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阳第一次遇见安娜，是在“喀秋莎酒吧”。他装模作样喝一杯青草味的伏特加，想借烈酒暂时压住失恋心痛。安娜在台上唱一首俄罗斯乡间小曲，柔曼的腰肢，淡蓝的眼睛，吸引了全场男人的目光，除了杜阳。那时杜阳眼中的女人没有美丑之分，只有“放荡”与“忠贞”之别，他想不到倾注心血去爱的女友，竟然会堕落到自己上司的双人床上！
也许是因为杜阳连抬头看安娜的力气都无，反而引逗出安娜征服他的勇气。她举手轻轻拨开狂蜂浪蝶，单单请杜阳喝一杯。杜阳看了看她的蓝眼珠挖苦道：戴的美瞳吧？为什么现在女人都这么喜欢伪装呢？
安娜不以为然，反而对杜阳更有好感，她认真告诉他，自己有一半俄罗斯血统，不过从小在哈尔滨长大，口音与中国女子无异。杜阳喝多了，一直醉到了安娜床上。当然，在这件情事上，安娜是主动而奔放的，她明目张胆地索要了杜阳的爱情，趁着他空虚沮丧。安娜收留杜阳住在自己香闺，她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个“俄罗斯套娃”。在杜阳看来，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木雕玩具，拧开最大套娃的头，又是一个套娃，再拧头，倒出小一号的……一直到装在最里面的只有花生大的套娃。安娜说这是俄罗斯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个人常常喜滋滋地玩很久。
安娜是这般美艳的女子，肯在商场刷卡买一万元的外套送给杜阳，又为他洗手做羹汤。这倒让他害怕了，总以为这是一场好梦，就像《聊斋》中穷书生遇到俏狐狸，最终人家要离去的。安娜看出了杜阳的担心，她躺在他胸前，轻轻画着圈说：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不会离开的。
杜阳一阵心痛，又想起一脚蹬掉他的前女友，苦笑道：你这么漂亮，我真的担心……你知道张爱玲热恋时曾说过什么傻话吗？她希望将胡兰成变成拇指那么大，兜兜儿揣荷包里，自己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安娜竟然觉得有趣，蓝眼睛灼灼有神：真的吗？杜阳你放心，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让你揣在荷包里，跟你到任何地方！
安娜的痴心和蜜语并没改变杜阳心中的猜忌，即使安娜在酒吧和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他也要惶恐半天0他悄悄翻她的手机，检查她的手袋，总担心她会移情别恋。但最早变心的却不是安娜，而是毫无安全感的杜阳。前女友哭哭啼啼来找他，他马上答应重续旧情。至于安娜这样美丽妖娆的女人，也许并不是他的菜。
摊牌那晚，安娜并没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泪眼蒙了薄薄一层雾，她没有怪怨他，只是请求他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再跳最后一次舞。因为这种脱衣舞，安娜学会后从来没有对人表演过，她只愿跳给最爱的男人看。
杜阳现在对安娜已经没有爱情了，心里想的是赶紧甩掉她好和前女友鸳梦重温，但安娜这几个月对他很好，不可能身为男人连这点小小要求都做不到吧？他不耐烦地点点头，示意安娜跳舞。
安娜流着泪，给杜阳倒了杯伏特加，开始跳舞，她缓慢而诱惑地脱掉身上衣衫。不知是不是烈酒影响正常思维，杜阳竟然“看到”安娜又穿着整齐的衣衫翩翩起舞，不对，这个安娜好像要矮一点小一点。他以为自己眼花，于是牢牢盯住安娜看。她脱掉身上最后的内衣时，怪事发生了，一个“小一号的安娜”就像从她洁白无瑕的胴体里钻出来的一样，现在只有半米高的安娜，穿得整整齐齐，依旧在杜阳面前含泪起舞。
鬼啊！杜阳撞开门，撒腿就跑，他—直不敢停，生怕自己被鬼魂捉住。一直跑到天亮，他想鬼魂都怕太阳的，这下没事了！腿脚无力的杜阳软软瘫坐在地，他手指插进衣兜，想掏纸巾擦汗，却摸到一个冰凉椭圆的木头，拿出来一看，不知安娜的俄罗斯套娃怎么放在他衣兜了！如果安娜是鬼，这个套娃也是不祥之物！
杜阳将俄罗斯套娃使劲往地上一扔，第一个套娃的头摔开了，第二个套娃滚了出来。让杜阳吃惊的是，第二个套娃的头也自动裂开，第三个套娃钻了出来……他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从大到小排列的木头套娃，他惊讶得快不能呼吸时，最小的花生大的套娃钻了出来，定睛一看，那不是安娜么？
她那么小，杜阳竟然能清晰地看到她脸颊的泪，听到她说话：亲爱的你放心，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乖乖呆在你衣兜里，跟着你……
选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