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江湖对江湖人来说,就象原始的丛林,不是在这里杀人,就是在这里被杀,江湖上的职业,也象原始丛林中的的动物一样五花八门、多不胜数,既有以杀人为业的杀手,也有靠卖命为生的替身,既有以抢劫过日的强盗,也有靠走镖养家的镖师,更有极其罕见的牵线人、角斗士,所有这些,都不如一种职业更神秘、更不为人知,那就是影子。
第一章 牵线人
黄昏时的长安城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大街上的人们都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赶路,相比他们的狼狈和惶急,左手提着金丝鸟笼,右手撑着柄鹅黄油伞,在细雨中缓步而行的苏小三,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闲适和写意。
长安城中认识苏小三的人不多,但见过那个整天提着鸟笼、有几分纨绔模样、经常光顾凌云楼的苏公子的人不少,大家对这种整天游手好闲又年少多金的公子哥儿,既有些看不起又有些羡慕。
凌云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酒楼,除了占着几分雅和静,更以它高出其它酒楼一倍以上的消费、低出寻常酒楼数倍的服务让普通人望而却步,而对饮食服饰十分挑剔的苏小三,在这儿却有间只为他一个人服务的长年包间。
当苏小三跨进凌云楼时,凌云楼的大掌柜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殷勤招呼,那恭敬劲儿就象见到亲爹,看来他们的服务也是因人而异0
“客人已经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大掌柜在苏小三的耳边低低地说着,顺手接过滴水的油伞,然后静静立在那里,等着苏小三的吩咐。
“这鬼天气!”苏小三掸了掸衣摆上的水迹,方抬腿跨上楼梯,踱向二楼的包间,楼上最里那间淡雅轩。
在轩中坐定,苏小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方淡淡吩咐掌柜:“让他进来吧。”
掌柜悄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衣衫土旧、身材高大的汉子来到轩中,那汉子头上戴着硕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下巴上黑黢黢一副落腮胡须。
“坐!”苏小三随手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然后转回头,开始专心致志地逗弄起鸟笼中的金丝雀。
掌柜轻手轻脚地摆上两个茶杯,正要冲上香茗,却见苏小三轻轻地挥了挥手,掌柜忙放下茶壶,悄悄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那汉子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摘下斗笠,顺手放在脚边,然后静静地等在那里。
苏小三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只见他年纪跟自己相仿,也在二十七八间,眉目有些清秀,与颌下那副威猛的落腮胡颇不相称。只一眼,苏小三就看出他那拙劣的化妆,不过对苏小三来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继续逗弄他的金丝雀,只是心里有些奇怪,怎么那眉眼有些面熟?
轩中只有金丝雀在笼中扑腾跳跃的声音,大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苏小三也无声地拨弄着鸟笼,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终于,大汉缓缓站起来,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两只空空的茶杯冲上茶水,苏小三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大汉手臂上的肌肉精实、皮肤白皙,与那土旧的衣衫颇不相符,而他倒茶的手异常沉稳,茶水成笔直一线不抖不颤地顷入杯中,齐杯沿而止,满而不溢。只是那倒茶的姿式有些生涩,苏小三猜想,替人倒茶这种事,大汉这一生中只怕没做过几回。
“我知道你是这长安城中最神通广大的牵线人,”大汉把茶杯缓缓推到苏小三面前,轻轻地说道,声音低沉和缓,“我要找一个杀手,最好的杀手。”
苏小三不为所动,继续逗弄着他的金丝雀。
“我用了几年时间才弄清楚你的背景,知道你是信誉最好的牵线人,你从来不会让雇主失望。”大汉的语气开始有些急切。
苏小三的目光终于从金丝雀上转开,转向大汉,淡淡地问:“什么是最好的杀手?你告诉我!”
大汉呆了一呆,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简单到不知该怎样来回答。
“没有最好,至少我不知道什么是最好。”苏小三端起面前的茶杯,皱着眉轻轻吹拂着水面上飘浮的茶叶,经常要面对这种无知的雇主,厌倦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当一种行为变成职业后,总是让人厌倦。
大汉有些失落地坐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怎样开口。
“告诉我你的目标,剩下的就由我来做。”苏小三放下茶杯,倦倦地说着,眼光转向窗外,窗外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大汉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声,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惹得苏小三再次奇怪地望向他,只见他用手指在茶杯中蘸了点茶水,飞快地在桌子上划了两笔,苏小三垂眼看去,隐约可辨是一个潦草的“九”字,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苏小三,眉梢也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这个人,什么价?”大汉的声音有些颤抖,顺手抹去了水迹。
“无价!”苏小三冷冷地道,不想再跟他多纠缠。
大汉楞了楞,涨红了脸道:“我知道你的绰号是‘人人有价’,除非你不想再干这一行!”
苏小三轻叹一口气,突然发觉,绰号有时候也要害死人。
“是无价,还是你不敢接?”大汉不依不饶。
苏小三垂下眼帘,躲开大汉炽人的目光,对方对自己的了解超过了自己对他的了解,这是苏小三最不愿遇到的情况。略一踌躇,苏小三缓缓抬起头,迎着大汉的目光淡然道:“一万两,黄金。”
一万两黄金是一笔不可想象的财富,足以让任何人放弃。但那大汉也就皱了皱眉头,立即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推到苏小三面前,最后,又在银票上压上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即便见多识广如苏小三,眼睛也不由瞬了瞬。
“这是定金,事成后我会全数付清。”大汉冷冷地道。
每张银票都在千两以上,就是不算那颗夜明珠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远远超过惯例三成的定金,苏小三的职业生涯中,从未接过这么大一笔买卖,甚至这种级数的也没有。可惜苏小三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兴奋与欣喜,有些钱是没有命去赚的。
“余款存入通宝钱庄,我会为你物色杀手,只是,有没有人接却不敢保证。”苏小三萧索地道。
大汉见苏小三端起茶杯,作出送客的姿式,便站起来道:“三天之内,你会收到余款,我想,重赏之下,总有勇夫!”
望着大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苏小三恹恹地收起桌上的银票,甚至都懒得数上一数,这钱始终是别人的,这单买卖就算有人敢接,只怕也没本事去挣。
“苏公子,风七娘求见!”苏小三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却听掌柜在门外轻轻地叫道。
苏小三的眉头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方道:“让她进来。”
不待掌柜答话,一个妇人已经闯了进来,只见她身材瘦弱衣饰朴素,眉目的风霜也掩不去脸颊上一抹亮丽的嫣红,看模样十年前倒也算得上一个美人。
“我需要笔大买卖。”不待坐定,妇人便道。
苏小三的眉头皱得更深:“七娘,这个月你已经干了两票了。”
“我知道,可我需要一大笔钱!”妇人的声音有些急切。
“七娘,你若急需钱,我可以先借给你,不要那么拼命。”不知怎么的,对着这个自己看着她出道的女杀手,苏小三总是忍不住想帮她。
风七娘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想麻烦你,我自己会挣。”
苏小三长叹一口气,实在想不通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干嘛,又不象男人那样可以有狂嫖滥赌的嗜好。对这种三天两头找活干的杀手,苏小三总是心怀戒意,要知道一个好的杀手通常一年也就干个三、五票,长时间的休息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干得越多越容易失手,不想看着她过早地结束职业生涯,所以苏小三摇头道:“现在没有生意,你等等吧。”
“你骗我,”风七娘提高了些声音,“方才出去那人不就是找人的雇主?”
“难道就不能是跟你一样找活干的同行?”苏小三苦笑着道。
风七娘撇撇嘴道:“是不是同行难道我还嗅不出来?”
苏小三无言,知道杀手与杀手之间总有种奇特的直觉,谁也别想瞒过谁。
“给我吧,求你了!”风七娘眼里露出恳求之色。
躲开风七娘的眼光,苏小三心里只感到有些震动,相交这么久,还第一次听到风七娘开口求人。轻叹一口气,苏小三摇头道:“算了吧七娘,这钱不是你能挣的。”
“哦?目标什么来头?难道我都没有机会?”风七娘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苏小三不奇怪风七娘的自信,因为她是苏小三见过的心思最慎密、行事最仔细的杀手,尤其女人的耐心和谨慎,帮助她刺杀过武功高出她许多的目标。但苏小三还是摇头道:“你根本没有机会,我至今想象不出谁有一分的把握。”
“哦?那他的酬劳一定很高?”风七娘饶有兴致地问。
“一万两,黄金!”顿了顿,苏小三苦笑着道,“酬劳再高又有什么用,没有人有本事去挣。”
“我要试试!快告诉我目标是谁?”风七娘两眼放光,抓住苏小三的手急切地道。
望着风七娘热切的目光,苏小三张了张嘴,可那个名字竟象有什么魔力般,居然说不出来,微微叹口气,苏小三抽回手,在茶杯中蘸了点茶水,然后在桌上飞快地划了两笔。望着桌上那个字,风七娘兴奋之情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颓然坐倒,脸上那抹嫣红竟倏地褪去。
“忘了这事吧!”苏小三说着抹去水迹,“我会尽快给你介绍另一笔生意。”
风七娘咬着嘴唇木然半晌,突然抬起头坚定地道:“我要接这单生意!”
“你疯了!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所以我要你给我找一种人!”
“什么人?”
“影子!”
“影子?”苏小三苦笑道,“你真以为世上有这种人?”
“我不仅知道有,而且还知道他们中最出色的一个就叫——影!”风七娘的脸上已恢复那独有的红晕。
苏小三默然半晌,摇着头道:“好吧,我试试看,一个月内给你答复。”
第二章 杀手的影子
冷眼有一双冷静锐利的眼,象鹰眸,又象鬼瞳,不带一丝烟火,更无半分感情,每个人对着这样一双眼睛的时候,都忍不住要转开眼或低下头,以躲开这样一双能看进人心底的鬼眼。
骑在马上的冷眼,身子随着缓步而行的马微微起伏,令人畏惧的双眸半开半阖,似乎正恹恹欲睡,但眸子中微泄的精光,不时扫过长街,扫过两旁三三两两的路人、小贩,那眼光投射到人身上,能让人浑身没来由地一激灵。
这是条笔直、宽阔的大街,几乎每天,冷眼都要从这里经过,因为这是进出王府大门必须经过的一段路。
冷眼半阖的双目警惕地鄰巡着长街,虽然这条路再熟悉不过,每个可能藏人的角落都谙熟于心,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象自己满身的伤疤一样熟悉,虽然前面还有骠骑军鸣锣开道,身后除了王府侍卫外,更有长白三剑、彭家双刀、西门一鞭等江湖上名气不大,但功夫超绝的好手拱卫在官轿两旁,但冷眼仍不敢大意,因为官轿中的主人,是这长安城、甚至全天下屈指可数的人物,他的安全,不但关系着长安城的安宁、无数人的性命,就算是说关系着整个大汉王朝的兴衰也不为过。
虽然主人以勤政爱民、仁德谦谨闻于天下,无论官场还是江湖都没有什么仇家,但位高权重者,经常会被人莫名其妙地暗算。
马队离府已有百一十步,冷眼默数到这里不禁直了直腰,双眸如炬,毫不掩饰地扫向长街两旁,这里是个集市,今天并不是赶集的日子,所以卖米的卖面的卖水果的卖各种杂物的只是三三两两、稀疏地散布长街,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婆正斤斤计较地讨价还价,马队经过的时候,大家都停了下来,垂手肃立两旁,脸上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冷眼的目光越过他们,然后,就看到不远处那个蹲在墙角卖梨的老头。
老头实在平常不过,灰败的鬓发似乎在诉说着贫困,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写满沧桑,浑浊的双眼似乎对身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盯着手中那个硕大的梨,用一柄黯淡无光的小刀专注地削着,长长的果皮象女人的衣服,正从那梨上慢慢褪下来。
冷眼的眸子蓦地完全睁开,第七次!冷眼对老头的耐心感到心悸,已经是第七次在这儿见到他!两天前是一个卖菜的小贩,五天前是个大肚子的孕妇,九天前是个漂亮的小媳妇,十五天前是个满身横肉的屠夫,二十三天前是个瞎眼的婆婆,三十五天前是个游手好闲的青皮。每一次出现都不相同,每一次的装扮易容都巧夺天工!
随着他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冷眼的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凭直觉,冷眼知道他就要动手了!
冷眼左手垂向马背一侧,手指微微比划了几个复杂的手势,立刻,身后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漫天的肃杀从身后暗暗透来,相信几个一流的好手都已做好戒备,目标锁定那卖梨的老头,此时,冷眼才稍稍安心了些,右手轻轻抚上剑柄。没有谁能在长白三剑、彭家双刀、西门一鞭的眼皮底下杀人!杀手之王也不能!
但冷眼却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以往六次,老头都没有留下一丝破绽,而这一次,却当街削梨,而且是最好的梨,卖梨的应该舍不得吃梨,就算要吃也不会仔细去削,这是一个不该有的破绽!
马队缓缓而行,离那老头越来越近,冷眼甚至都感受到那柄黯淡无光的小刀上透出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能把杀意掩饰得如此之好,冷眼还是第一次遇到。回想前六次派出跟踪的人不出百步即被甩掉,冷眼的心里就感到一阵紧张,若不是主人最为爱惜名声、决不容许手下人没有真凭实据就胡乱杀人的话,冷眼真想先发制人。
就在马队离老头最近的时候,老头蓦地抬起头,无所畏惧地迎上冷眼森寒的目光,混沌朦胧的眼珠突然变得锐利无比,逼人的杀意毫无掩饰地扑面而来。
冷眼心中一凛,长剑“呛”地出鞘,身后跟着传来刀剑出鞘时的轻啸,接着,冷眼吃惊地发现,老头没有动,眼里的杀意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丝调侃和讥诮,嘴角微微泛出一丝嘲笑,然后用刀柄在地上敲了敲。
影子!杀手的影子!冷眼突然明白过来,混身血液“唰”地变得冰凉,猛转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官轿正下方的泥土突然爆裂开,一道耀眼的剑光从土中逬出,带着一个灰蒙蒙的黑影射入轿中,跟着,轿中传出一声惨叫,渗人心脾!
众护卫呆若木鸡般看着轿子,直到轿顶突然四分五裂地爆开,一条灰蒙蒙的黑影凌空飞起,直飞向街边的屋顶,众护卫才如梦初醒,大叫着追向屋顶,冷眼最先省悟,率先追上屋顶,刚跃上屋檐,却见一道白影迎面扑来,冷眼一剑三式,直把那白影斩了个四分五裂,却听裂帛声中,眼前漫起茫茫白雾,口鼻之中尽是呛人的面粉味,冷眼于茫茫白雾中隐约看见前方那道灰蒙蒙的黑影正跃下屋檐,落向地面,冷眼当即大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直奔那黑影,黑影猝不及防,被那道剑光掠过肩胛,身形微一,跟着消失在屋檐之下。
冷眼方待要追,却感到双眸一阵干涩,再睁不开。待再次睁开眼时,哪里还有刺客的身影,而街角那个卖梨的老头也了无踪迹,只剩下那担香梨,散乱地滚落长街。
黄昏时的长安突然起了一阵骚乱,一队队的兵丁出现在各个街口交通要道,众兵丁神情肃穆,脸上毫无掩饰地透着十分的紧张,街上行人不明所以,象没头的苍蝇一样“嗡嗡”乱窜。
风七娘躲在小巷的暗处,紧张地盯着大街,大街上,一队兵丁正盘查着行人,看来迟早要搜到小巷中来。
肩上的血已然浸透半边衣衫,浑身更是阵阵发冷,头也开始出现虚弱的晕眩。风七娘紧了紧手中的短剑,不知道该趁现在清醒时冲出去还是躲在暗处,希望能侥幸逃脱兵丁们的搜查。
突然,身后有暗风袭来,风七娘不待细想,短剑从胁下倒刺而出,却象刺在泥沼中难以动弹,跟着手腕被扣,风七娘临危不乱,左肘向后急捣,右腿倒撩而出,只听身后一声闷哼,左肘已结结实实地頂在来人胸上,而倒撩出的腿却被人夹住,动弹不得,风七娘正要变招,却感到耳边风声响过,已被人从后拦腰抱住,一只沉稳坚定的手也捂上了她的嘴,风七娘张嘴就咬,那人忍不住一声轻呼,却忍痛没有松手,只在风七娘耳边低低叫了声:“七娘,是我!”
听到那个声音,风七娘全身不由一软,忙松开了口,左手正使出的阴损招数也蓦地顿住。二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立着,此时,那一队兵丁正从小巷口探头张望,正要拐进来,却听不远处有谁喊了一声,众兵丁立即奔过去,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苏小三惊魂初定,即感到被人软软扣住的下身渐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忙道:“七娘,你的手……”
几乎同时,只听风七娘低声道:“苏公子,是不是先把你的手拿开?”
苏小三蓦地一惊,方发觉从后搂住风七娘的手正按在一个软软的球上,脸上不禁一红,忙不掷迭地松开手,倒退两步,二人脸上都显出一阵红晕。苏小三转开眼,轻声问:“你挂彩了?”
“不碍事,皮肉之伤。”风七娘想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却感到一阵晕眩,身体摇摇欲坠。
苏小三忙脱下披风,为风七娘挡住满身的血迹,轻扶着她的手臂,苏小三在她耳边小声道:“城里不能再呆了,我送你出城。”
风七娘无力地靠在苏小三身上,虚弱地问:“苏公子,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苏小三露出一丝苦笑,这个问题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是英雄救美?可自己只是个惟利是图的牵线人,跟英雄沾不上半点边,再说风七娘离一个美人的标准已经很远了,是江湖道义?杀手与牵线人之间只是相互利用,只讲信誉没有道义。
或许是因为几年前见到她的时候,一手抱着个婴儿、一手扶着丈夫血肉模糊的尸体的她,让刚出道的苏小三感到一阵心悸,但更多的是看到她身上的潜力。她的丈夫是个优秀的杀手,而她本是峨嵋派最有希望继承掌门之位的年轻弟子,却偏偏喜欢上一个杀手,最后反出峨嵋,随着杀手丈夫浪迹江湖。只是杀手大多没有什么好的结局,结果仅仅两年,她就亲眼看到失手的丈夫那狼藉的尸体,这一刻,她没有一滴泪,只是凝望着怀中的婴儿,也许,就是那眼神中的慈爱和坚定,让苏小三看到她那独特的潜质,决定把她领入道,一个举目无亲、众叛亲离的江湖女人,要在这个男人为主的社会上生存下去,通常只有两条路,要么卖肉,要么卖命。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成为苏小三见过的最冷静和最多智的女杀手。
此刻,这个冷酷的杀手就这样虚弱无助地靠在自己怀中,苏小三第一次发觉她的身子是如此赢弱,很难想象这么瘦小的身子里蕴涵着如此巨大的力量,承载着生活如许的重压。
微微叹了口气,苏小三轻声道:“咱们立即出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天黑之后肯定要实行宵禁,那时要出城就难了。”
“如今城门只怕也已戒严,咱们能出去么?”风七娘担忧地问。
苏小三淡然一笑道:“你小看本公子了,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第三章 母亲
黄昏,残阳已尽,夜幕将至,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踯躅而行,马车单马小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有人看到长安城中一向游手好闲的苏公子竟然亲自执鞭赶车的话,只怕就不会觉得普通了。
“七娘,我们去哪里?”顺利出得西门,苏小三便冲身后的车厢问道。
似乎犹豫了一下,方听风七娘虚弱的声音:“往西三十里有一榆树村,送我到那里就成。”
苏小三不再多说,长鞭挥处,马车辚辚而行。
三十里路转瞬即到,苏小三在风七娘的指点下把马车停在村口,风七娘挣扎着下得马车,对苏小三拱手道:“多谢苏公子一路相助,容七娘他日再报大恩!”
知道干杀手这一行有着各种各样的忌讳和顾忌,见风七娘没有留自己歇歇脚的意思,苏小三倒也不介意,拱手道:“七娘不必客气,待风头过去,你随时到凌云楼来取你的报酬。”
说完,苏小三翻身上得马车,正要沿来路回去,却听身后有重物坠地声,回头一看,只见风七娘已虚弱地软倒在地。苏小三忙跳下马车,扶起风七娘,不容反驳地对她道:“七娘,莫再硬撑了,我送你回去!”
在风七娘的指点下,苏小三几乎是驮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外,尚未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孩子的欢呼:“娘!你回来了!”
门开处,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扑出来,突然看到门外的苏小三,不禁怔了怔,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宝儿,叫苏叔叔!”风七娘立即对孩子吩咐道。
孩子怯怯地叫了声叔叔,突然发现母亲满身的血污,不禁惶急地叫起来:“娘!你怎么了?”说着,就要来搀扶母亲。
“不要过来!”风七娘一把推开孩子,冷冷地道,“我没事,大姑呢?”
此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门里出来,一见狼狈的风七娘,忙从苏小三手中接过来,低低地埋怨道:“七娘,你怎么老是不听我的话?不为自己做想也该为孩子考虑。”
风七娘软软地摆摆手道:“这是苏公子,没有他我只怕回不来了。”
“苏公子,多谢相助,请进来喝杯清茶歇歇脚!”那妇人扶着风七娘热情地道。
“不了,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苏小三拱手告辞。
“叔叔,你救了我娘,就进来喝杯茶嘛!”那孩子不由分说,拉起苏小三的手就往里走,苏小三不忍拂孩子美意,只好跟着进去。前头那妇人已急急把风七娘扶入内房包扎。
苏小三在堂屋中坐定,那孩子已乖巧地奉上香茗,苏小三仔细打量着孩子,想不到几年不见,一个初生的婴儿已经长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子。
“叔叔,我娘的伤没事吧?”孩子担忧地望着内房,焦急地问。
“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我娘怎么会受伤?”孩子疑惑地问。
“这……”苏小三摸摸鼻子,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是谁伤了我娘?”孩子连珠炮地问道。
“是……”苏小三摸摸下巴,搪塞道,“小孩子家,不要问那么多,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噢!”孩子乖乖地闭上了嘴,想想又小心地问道,“我娘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了?”
苏小三一怔,正不知该怎样回答,却见面色苍白的风七娘已换了身衣衫,在那中年妇人的搀扶下从内堂出来。
“宝儿,今天的功课做完了么?”风七娘盯着儿子的目光有说不出的严厉。
“做完了,我这就拿给娘看。”孩子低着头,把临摹的几大张宣纸小心翼翼地递给风七娘。
风七娘随意翻了翻,冷冷地道:“这些字你已写了好些天,仍是没什么长进,从明天起,每天再多写五篇!”
“噢……”孩子有些不乐意地应道。
“大姑,没什么事招呼宝儿早些歇息吧!”风七娘又对那妇人吩咐道。
妇人牵起孩子出去,孩子频频回头望向母亲,童稚的眼眸满含关切。直到孩子去得远了,风七娘严厉的目光才渐渐充满怜爱与温柔。
“七娘,孩子还小,不要管得太严。”想着小孩没有父亲,苏小三忍不住劝道。
风七娘摇摇头道:“孩子没有父亲,若不严厉些,只怕要把他宠坏了。”说着,风七娘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边咳边掏出素巾捂住嘴,可那渗人的咳嗽仍无法压抑,待咳嗽声终于停止时,苏小三吃惊地发现那素巾上竟浸满了鲜血!
“七娘,你受了内伤?”苏小三忙问。
风七娘收起浸血的素巾摇头道:“没有。”
“没有?那你……”望着风七娘脸上那抹病态的嫣红,联想她越见消瘦的面容,以及那不让儿子近身的冷酷,苏小三的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见苏小三露出疑惑而担忧的神色,风七娘苦笑道:“你猜得不错,是肺痨。”
苏小三只觉心内一颤,突然什么都明白了,默然半晌,喃喃道:“难怪你如此拼命,什么钱都敢挣。”
风七娘凄然一笑道:“我的日子不多了,死在床上和死在别人刀下也没多大分别,只是孩子还小,除了我和大姑就再没什么依靠,能给他挣下点钱也是我这做娘的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点事了。”
苏小三垂下头,不敢看风七娘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你应该好好陪陪孩子,不要对他那么凶。”
风七娘摇摇头道:“我就是要他恼我怕我恨我气我,将来我不在后,他才不会那么痛苦,才不会那么想我。”
苏小三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眼睛更有种热热的感觉,忙端起茶杯挡在面前,这一口茶直喝了个底朝天,第一次,苏小三发觉这普通的茉莉花茶竟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放下空空的茶杯,苏小三抹抹脸嘴道:“七娘,你将来有何打算?”
风七娘提起茶壶为苏小三冲上茶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道:“这一单买卖得手,除去你两成的佣金,以及付给‘影’五成的报酬,我还能挣下三千两黄金,折五万多两白银,有了这笔钱,我打算带着孩子去江南,自古江南多名士,我想为孩子请一名师,希望他将来能考取功名,出将入相,有个光明的前程,莫象爹娘那样流落江湖。”
苏小三点点头,接着鼻子冷哼一声道:“‘影’什么都没做,却要占五成,心也太厚了些,容我与他交涉一番,把他的报酬压下些来。”
“别!”风七娘忙道,“‘影’确实是最好的影子,若不是他,我根本逃不过冷眼那双利眼,他确实值这个数,再说我风七娘行走江湖,向来信誉为先。”
“七娘,你也忒认真了,”苏小三微微叹息道,“我这就回长安,明天一早把你的报酬送来,让你早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早一点去江南。”
第四章 失手
跟苏小三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许诺什么,一旦许诺必定不计得失地做到,所以风七娘听到苏小三如此说,更是宽下心来。但第二天直到黄昏时分仍不见苏小三的踪影,风七娘开始有些担忧起来,倒不是怀疑苏小三的信誉,而是担心苏小三的安危,毕竟那个死去的目标是如此权倾天下,相信整个长安城已闹得天翻地覆。
直到残阳已尽,才见一骑快马踏风而来,来到近前,只见满身尘土的苏小三翻身下马,神情有说不出的凄苦和失落。
“遇到麻烦了?”风七娘关切地问。
苏小三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低着头塞入风七娘手中。
风七娘草草地点了点,抬头疑惑地问:“怎么回事?数目不对?只有不到五千两?”
苏小三迎着风七娘疑惑的目光道:“忘了这事吧,七娘,拿上这些钱早点走。”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走?”风七娘眼中的疑惑更甚。
苏小三微叹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你失手了,七娘。”
“失手?怎么可能?”风七娘失声惊呼,“那一剑我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
苏小三转开头道:“那个人是死了,可你还是失手了。”
“怎么会这样?莫非……”说到这,风七娘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不错,是替身,”苏小三接口道,“我回去后才知道那人还活得好好的,我生怕有错,用了一整天时间才探到确切的消息。”
“可是,”风七娘眼中的疑惑更甚,“这钱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雇主给的辛苦费,”苏小三望着风七娘的眼睛道,“这单买卖取消了,这事就到次为止,拿上这些钱走吧?”
“辛苦费?”风七娘盯着苏小三的眼睛,语气透着讥诮,“江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先例,这是你的钱吧?”
苏小三垂下眼帘,轻声道:“七娘,你又何必这样认真?”
风七娘把钱塞入苏小三怀中,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只要这单生意,我需要那笔钱!”
“你疯了?”苏小三急道,“经过你这一闹,最后那一丝机会也没有了,就算有,也可能象这次一样,只是替身。”
风七娘咬着嘴唇,道:“我想有一个地方他不会用替身。”
望着风七娘有些疯狂的眼神,苏小三脸色有些发白,呐呐地道:“你该不会想在皇城宣武门外……”
“不错,只有上朝的时候,他不敢用替身!”风七娘冷冷地道。
苏小三的脸色终于完全白了,颤声道:“太疯狂了,就算你要蛮干,‘影’也决不会陪你去冒险,没有‘影’的帮助,你根本没有一丝机会!”
风七娘平静地望着苏小三,决然道:“就算没有‘影’我也要干,我太想要那笔钱了!”
望着风七娘眼中的果敢和坚决,苏小三默然半晌,终于颓然道:“好吧,我再去联系‘影’,或许他会看在那一大笔钱的面上再帮你一次。”
第五章 阴谋
未央宫,玄武门。
这里是皇宫的正门,也是文武百官进出皇宫的必由之路,当然也是每日早朝时,百官们停轿下马、接受大内侍卫例行检查后进入皇宫的。
暮秋的五更已开始有冬天的寒意,每日的早朝对百官们来说也成了一种苦差事,下轿第一件事通常都是跺跺脚、搓搓手,然后才是跟相熟的同僚招呼见礼。
冷眼护送着主上的小轿来到这里,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进了玄武门,百官们的安全就交由大内侍卫和禁卫营负责,自己虽还要陪同到二门为止,但肩上的责任毕竟轻了许多,经过一个多月前那次失手后,任何人的心中都会充满压力,虽然主上并没有怪罪,但冷眼的心里还是无法忘却,一直把那次失手引为平生最大的耻辱。
得得的马蹄声响过,一骥骏马驮着个面目清秀阴沉的大汉出现在宫门外,大汉精壮结实,略显瘦削的身材象一柄出鞘的长剑,隐约透着凛凛的寒意,不知为何,冷眼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长安城中,不认识这大汉的人只怕不多,他也是少数几个可以随意纵马进出玄武门的人,因为他就是禁卫营统领,骁骑将军欧阳晟。
见到冷眼护着的官轿,欧阳晟忙翻身下马,远远地迎上来,脸上冷硬的线条略柔和了些,冲那顶小轿拱手道:“王爷,下官给您老请安了。”
“呵呵,贤侄太客气了。”随着一声清朗的笑声,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人钻出小轿,只见他面白无须,脸带微笑,神情和蔼如一心满意足的富家翁,只有头上的冲天冠和那身镶金坠玉的麒麟袍表明他决不是普通的富家翁,那双微阖的眸子,不时有冷光闪动,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相称,望向面前垂首恭立、抱拳为礼的欧阳晟时,更有一种看到猛兽时的本能戒备。
“贤侄请起,你我两家乃至交,勿须如此多礼。”中年人微笑着扶起欧阳晟。
欧阳晟直了直腰,忙道:“先父在世时常常教导在下,要对王爷执父辈之礼,小侄不敢稍忘。”
中年人默默点头,略带惋惜道:“可惜大将军英年早逝,不然看到贤侄如今英姿飒爽,成为朝廷弘股、国家栋梁,必定大慰于心。”
欧阳晟眼眶一红,忙低头道:“先父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对儿子感到失望!”
又一顶官轿平稳轻快地滑行而来,停靠在宫门数丈开外,薄雾中,只见一蟒袍玉带的大员钻出官轿,正了正衣冠,远远就冲这边拱手道:“是九王爷么?今日真是巧啊,下官给你老请安了!”
中年人皱皱眉道:“是吏部张大人么?今日嗓音怎么有些沙哑?”
“唉!如今这鬼天气,忽冷忽热的,前两天的头痛方好,这不,又染上了风寒。”那张大人说着走过来,那张灰败的老脸在清晨的薄雾中渐渐清晰起来。
王爷身后的冷眼蓦地睁大了眼,突然跨前半步挡在中年人身前,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牢了缓步而来的张大人。
还是那双眼睛,那双当街削梨老者眼露杀意的眼睛,那双卖菜小贩惟利是图的眼睛,那双孕妇满足而幸福的眼睛,那双小媳妇风情万种的眼睛,那双屠户凶狠的眼睛……,那个影子的眼睛!再高明的易容也无法改变双瞳之间的距离,冷眼对这种距离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和精准,任何人在他面前出现过一次,就别想靠改变面容来瞒过他!
——影子!来人是影子!注意随时可能有杀手现身!
冷眼用复杂的手势警告着同伴,西门一鞭、彭家双刀、长白三剑立即戒备地靠过来,只是手中的兵刃已经交给了宫门外的侍卫,大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除了大内侍卫和禁卫营兵丁,谁也不能带着兵刃进入皇宫。
“怎么回事?”王爷也注意到冷眼和众卫士的异状,语含不悦地问。
“王爷,来人有诈,不是张大人!”冷眼低声道,双眼虽然盯着来人,注意力却放到四周,经过上次的失手,他知道,影子只不过是吸引人注意的幌子,决不会出手!发出致命一击的将是那个不知身藏何处的杀手,而到现在为止,他也还没有发现杀手的一丝踪迹,这让冷眼十分不安。
那张大人越来越近,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辨,而那个杀手仍没有现身,冷眼焦急四处瞵巡,嘴里不禁低低地问道:“王爷,怎么办?”
“这……”王爷也感到一丝踌躇,一来经过上次的失手之后,对冷眼的眼光多少有些疑问,二来禁宫之外,除了大内侍卫和禁卫营兵丁,谁有资格动手拿人?况且对方也是朝廷大员。
“当然是王爷安危要紧!”一旁耳目敏锐的欧阳晟也听到冷眼低语,当即大声喝道,“来人!”
事出突然,几个侍卫怔了怔,方先后答道:“在!”
“给我拿下!”欧阳晟指着张大人大声道。
几个侍卫又是一怔,一个老成些的侍卫小心地问道:“统领大人,不知可有圣旨或皇上口谕?”
“他妈的!你先拿下再说!”欧阳晟愤愤骂道,虽然自己军阶比那几个侍卫高出一大截,但毕竟不归自己统属,使唤起来总不如禁卫营兵丁得心应手。
几个侍卫终于拦住了张大人,象征性地扣住了他的双臂,那个老成些的侍卫还在张大人耳边小声道:“张大人你都看见了,咱们不过是奉命行事。”
那张大人苦笑道:“欧阳统领担负着皇城禁地的安危,叫你们拿谁就拿谁吧,小心些总没错。”
冷眼注意力已经完全从那张大人身上挪开,焦急地四处扫视,嘴里低低地道:“欧阳将军,这个不是正主儿,还应该有个杀手藏身附近。”
欧阳晟闻言突然昂头冲宫门内一声长啸,激越的啸声在清晨的薄雾中远远传了开去。跟着,宫门内突然传来整齐的步伐声,一队队禁卫营兵丁快步出来,在欧阳晟跟前列队听令。
“一营保护王爷,其余人给我仔细搜查附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杀手找出来!”欧阳晟挥手大声吩咐着,众兵丁随着欧阳晟的手势四下散开,一队精悍的兵丁则快步过来,护卫在王爷和几个侍卫身前。
不好!冷眼突然明白过来,当即大叫道:“小心禁卫兵!让他们退开!立刻退开!”
几乎就在同时,一柄长枪暴射而出,直指王爷咽喉。冷眼一声大吼,双手屈指成抓,猛地抓住了激射而来的长枪,但尾随着长枪射来的那道耀眼的剑光却再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它直刺向王爷的心脏。
“呔!”王爷身旁的欧阳晟突然一声暴吼,长剑斜刺里划出,如一道白虹斩向那道剑光,两道剑光如夜空中闪电相碰,爆出一声震耳发聩的霹雳,溅起无数如火流星,溅到威风凛凛的欧阳晟冷酷的脸上,也溅到那个瘦小的禁卫兵身上。
“什么人?找死!”欧阳晟厉喝着,长剑如灵蛇游走,逼得那兵丁左支右拙,但他仍悍勇地一步不退。这当儿冷眼已醒悟过来,立即以枪作棍,横扫那兵丁下盘。
“啊!”那兵丁突然一声娇呼,虽躲开了冷眼的棍,却没有躲开欧阳晟的剑,被一剑扫中脸颊,不仅头上的头巾被削落,苍白的脸颊上更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哈!是个娘们!”长白三剑、彭家双刀、西门一鞭此时也围了上来,把那刺客围在中间,以防她逃逸。
“着!”只听欧阳晟一声冷喝,长剑应声刺入那刺客肩胛,刺客的短剑再也拿捏不住,“当”地一声掉到地上,就在这当儿,只听冷眼一声大吼,把上次失手的愤怒全贯注到枪尖之上,长枪如毒龙出洞,直贯入那刺客前胸,“噗”地一声由后背穿出,刺客一声惨呼,眼见不活了。
众侍卫和兵勇鸦雀无声地看着那刺客摔倒在地,披散的长发下是一张苍白而瘦削的脸,看年纪正该是相夫教子的年龄,看模样就象每天在街头巷尾都能遇到的、一个平凡的母亲。
就在众人看着她倒下的当儿,那个张大人突然挣脱几个侍卫的手,向前猛扑而出,长袖中一道寒光如电逬出,直刺向那王爷的咽喉。
冷眼与西门一鞭齐声惊呼,四掌从两旁同时拍出,以围魏救赵之策,希望能阻他一阻。哪知他根本不理会击向自己的四掌,那一剑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地直奔九王爷咽喉。
一旁的欧阳晟来不及横剑阻挡,百忙中左手猛地抓住了那道剑光,那道剑光只缓了缓,立即穿透欧阳晟的手掌,继续奔向九王爷咽喉。欧阳晟一声大吼,猛地横跨一步,挡在九王爷身前,只见那道剑光突进欧阳晟软甲、刺进他的前胸,直到完全没入他的身体,方停了下来。
“是你!”那张大人与欧阳晟四目相对,似乎都怔了怔,同时轻呼出声,跟着欧阳晟一声厉啸,长剑奋起余威,猛地刺入对方身体,方缓缓倒了下去。
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发生得实在太快,众侍卫和兵丁莫名所以,呆呆地看着张大人和欧阳统领几乎同时倒下。
就在此时,那个垂死的女刺客突然一步步爬过来,直爬到张大人身边,在他的脖子上搓了搓,然后,从他的脸上揭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是你!真的是你!为什么是你?”风七娘突然抱住他的脖子,泪如泉涌。
苏小三微微一笑,吃力地道:“因为……我就是……影!”
“可你为何要出手?你不该出手的,影子是决不会出手的!”
苏小三很想抬手抹抹不断从嘴里涌出的血,鲜血的腥味直让人反胃,可是手脚软软的象不属于自己,苏小三只好放弃这种努力,咧咧嘴笑道:“我的职业生涯中从来没有杀过人,什么事都有例外不是?”
“你为何要如此帮我?你只是个牵线人,只是影,不是大侠!”风七娘嘶哑着声音质问……
苏小三淡然一笑道:“我是个弃儿,最恨母亲,是你,让我原谅了天下的母亲。”
风七娘默然,眼光开始渐渐散乱,缓缓倒在苏小三胸前,喃喃道:“可惜,可惜,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得手……”
苏小三惨然一笑,缓缓垂下沉重的眼帘,轻轻叹息道:“不会……不会得手的,咱们一切……都在别人算中,谁也想不到,最后挡我一剑的,竟然就是雇主,咱们只不过是……一个阴谋的……牺——牲——品……”
三月之后,欧阳晟的伤终于痊愈,在九王爷的一力举荐下,年轻的欧阳晟被破格提拔为大内侍卫总管兼禁卫营统领,完全掌管了整个皇城的防务。接过圣旨时,欧阳晟脸上并没有流露一丝得色,只是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前来传旨的九王爷,二人目光交汇,俱会心一笑,似乎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默契。
后记:本文前因请看《江湖路》,后果则等我写完本系列的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