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姬公主死了!
当我看到这个七岁的小公主纤弱无助地躺在床上,甜甜的象刚睡去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悲愤莫名,谁能忍心杀害这样一个孩子?一个根本不懂得杀戮、仇恨和死亡为何物的孩子!
我是接到京城九门提督的邀请,连夜赶到京城西面最近的一个驿站,参与侦破黛姬小公主被杀一案。这黛姬公主是龟兹国的公主,本来生在帝王家就已不幸,更不幸的是生在一个战败的帝王家,而尤其不幸的是,年轻的龟兹国王没有王子,根据战争惯例,即使作为公主,也要被送到京城作为人质,小公主的一生将会十分悲惨。一般来说,作为人质,首先是失去自由的软禁,长大后,不是被权贵纳为姬妾,便是被送入宫中,但作为异族女子,无论姿色如何出众,也没有资格被封为妃子,更不用说立为皇后了。
本来象这样一个人质公主,死了也就死了,不算什么大事,不该劳动九门提督,但她却不该在千里迢迢之后,死在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驿站,死在大内侍卫和御林军的重重保护之下,死在皇上要举行人质入城仪式,以壮天朝声威的前一天。若不能找出凶手,皇上威信何在?天朝颜面何存?
九门提督,四大名捕,以及大内侍卫一干人,已经花了一整天而毫无头绪,以至龙颜大怒,所以象我小方这样一个专门为人解决疑难问题的江湖人,竟成了达官贵人们的救命稻草!
我仔细检查着小公主的遗体,没有伤痕,没有挣扎的痕迹,只有嘴里残留的刺鼻药味,是鹤顶红——一种珍贵的毒药。它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死者生前的模样,不象砒霜那样让人死得很难看。所以常常成为皇上赐死大臣的专用毒药。
这怎么可能?谁能让小公主服下如此难吃的毒药?
凡有机会接触小公主的人都成了嫌犯,包括两个贴身宫女,奶娘以及正德王妃,正德王妃是小公主的亲生母亲。本来作为王妃,是不该离开王宫在外抛头露面的,但龟兹小国,礼教大事自然无法和天朝相比,并且听说这正德王妃以前也是江湖儿女,不忍母女分离,千里迢迢护送公主到京城,也算是人之常情。宫女和奶娘是从小就侍侯小公主的,并会因为失职而被处决。她们都有机会接触小公主,但都没有动机,也就是说这案件到如今没有一个真正的嫌疑人,没有一个人值得怀疑。
这怎么可能?明明有一个凶手,用非常拙劣的手法杀害了小公主,但我却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我迷惑了。经过整夜的调查、审讯,我心神俱疲,望着渐渐发白的天空,我真恨自己的无能和愚笨。
窗外开始传来鸟儿的叽喳声,直让人更加心烦意乱。突然,一声清越的叫声,盖过了所有的鸟鸣,群鸟立刻停止了它们的喧嚣。那是早起的画眉鸟在展示它那悦耳的歌喉!画眉?我听着听着,突然心神一震,就象薄薄的窗纸被一下捅破,我见到了窗外的阳光。我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用过早膳,正德王妃终于单独接见了我,端庄美丽的她虽然显得很平静,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已完全溶入她的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使任何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阵阵心痛,不忍再提到关于小公主的任何事情,但我不得不提小公主,不得不在她流血的心里再撒上把盐。
“黛姬公主的死可以结案了,我已知道凶手是谁。”我淡淡地说。
“哦?”
如我所料,王妃显得很平静,古井不波。我接着道:“没有人会想到凶手会是小公主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她才能使小公主乖乖地服下那极苦的鹤顶红。”
王妃终于皱了皱眉,轻轻地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曾经养过一只画眉鸟。”我轻吁一口气,淡淡道。
“画眉鸟?”王妃疑惑不解。
“少年时的我非常喜爱画眉鸟那悦耳的歌喉,便抓了一只小画眉养在屋檐下的鸟笼中,打算把它养大,让它那悦耳的歌喉只为我歌唱。正当我为如何喂养它犯愁的时候,只见一只老画眉衔来食物,正隔着鸟笼给小画眉哺食,我高兴极了,有小画眉的母亲来喂养它,我以后都不用操心了。只可惜,小画眉第二天就死了,我在鸟笼中发现了小画眉吃剩的半只草莓,那是一种有毒的草莓!
“我一直百思不解,直到后来才明白,在小画眉的母亲眼中,它的孩子若只能被人当成宠物养在笼中,而不能在天空下自由地飞翔、歌唱,就还不如死去,所以它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从那以后,我再没养过任何一只鸟。”我慢慢地说着,心里没有破案后的喜悦,反而觉得更加沉重。
王妃轻叹一口气,道:“想不到汉人中有如此睿智之人,龟兹真不该受突厥迷惑,与天朝为敌。”
我轻轻地道:“汉人不光聪明多智,更有着宽大的胸怀。所以小公主之死可以结案,是误食驿馆中药鼠的鼠药不幸身亡。”
这个结论实在牵强,但为了向皇上交差,九门提督等人自然会使皇上相信这个结论。
几天后,龟兹的使团带着小公主的遗体回国,我去十里长亭相送,正德王妃走过我身边时悄悄地说:“我替我的族人谢谢你!”
我理解她的意思,如果小公主死的真相被揭开,那死的就不止是凶手,天朝和龟兹必将重开战端,已经战败的龟兹必受灭顶之灾!
我目送着龟兹的使团渐渐远去,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但无论怎样,一个崇尚自由的民族,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