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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威尼斯金光下的新娘

发布时间:2023-03-08 10: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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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威尼斯金光下的新娘

这场婚礼,这漫天绚烂的阳光,船下滑动着的这片湛蓝的海水,那些俯视着河面的亲切、熟悉的面庞,这一份浸透着幸福的平静,全都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

婚礼华尔兹>>>

我们买了硕大的婚戒,金灿灿沉甸甸,感觉棒极啦。还有,卖花的女子也乐坏了,因为我们选中了花篮而不是瓶装的鲜花。她喜滋滋地将我们引入了火车站旁边的库房,在那儿,我们找到六只粉白的西西里尤物,又高又漂亮,还带着月牙一般的提手。她说在婚礼当天清晨,她会将自己所能够找到的最美的鲜花全都插到里边,还说圣母会保佑我们得到最为华丽的鲜花的。我喜欢她,也喜欢她将圣母给拉下了水。我问她圣母会不会在10月22日那天,赐给我几株荷兰鸢尾花。她吻了我三次。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事是不是进行得太顺利了一点?我会不会乐极生悲?不过,在婚礼的前一天,不速之客倒是打消了我这份顾虑。

在去银行同他见面之前,我去取了我的裙子和在弗格定制的长筒网袜,而且,也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在思玛看到的那件薄纱紧身内衣给收入囊中。当天早上,集市和莫瑞里的那些死党,简直就是给我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新娘游行,于是,我的购物袋中被塞满了玫瑰、巧克力、熏衣草香皂以及六枚从卖蛋妇女那儿得来的用报纸包裹着的鸡蛋。那卖鸡蛋的妇女,还给出了详细的使用说明,再三叮嘱我和费尔南多每人要吃三枚:将格拉巴酒加入蛋液,打散,生服,说这样可以增加我们的体力。我还去弗洛里安坐了一会儿,那儿的酒保弗朗西斯科给我介绍他最新调制出来的一款鸡尾酒,一杯伏特加外加黑茶蔍子酒和葡萄汁,就这样在小小的酒馆之中传递了起来。众人不停地说着祝福的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当他们说“明天见”时,我觉得他们指的是,等到不速之客和我以及所有参加婚礼的人,按照传统聚在威尼斯进行全程游行时,他们会准时出现在广场上。

在去见费尔南多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我已经想不起之前横亘在心头的那座大山,最后一次出现在心底里是什么时候。兴许,一个月前它便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早已被好心情给打得溃不成军了,抑或,是我将它传递给了费尔南多?

见面时,不速之客一脸的苍白,双眼中满是浓浓的死鸟般的神色。我必须得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典型的意大利人,在婚礼前夕,自然是要忧心忡忡上一番的。他既没有询问裙子的事,也没有问我今天过得好不好,更是没提我那满满一购物袋玫瑰,他甚至没有看着我。我觉得他只是有些神经过敏,于是说道:  “你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用不着。”他答得气息奄奄,就像我在建议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那你想回家泡一个长长的热水澡吗?我给你沏一杯菊花茶?”我又试了试。他只是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要结婚,所以你伤感了?”我问。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双眼一翻,活了过来。在汽艇上,他一直沉默着,散步时也依然没有打破这种沉默。当我们来到格兰大道同勒班陀大街的交叉路口时,他开口了:  “我还不能马上跟你回家,还有事情得去处理。塞萨纳忘了把我们写进日程表,明天不能来了,因为他还有一场婚礼要参加。我得再找个人谈谈。”塞萨纳原本是我们的摄影师,费尔南多的另外一名老客户,曾信誓旦旦地说:  “这事包在我身上。”

“就是这事让你这么绝望?”我问。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我告诉他说要是只拍几张照片的话,我们可以随便找一个人的,但他不满意。  “还有,我还没去忏悔呢,”他说着,开始条件反射般地替自己辩护了起来,  “这事我已经想了好几周了,一直想去来着,只是没抽出时间来。不过,我也不相信忏悔和赦免这回事。”他只是有些不安了,我暗想,因为他最后一次听到忏悔室那可怕的帘子的声响,早已是三十年前的事哩。不过这一切,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而现在,就在距离婚礼不过短短十七个小时的时候,他想要开始探讨教义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已经说得够多的了。等到他终于说完,安静下来时,我说我先回我们的“乡间邸宅”中等他。

“我会把茶和洗澡水准备好的。”我再次自告奋勇。

“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想喝茶,也不想泡澡。”他的声音有点大,我不由得抓紧了手上的婚纱和玫瑰。我拐了一个弯,跑下了海滩,想要想明白他到底还有多少话没有说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地走过来,我们一起坐在沙滩上,盘起双腿,注视着对方。

“过去的心魔?”我想知道。

“非常久远的心魔,”他说道,  “而且全都不期而至。”

“那现在它们滚回老家去了吗?”我问。

“对,对,全都回老家去了,”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请原谅。”

“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任何痛苦,都敌不过刹那的温柔。”我问。

“对,我知道。”他说着,将我拉了起来。

“我要和你比赛,看谁先跑到刨花酒店那儿。咱们最后当一回罪人。去喝上一杯。先等等,我还得去忏悔呢。这是不是说今晚咱俩不能在一起了?”他问。

“咱们给丹·斯尔维诺打个电话,让他来决定吧。”我回头叫了一声,开始跑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率先跑到了酒店,张开双臂来迎我,狠狠地将我吻了又吻,吻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还记得你爱上我的第一个时刻?”他问。

“第一个时刻我已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想在圣路易斯的那个晚上,当你洗完澡走进客厅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我想,兴许是因为你那拉到膝盏上的袜子和一头柔顺的黑发在作祟吧。”我告诉他。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就是我在唯诺维诺见到你的那天。当我从餐馆回到办公室,我试图将脑海中你那张脸的样子拼凑到一起,但我做不到。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我看到的都只是你的側脸,一旦闭上眼睛,便找不到你了。我拨了那个号码,想要跟你说话,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我唯一清楚的便是,只要看着你,我便不再寒冷。不再寒冷。”

威尼斯金光下的新娘>>>

我们一致同意,在婚礼当天,最浪漫的事情莫过于陪着晨曦一起起床,手牵手地漫步在海滩之上,喝上一杯咖啡后,各自分头准备,最后在教堂会合。几天前,我们便同公寓附近一家小旅馆的前台接待员商量过,告诉他费尔南多需要一个房间,会租上半天。那名接待员什么也没问。不速之客拿上衣服,抱上一条睡袋,走了十码的路程,越过了山精,去了旅馆。整件事情都让人觉得好傻,但又好刺激。我出发前往格兰大街,找那儿的发型师朱利奥,让他将我的头发,全部烫成小卷儿。  “你疯了吗?你的头发这么漂亮,咱们还是做一些经典的东西吧,梳个假发髻?就用这几把古董梳子?”他一边说,一边敲了敲那两把所谓的古董梳。那玩意儿的年龄,看起来还不如他大哩。  “不了,我就想要几个小卷儿,剩下的交给我。”我告诉他。我们大概花了两个小时,他每操作一次那滚烫的夹发工具,便会痛心疾首地嘟囔上一句。待结束后,我俨然成为了哈勃·马克斯⒈。不过,当我说“很好”时,理发师说的却是“真够叫人绝望的”。他给我一条老旧的蓝色围巾,让我将头包起来再回家。⒈马克斯三兄弟之一,美国著名的电影演员。

我真希望此时,丽萨和艾瑞克能在我身边。艾瑞克8月时过来同我们住了一段时间,陪着我在这座小岛上四处奔跑,午餐每次都吃烤牛肉片,喝冰镇葡萄酒,在格拉西宫殿中一待就是半天,我们俨然成为了一对游山玩水的同伴,就跟他和丽萨小时候一样。丽萨一直都很贴心,也很支持我的决定,但她却不能来。我在美国最后的那几个月,将一双儿女折腾得筋疲力尽,特别是丽萨。作为一名母亲,到了这个年纪,原本是应该安定下来,成熟起来,更加听天由命的。但我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将所有的东西,都弄得七零八落,然后收拾行囊,再次起程。一直以来,我都犹如吉普赛妈妈一般。而现在的我,又成为一名水上的吉普赛妈妈。一切都在徐徐展开,我想,这才应该是这个世界该有的速度:先是追随着一名威尼斯人来到了威尼斯,然后,便是在四个月之后嫁给他。

“你就不能等到圣诞节么?”丽萨如此问我。

“亲爱的,真不幸。费尔南多把时间安排得太紧,实在是顾不上你的日程了。在这儿,许多事情都不一样。还有就是我的语言还不大利索,再加上官僚主义的流毒,在地点和日程方面,我不大说得上话。”我如此作答。

我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解释是多么地语焉不详,其中的苍白无力,是多么地昭然若揭。窝囊的水上吉普赛母亲。我上了楼,洗完了澡开始穿衣时,心底里突然涌上了痛来,五味杂陈,我想要见到他们,想要摸摸他们,当我踏上教堂的通道时,当有他们陪伴左右,当我嫁给那个不速之客时,当有他们的见证。 

我将脖子上的头发拢起,用发卡夹在了头上的皇冠之上。那卖花女子,早已在发卡之上插满了令人心醉的玫瑰和满天星,一朵朵缠绕在发卷儿之间,颤巍巍地晃动着。皇冠两侧的发卷,我任由它们自由自在地垂了下来,自觉颇具法国皇室范儿。古典的巴洛克珍珠,缀上了双耳,而我,也早已准备好了穿上那条裙子。裙子从脚下提起,裹住了臀部,刚好。我开始套袖子,但胳膊只探进去了一半,便再也动不了分毫。肯定是什么地方卡住了,兴许,是某个线头还需要剪开。我细细检查了双袖,没有任何瑕疵——只是窄了一寸,无法容纳我的双臂。难道是我长胖了吗?我的胳膊并不粗呀。如果要说我真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也只能是变瘦了。那位名叫阿斯塔的裁缝,在完成这两条袖子时,肯定是走神了。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开始展开意念,搜索起了我的衣橱。能够找到可以替代这条裙子的衣物吗?里边倒是有一条白色的缎面裙子,但却没有外套,这样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成为笑柄的。更何况,现在可是10月。倒是还有一条淡紫色的塔夫绸裙子,带着裙撑和蓬松的裙摆——那是1989年,在老佛爷百货十五层举办设计展的时候,我特意买了参加舞会用的,可这也不是舞会呀。我跑去找按摩油,想要抹一些到双臂上,好让它们变得滑溜一些,但却怎么也找不见。于是,我用上了橄榄油,初榨、超纯的那种,但似乎效果也不大好。我又是哭又是笑,浑身颤抖,一边还在想我为何如此孤单。今天,我是公主,却没有一个侍从可供使唤。主啊,帮帮我吧,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

这简直就是一项乌丹尼⒈才能完成的绝技,但最终,我还是成功地挤进了那条裙子。只是挤进去以后,双手抬到腰部的位置便再也举不起来了。不过,我想这裙子应该还是非常地漂亮的。为了掩盖橄榄油的味道,我往胳膊上喷了一些香水。一切准备停当,但似乎忽视了一个细节:我怎么前往教堂?我们俩竟同时犯了这样一个低级错误,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这儿可没有传说中的双轮大马车,可以送我去参加婚礼。我倒是可以走着过去,但我知道那样会把费尔南多给吓坏的。我拨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随即来到了楼下,堂皇地越过了那个山精,走入了那条榆树掩映的小巷。巷中,榆树叶将黄未黄。我一路唱着《新娘驾到》,但并没有哭。⒈美国魔术师(1874 - 1926),擅长戴着手铐、脚镣,从上了锁甚至是没于水中的箱子里选出来。

在我的理解当中,新娘应该等到所有客人全都进入了教堂,才能华丽地在最后出现。但在威尼斯,这一切自然又是反其道而行之。新郎和家属等在教堂里边,而客人则等在教堂外面,迎到新娘后,再尾随她一起进入教堂。出租车司机是一名女士,接到了我这位新娘,自觉责任重大,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感觉肩上的担子,丝毫不亚于一名接生婆。而我,在教堂前还有客人之前,却又偏偏拒绝下车。她从未解释说这是意大利的风俗,只管开车。她那瘦弱的身体,隐藏在方向盘后面,再经过座椅的遮挡,我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每一次,当我告诉她再沿着街区绕一圈,等到客人都进去之后我才能下车时,她都会在座椅上滑得更深一些,双臂也会探得更加笔直,而头,则根本就看不到了。再绕一圈。还得来一圈。最后,教堂外面终于没人了。那女司机终于开口了,说,那是因为他们可能全都回家去了。不过,我倒是满意了。下了出租车,我径直朝着教堂大门走了过去。不过,我却开不了那门。那两扇可恶的中世纪大门,关得严丝合缝,我袖子又箍得太紧,抬不了胳膊,根本就使不上劲儿。我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台阶上,猛地一拉,门开了。我捡起花束,穿过小小的前厅,走向我的婚礼。

“她终于来了。”窃窃私语声四起。乔瓦尼·法拉利在管风琴上一阵轻拢慢捻,一曲巴赫缓缓流淌而出;洁白的花篮中,插满了粉红的绣球花、娇艳的玫瑰和金灿灿的荷兰鸢尾,我知道,那是来自圣母的馈赠。上百支如玉一般的蜡烛,一起摇曳着烛光;一轮耀眼的朝阳,也凑到了天青色的窗户前;两名蓄着黑须的美国修士,身穿银色丝袍,一边喃喃诵诗,一边摇动着装满了乳香的罐子,将一缕缕如兰似麝的幽香,送上了圣坛。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恍然觉得这间教堂,便是家里的又一个房间。

热泪盈眶,但又迟迟不忍滑落。泪光中,一切看起来都隐隐绰绰,唯一能够看清的人,便是从英国俱乐部来的艾玛——裹着头巾,戴着珍珠;两名雇来的花童,穿着齐膝长裤,上着笔挺的粉色外套,在我身前撒下了一地的玫瑰花瓣。我缓缓地走上前去,款款地走向我那位生着一对蓝莓眼睛的不速之客。他就站在那儿,一身燕尾服,站在氤氲的乳香之中。

丹·斯尔维诺张开了双臂,弯腰说道:  “我们做到了。”这是欢迎的姿态,是一份饱含感情的馈赠,同时,也是在向满屋的林多人传达着一个无声的信号。众人都快挤到了房梁上,全都是看我这个美国人,是如何嫁给他们当中的一员的。泪水终于奔涌了起来,我泪流满面,坐到了不速之客身旁。红色天鹅绒沙发上的他,同样泪流满面。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对方的目光,怕的是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过,当说出彼此的誓词时,我们的目光还是碰到一起,顿时,泪流成河。乔瓦尼演奏起了《万福玛利亚》,丹·斯尔维诺泪如雨下。他是否也想起了安康圣母?我暗想。

“祝你们真爱一生。”他向我们表达着祝贺。乔瓦尼流下了泪水,俨然将自己当成了洛亨格林⒈。我们所到之处,全都泪光闪闪,通道两侧的人们,一起重复着一句话:  “祝新娘新郎白头偕老。”教堂内人山人海,教堂大门外,还有无数的威尼斯人,在观看我们的婚礼。商户、弗洛里安的员工、在莫瑞酒馆结识的朋友、集市上的相识、一名来自威尼斯国家图书馆的馆员、一位破落的昔日女伯爵,还有那名完成我身上婚纱的两条袖子时走神了的裁缝,就连塞萨纳也来了,正在远处按着快门。所有人的眼中,全都泛着泪光,一起向我和丈夫身上,撒着意大利面和米粒。而我的丈夫,曾经的不速之客,则在摸索着自己那灰色的天鹅绒内衣的口袋,踅摸着香烟。我想,兴许,有此一遭,此生足矣。⒈中世纪日耳曼民族的传说中的英雄骑士。因为他乘坐天鹅拉的船,来搭救一位落难的贵妇,因此也被称为天鹅骑士。

上了水上出租车,我们并肩坐在了外面,一如那个清风和煦的第一天,费尔南多陪我去机场时的样子。我从天鹅绒袋子中,掏出同一只小巧的玻奢璃杯,又从同样的银质小酒壶中,倒上了同样的科涅克白兰地。我们啜着酒,伴随着船只在瀉湖上荡漾着前行,任由浪花洒落到我们那泪痕尤湿的脸庞之上。塞萨纳引着水上出租车驾驶员,将船停在了圣乔治岛,说要拍几张照片。费尔南多的一条腿滑进了水里,直没至膝盖,塞萨纳捕捉下了这一瞬间。我们在鲍尔运河下船,直接踏上了婚礼用的平底船,被簇拥着回到了大运河之上。大腹便便的塞萨纳,乘另外一条平底船,一路尾随着我们,摇摇摆摆地按动着快门。我们的船工对塞萨纳喊了一嗓子:  “去哪儿?”塞萨纳告诉他跟着太阳走。

欧罗巴女王酒店的露台上,还有摩纳哥据点和我们预定的鲍尔酒店的客人们,全都在朝着我们挥手、欢呼。有那么一会儿,我恍然觉得自己漂浮了起来,心底里知道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画面,但又不敢相信。我想,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这场婚礼,这漫天绚烂的阳光,船下滑动着的这片湛蓝的海水,那些俯视着河面的亲切、熟悉的面庞,这一份浸透着幸福的平静,全都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它,属于每一个曾经孤独过的人。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将这满满的幸福,捧出一捧来,像热腾腾的面包一般,分发给众人啊!

吆喝声传了出去,招呼那段航道上的所有船只,都聚集到鲍尔酒店前的运河之上。很快,便有十八条船,不,二十条船在我们周围围成了一圈。船工们为我们和各自船上的乘客们,唱起了小夜曲。那些乘客,原本只是打算在运河上走上一遭的,不料却和一场婚礼不期而遇,发现自己成为一场婚礼大合唱中的一员。

酒店露台上的场面壮观极了,但我们却被邀请进了一间白花花的房间,里面既没鲜花又没有音乐,就连窗户也没有,午餐也几乎没人动——除了塞萨纳和两位身着银袍的修士。这令我又不由得想起了海明威和阿迦汗。

威尼斯有一项古老的传统,那就是新娘和新郎以及牧师,有时还包括亲属,必须得从教堂一起前往婚宴,然后再回到新娘的住处,须得经过他们曾经住过并将一直住下去的地方,由牧师正式带着他们在众人面前露面,以此昭示,他们已是合法的夫妻。因为我们住在海滩上,并不是在市中心,因此我们从鲍尔酒店出发,经由圣梅瑟大道,进入圣马可广场,最后,至斯基亚沃尼河后,船便到家了。

在鲍尔酒店外,我便开始同人们说再见,但很快,我便明白了过来:没人离开。我们的客人、两名花童、艾玛、两名手挽手的修士、丹·斯尔维诺、塞萨纳,还有新加入进来的鲍尔酒店的招待戈尔戈尼,一大队人马,就这样陪着我们开始了婚礼游行。我想,这可真是一次美妙的游行。当我们穿过拿破仑路时,弗洛里安的管弦乐队将刚刚演奏到一半的曲子停了下来,转而演奏起了《莉莉玛莲》,待得所有人都来到了咖啡馆前面时,乐队又开始演奏起了《华尔兹之王》。此时,正是下午五点,户外的餐桌上全都坐满了人,而且全都站了起来,一边拍着照,一边高呼:  “跳一曲,你们必须跳一曲。”于是,我们跳了起来。今天,肯定是万人空巷,所有威尼斯人都聚到了我们身旁,而我,真希望能够同大家共舞一曲。丈夫的双手环着我,我想,不,唯有如此,此生方才无憾。

当我们离开时,一名妇女走到了我们跟前,用带着浓重法国腔的意大利语说道: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我一直在寻找的威尼斯。”我还没来得及作答,她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婚礼实在是花了不少时间,因此,回到家中之后,我们仅剩下了几分钟的收拾时间,便得赶往圣卢西亚,乘坐八点四十分前往巴黎的火车。我将缀满鲜花的梳子从头上摘了下来,将它们夹在了拉鲁斯⒈之间——至今还在。牛仔裤、一件黑色短款开士米羊毛衫,外加一件黑色皮外套,我便已准备停当;费尔南多依然穿着他的半正式晚礼服衬衫,只是加了一条牛仔裤,套上了他那件老旧的飞行员夹克。我抓起了我的花束,两人再次出发,来到了河上。弗朗西斯科正在火车站大门口等着为我们送行,并将他准备的结婚礼物递给了我们。我们在一片迷蒙的细雨中登上了火车,我看到那个在广场上同我们说话的法国女子,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她挥了挥手,莞尔一笑。费尔南多说但愿那花童、艾玛和那两名修士,可千万别产生同我们一起前往巴黎的想法。我们找到了自己的包间,将行李拖了进去,转身关上了车门。火车开始轧轧有声地奔赴法国。  “咱们结婚啦!”我们欢呼了起来。⒈法国出版商、词典编纂人和百科全书编著者。此处代指拉鲁斯出版社出版的书。

两人都已是筋疲力尽。我脱下白色的蕾丝胸衣,爬上了床。费尔南多点起了蜡烛。两分钟后,他也爬到了身旁,不过却说道:  “饿死啦。太饿啦,我根本就睡不着。我还得穿上衣服,去一趟餐车才行。”

“用不着啦,”我告诉他,  “你看看手提袋里都有什么。”弗朗西斯科已经在袋里包了两打小三明治——薄薄的椭圆形面饼,圈着火腿,浇上了甜蜜的黄油——还有一大包沙沙作响的薯条、半个萨赫蛋糕;他还在里边塞了一瓶白雪海瑟克香槟和一只装着四盒冰块的真空袋子。除此之外,玻璃杯、餐巾等一应俱全。当初,他问我想要什么结婚礼物时,我告诉他我就想要这样一顿晚餐,而且要是他去火车站送我们时能够将它带过去,那可真是太完美啦。费尔南多打开了袋子,说:  “我爱死你了。”

我们将东西摆在下层床铺上面;吃喝了一气之后,继续爬到上面睡觉。最后,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能够拥有此时此刻,此生方才是真正地完满。

酒葡萄炖小牛腰窝肉>>>

用酒泡过的葡萄,颗颗饱满,水果的酸味搭配上小牛肉的香甜,绝对是一道完美的金秋菜式,色香味俱佳,最适合婚礼。不过,要是你既没有南瓜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第一道菜,那就将这道菜连同蒜蓉土豆泥一起上吧。将小牛肉换成猪肉,再将白葡萄酒换成红葡萄酒的话,收效也会奇佳。

12块小牛腰窝肉(约4盎司/块)

1茶匙精制海盐

3汤匙新鲜迷迭香叶,细细碾碎

10头大蒜,捣碎

6汤匙无盐黄油

1汤匙高纯度橄榄油

一杯半干白

3杯白色或紫色葡萄酒(或鲜食葡萄)

1茶匙12年香醋

用厨房用纸将小牛肉表面水分吸干,抹上食盐、迷迭香和丁香粉。取一口大号煎锅,将油和4汤匙黄油加热。黄油开始泛起气泡时,加入小牛腰窝肉(摆满锅底即可),煎至两面金黄后,盛至盘中,继续煎剩下的牛肉。锅中倒入葡萄酒,捞净所有杂质,将酒熬制5分钟。将葡萄和煎好的牛肉倒进锅中,小火慢炖4至5分钟,或牛肉按压时手感变硬即可。炖制时,不用翻动牛肉。将牛肉盛至浅盘中,盖上后放置,以免香味蒸发。开大火二次收汁,直到炖牛肉的汤汁变浓稠为止。将锅从火上移开,加入剩下的2汤匙黄油和香醋。搅拌均匀后将汤汁淋至牛肉上即可。不用担心葡萄籽,要是实在不放心,那美国也有的是无籽葡萄。

分量:8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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