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啡、三氯乙醛、麻醉剂大量需求!”他叫嚷,咪着眼睛,焦躁不安,“噢,华生,你可能不相信,美国病人喊医生就好像喊马夫那么随意。”
整个早餐期间,约瑟夫·拉巍医生都在发表这种感慨。阿富汗战争时期,我曾经受伤,当时就是他负责我的医治工作。他原来在伦敦,现在在波士顿商业大街经营一家外科诊所,几年前他妻子死于肺炎后,就一直处在郁郁不乐的孤寂之中,对各种事务感到不顺眼,愤世嫉俗,抱怨诊所的利润每况愈下,叹息女佣的责任心不强。
“她总是端给我不喜欢的饭菜,而且青天白日躲在房间里,不做事。”约瑟夫叽咕道。
我实在没有预料到,他这种郁闷的心情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约瑟夫的情绪很低落,我尽力安慰他,饭后分开了,他回家,我拿着波士顿地图四处溜达。
两天后的晚餐时分,约瑟夫再次来到我的住处,气喘吁吁,满脸的恐惧。
我连忙迎上去,“约瑟夫,出了什么事?来,我们边吃边聊0”我走近他,观察他的脸色,不料却闻到了鸦片的气味,看来他经常吸鸦片。
他交叉双臂,突然大叫一声:“死了!”
“啊!什么?”
“华生,她死了!亲爱的华生,那些侦探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我!你对疑难案件非常精通,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你必须要帮帮我!”
好不容易听出了一些经过,昨天晚上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便迅速穿上衣服,操起挂在墙上的步枪,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梯,看见女佣玛丽·安倒在厨房的地板上没有气息,突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玛丽·安身上,步枪还在手里,警察使劲摇晃他。整个过程感到很迷幻,就像是吸了鸦片后产生的幻觉。
“约瑟夫,今天晚上就不要走了,和我呆在一起吧。”我真诚地劝说道。
“不,她死了,我必须回去照顾她!”他的答话让我不知所云,尽管我再三邀请他留下来,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匆匆离去。
第二天一早打开晨报,一条标题引人注目:约瑟夫·拉巍医生涉嫌谋杀其女佣玛丽·安被逮捕。
我马上发电报给好友福尔摩斯,请他赶最快的火车来波士顿。我们是一起来美国旅行度假的,他还在迈阿密州波特兰市,我先行一步来波士顿会友。
又一天过去了,想起前几天我和福尔摩斯的名字还经常出现在波士顿报纸的新闻栏中,报纸说我设法隐藏福尔摩斯的行踪,不让他在公众场合露面,建议他把我赶回英格兰,另外换一个美国人作搭档;同时我也收到很多邀请函,如画家、摄影家等邀请福尔摩斯留像作纪念;还有很多福尔摩斯的崇拜者表示,愿意出20美元购买福尔摩斯的一根头发。
现在没有功夫想这个,我赶紧给律师写信,帮约瑟夫聘请辩护律师。我转过身拿茶杯时,突然发现扶椅上坐了人。
“福尔摩斯!”我惊叫道。
“波士顿现在真是大学林立,一片繁荣的景象。”福尔摩斯感叹。
和好友重新相聚让我很欣慰。福尔摩斯已经显示出身体的不协调,特别是皮肤、手指甲、肺部等部位,这是英国人到美国旅行时常犯的疾病,美国的空气不新鲜,建筑物内缺乏通风,火车上空气浑浊。尽管如此,福尔摩斯还是静静地听我叙述约瑟夫的案情,在他苗条且敏捷的身体中,超凡的智力和高昂的斗志正在高速运转。
“你是说,你们在这里再次相见时,他非常消沉?”福尔摩斯问我,两手指尖抵在一起,形成一个塔尖。
“是哟,约瑟夫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他在美国的行为举止完全是中规中矩,尤其是对他的美国妻子——友好而又强势的阿梅里亚,表现得有礼有节。然而自他的妻子死后,他就失去了自我,经常靠吸食毒品来平息情绪。”
“你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
“是的。阿富汗战争期间,我中弹后在白沙瓦战地医院治疗,他是我的主治军医,他出色的技术和高度的责任心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一直想和他联络,找机会给他帮助。”
“同行相斥?”
“根本不是那么说,是同行相吸,更何况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反驳说。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亲爱的华生。我是站在他的角度来说,根本没有救过你的命,那是任何军医履行的基本职责,也体现你当时的伤不至于丧命,但是这种救命之恩却给你带来多年的思想压力,产生思维上的排斥。不过既然你和他有较深的渊源,那么他的案子就成了我们的案子了。这次也是正面接触美国传统侦查方法的好机会,之前我一直不太赞同的。据我了解,波士顿的罪犯没有芝加哥的高明,甚至还不如纽约,但是有其自身的特点,普遍比较离奇而且出乎大家意料。华生,约瑟夫逮捕以后,你见过他吗?”
“是的,今天上午我曾去探监,发现他竟然没有聘请律师,我担心他的权益得不到保障,他说根本就没做什么犯法的事。福尔摩斯,他的境况很凄惨。”
“被人发现躺在受害者的身上,无论如何都是最大的嫌疑犯。目前我最感兴趣的是,他曾经对你说过有关女佣生前的事情吗?”
我点点头:“他也了解的不多,玛丽小姐大概23或者24岁,来自西部,尽管她长得非常迷人,但一直未婚,也没有家人,整天躲在房间里,没有朋友来访。”
“确实了解得不多,但还是有价值。华生,你是不是想,迷人的女仆和单身主人之间应该发生点小故事?或者在她外出办事时遇见了什么突发事情?”
“是的,福尔摩斯,我想过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故事,但他矢口否认,据我观察,他确实和女佣没有什么。倒是她外出时是不是遇到不测,我当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叫约瑟夫讲述了上个星期他派玛丽外出办事的所有地点。我作了记录,并且在波士顿地图上一一作了标记。”说完我把地图递给福尔摩斯,他对此非常感兴趣。
“妙极了,华生,这对案件的调查有决定性的作用。”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理解不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出事后,约瑟夫来过,当时我看他情绪不稳定,曾留他过夜,但是他说:‘不,她死了,我必须回去照顾她!’我总是不太明白。”
“哦,会搞明白的。”
“今天接见他时,我问他要照顾什么人,是不是他的家人什么的,我想这应该是他最放不下心的事。”
“问得好,华生,他是不是告诉你,他担心的是某个小动物?”
“嘿,福尔摩斯,你真神奇,一猜便中!约瑟夫用无神的眼光看着我说:‘噢,我的意思是要赶回去照顾莫莉,女佣玛丽前一天从外面带来的小猫咪。’福尔摩斯,当时他那种口气怎么也没有让我想到是一只宠物,你是怎么猜到的?”
福尔摩斯笑着挥挥手。“推理的小技巧,根本不足挂齿。主仆两人联合照顾的她,是谁呢?他家里显然没有第三者,那就很有可能是宠物了,玛丽的突然去世,照顾宠物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约瑟夫的身上。他家里的气氛和他们的情绪都很低落,任何大型动物或者不相称的动物是不可能会被收留的。”
我们来到警察总部,主办约瑟夫案子的是杜刚警长,他听到福尔摩斯的名字后立即出门迎接,并答应我们的要求去案发现场看看。
现场在市中心滨水居民区的一座现代风格的三层楼里,周围很幽暗。原先约瑟夫是住在喧闹的巴克湾,三年前妻子病逝后就移居到了现在的住所。
杜刚向我们介绍现场,神色中透露出一种专业人士的自豪感,“福尔摩斯先生,案发后我们立即封锁了现场,尸体在厨房里,就是那里,约瑟夫医生刚好躺在尸体上面,手持步枪,我已经查明了案情始末,从起跳起。”
“她起跳?杜刚警长。”我无限惊讶地四处查看。
“不,不,华生!”福尔摩斯插嘴道,“起跳的意思是开始,刚起动的意思,这是美国英语的特点,回去后我要写一篇专论,免得英国人误解。杜刚警长,请继续。”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肯定她是窒息而死,在我看见她尸体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说到这里,他朝我轻蔑地扬扬眉,“我观察到她嘴边的皮肤变色,鼻子变形,有瘀伤,明显有被挤压的迹象,说明凶手不想让她发出声音来。她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伤痕,步枪也没有击发。”
“精妙的观察!顺便问一句,步枪没有开火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福尔摩斯接嘴道。
杜刚警长受到赞扬后露出孩子般的微笑。“是的,哈哈。我还检查了门的痕迹,没有发现有撬门扭锁的迹象,这就说明不是外力强行入侵而破门进入的。”
“附近有其他目击者吗?”我发问。
“最近的邻居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直到约瑟夫喊叫救助,好像喊完以后他就昏过去了。我很遗憾地告诉您,华生医生,各种证据对你的朋友很不利。”杜刚警长答道,“第一,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第二,约瑟夫第一个发现尸体,但是却说不清来龙去脉。”
“警长先生,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约瑟夫在不恰当的时间昏厥过去,这是他说不清当时情况的原因,众所周知他是一个鸦片吸食者,会产生幻觉,这也是附近医务人员比较普遍的恶习。”我辩解道。
“如果你允许,华生医生,我这里还有第三点:约瑟夫多次在他人面前表示过对女佣的不满,说她不称职;第四:正如你所说,他是一名重度鸦片吸食者,有潜在的暴力倾向。”
“波士顿侦探确实训练有素。”福尔摩斯不由地高声称赞,其语气显得随意不庄重,不过此时我却没有这份心情去理解其深层次含义。
“警长先生,有一个事实,就是鸦片吸食者表现出来的是昏昏欲睡、萎靡不振,从没有听说过会有暴力倾向。”我坚定地反驳道。
“华生医生,就算你说得对,我还有第五点!”
“第五点?”
“哈哈,是的。约瑟夫害怕,因为女佣消极怠工引起主顾的不满,她有可能处在失业的危险的过程中,这就有泄露他吸食鸦片的潜在威胁,那将对他的名誉受到严重损害,其后果对一名医生来说是很严重的。”
“难道你不想想,如果是约瑟夫捂住她的口鼻使她窒息而死的话,没有任何人知晓,为什么事后他还报警?”我坚持不懈地争辩说。
略一思考,杜刚迅即答道:“毒品能让人的行为变得不可理解。”
福尔摩斯在厨房里来回踱步,“我认为对现场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但是很奇怪,这个家庭的宠物到哪里去了?”
“再说一遍?”杜刚顺口问道,不敢对视福尔摩斯的眼神。
“猫!”福尔摩斯缓慢且清晰地说出这个词。
“噢,是的。或许已经死于饥饿或其他什么的,伙计们,去找出那只死去的猫给福尔摩斯先生检查!”杜刚命令跟随过来的两名制服警察,后者迅即到外面寻找去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第一次进入现场的时候……”警长的声音中充满了懊悔,走到福尔摩斯的身侧,音调低沉,“小猫扒着我的脚,不停地喵喵叫。我倒了一杯牛奶给它,当时还有人在旁边笑我。报纸上刊登过在卡沃尔街有个动物保护组织,该组织谴责那些把动物留在空屋里不管不顾的事发生,导致很多动物死亡。所以在离开现场之前,我把小猫咪放进我的口袋,让它保持安静,然后把它交到卡沃尔街的救援中心里。”
“我理解你的做法。你的善行可以让你安心的,我们不会在外面宣扬的。”福尔摩斯说。
在回家的路上,福尔摩斯带我来到卡沃尔街一栋三层的砖制建筑物,上面挂有“动物救援协会”的牌子。据我所知,该组织的出现引起了社会上的广泛争议。一面墙上贴了一张印刷的海报:
人类理应慈悲为怀、博爱众生,波士顿的心灵被流浪的猫群搅得不太安宁,当那孤独无助的猫狗徘徊在院墙周围时,人类的同情被骤然唤醒。有情众生,众生平等,动物有神。人类应该做些什么呢?我们应该救苦救难,帮助那些弱小的动物。
底部是波士顿的一位部长签名,部长的名字对我和福尔摩斯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的一大串头衔对当地人来说,有很大的影响力。
敲门报上名,协会的主席马上把我们迎进了大厅,一位女员工端坐在桌旁认真地工作,墙上贴有宣传标语:“如果每个人捐献5美分,每年就能多救援数百条狗和猫。”另一条写道:“善心支撑这个世界!”这一条幅用的是黑体字,这似乎让福尔摩斯感到好奇。
主席布伦顿上校给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紧握我们的手说:“非常荣幸有你们这样著名人士来访,我们协会成立才几个月,真诚期待大家的支持。”
“如果允许的话,我们想进去看看。”福尔摩斯说。
布伦顿把我们领进一间里屋,里面关了很多动物,供游人领养。他介绍说,这里是市内唯一一家宠物收留中心,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是死是活完全取决于人类的善心。
“我们更关注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为什么呢?它们更是弱者。”上校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绅士们,善行就像是电流,无处不在,但是在使用之前,你必须要用电线把它连接起来,而且就算是连接上了,也很容易爆裂。”
“上校先生,你说得非常经典。”福尔摩斯由衷地附和说,“冒昧地请求你,我们能不能和真正的管理者见见面,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一位女士。”
大家被他的说法搞得大吃一惊,不知所云。
“为什么这么说?我就是这里的主席呀,你可以查看我的证件。”
福尔摩斯静静地等待,大家缓慢地走动,好似无形地抗议,最终布伦顿上校让步了,“绅士们,稍等片刻,我去叫亨廷顿·萨米斯夫人。”
就剩我们俩的时候,福尔摩斯对我解释道:“华生,不要纳闷。你没有注意到吗,上校进来时的步伐略有迟疑,对此地的感觉不是非常亲切,经常是左顾右盼,看样子也就来过三、四次的样子,特别是那些动物看见他时,没有那种亲近感和兴奋感,动物们在很远的地方就知道朋友来了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是一位女士真正负责这里?”我依然纳闷。
“非常简单,华生。一个社会团体一般都是用男人作为负责人来审批,毕竟男人的头衔要多很多,而且这是约定俗成,和英国差不多。然而,慈善事业特别是针对儿童和动物方面的组织,绝大部分都是由女人发起的,并具体运营。我们既然知道布伦顿上校只是挂名而已,那么其背后必然有一个女人。”
我还真没有想到这里面的曲曲折折,这时一个小个子女人出现了,她步伐轻盈,自我介绍为安娜·萨米斯,其丈夫是亨廷顿·萨米斯,《波士顿信标》的编辑。
一条混血狗紧跟斯密斯夫人,不停地在她的腿上挠。
“好快活的一条狗!”我不由得感慨。
“你说得很对。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收容所,但确实能成为流浪动物的家。你们不需要做介绍,我从我丈夫的报纸上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情况。”
“我们想了解一下那些特殊看护下的动物,不知可否?”福尔摩斯问。
“我们对每个小动物都有详细的记载,包括来源、发现的时间和地点、当时的状况以及处置情况。当有人来领养,必须要签订协议,保证爱惜小动物,如有变动,可以把小动物返还协会。之前我们会对这个家庭进行调查,条件符合才同意领养。这好像有点苛刻,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把动物当作机器,比如把猫当作抓老鼠的机器,有时还不如自行车重要。”
“你说得太对了。”福尔摩斯接嘴说,语气显得很庄重,似乎有茅塞顿开之感。接着,福尔摩斯介绍了约瑟夫家猫咪的情况和特征,询问这只猫的现状。
萨米斯太太把我们领进一间密封的房子,天篷可以穿透太阳光,里面有灯光照明和加热,像一间温室一样。各种猫嬉笑打闹,或者静静地睡觉。
“夏天来临的时候,被遗弃的猫会大量增多,这是人们的坏习惯,总是把小动物放任不管,独自离开波士顿去外地消夏。小马更是被残忍地抛弃在烈日之下,让马贼偷走后杀戮,这不应该是一个基督教国家的所作所为。”
“必须要立法保护小动物,斯密斯太太。”我建议道。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哦,你们提到的猫咪在这里,她脖子上的缎带写了她的名字,叫莫莉。”
莫莉的毛色花白相间,穿插橘黄色,她盯住我们,一只眼睛是蓝色,另一只是灰色,不停地眨动。
“好漂亮的小猫咪!现在理解了你们的辛勤劳动,我和华生都衷心地感谢你们的工作。”福尔摩斯看着莫莉。
返回楼梯的途中,经过一间小屋,里面有十多个小孩,正在围在一只睡在沙发上的肥猫旁玩耍,另一只小猫咪在欢快地跳跃。
“这是我们的爱心俱乐部。”斯密斯太太自豪地说,“这些孩子在暑假期间几乎天天来玩,避免了有些孩子因为无聊而流浪街头,刚好我们可以把爱护动物的理念传给下一代。”
一个胖胖的男孩正在叙述他如何给一匹马喂水,当时这匹马正在街上拉着马车,身体非常羸弱,其他孩子为他的行为鼓掌。我被这场景所感动,这时福尔摩斯正在和萨米斯太太聊天,我只听见他说是一个“美妙的交易”,对方的眼里正闪闪发光。
出门后登上等我们的马车,动物救援协会的一名职员提着一个绿色的小包站在一旁,后来把包递给福尔摩斯。我猜测这个包和福尔摩斯与萨米斯太太的交易有关。
“福尔摩斯,什么东西?”
福尔摩斯打开包,小猫莫莉露出头来,它使劲挣扎,从包里爬到了座位上。
接下来的几天,福尔摩斯寸步不离这个淘气的猫咪,一直陪它玩耍。不久莫莉就缠上福尔摩斯,经常在他的腿上睡觉。
“老伙计,它要在这里呆多久我们才能把注意力转到约瑟夫医生的案子上去?”我焦急地问。
“华生,对不能说话的动物要有足够的信心,它快接近你朋友的谋杀案了。”
当天晚些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家高级餐馆,坐落在贵族区,是福尔摩斯从波士顿旅游指南上找到的。这种举动有悖福尔摩斯一贯节俭的作风,让我很惊讶。看见他带了莫莉一起来,我提醒他餐馆是不允许带宠物的,就算我们偷着带进去,万一它发出叫声,我们会被赶出来的。
“你说的很对,这里不是巴黎。”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长长的带子,把莫莉系在路灯柱子上,在窗口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高级丝绸的年轻女人来到莫莉的跟前,样子很惊讶,但是猫和她们根本没有亲近感,两个女人马上就离开了。过了不久,两个穿着时髦的小男孩对莫莉扔石头,莫莉大叫并试图跑进餐馆。我连忙起身,准备用手杖做工具,令我不解的是,福尔摩斯却无动于衷。
“福尔摩斯,你没有看见那些调皮鬼在捣乱吗?”
这时,两个顽童不停地靠近莫莉,后者四处跳跃逃窜。见此情况,我忍不住往外赶,就在此时,一阵石头飞向两个顽童。伸出窗外一看,原来是来自萨米斯太太的爱心俱乐部的三个男孩,虽然他们比那两个顽童要小,但他们数量上超过了为恶者,成功地击退了对手,并警告对方如果再次虐待动物,爱心俱乐部将找他算账。
“奇怪,那些爱心俱乐部的男孩竟然在这里的贵族区。”我感慨道。
“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是我把他们引过来的。”福尔摩斯接嘴说,解开莫莉的带子,然后一只手托住它,“你知道我是不会让我们的新伙伴受伤害的。”
我再次来到监狱探望老朋友约瑟夫,他正在流泪,因为刚传来消息,地区检察官起诉他谋杀罪。他祈求我向狱政当局申请药物,看见他哈欠连天,身体发抖的样子,知道他是烟瘾发作。
同一天,福尔摩斯则走访了麻省理工学院。对于好友的办案能力,我是信心百倍,所以从不担心约瑟夫的案子,果真如此,晚些时候我回到旅馆时,福尔摩斯迎上我,叫我马上去警察局,找到杜刚警长,请他明天一早和我们在查尔斯顿监狱见面,并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
“如果他问到此行的目的,我如何回答?”
“你可以告诉他,如果他配合我的行动,我将帮他找到一名臭名昭彰的逃犯,系新英格兰地区警察的追逃对象。”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到查尔斯顿监狱,杜刚警长在我们之前到达,看来他还是尊重福尔摩斯的意见的。
在小院子的一侧,15名囚犯列队整齐,旁边的狱警戒备森严。福尔摩斯依次审视,从口袋中掏出放大镜,逐个检查手臂和手掌。突然他站在一名囚犯的面前,没有看他的脸,而是向杜刚警长招手。
“警长,这个人是因为什么逮捕的?他自称叫什么名字?”
“福尔摩斯先生,他是因为盗马被捕的,叫朱里斯·麦克阿瑟,2个月监禁。”
“如果我没有搞错,这个人应该是叫乔治·西蒙森,杀害缅因州布伦瑞克镇警察局副警长的凶手,还是重婚犯、制假证者,当然还是杀死女佣玛丽·安的真正凶手。”
“玛丽死了?”这个囚犯责问福尔摩斯,“怎么可能呢?我根本没有想对她动粗的,我只想她跟我走。玛丽!我的玛丽!”他不停地呼叫玛丽的名字,慢慢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两名狱警把他拖走。我和杜刚转向福尔摩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地,谁都没有想到,真正的元凶却躲在监狱里。
“福尔摩斯,你救了约瑟夫的命!不过你怎么会在监狱里破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看手相?”我问。
“亲爱的华生,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纽约的朋友哈格里夫教授来电报催促我们尽快赶过去,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如果杜刚警长愿意陪我们去一趟动物救援协会归还莫莉,我将抓紧时间解释来龙去脉。警长,你愿意赏光吗?”
“没有什么比陪你聊天更有趣的事情了。”警长高声道,不过面目表情依然处在纳闷状态。
卡沃尔街动物救援协会,萨米斯太太把我们迎进大厅,我和一只黑猫坐在椅子上,这只猫原来被遗弃,现在保养得很好。杜刚警长和饲养员坐同一个沙发,这个饲养员就是上次递给我们莫莉的人,他看上去和猫一样懒散,好像萨米斯太太叫他“大傻”。
“福尔摩斯先生,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案情的始末。”杜刚警长急不可耐地发问,连旁边的大傻也显得兴趣盎然。
“好吧。”福尔摩斯接嘴道,他放下一个绿色的盒子,打开盖子,毛茸茸的橘黄色和白色相间的莫莉慢悠悠地走出来,闪着棱镜似的眼睛,五光十色,查看周围的环境。
“你认识这只猫,华生,是吗?”
“当然,这不是我们的莫莉吗?!”我答。
“就是那个我从约瑟夫家里救出来的可爱的小猫咪。”杜刚警长插嘴道。
“你们都错了!”福尔摩斯说。
突然从绿色盒子里再次走出一只橘黄色和白色相间的猫,与前一只猫几乎完全一样,站在一起,无法分辨。
“福尔摩斯,这真是绝妙的双胞胎!好比是莎士比亚的《错误的喜剧》中的双胞胎兄弟和双胞胎奴仆。”我叫道。
“但是第二只莫莉的出现和谋杀案有关吗?”警长问。
“太有关了,亲爱的警长先生。当你把莫莉带离谋杀现场时,你就无形中错过了现场唯一的知情者。我听说玛丽带着一只幼猫到约瑟夫大夫家时,马上想到了这只猫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为什么呢?母猫对孩子保护意思很强,不会离开他们,除非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外来伤害,但是如果是意外和伤害,那么幼猫很难存活下来的,因为她会很容易感染细菌,连一个晚上都难度过。再看玛丽的情况,她没有养母猫,然后突然搞到了一只健康的幼猫,那么说,有人送给她的可能性极大,这就说明案件侦破还是有条件的。”
“是的,是的,很有道理。”杜刚警长应道。
福尔摩斯继续道:“约瑟夫大夫雇佣玛丽两年了,他说过从没有看见过玛丽有访客和亲戚朋友。一个人如果没有任何亲戚朋友,那就诠释着一种事实,就是说这个人的亲戚朋友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可接近,她宁愿承受孤独也要回避这些亲戚朋友。最近几个星期,她更加消沉,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这就说明有某个亲戚朋友出现了,这个人对她有很大的威慑力,是她不想看到的。我们再来说猫咪莫莉,或许玛丽是从一个不是朋友的人那里得到的,更或者是在大街上偶然有人送给她的,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找到猫的主人是破案的突破点之一。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莫莉,她是安哥拉猫和浣熊猫的杂交后代,两种猫都是名贵的品种,经常是波士顿猫类大赛的获奖者,由此可以推断,莫莉来自波士顿的上流社会,再结合华生在波士顿旅游图上标出的女佣玛丽最近的活动路线,当然玛丽的活动都是约瑟夫大夫安排的工作事务,很快就找到波士顿贵族区。华生,你还记得吧,当时我们在餐馆的窗户上看见两个贵族妇女停在莫莉跟前,好像认识莫莉,表情很惊讶,不过莫莉对她们却没有什么亲热感,说明对她们不熟悉。据此可以推断,莫莉的妈妈生了不止一个幼猫,在其中的兄弟姐妹之中,必然有一个和莫莉长得非常相像,导致两个贵夫人误认为是自己的猫逃出来了,这个地点应该不远。
“于是,我把莫莉系在附近的大街上,安排了萨米斯太太的爱心俱乐部成员密切注视那些对莫莉感兴趣的人士。第二天俱乐部的男孩就送给我一张纸条,说他们跟踪了那两个贵妇人,并在她们附近的别墅里发现了莫莉的姐妹,名叫葩芙,就是这一只。两只猫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双眼的颜色左右调了对之外,其它几乎是一样的,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分辨。我赶紧找到这两名女士,她们很乐意配合我,对系在路灯柱上的莫莉还是念念不忘。她们说是一名退休的老夫人送给她们葩芙的,意思是说,女佣的莫莉也是这个老夫人送的。
“接下来我立即打电话给这个老夫人,她正在海边度夏。问她把莫莉送给了谁?就是那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只猫之中的一只。
“她告诉我是送给了可怜的好朋友——玛丽·佩婷。我当时就问她,像她这样高贵的夫人怎么会有一个做女佣的好朋友?
“她回答说,玛丽根本不是什么女佣,她们在做姑娘的时候是校友。后来玛丽结婚了,移居到西部去了。前段时间她偶然在街上看到玛丽出现在波士顿,还穿着仆人服装,她很难受,怎么变化这么大呢。她的女仆贝特茜认出了玛丽,知道玛丽在约瑟夫诊所做事,于是她把名贵的猫咪送给玛丽做个伴。
“我问她是不是亲自把猫咪莫莉送到玛丽的住处,她显得不高兴地答道,她才不会随便进入单身男子的屋里,有损名节,她是叫仆人送进去的,另外她还提到莫莉这个名字取得不好,像仆人的名字,应该叫比蒂比较高雅。
“到这一步案子有了眉目,我立即找到婚姻登记处,很快发现玛丽·安在五年前和乔治·费茨贝克结了婚,这个名字立马让我想起了什么。上星期在缅因州办事时,看到报纸上登了一则新闻,缅因州布伦瑞克镇警察局副警长被杀,凶手乔治·斯密斯在逃。之前斯密斯正在监狱服刑,罪名是重婚和制假证,他假装神经失常,后被送到精神病院,便轻松地逃走了。有一天,警察发现萨米斯牵着被盗的马,准备上前盘问时,斯密斯突然毫无前兆地用石头砸向了副警长的头,导致后者流血过多死亡。报纸列出了斯密斯的很多假名,其中就有乔治·费茨贝克。
“玛丽年轻时是不是了解他的为人我们不得而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肯定听到了他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也许是看到他还有其他妻子,玛丽·佩婷毅然离开他回到波士顿,改名字为玛丽·安,试图隐藏自己。她的娘家在波士顿比肯山区,或许是当时她和乔治结婚遭到家人强烈反对,而且多年没有联系,她也不打算回娘家。应聘到约瑟夫的诊所以后,她谎称自己从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家人,目的还是隐藏自己。”
“直到费茨贝克脱逃·我插嘴问道。
“是的,华生。玛丽也看到了这条新闻,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约瑟夫大夫曾经埋怨过女佣天天把自己锁在家里,其实就是因为玛丽想把自己躲藏起来,她不敢告诉约瑟夫真相,怕了失去工作。玛丽非常担心费茨贝克会找到她,但事与愿违,他还是发现了她的行踪。那天晚上他从后门潜入,发现玛丽正在厨房,正如警长精确的推断一样,他想把玛丽带走,但是她拒绝了,并准备大喊大叫,他连忙捂住她的嘴。由于她不停地挣扎,他不得不加大力量控制她,导致她窒息。这时,约瑟夫大夫正沉浸在鸦片烟的幻想之中,突然听到吵闹声,他下楼看个究竟,费茨贝克听到有人下楼便放下玛丽逃走了。当时费茨贝克不知道玛丽已经窒息而死,这是可信的,因为他也没有企图要杀她的。”
“太精彩了,福尔摩斯先生!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凶手在监狱呢·杜刚警长问,其实我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这不难的,警长先生。我推测,费茨贝克并没有走开,他依然等在外面,打算还要进屋和玛丽商谈,但是不久警察的警报声传来,引起了他的恐慌。通过我的长期观察发现,犯罪分子在恐慌心理的作用下,再怎么冷血的罪犯都会选择重新捡起刚出道时的作案手段,费茨贝克便重操旧业——盗窃马匹。
“萨米斯太太告诉我,动物救援协会除了日常工作以外,还和警方密切联系,提供线索打击日益猖獗的盗马犯罪和盗窃其他动物的犯罪活动。那天晚上,动物救援协会刚好有人在街上巡逻,费茨贝克不巧被这个巡防队员碰个正着,发现他一个人在晚上鬼鬼祟祟,怀疑他是盗马贼,立即报告警察,实际上那天晚上他是没有盗马的,结果他还不得不承认,因为如果他过多的抗拒会导致警察扩大调查,把他的老底揭穿了,无奈他报上一个假名,承认盗马,蒙混过关,也就判几个月的刑,说不定由于他态度好还会从轻处罚。
“我在追查乔治·费茨贝克的时候,找萨米斯太太了解过动物被盗情况,刚好那天晚上就发生了费茨贝克被误抓的情况,真是无巧不成书。当然,就是没有萨米斯太太提供的线索,我也充分考虑到了他重操旧业有可能被警方抓获羁押的可能性,所以我还是会调查监狱的。我致电缅因州监狱,用法国人类学家和犯罪学家贝蒂荣·阿芳斯发明的人身测定法,采用指纹、肤色、形体特征等来确定人的真实身份,查看有没有乔治·费茨贝克被关押,这样就不怕他用假名了。所以,我们一到监狱时,大致符合条件的对象已经列队等候了。”
“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你连嫌犯的脸都不看就能确认谁是案犯,我真不相信。”
“杜岗警长,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乔治·费茨贝克或者乔治·斯密斯长什么样,看了也白看。更何况对一个制假证的人来说,掩饰自己的外表,调整自己的习惯等手段来改变自己的形象是比较擅长的。大家还记得吧,他在缅因州服刑时,曾经假装发了神经病,被送进精神病院,骗过了警方,伪装手段是多么高明。据我所知,犯罪分子假装神经病时,往往会嚼断自己的手指甲,或者在脉搏上画一个十字刀口,以示要自杀,其实是表皮伤,没有大碍的,但是会留下刀疤,很长时间后才会褪。乔治·费茨贝克刚好符合以上两个特征,手相很特别。再加上他应该不知道玛丽当场死亡,我突然在他面前提到此事,如果是玛丽的前夫的话,肯定会有激烈的反应,事实如此。”
“你设计得环环相扣!还有一点我没有搞明白。”我插嘴道,转向女主人,“萨米斯太太,我们来访的时候,你态度坚决地说任何人不得从这里带走动物,除非是有固定房子的人收养宠物,后来你为什么又让福尔摩斯把莫莉带走用来破案?”
“我并不是与世隔绝,华生医生。”萨米斯太太直率地答道,“协会建立的第一个月得到的赞助出乎想象的少,我们艰难度日,但还是下定决心至少要运行一年。有很多人站在宗教和慈善的角度批评我们,说很多老人、女人、孩子需要救助,现在竟然要出钱救助动物,简直是对人类的侮辱,他们很乐意看到动物救援协会倒闭。如果我们得到100美元的捐助,都能算是新闻;如果一个新的图书馆或者艺术学院成立,有人捐赠一万美元,也不会引人注目。福尔摩斯先生对我说,动物救援协会有可能帮助他破获一起命案,抓获命案逃犯,并由此提高协会的声誉。想到能在新闻媒体上大加宣传,动物可以帮助人类,那么总有一天人类也会接受动物,去帮助动物,所以我答应了福尔摩斯的请求。”
双胞胎猫咪——莫莉和葩芙正在嬉闹,扭在一起,萨米斯太太把它们分开,一手一只。
“萨米斯太太,我认为约瑟夫医生会很乐意照看莫莉的,何况莫莉还救了他。由于被关押在监狱,他的鸦片烟瘾也戒掉了,真是有得有失。就让他照看猫咪莫莉来折抵我们的佣金吧。”福尔摩斯笑道。
作者简介:
马修·珀尔,美国新秀作家,1997年以优异的学业成绩毕业于哈佛大学英美文学系,1998年被授予美国但丁协会颁发的但丁奖,2000年获得耶鲁大学法学院法理学博士学位,现任美国爱默生学院副教授。凭借处女作《但丁俱乐部》,珀尔一跃成为美国文坛“博学且富于挑战精神的新生代作家”。主要作品有《爱伦坡暗影》、《最后的狄更斯》等。
刘长煌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