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盘旋几圈后栖落于一身戎装的哈撒儿身上。哈撒儿见萨满点燃了高岗上的篝火,大汗铁木真双膝跪地,神情庄重地注视着苍茫的不儿罕山。萨满边舞边歌,祭祀狩猎之神玛尼罕。哈撒儿细细听来,歌词唱道:
从身旁跑掉的,把它赶回来,我的玛尼罕!
扭头逃走的,让它再归返,我的玛尼罕!
眼看去远的,请给往近拦,我的玛尼罕!
让猎物多得前面人的脚板底下全是鲜红的血迹!
让猎物重得后面人的袍襟底下全是踩出的坑洼,我的玛尼罕!
秋草黄,风里流溢草籽香0哈撒儿身后是一排排面无表情的兵士,个个挎马月、佩弓箭,状如块块坚硬的石头。哈撒儿的脊梁随着风的流动也不禁轻微颤抖。
大汗铁木真说,这次围猎补充给养,进攻西夏。哈撒儿和部将却都劝铁木真要体息,毕竟是六十高龄的老人啦!大汗铁木真板起面孔没言语,大汗铁木真深恶西夏王的背信弃义……将令如山,也似开弓射出的响箭。哈撒儿和众将只得俯首听令,一场血腥的围猎将是进攻西夏人的前奏。
萨满祭祀完毕,铁木真威严地抬抬手。哈撒儿肩膀上的苍鹰展翅飞向穹宇——哈撒儿早在它的腿上绑上兽皮袋,里面装上羊粪蛋,向山那边的大将博儿术传递信息。
围猎最忌人声鼎沸,那样就会早早地给走兽传递了信息。要人衔枚、马裹蹄,坐卧行止协调一致。百兽通人言,没合围之前万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山上的走兽会逃之夭夭,使整个围猎功亏一篑。
哈撒儿紧随铁木真身侧,他看见兵士们扇子形的队伍逐渐排开……天空中,苍鹰的身影急速划过来……哈撒儿取下兽皮袋,数数里面的羊粪蛋,又看看天上的日头,征询的目光望向铁木真。铁木真依然不语,只微微颔首。哈撒儿挥挥手中的令旗,兵士们高抬脚轻落步,向高大巍峨的不儿罕山靠拢过去。
谁知,走兽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当晚有兵士把一具野狼的尸体抬到铁木真和哈撒儿面前。哈撒儿查看狼尸,发现这匹狼生前经过殊死搏斗,遍体鳞伤,喉咙被生生扯断而死……更令哈撒儿心惊的是,他从狼嘴里竟拔出一大块狼的皮毛。有经验的萨满说,这一定是狼群有预谋的屠杀。再一想,哈撒儿豁然明白,这一定是暴躁的狼群知道围猎,逃跑无望又不堪压力,向他们讨好献媚求生路呀!第二天一早,在盘山道上,兵士果然又发现了一具黄羊的尸体。这更加坚定了哈撒儿的判断,黄羊也想到没有生路,群里的老黄羊就献出生命,欲制止猎人打猎的欲念……
哈撒儿看看马背上汗流浃背的铁木真说,宿营吧!铁木真却喘着气令哈撒儿加快速度,形成合围,防止困兽奔逃,并定于凌晨五时攻山。
哈撒儿再度给苍鹰装上兽皮袋,苍鹰又展翅飞向山那边去了。
夜里,铁木真令人多点火把,一时,不儿罕山被映得一片雪白。山下火把串成一圈儿,若一个圆环紧绕不儿罕山。
兵士们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攒足力量,喜悦地畅谈着五时的进攻和收获……
大汗铁木真也和哈撒儿喝了两杯,看来今年的围猎已成功了一半!
夜半,众人沉沉入睡之时,忽然地皮震颤,狼鸣狐吠,大地蓦然滚过阵阵春雷。黑蒙蒙的夜色里,只见大大小小的野狼、黄羊、野马、狐狸、野兔……洪水般向营盘涌来。铁木真急令众人用弓箭射。用马刀砍……可睡眼惺忪的将士还没睁大眼,走兽们就像一阵风似的飘过去了,幸运的只猎杀了几只老弱病残的黄羊……哈撒儿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这时,却见大将博儿术带人赶过来,博儿术气喘吁吁地质问,你们,你们咋不堵截啊?
大汗铁木真却威严地哼了一声,博儿术不知所措地跪倒在地。大汗责问,你不听军令,提前进攻,该当何罪?!
博儿术慌忙从怀中摸出兽皮袋,大汗,我正是听从军令,四时进攻的啊!
铁木真接过兽皮袋,那里面果真仅有四颗羊粪蛋。再细看,那袋角竟有裂缝,显然是苍鹰传递信息时,利爪撕裂兽皮袋,遗失了一颗羊粪蛋……铁木真愤怒地扯下哈撒儿肩膀的苍鹰,掼到地上。
哈撒儿慌忙跪倒在地,汗兄,这是长生天派神鹰谕警,让你不要攻西夏啊!铁木真拂袖而去。
后来,铁木真不听劝阻,在进攻西夏的路上,狩猎时坠马受伤,终因年事已高,不治而亡……倒是那只神鹰,被哈撒儿雕成像,供奉在大帐里,顶礼膜拜。
选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