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阿华图书馆的名猫
我现在明白了,杜威的出逃是一个转折点,是青春期结束时的最后一次放纵。在那之后,它就安于现状了:做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常驻猫,做大家的朋友、知己和亲善大使。它以新的热情迎接人们。它在成人非小说类中央的躺卧艺术,已经被雕琢到了极致,在那里,整个图书馆的人都能看见它,而且空间宽敞,人们走路时不会踩在它身上。如果它想琢磨点事儿,就会趴着,仰着脑袋,两只前爪随意地交叉放在前面。我们管这叫杜威的“打坐”。杜威可以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小时,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小个子胖男人。它最喜欢的另一个姿势是仰面躺着,全身舒展,四个爪子伸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它完全松弛,身体完全瘫软。
当你停下奔跑的脚步,仰面躺倒时,世界的变化真是令人惊诧。即使不说世界,至少是衣阿华。不久,杜威出现在《得梅因记录报》上查克·奥芬伯格的“衣阿华男孩”专栏里。
读到那篇文章时,我想,“哇,杜威真的出息了。”小镇收养一只猫是一回事。一个地区接受那只猫,就像衣阿华西北部接受杜威一样,那意义可就更大了。图书馆每天都接待来自周边各县小镇和农庄的读者。夏天在衣阿华湖畔乡村居住的人们驱车来看他,然后把消息传给邻居和客人,到了下星期,那些人又会驱车过来。杜威频频出现在附近小镇的报纸上。但是《得梅因记录报》! 那可是得梅因的日报,而得梅因是州政府所在地,人口近五十万。全州的人都能读到《得梅因记录报》。此时此刻,大概有五十万人在读着杜威的故事。比参加克莱县集市的人数还多呢。
杜威在《衣阿华生活》上的出现更有典型意义。《衣阿华生活》是专门报道衣阿华州的时事、事件和人物的公共电视系列短片。《衣阿华生活》剧组早晨七点半在图书馆跟我碰面。杜威已经准备好了。它招手。它打滚。它在书架间跳来跳去。它走上前,把鼻子贴在摄像机上。它紧紧跟在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身边,赢得了她的喜爱。
“我可以抱抱它吗?”她问。
我告诉她怎么“扛杜威”—扛在左肩膀上,让它的屁股窝在你的臂弯里,脑袋趴在你背上。如果你想抱它的时间长一点,就必须采用“扛杜威”的办法。
“它做到了!”杜威趴在她肩头时,女主持人兴奋地小声说。
杜威把脑袋竖起来。她说什么?
“我怎么让它平静下来呢?”
“摸摸它就行了。”
女主持人抚摸它的后背。杜威把脑袋趴在她肩膀上,紧贴着她的脖子。“它做到了!它真的做到了!我感觉到它在呜呜地叫。” 她对着摄像师微笑,小声说,“你也要来一下吗?”
我很想告诉她,“它当然能做到。它对每个人都这样做。”可是何必败坏她的兴致呢?
几个月后,杜威的短片播出了,名叫《双猫记》(没错,是模仿狄更斯的《双城记》)。另外一只猫是汤姆,住在衣阿华州中部小镇康拉德的吉比五金店里。汤姆像杜威一样,也是在一年里最冷的那个夜晚被发现的。五金店老板拉尔夫·吉比把冻得半死的流浪猫抱到兽医诊所。“他们给它打了价值六十美元的针,”他在节目中说,“并说如果早上它还活着,就有希望。”看着短片,我才明白女主持人那天早晨为什么那么开心。杜威趴在她肩膀上的镜头至少有三十秒,而汤姆最多只嗅了嗅她的手指。
开拓创新的不仅仅是杜威。我读硕士期间,在州图书馆的圈子里很活跃,毕业后,我被选为衣阿华小图书馆协会的会长,这个组织致力于支持人口少于一万的小镇的图书馆。
协会有一种严重的自卑情结。“我们不起眼,”他们想,“谁会在乎我们?我们就满足于牛奶、饼干和一点闲言碎语好了。我们也就能做到这些。”
但是我亲眼看到,小并不意味着不重要,我觉得很受鼓舞。“你们认为小镇就不重要吗?”我问他们,“你们认为你们的图书馆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吗?看看杜威吧。全州的每个图书馆员都知道杜威·读书郎·开卷。它两次上了衣阿华图书馆通讯的封面。英国和比利时都有粉丝给它写邮件。伊利诺伊州图书馆通讯上有关于它的报道。我每星期都接到馆员的电话,询问怎样才能说服董事会让他们养一只猫。这些在你们听来不重要吗?”
“难道我们都要去养猫?”
“不。你们应该相信自己。” 于是他们做到了。两年后,小图书馆协会成了全州最活跃、最受尊敬的一个协会。
然而,最大的变化是骄傲。杜威的朋友们为它感到骄傲,每个人都因为镇上有它而骄傲。每星期都有三四个人到图书馆来炫耀杜威。“我们来看看那只大名鼎鼎的猫。”一个老人走近接待台时说。
“它在后面睡觉呢,我去叫它。”
“谢谢。”他说,一边示意一位年轻女人,还有躲在她大腿后面的一个黄头发小姑娘。“我想让我的外孙女儿利迪娅认识认识它。她是从肯塔基来的。” 利迪娅看见杜威,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外公,似乎想请求批准。“去吧,亲爱的,杜威不咬人。”小姑娘迟疑地向杜威伸出了手,两分钟后,她就趴在地上开始抚摸它了。
“看见了吗?”外公对小姑娘的母亲说,“我告诉过你,这一趟来得值。”我猜想他可能是指杜威或图书馆,但我怀疑他话里还蕴含更多的东西。
骄傲,信心,信念,相信这只猫、这个图书馆、这段经历,甚至这座小镇,确实与众不同。在《乡村》那篇文章之后,杜威并没有变得更漂亮、更亲切。实际上,它从来没有因出名而改变。杜威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打盹儿的温暖的地方,一罐新鲜的猫粮,还有踏进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每个人的关爱和注意。但是与此同时,杜威确实改变了,因为现在人们对它的看法不一样了。
每天的固定活动
这是杜威·读书郎·开卷
在斯潘塞公共图书馆外那次难忘的嬉闹之后不久形成的习惯它遵守了一生
7:30:妈妈来馆。索要食物,但并不急切。注视她做的每件事。跟在她身后。让她感觉与众不同。
8:00:馆员们来馆。花一小时跟每个人打招呼。发现早晨不顺心的人,让他们抚摸自己,爱抚摸多久就抚摸多久。直到……
8:58:预备时间。在门口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当天的第一位读者。而且还能提醒心不在焉的馆员时间到了。我不喜欢他们晚开门。
9:00—10:30:开门。迎接读者。跟随令人愉快的读者,不理那些坏脾气的,但让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注意我而调整一天的心情。抚摸我,是你来图书馆得到的礼物。
10:30:找膝头打盹儿。膝头是用来打盹儿而不是玩耍的。在膝头玩耍是小猫的做法。
11:30—11:45:躺卧。成人非小说类中央,昂着脑袋,爪子交叉搭在前面。人们管这叫“打坐”。我管这叫“狮子王”。哈库纳马塔塔。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孩子们总喜欢说这句话。
11:45—12:15:仰躺。昂着脑袋太累了,我就仰躺下来:摊开手脚,四个爪子伸向四个不同方向。可以让人抚摸。但不能睡着。一旦睡着,肚子就有可能遭到袭击。我不喜欢肚子遭到袭击。
12:15—12:30:在员工休息室吃午饭。有人带酸奶了吗?没有?那就算了。
12:30—13:00:坐手推车!下午馆员给图书上架时,跳上手推车,在图书馆里巡游。哦,伙计,完全放松下来,让两条腿在金属格栅间悬荡下去,实在是太舒坦了。
13:00—15:55:下午的自由时间。看看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时而在灯管上走走,时而在膝头上趴一会儿。迎接下午的人们。跟妈妈一起待十分钟。可以舔舔毛,但不是非舔不可。别忘了找一个漂亮盒子,在里面打个盹儿。就好像这件事也会忘记似的!
15:55:晚饭。他们总认为晚饭时间是16:00。但如果我坐的时间够长,他们最后总会明白的。
16:55:妈妈离开。跳来跳去,让她记得你想玩耍。在一个书架上冲过去跳下,再翻一个筋斗,这一招屡试不爽。
17:30:玩耍。妈妈管这叫“小赛跑”,我管这叫“玩球球”,没有什么比绕着跑道扔球更好玩的了。除了我的红线团。我真是爱极了我的红线团。有谁愿意替我拎起来晃一晃吗?
20:55:最后的值班人员离开。重复16:55的内容,但并不指望得到同样的结果,除非是乔伊值晚班。乔伊总有时间揉纸团在图书馆里扔。以最快的速度跟着纸团跑,一旦到了那里,总是假装没看见它。
21:00—次日7:30:我的时间!不用你管,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