上的两名乘客和三个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剧烈的爆炸声后,一切又复归沉寂,只有大西洋在翻滚咆哮。
熊音 王亚明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