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渐渐地把村庄淹没了。秀儿依偎在大宽的怀里,脸蛋儿绽放成了一朵花。秀儿说,你不嫌俺的腿?秀儿小时候患小儿麻痹,一条腿瘸了。
大宽说你不嫌俺穷,已经是俺的造化了。大宽是个孤儿,家里只有两间土坯房和一只老山羊。大宽一阵兴奋,手掌在秀儿脸上摩挲着,一只手滑向秀儿的腰际。秀儿说再等一等吧,等咱登了记。
大宽提着一兜鸡蛋去找高媒婆,托高媒婆为他说亲。秀儿的爹不同意,拍着桌子说俺秀儿虽然是瘸子也不会嫁给大宽那穷崽,他家里连一床被子都没有,以后咋过日子?
秀儿说,俺愿意。爹急了,把手中的饭碗摔在地上,面汤溅了秀儿一身。爹说,你若嫁给他就不是我的闺女。
秀儿铁了心,一跺脚走出了家门。秀儿找到大宽说,你敢娶我不?大宽又惊又喜地说,咋不敢?我做梦都想呢。秀儿就牵着大宽的手一瘸一拐地去县里登记。天黑时,他们从县里回来,秀儿就径直跟着大宽走进了那两间土坯屋。大宽流泪了,伏在秀儿起伏的胸脯上说,秀儿,你对俺这么好,俺侍候你一辈子。秀儿捧着大宽的脸说,只要你不辜负俺对你的情就够了。
大宽烧了一盆热水给秀儿烫脚,双手在秀儿的脚趾间轻轻地揉搓着。
第二天,大宽瞒着秀儿说去放羊,把老山羊牵到镇上卖掉了,回到家时大宽手上多了一件红夹袄0秀儿一看脸就长了,说咱过日子还指望着老山羊哩,你咋能把它卖了呢?大宽低下头,一只手在头发里抓来抓去,说,咱穷,办喜事也得有点喜气。秀儿叹了一口气就去给大宽端饭。
秀儿穿上红夹袄,土坯屋里就像添了一团火,暖洋洋的。
秀儿不能下田劳动,就在家里用麦秸莛儿掐辫子,卖给草编厂做草帽。秀儿说,只要咱勤快,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秀儿白天掐,晚上掐,把一双白嫩的小手掐肿了,积攒了100块钱的零钱。过了秋,农闲,她把一沓子零钱递到大宽手上说,你拿上这钱做路费去南方打工吧,总这样下去哪里会有出头的日子。大宽知道秀儿是一个有心计、会过日子的女人,大宽又一次流泪了,说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一定要干出个人样来。
大宽去南方了,几个月回来一次。秀儿说,少回来几次吧,来回要花费不少的路费。大宽说还不是舍不得你?秀儿的脸颊绯红,说一声没脸,小拳头轻轻地落在大宽的脊背上。大宽每次都要给秀儿买一件新潮的服装。秀儿穿在身上让村里的女孩子都觉着艳羡,说秀儿姐,你真是有福气。
老板看着大宽人实在,就让他做了工地上的小头目。大宽说,秀儿,我不能常回来了,想你咋办?秀儿说,你想我了就拼命干活儿,多挣钱。大宽说,挣了钱咱也买一套房子,让你过一过城里人的日子。后来大宽从村里带去了几十个年轻人,事业做大了,就联系了一个工程,自己做起了老板。大宽做老板不久,风言风语也传到村里来了,秀儿不信,秀儿去了南方。
秀儿见到大宽时,大宽正和一个坦胸露背的艳丽女人贴在一起,那女人涂得血一样红的唇像火,烫得秀儿险些晕倒。
秀儿扭转身就一瘸一拐地向车站走。大宽跟屁虫一样在后面撵着说,秀儿,秀儿,你听我说。秀儿不吭声,一直走。
天阴得很沉,飘着零零散散的雪糁子,打在脸上凉凉的,极痛。大宽回家来了,是回来办离婚手续的,艳丽的女人说,你咋着也不能和一个瘸女人过一辈子。
一脚踏进寒酸的泥坯屋,大宽就低着头说,秀儿,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秀儿不说话。大宽拿出一沓子钱给秀儿,秀儿说留着你自己用吧,我虽然腿瘸了,还有一双手,我能养活自己。临出门时,秀儿从柜子里取出那件红夹袄,虽说旧了些,有了褶子,却依然红得像一团火,烧得大宽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雪地上走。大宽的手机响了,大宽工地上出事了,艳丽的女人卷走了他的工程款,民工们讨不到工钱要起诉大宽。大宽一听就像没了骨头,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秀儿回过身来狠狠地踢了大宽一脚说,站起来,这一点困难就把你吓趴下了?还想做老板呢,是个男人你就给我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