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杆老枪。老，但并不等于已经报废，相反，它的命中率极高，百发百中。
因为它被握在一个著名狙击手的手中。
这个狙击手有着狼一样的眼光，蛇一样的灵动，狮子一样的辨别力。他卧在草丛中，一动不动，风吹过原野，只有草在起伏摇动，只有野兔从原野上跑过。
狙击手如一只潜伏的豹子，一双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等待着猎物。他的每一颗子弹都曾让世界为之一抖。
他曾在一座破窗前射杀了一位身上挂满勋章的将军。当时，将军骑着马，车队锣鼓喧天，一队列兵当前开路，左右警卫荷枪实弹。
将军满面微笑，招手致意。
“啪”的一声枪响，将军一个倒栽葱掉在马下，狙击手却如鬼魅一般，了无踪影0
不久，他又狙杀了对方的支队司令，一位足智多谋的英雄。那天，支队司令带着一群参谋，挎剑佩枪，视察战场，所到之处，士兵纷纷举手行礼。支队司令颔首走过，拿起望远镜，挥洒自如地向远方望去。他丝毫沒有料想到，一支老枪对准了他。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庄严的天空。
支队司令倒下，眼中是无限的惊骇。至死他大概也不相信，有人竟敢在万马军中狙杀自己。
在一阵混乱中，狙击手拖着那支老枪消失在埋伏地点。
到现在，在这场战争中，老枪已经狙杀了99个军官，而且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都是将被载入史册的人。
狙击手知道，自己也将被载入史册，让老枪成为一代名枪，让自己成为一代枪王，成为所有狙击手仰望的一座丰碑。
这当然不是因为狙击手狙杀了99位著名人物。
狙击手认为，他们只是他狙击生涯的一碟碟小菜，是老枪下的一只只兔子，是达到顶峰前的一点小小的点缀。
他的大餐就在今天。
老枪枪口下射击的百兽之王，将在今天从这条路上经过。
他人生的顶峰也会因今天的一枪达到巅峰，无人可及。
因为有情报显示，今天对方的统帅将从这儿经过，去指挥前方的作战部队。
为了狙击那位对方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为了铲除对方军人的精神支柱，他在这儿已经埋伏了三天三夜。
今天的一枪，将会结束战争。
他想，到时自己就会扛着这支老枪回国，老枪成为名枪，进入军事博物馆；自己将会成为一位英雄，到处演讲，到处观光，到处得到美女的拥抱和亲吻。
眼前是一条荒僻的路。三天来，除了兔子，沒一个人经过。
他不急，他是有名的狙击手，意志如铁，毅力如钢。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能考验出一个狙击手的耐力和素质，也越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拿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远处，有几只鸟儿飞来飞去，阳光在草尖上跳跃。
一切静如洪荒。
突然，他身子一抖。
在草际浪尖，闪动着两个黑点。狙击手凭第六感觉知道，那是人。
在这儿，沒有闲人，来的一定是对方统帅。
狙击手伏下身子，细心地检查了一遍枪，然后，装好子弹，将枪悄悄伸了出去。那两个黑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脸面了。
狙击手眼睛死盯着前面，脸上失望的神色越来越浓重：来的人沒有挂勋章，甚至沒有肩章。前面是个糟老头子，头发摇曳如草；后面是个半大孩子。
两个人穿的如其说是军装，不如说是叫花子衣服，破烂不堪。
那个半大孩子突然摔了一跤。前面的糟老头子转身，扶起孩子，如一个祖父一般拍掉他身上的土，接下他肩上的枪，扛在自己肩上。老头回过头时，狙击手通过准星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慈善而皱纹堆垒的脸。
一个才入伍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狙击手失望地猜测。
狙击手收起枪：名枪之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两个人走远了。狙击手又一次拿起老枪，卧在草丛中，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统帅经过。但是，天慢慢黑下来，仍不见一个人影。
第二天，狙击手准备继续等待。这时，他接到通知，对方统帅已到前方，正在指挥战斗，让狙击手赶快狙杀。狙击手接到命令，匆匆带着老枪，还有一系列的疑问，到了前沿。
一个老头子正在那儿指挥敌军进攻。
那人，他认识，就是昨天在他的老枪下走过的那个老农夫。
他迟疑了一下，仍有点不信。“快！就是他，那位大名鼎鼎的统帅！”旁边的战友提醒道。他一惊，举起枪，还沒有扣动扳机，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他晃了晃，倒了下去。
他被对方的狙击手发现了。
临死前，他抱着老枪，对旁边的狙击手传授了一句以生命换来的狙击箴言：“任何高明的狙击手，也永远狙击不了美德！”
选自《中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