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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发布时间:2023-03-18 11: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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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这个月贞之助为了给某公司清算账目,工作很忙。他虽然说过二十一日也许去不了,可是那天上午他从事务所打电话给幸子说他很想再看一次细姑娘的“雪”舞,希望在这个节目开始以前打个电话通知他。下午两点半钟幸子打电话给他说这个时候去正好,他刚要赴会,客人来了,谈了半小时话。阿春又打来一个电话说:“不赶快去,就看不上‘雪’舞了。”于是他赶紧送走了客人,从位于两地交界处今桥的会计事务所去会场只不过几步路,所以他帽子也不戴就挤进电梯,走出电梯穿过电车路,赶到对面的三越百货公司,来到八楼大会堂的会场一看,妙子已经在台上了。幸子曾说当天的会除了乡土会会员而外,大半是“大阪”同人会会员以及该会出版的机关杂志的读者们,一般不招待外宾,到会的人不至于太多。可是由于这次舞会在当时极为难得,找关系弄招待券的人很多,座位几乎全都满了,还有大批人立在后面观看。贞之助没有时间找座位,只能立在后面从人群中张望着。他忽然发现离他五六尺远近有个男的站在观众背后,把一架莱卡照相机对准舞台,面孔压在取景镜上,那个人就是板仓。贞之助吃了一惊,不等对方发现自己,连忙远远地避到屋角,不时窥探一下。只见板仓竖起他的大衣领子遮住自己的脸,决不从照相机前抬头,一个接一个地在拍摄妙子的舞姿。为了不让大家发现,他故意穿上一件大衣。可是他那件大衣似乎还是当初洛杉矶的货色,是电影演员们爱穿的那种华丽的样式,所以反倒引人注目。

妙子的“雪”舞去年已经演出过一次,所以这次上演不致出差错。不过一年来放松了练习,只是在一个月以前决定举办这次舞会时才开始练。再说乡土会过去仅仅利用神杉家那个日本式客厅的音响舞台或者芦屋幸子家那个西式客厅举办舞会,这次在设有观众席的正式舞台演出,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总觉得有点儿力量不够,会场过大,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妙子本人早就担心到这点,所以想借助伴奏使舞蹈生色,今天她特地请幸子的琴师菊冈检校的女儿来给她弹三弦。她自己也决没有兴奋或者怯场。贞之助从旁观察,妙子一点也没有失去沉着冷静的秉性,舞蹈态度始终从容不迫,决不像只练了一个月舞就首次登上这种盛大场面的人。别的看客不知道作何感想,对于贞之助来说,妙子那种目空一切、毁誉褒贬仿佛都不放在她心上的大胆舞姿,甚至觉得有点儿面目可憎了。可是一想到她今年已经是二十九岁的大姑娘,要是艺妓的话,已经可说是老妓了,那点儿胆量也就不足为怪了。这样讲来,他觉得去年舞蹈会上的妙子,平常看去只不过十八九岁,唯独在当天的舞台上却显出了她实际的年龄。这样看来,日本德川时代的那种服装,一般会使女性看老。不过这种情况也只限于妙子,因为她平素爱穿活泼的西装,对比之下,古典的和服使人看老,另外也许是由于她舞蹈时显示的那种从容不迫的舞台胆量的关系。

台上的“雪”舞刚结束,贞之助就看到板仓急急忙忙夹了一只莱卡照相机迅速向回廊走去。板仓的人影刚在门口消失,观众席里一个绅士飞快冲了出去,仿佛要追赶那华丽大衣的后影似的一下子把他的身体撞在同一个门上,随即推开门出去了。这一瞬间的动作把贞之助看呆了,可是他觉察到刚刚那个绅士是奥畑,他立刻跟着走向回廊。

“……为什么拍细姑娘的照?……不是讲好了不拍的吗?”

奥畑本想大声斥责,顾虑到周围的情势,克制着嗓门质问。板仓一脸不自在,低垂着头乖乖地听着,一副被斥责的样子。

“照相机给我……”

说完这句话,奥畑就像便衣侦探搜查行人那样,在板仓身上摸索,解开他的大衣钮子,伸手插进他的上衣口袋,迅速取出那只莱卡照相机,正要塞进他自己的口袋,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复又把它拿了出来,哆嗦着他的手指拉出镜头,啪嗒一声把机子使劲摔在洋灰地上,别转头跑开了。转瞬之间的一幕,等到在场的人注意到,已不见奥畑的人影。只见板仓拾起那只照相机,垂头丧气地走开了。当时板仓一直站在那里,脸朝下,在老东家的少爷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眼对着那只躺在地上的平时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宝贵的莱卡照相机,他一动不动地忍耐着,没施展他那自恃的体力和腕力。

贞之助去了一次后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慰劳妙子一番,随即回到事务所去了。那时他什么也没有讲,当天深夜等悦子和小姨们就寝以后,他就把白天看到的一幕讲给幸子听了。他说在他看来,不知是板仓主动还是受到细姑娘的委托,那天板仓的目的是拍摄“雪”的舞台实况,他算定时间,悄悄掩进会场,目的达到后,想急忙离开那里,被一直等候在观众席里的奥畑截留了下来。奥畑什么时候进入会场,可不知道,大概他料到板仓可能到来,心神不安地东张西望,很快就发现了板仓。“雪”舞登场那段时间里,贞之助从远处察看板仓的动静,奥畑同时也从某个角落里监视着板仓。板仓正要退场的时候,奥畑趁机把他抓住了。从当时的情景判断,前后经过大致就是这样。不过,他们两人是不是都没有注意到贞之助从旁看到了回廊里的那幕短剧,或者注意到了这事,由于害臊而装做没有看见,那就不清楚了。据幸子说,她自己其实也担心奥畑今天可能来看戏,要是在会场里他跑过来打招呼,那就麻烦了。她曾问过细姑娘,细姑娘说今天这个会没有通知启哥儿,他大概不知道这件事。再说除了星期天以外,他平常每天下午得去店里上班两三小时,不可能到处乱跑。可是幸子觉得今天这个舞会曾在报纸文娱栏里刊登过两三行消息,说不定启已经读到了。要是读到了这消息,他当然会想到细姑娘将演出节目,说不定从什么地方弄上一张招待券来看的。幸子时时注意到观众席,可是在“雪”舞开演以前,确实没有发现奥畑。特别是雪子一直呆在观众席,很少去后台,奥畑要是到来的话,她看到了一定会通风报信的,她没有来通风报信,可见奥畑大概是和贞之助同时进入会场的。不然的话,就是他别有用心,躲在一个不让人发现的地方偷偷观看。还有板仓的到来,细姑娘知道不知道,不得而知,幸子和雪子是不知道的。至于那一出武戏就更不知道了。

“幸而后台谁都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了,真太不成体统了!”

“总之,由于板仓的屈服,所以事情没有闹大。不过两个男人为了细姑娘在大庭广众面前打架,也太说不过去了。这种事情趁它还没有宣扬开,该想个办法解决—下为妙。”

“既然这样讲,就请您分点忧吧。”

“分忧是可以的,不过不是我出场的戏呀。板仓那件事雪子妹妹不知道吗?”

“这次我把她叫来,本想和她商量商量,请她给我出个主意。不过那件事我还没有和她讲。”

其实幸子是想等这次舞会后把妙子和板仓的事告诉雪子的。夫妇之间作了以上的谈话两二天后的—个早晨,妙子对幸子说:“想给上次的舞姿拍个照留作纪念,要借你那件衣裳再用一次。”于是她准备好衣裳包,放进衣箱,还把假发匣和上次用的那顶伞一并放进汽车开走了,家里只剩下幸子和雪子姐妹俩。

“细姑娘拿了这些东西,一定是到板仓那里拍照去了。”从这句话说开了头,幸子把去年九月在东京收到奥畑那封警告信时自己的吃惊,直到最近这次舞会中在回廊里演出的那幕武戏扼要地讲给雪子听了。

“那样说来,那只莱卡照相机摔坏了吗?”雪子听完幸子的诉说,先问了这样一句。

“那可不知道。你姐夫说照相机摔在洋灰地上,至少镜头要出毛病的。”

“底片大概也没用了,得重拍吧?”

“很可能是那样。”幸子看出雪子非常平静地听她叙述妙子和板仓的关系,接着就说:“我觉得这回才真正被细姑娘出卖了,我越想越生气。说来话长,不光是我,你也一次又一次地吃尽了她的苦头。”

“我倒没什么……”

“哪里。自从那次登报事件以来,她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呀。……我这样说也许你不高兴,细姑娘这桩事情给你的亲事平添多少周折呀……尽管我们平常站在她一边庇护她,她却什么都瞒着我们,一句话也不和我们商量,和板仓那样一个人私订了终身……”

“这事你和姐夫讲过吗?”

“嗯,因为没法装在我一个人的肚子里呀。”

“那么他怎样讲呢?”

“他说对于这件事有他自己的看法,不过他不愿过问这事,他要做局外人。”

“为什么?”

“他说他不了解细姑娘的性格。……换句话说,他信不过细姑娘,所以不愿介人这件事……不过,这话不能随便说出去,你姐夫的真正想法是细姑娘这种人用不着人家帮助,可以扔在一边不用去管她,她愿意和板仓结婚,就由她去好了,她爱怎么办就由她怎么办,因为她这个人是能独立生活的,而且适宜那样做。他的想法和我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两人谈不拢。”

“我和细姑娘好好谈一下怎么样?”

“无论怎样请你和她好好谈一次吧。除非我们两人轮番劝她改变主意,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她本来也说要等你结了婚再办……”

“要是好歹有个对象,细姑娘先结婚也毫无关系。”

“板仓这样的对象也太极端了吧。”

“细姑娘毕竟有点儿低级趣味,不是吗?”

“也许是吧。”

“像板仓这样的妹婿,我也受不了。”

幸子早就料到雪子一定和自己抱有同样的看法,本来百事谨慎的雪子,现在居然说出这样态度鲜明的话,可见雪子比自己更反对这件事。板仓和奥畑一比较,甘愿挑选奥畑,在这一点上她们姐妹俩是一致的,所以雪子说:“我无论如何要好好劝细姑娘和启哥儿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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