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谁生谁的气,谁对谁怀恨,谁想整谁,各种情况我都知道。令他们去解脱去吧,在他们解脱自己的时候,别人就可以发财啦。由于只有在混水里才能捞到鱼啊。大家都盼着水搅混呢。“说到这里,洞达事理的法学家又得意地看了看乞乞科夫的眼睛,好象一个教师在给学生讲解俄语语法更加奥妙的地方似的。”此人果然神通广大,“乞乞科夫想罢就怀着极其快乐的心情离开了法律顾问。乞乞科夫如释重负,心境坦然,轻捷地跳上马车,坐到松软的坐垫上,叫谢利凡把车篷支起来(到法律顾问家来的时候,车篷是放下来的,甚至皮幔也放下来了),那状态完全象个退伍的骠骑兵上校,抑或说象维什涅波克罗莫夫——一条腿潇洒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头上的一顶新丝绸帽微微歪向一只耳朵,帽子下边容光焕发的脸愉快地面对迎面来的人。谢利凡依照吩咐把车朝商业区赶去。商人们——无论本地的还是外地的——都站在店铺门口恭谨地摘下帽子来致意。乞乞科夫不无优越感地举起自己的帽子作为答礼。商人中有许多人,他早已认识;有些人虽然是外来的,但因对这位先生优雅潇洒的举止佩服得五体投地,便也象一些熟人一样向他致敬。季富斯拉夫里市的集市还没有结束。马匹交易和农业交易已经过去了,目前开始卖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用的衣料。商人们是坐车来的,估计回去的时候只有坐雪橇不可了。“请进!”一家呢绒店门口有个身穿莫斯科缝制的德国式外套的商人,他一只手把礼帽拿下,另一只手用两个手指轻轻摸着精光的滚圆的下巴,满脸堆着文诌诌的表情,彬彬有礼地向店里让着。乞乞科夫进了店铺。“掌柜的,把呢子拿给我看看。”
和气的商人马上掀开柜台上的隔板,进到柜台里面,背靠货架,脸对着顾客。商人站好以后,光着头,拿着帽子又向乞乞科夫施了一礼,然后戴上帽子,让人愉快地哈着腰,两手按在柜台上说:“您要哪种呢子?喜欢法国货还是本国货?”
“本国货,”乞乞科夫说,“只是可要拿最好的,就是被称为英国货的那种。”
“想要什么颜色呢?”商人问道,他依然两手按在柜台上摇晃着身子。“深色的,橄榄色或者接近橘色的深绿色带小花点儿的,”
乞乞科夫说。
“我敢肯定,您算买到最上等的货了。即使彼得堡和莫斯科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啦,”商人说着就从上边够下一匹呢子,利落地放在柜台上,抖开一头儿,拿到亮光下。“瞧,多好的色调!最时髦最讲究的货色!”
呢子闪闪发光,象绸缎一样。商人已嗅出站在他面前的是穿呢子的老手,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拿十卢布的货色。“好是好,”乞乞科夫轻轻摸了摸说。“不过,掌柜的,请您马上把最好的货拿出来吧,色要更……更红一些,要有小花点儿。”
“哟,您是想要眼下彼得堡最流行的那种颜色。小店有那一种最高级的呢子。不过有言在先,价钱可贵哟,只不过质量也好。”
“拿来。”
关于价钱,却只字未提。一捆呢子从高处扔了下来。商人以更加高超的技艺把它抖开,抓住另一头儿,象抖绸缎似地抖了一下,拿到了乞乞科夫眼前,使他不仅能看到,甚至也能嗅到,只说了一句:“瞅这呢子!纳瓦里诺烟火色。”
讲好了价钱。铁尺象魔杖一样马上给乞乞科夫量好了做燕尾服上衣和裤子用的料子。商人用剪子剪了一个小口,刷的一声把呢子撕开,极其优雅地鞠了一躬,立刻就叠起来用纸包好。乞乞科夫刚想掏钱,觖觉得有人温文尔雅地用一只胳膊按住了他的腰。一个声音传来。“您在这里买什么呢,老兄?”
“啊,幸会!”乞乞科夫说。
“幸会,”用胳膊搂他腰的那个人说。这人是维什涅波克罗莫夫。“我本来径直走过去,不进来了,可是忽然看到了熟人的面孔,怎能不享受一下见面的欢乐呢!没有说的,今年呢子好得无法比。我以前竟不管没有能找到……我宁愿花三十卢布,四十卢布……甚至五十卢布,可是要给我好东西。我认为,如果东西就要好的,否则还不如干脆没有。您说对吗?”
“完全正确!”乞乞科夫说。“要不是为了得到好东西,何必操劳呢?”
“把中等价钱的呢子拿给我看看,”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乞乞科夫感到这声音好熟,回头一看:是赫洛布耶夫。显而易见,他买呢子决不是为了奢侈,而是他的常礼服上衣已磨得很破了。“哎呀,是帕维尔·伊万诺维奇!
我终于可以跟您聊聊了。我找了您几次,却没有找到。”
“老兄,我太忙,实在没有空儿。”他往旁边看了看,想借机会溜走,这时看到穆拉佐夫走过来了。“阿法纳西·瓦西里耶维奇!哟,我的上帝!”乞乞科夫说。“幸会!”
维什涅波克罗莫夫接着叫道:“阿法纳西·瓦西里耶维奇!”
赫洛布耶夫也喊道:“阿法纳西·瓦西里耶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