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0年,被发展到顶峰的影视技术冲击的银幕上,单纯依靠感官刺激的节目本已日渐式微,但没想到,某小台的一期传统节目《荒野求生》却力挽狂澜地抓住了观众的视线。
原因很简单,在那期节目里,带着摄影机深入南美雨林腹地的主持人吉尔斯被不知名的生物袭击了。在最后五分钟混乱不堪的画面里,交织着沾血的利齿、毛茸茸的手臂和横飞的血肉,用卫星传送到电视里的恐怖画面让全世界的观众为之战栗。结果,这期节目意外地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收视率,电视台的热线几乎被打爆。
一星期后,这家电视公司推出了全新包装的《NLS荒野求生》,“NLS”即“No life support”(不保障生命)。反正现在全世界都通过了安乐死法案,所以参加此类危险的电视节目录制,只要本人愿意在合同上签字,法律是不会对其进行干涉的。
所以,此时此刻迈进这片雨林的我和摄影师林征,基本上等于被人类世界的温情所抛弃了——谁知道此时此刻的电视机前有多少人盼着我们横遭不幸?
漫步在真实的雨林里,我用绑在一截树枝上的瑞士军刀漫不经心地拨开草丛,初入雨林的震撼此时已经被无聊所代替——话说使用军刀这个小小的技巧还是从前辈吉尔斯那里学来的呢。
“注意,前面树叶上有只南美黑斑蝶的幼虫!”扛着小型摄影机的林征提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思0视野里果然出现了一只蠕动的肥大幼虫,它就是吉尔斯从前描述的那种热量比牛肉高五倍的东西。
“踩死它!”我叫道。
“拿出点儿敬业精神好不好?观众想看到的是你吃下它!”
“喂,明明带着罐头和压缩食品,我……”
“嘘!”林征检查了一下录音器,还好刚关掉了,如果我的话被录下来,那绝对会成为这个节目的一大爆料,因为节目宣传的是主持人只带一块打火石和一把刀孤身深入荒野。
我恶心地看看那只可怜的虫,又看看林征,他示意我快点下手。我无奈地弯下腰,带着惨淡的笑容对着摄影机说:“瞧我的运气多好,这是一只黑斑蝶的幼虫,这可是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虽然味道……”我玩弄着它凑近镜头,让林征给出一个特写,“虽然热量极高,但吃的时候还是建议不要咀嚼!”
我把它放在手掌上给摄影机照了一下,当镜头对准我的脸时,快速地把它丢掉,然后对着嘴一拍。“啊呜!”我一边装出咀嚼的样子一边皱着眉,“味道真是前卫至极,像烂了一个月的老鼠肠子!”
目睹我这种作弊行为的林征冲我瞪了瞪眼,我耸耸肩,反正被飞机扔下来之后就没人管我们了。他小声提示我:“说点儿话,不能像这样一直走!”
“现在我们已经深入这片雨林,空气的湿度真是不可想象,真不知道空中飞舞的这些苍蝇到底是在飞还是在水里游。曾经有位游客迷失在雨林里,虽然他带足了食物,但这些巨大的苍蝇却在他的皮肤里产了卵,几天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皮肤下面蠕动着半透明的蛆虫!”我展示着自己仍然完好的皮肤,“所以,在这里一定要小心任何飞虫!”
我们步入一片林间空地,趁着能看见太阳,我一边讲解一边用手表确定了方位(详细方法我就不介绍了)。要去的地方是相当低洼的东边,因为那边可能有水,有水就能走出去——虽然没人希望我们走出去。
做完这番讲解,我抬起头向东边望了望。这时,一个金属物体从上面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高度腐蚀的臂环,我身上也有一个,用来测量我的生命特征。我们抬起头,只见一棵巨树的上部,钉着一具人的尸骸!
二
“吉尔斯!”林征惊呼起来。
我难以置信地去看死者的脸,它的眼睛被一块撕烂的破布缠住了,下巴已经走了样,完全无法辨认面容。但那身衣服我却认识,吉尔斯!一个月前,他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在亿万观众的眼前被活活咬死的。眼前这具尸体上,脖颈处赫然留着一个洞口,伤口两边翻卷着干枯的皮肤,像一张讥笑的嘴。
尸体全身已经被这里汹涌的昆虫严重侵蚀,皮肤下游动着一群群肥硕的蛆虫,像用绸布裹着上百只小老鼠……光是看到就让人感觉全身发痒,大概能吃的部分已经全被这些虫子啃噬干净了。把他钉在树上的是两根从肩胛骨下面穿过的木钉。另外,翠绿黏稠的可疑液体沿着尸体滑下,从脚尖滴落。
我俩本能地后退一步,捂着口鼻,林征倒是没忘记摄影师的本分,完整地记录着眼前这一幕,让全世界的观众一起反胃。
“说点儿啥,别愣着……”他轻轻按下录音开关。
而我却张大了嘴没有反应,因为刚才那一瞬间,有一道影子从林征背后的密林里飞奔了过去。惊鸿一瞥的残像告诉我那是个人,或者是似人的东西。
“说啊!”
“你先关了!”我竖起手里绑着小刀的简易矛,向着那道影子消失的地方走了过去,拨开眼前的密叶,发现在雨林地表特有的腐叶层上,有一串人的脚印——不,比人的要大一些。
“喂,有更劲爆的东西!”我招呼林征过来看。
“拿出点敬业精神好不好?吉尔斯前辈遇到犀牛的时候也不忘解说的……”他突然怔在那里,半晌才挤出一句,“猴子?”
“你见过直立行走的猴子吗?”
“有啊,人就是!”话一出口他兴奋地冲我眨眼,“喂,我们遇见活人了!哈,有救了!”
这算什么,世上最短一集《荒野求生》吗?但我本能地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正思忖间,丛林里传来细密的沙沙声,我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矛”。
沙沙声越来越近,撩拨着我们的听觉神经,电光石火的一瞬,一个庞然大物从草丛里弹射了出来,正对着傻呆呆站着的林征。作为摄影师,林征本能地举起摄影机的动作救了他一命,那东西撞在摄影机上,撞得林征坐倒在地。这时,我们才看清袭击者的真面目——这是条巨大的蟒,不,是丛林蚺!
“跑!快跑!”林征慌忙爬起来。
那东西粗圆的身体在地上快速地转成一圈,像一圈收紧的发条,然后高昂着脑袋对准我们。我知道我的反击绝对快不过它的弹跳,只好跟在尖叫的林征后面发力狂奔。
“嗖”一声,我的鞋跟被什么东西拖了一下,我一边疾跑一边回头看,那东西落在我身旁,缩起身体准备再次进攻。
“树上!”我刚一喊,林征就有违职业道德地把摄影机一丢,蹿上了一棵树,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能映出它倒影的摄影机镜头成了丛林蚺的假想敌,当它对准摄影机进攻时,我也跟着爬上了树。这时,那东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抬起脑袋看着猴子一样爬树的我们。
“我X,我们完了!”我头上的林征骂着脏话大叫起来。
“怎么了!”
“这东西会上树的,完蛋了!”
我脑袋一轰,也想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这时,丛林蚺已经到了树下,我的脑袋飞快地转换着各种对策。最后我做了一件自残的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飞快地绑在树干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着了它。还好我没有学伟大的前辈那样只带一块打火石,不然此刻只能用它当投石用了。
衣服着了火,我向上爬去,火烤着我的屁股,也把开始向上攀爬的野兽挡住了。它悻悻地落回地面,像根羽毛那样轻盈,然后抬头看了看我们,窜回了丛林。
一时还不能确定危险完全过去的我们并没有离开这棵树,我一边用脚熄火,一边听到林征问:“你说这里不是有吃腐食的鹰吗?为什么它们没吃那具尸体,结果让蛆啃了?!”
“鹰的思维是二维的,只在悬崖和地面上活动,你见过鹰在树上筑巢吗?”
“难怪!”他东张西望,突然对我说,“喂,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除了树和野兽,还能有什么?”
“你一定不敢相信,人造建筑!”
三
天色渐晚,林征看到的人造建筑势必是今晚最好的落脚点。比起在雨林里独自砍树搭帐篷的前辈,我们确实走了狗屎运。
回到地面拾起摄影机,我们向那片人造建筑进发。一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当时吉尔斯为什么没发现这片地方,还有,树上的人到底是谁?
我问林征:“吉尔斯失踪的时候,摄影师活着回来了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了?当时不是对外宣称孤身深入密林吗?”
“你怎么会傻到被这种噱头骗住了?内行都知道这节目从二十年前就是一个摄制组伺候一个主持人,后来卫星技术发达了,天上的卫星能确定主持人方圆十公里内是否有危险,所以……”我突然停住,我身上也戴着那个环——为什么刚刚丛林蚺出现的时候却没有发出警报?难道电视台已经打定主意让我们死在这里?一阵悲凉浮上心头,如果不是毕业后就失业,我怎么会签下这种贱卖生命的合同?
“这么说,跟着吉尔斯的摄影师也出事了?”
“也许吧!”
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比雨林高出一点的平地,上面耸立着几块粗糙巨石堆起的所谓建筑,从我们的角度看也只能看到一扇石门,两边的视线完全被乱石遮挡。说是石门,其实“门”后也只是一条由巨石堆砌的长长走廊,好在能看见对面透过的光,所以我们才敢放心大胆地进入。
林征打开了照明器,石洞里很阴冷,地面也很滑,想必长满了苔藓。在亚马逊,生命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看!”他把照明器射向墙壁,被照亮的地方有一幅褚红色的岩画,是一张没有身躯的巨大面孔,被从两边探出的双手遮住了眼睛。
我们向前走,又发现了同样的岩画,仍是遮着眼睛的脸,只是这张脸的嘴角浮现着笑意。石头走廊里接连出现这种古怪的画,每一幅都遮着眼睛,表情或喜或悲或怒。
“为啥要遮住眼睛?”我问。
“谁知道……也许是种原始的宗教。对了,刚刚发现的尸体不也被遮着眼睛?”
他一语惊醒了我,那具尸体确实也被布蒙着眼睛,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深意?!不,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谁做了这些!
当我们慢慢穿过这古怪至极的走廊时,我没有把我所想的东西说出来,徒劳地去吓林征不如什么都不告诉他。
我们终于来到了走廊的另一端,这里是块开阔的平台。林征大声抱怨起来:“什么玩意儿啊,就建条破走廊,尽头一个广场!这是原始人的壁画展吗?得,今晚要在穿堂风中睡觉了!”
我笑而不语,去看了看这块平台,还真是相当平啊!地上长着一些青苔,但隐约能看到青苔下面有些什么。我爬到一旁乱堆的巨石上向下俯视,惊讶地发现那是个图形!
“把摄影机拿来!”
我把摄影机切换到拍照模式,对准平台中央拍了一下,然后跳了下来。
林征兴奋地凑过来,“发现啥了?”
“自己看啊!”我照下的全景相片上,地面有一个褚红色的椭圆,正中央画着一个白色的十字,已经被青苔侵蚀得很厉害了。
林征挠着头问:“这是啥玩意儿?”
“也许这是一个原始的宗教,大概这里居住着一个什么部落,墙上的遮眼图画和地上的十字就是他们崇拜的东西!”
“靠,那人就是他们杀的了!”
“不见得,那具尸体的死因是脖子上的咬伤!人的牙齿做不到吧?”
“那把尸体挂到树上是怎么个意思?”
“假设我们是生活在这里的原始部落人,人死了你会怎么埋?土葬?你知道丛林里野兽多,刚埋下去就会被刨出来吃了。火葬?弄不好就烧了整片丛林!所以我在想,把人挂到树上其实是一种葬礼,相当于西藏和蒙古的天葬,有些民族认为越是高处,人的灵魂就越容易升天!”
“这么说来,生活在这里的部落是捡到了吉尔斯的尸体,然后进行了葬礼……那有件事我就想不通了,这里如果是个拜神的地方,他们崇拜的是什么神呢?”
“对啊,崇拜什么神呢?”我又看了一眼照片,突然间灵光一现,我大叫起来,“这……这他妈是什么——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啥?!”
我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指着照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是一片停机坪!”我补充一句,“我们人类的停机坪!”
“你什么意思?这些人崇拜我们人类?崇拜人类?难道他们是别的物种不成?!”
我沉默了,难道住在这里的东西并不是人类?
四
这时天已经黑了,我们拾了些树枝回来在走廊里生火,然后用石头堵住洞口。两人抱膝围坐在火堆旁,墙上怪异的画映着火光,仿佛随时会活过来似的。
这时,我开始重新思考全部线索。也许我猜错了,不过是有人在这里建了一片停机坪,然后废弃了,被一些当地土人改建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丛林里那个飞逝而过的影子还是让我耿耿于怀——那东西真的是个人吗?
“你说这些人会是消失的玛雅人后代吗?”
“难说……”我往火里丢块木头,撬开一个罐头。
“你说为什么技术那么落后的玛雅人、埃及人,能建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有人说是外星人帮的忙,外星人,呵呵!”
“依你看呢?”
“我觉得或许在人类之前的确有过很多轮文明,只是这些文明后来灭绝了。但生活年代离他们比较近的古代人学到了一些东西,把这些文明说得神乎其神,最后变成了神话!”
林征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人类文明极度发展的现在,有很多学者用先进的技术回头去考证迷失在远古的文明。有人认为那些古代传说中的神迹其实是先前几轮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留给这一轮人类的东西,当然,它们也湮灭了,最终成了埃及的壁画,成了印度的史诗!
火光中我沉思不语。这个时代环境在急剧恶化,高速发展的经济和科学不断生产着代替自然产物的东西,但每一次革新都带来了深重的恶果。有人隐隐感觉人类要完蛋了,也有一些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者认为要不惜一切保住人类文明。
但现在一味思考这些帮助不了我,因为我注意到走廊另一端仍然敞开的出口处有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我用手指点了点林征,指给他看。
“我靠!是狼,还是豹子?”
那些浮动的光点距地面一米多高,我想,要么那些东西特别大,要么……它就是直立着的!在野外生起火无疑是驱赶野兽最好的办法,但如果对方是人的话,反倒会被吸引过来!
但那些发光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是人所有的……难道这就是建造这走廊的主人?难道这就是消逝在丛林里的身影——那个非人的存在?
我们紧张地站起来,手握着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林征低声问我:“这些东西不是崇拜人吗?你拿个主意啊!”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看着对方慢慢接近,我本能地觉得放任它们接近,后果绝对不是被它们举得高高地来表示一下敬意这么美妙。也许这么说有点玄乎,但我确实感觉到了杀意!
一声低沉的嘶吼,接着一连串吼声被牵动起来,听上去像某种野兽的咆哮声,我仿佛看到了一张张流着口水、布满尖牙的嘴。这些东西显然不害怕火。我向后退去,碰到了用碎石堆成的墙,我突然感觉自己愚蠢至极,竟然自己封死了退路!
“光!光!”我低声说。
林征愣了愣,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快速地在摄影机上调了调,然后对准了那些不断逼近的生物。
我按着他的手,示意他先不要动。我们凝神注视,看着黑暗中晃动的那些幽绿眼睛慢慢接近,然后我狠狠地按了一下林征的手臂。
事先已经调到拍照模式的摄影机被按动快门,闪起了极亮的光线。那边顿时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我喊了一声:“把石头推开!”
我们一起用力顶开了后面的碎石墙,借着黑暗的掩护冲进了茂密的雨林。虽然今晚有月亮,但淡薄的月光却不足以照亮林间的地面。
我们只能按捺着乱跳的心脏在树林里瞎钻,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这一看双腿立即颤抖起来:以巨大的月亮为背景,在一棵高树的树尖上挂着一具死尸!和人类不同,它的轮廓要更大些!
别的树上也有尸体,顶着尸体的树瞬间包围了我们,我们仿佛在地狱里刺满尸体的铁刺之间穿行,让人毛骨悚然。
比起死亡的恐惧,更让人胆寒的是活着的威胁,丛林里又穿来了沙沙响,我不知道那是野兽还是怪物。
突然天旋地转,我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脚,向着天空坠落……
终于停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踩到了那种原始的陷阱,被一根绳子拉到了半空!
林征的处境也与我相似,我俩像被钩住脚的老鼠一样悬在半空中,等待命运的发落。
而这时,有东西从黑暗的树林里走了出来,是一个人的形状!
五
那个“人”慢慢走近我们掉在地上的摄影机,轻轻按了几下,然后“嗖”一声从腰里抽出了一把刀,走到旁边的两棵树下。
我和林征重重地落在地上,还好有厚实的腐叶层,除了痛并没有弄伤哪儿。我慌乱地从口袋里翻出手电筒,却悲哀地发现它已经摔坏了。眼前一线光明突然闪现,接着,一支火把被点了起来,插到地上。
那个“人”盘腿坐在火光下,长着长长胡子的嘴突然笑了笑,我一下子呆住了。这个笑容我再熟悉不过,无数次穿过丛林、火山带、冰山、沼泽、沙漠、山地后对着摄影机露出的这个发自内心的笑,我再熟悉不过!
“吉尔斯!你还活着!”我爬到他面前,恨不得伸手去确认。
他点点头,“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你们看到的尸体是摄影师查理的,他被豹子咬死了,是他们把他葬在了树上!”
林征惊讶地问:“他们?真的有那些东西?”
吉尔斯抬起头看他,沉默片刻,问:“他们已经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信仰,会集体狩猎,会制造工具!为什么你们还不愿意把他们当成人类来看待呢?”
我们都沉默了,此前我俩也无数次用“它们”、“东西”这样的字眼来谈论他们。我问吉尔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是新进化的物种吗?”
“我从头对你说起吧——哦,你放心,我已经把摄影机关了,没人知道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对公众一直是保密的,世界政府正在秘密地制造新物种!”
“新物种?”我俩惊呼。
“是,这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就算放在二十年前也不是!人类早就发现了遗传基因,这个由碱基构成的螺旋体是每个物种的密码!发现是为了创造,这是人类自古以来的真理,二十年前就有科学家改变螺旋体的构造,从而创造了新的物种,当然,只是生命力极短的病毒罢了!这就像编写程序一样,输入指令,然后运算。但人类毕竟不是造物主,要独力编写极为复杂的生命程序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原有的基因上进行删改和移植!”吉尔斯指了指自己,“最好用的基础程序当然是大自然最复杂的造物——人类自身!”
我和林征面面相觑,这件事我们虽然不知道,但隐隐有所耳闻,原来真相比我们推测的更匪夷所思。我追问:“后来呢?”
“科学家用人的基因改写出了一组新的基因,这种新物种有人的外形,却只有人一半的脑容量,而且他们只有十年的寿命,繁殖期只有一年!想想吧,这样一种智商低、繁殖快,又有人类灵活手脚的新物种能做什么?是的,他们能代替人类工作,只要通过机械化的重复训练,就能上工厂流水线、送货、种地!在机器人造价仍然很高的现状下,这种用猪食就能养活的生物无疑是替人类劳动的最好物种!”
林征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这些事人类也可以做啊!”
吉尔斯点点头,“人确实可以做,而且能做得更好!但你别忘了,人类有一种惰性,虽然已进化成智慧生物,但骨子里仍然想得到更多,付出更少——每个人都一样!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他们!”他伸手向四周比画,仿佛介绍新品种的洗衣机那般从容,不知不觉,四周的树林已经被绿莹莹的眼睛所包围。
“可是科学这把双刃剑又一次割伤了人类自己,他们在创造这种廉价劳动力的同时却忘记了一条铁的法则:自然选择!被送到这里进行试验的新种族,通过自然选择快速地进化,慢慢拥有了接近人类的脑容量!”
“胡说!明明只有二十年时间,怎么可能……”林征叫起来。
“你别忘了,他们从出生到繁殖只需要一年,正是这一属性让他们的进化速度大大加快!二十年时间,他们已经有了原始人类的思维,开始意识到灵魂,开始把从直升机上下来的人当成天神崇拜,甚至开始攻击人类!”
“攻击人类?”
“是的,拥有自我意识的他们,已经渐渐脱离了人类的控制!不过,自从我迷失在这里之后,才发现他们并不是盲目地伤人。他们把我当成天神来崇拜,而我也在教他们使用更好的工具,他们学得可真快!”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像个欣慰的父亲。
林征咆哮起来:“吉尔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些东西如果变聪明了,会变成比外星人更可怕的入侵者!你、你、你……”他颤抖地指着吉尔斯,这时,四周响起了低低的咆哮声,他惊恐地四处张望。
而我却感到了一阵茫然,诚然,像吉尔斯所说,这些“新人类”的进化速度要远远快过他们的前辈,那他到底想做什么——让这些“新人类”代替日益腐化的人类?
吉尔斯坦然地抬起头,“每个智慧生物我们都应该尊重,这是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责任!就像我们的古人学到前一轮人类的技术一样,那个时代被奉为天人的前代文明也没有想过要灭绝那些古人,也许我们人类也曾经是前代人类培养皿中的细胞!”
“够了!”林征叫起来,“闭嘴!”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我的右臂突然高高举起,对着吉尔斯的脸重重捶了下去。挨打的人和打人的人都惊呆了!下一秒,拳头更剧烈地砸了下去,我听到脸骨碎裂的声音,这完全不是我的力量所能为的!
臂环!我猛然意识到是什么在控制自己的手臂,可是左手去剥离它的动作显得毫无用处,它像生了根一样束缚在我右臂上。我的右手一下下疯狂地砸在吉尔斯身上,最后他颓然倒下,死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惶恐地叫着,流着泪,我居然打死了我最尊敬的人,“不,这不是真的!”
“你以为呢?”站在我旁边的林征阴森地笑了笑,“上一次吉尔斯到这里来的时候,按照我们的安排,他就应该和这些杂种发生冲突,并且被打死在这里!谁料到他不知怎么竟然把臂环弄了下来!所以你我才会被安排这次探险!”
“你说什么……”我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他忌惮地看看四周,“我想这些杂种听不懂我们的语言,那就没关系了!反正这些即将被毁灭的杂种单纯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你打死了他们的神而已!”
我向他扑过去,右臂却突然向下一坠,连着我整个人落在地上,我根本支不起身体。
“世界政府早就想毁灭这个地方了,连同这些杂种!但为了让人民知道它们是多么危险与可恶,必须要拍下一些东西来证明!”林征打开摄影机放在我面前,“我的朋友,你的死会煽动全球人类反对这些杂种的声音,它们不会再进化了,也不会有明天!这是为了整个人类!好了,直升机要来接我走了,我们永别了!”
我悲痛地抬起头,看着他消逝在丛林里,我们眼前只有那台还在运转着的摄影机。这时,丛林里的咆哮声变得越来越大,那些绿莹莹的眼睛向我逼近……
我索性闭上眼,把头放在地上,等着那可怕命运的到来。
咆哮的声音围住了我,让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但我始终闭着双眼不敢睁开,不敢抬头,直到黑暗把我吞噬。
这浓重的黑暗是绝望的外壳,是死亡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