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下楼去,约翰在离开时把一小片紧紧卷起来的纸扔到我看得见的地方。我在没有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把它捡了起来,回到内室里再把它展开;我读到纸上所写的内容时,感到极为吃惊。这张纸上写着:
“善良的帕梅拉姑娘,
“我很伤心地告诉您,您是怎样被一条像我这样卑劣的走狗深深地欺骗和陷害的。我过去没有想到它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但是我必须说,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恶棍,那么这个恶棍就是我。我一直都把您的信全给主人看了;他就是为了那个目的使用我的;在我把您的信捎给您父母亲之前,主人对每一封信都看过了,然后他再封好交给我捎走。我是有些事情要走那条路,但次数并不像我假装的那样多,连一半也没有。当我一听到目前是一种什么情况时,我真随时想把自己吊死。您现在可以充分理解,我刚才为什么在您面前坐立不安。我真是个卑劣而又卑劣的坏蛋,把您弄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您被糟蹋了,我就是造成您被糟蹋的恶棍。我所能为您做的一点公道事就是告诉您,您现在落在卑劣者的手中;尽管您清白无邪,令人称赞,但我担心您将被糟蹋;我相信今后当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绝不会再活下去。如果您能宽恕我,那您真是太好了。但我绝不会宽恕我自己,这是肯定无疑的。只是让您知道这一点对您并没有好处。也许我可以活着为您效劳。如果有可能,我会这样做的。我相信我应当这样做。主人把您最后的两三封信扣压下来,根本就没有捎走。我是坏蛋当中最无耻的坏蛋。
约·阿诺德”
“您看,要把您糟蹋是经过长期策划的。请注意照料好您可爱的本人。朱克斯太太是一个魔鬼。但在主人另一个宅第中,除了我这个人外,其他人的心却没有一颗是虚伪的。呸!我这个坏蛋真是可耻之至!”
* * *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当你们读到这个地方时,我毫不怀疑,你们一定会像我一样感到无比震惊!啊,男人的心是多么虚情假义啊!这位约翰,我过去曾把他看作男人当中最为诚实的人,你们也是这样看的;他一直向我称赞你们,也向你们称赞我,尤其称赞我们诚实正直的质量;就是这个家伙,原来一直是个卑劣的伪君子,一个背信弃义的坏蛋,在帮助主人欺凌我。
现在他说了那么多责备自己的话,我不得不坐下来伤心地进行反思——权力与财富从来不缺乏工具去达到它们卑劣的目的;我还想到,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人的心更难于了解了。那个可怜的坏蛋看来相当悔恨自己,我只好怜悯他;我想,最好是对他的邪恶保密,不让别人知道。
在这里我还要叙述一件事情:约翰把老夫人和主人过去给我的衣服和东西,都装在一个旅行皮包中捎到这里来了。此外,里面还装有两条丝绒头巾和一条丝绒围巾,都是老夫人过去经常佩戴的;但是此时我对它们并不感到喜欢,对其他任何东西都不感到喜欢。
朱克斯太太把旅行皮包提到我的内室里来,并把里面的东西指给我看;但接着她又把它锁上了,还说,我若想要里面什么东西就问她要,她会给我;如果我掌握了钥匙,那我就会想到国外去;于是这位逞能自负的女人就把钥匙放进她的衣袋中。
约翰的欺骗行为,对我是个意外与惊人的发现,于是我就悲伤地沉溺于对此事的思考之中;我为他,也为我自己抽泣不已;现在我认识到,正像约翰所说,要糟蹋我是经过长期策划的;我毫不怀疑,主人那些高尚体面的声明最终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个可怜的家伙用了那么一大堆难听的称号来痛骂自己!如果说约翰应当得到那些称号的话,那么派他去干这件事的那位邪恶主人又该得到什么样的称号呢?这位邪恶的主人自己道德败坏还不满足,而且还不遗余力地让其他人也道德败坏,而这些人如果能自主判断,本来是可以清白无瑕的啊!然而他们全都为了施展一项卑鄙的阴谋去危害一个可怜的人儿,这个可怜的人儿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他,而且还坚持为他的幸福快乐和悔过自新而进行祈祷。
我不能不感到纳闷,这些被人们称为正人君子的先生们竟做出了这种卑劣的勾当,他们自己会怎样想呢?约翰做那样的事自然是出于某种动机,他希望讨好主人,主人会酬劳他,还会慷慨地奖赏他。对于这位同样讨厌的朱克斯太太,尽管她很坏,但同样也可以这样解释。那么主人自己煞费心机地来做这种魔鬼般的恶事,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呢?如果像他虚伪地所说的那样,他爱我,难道他就因此一定要设置圈套来糟蹋我,使我也变得像他本人那样坏吗?我无法想象,把像我这样可怜的一个人糟蹋掉,能使他得到什么好处呢!当然,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人们确实说过我长得漂亮,如果我真的漂亮,难道一位先生不是应当更喜欢一位贞洁的仆人,而不喜欢一位有罪的妓女吗?难道因为我拒绝引诱,不甘堕落,宁可失去生命也不肯失去贞洁,因此他就更加使劲地要诱使我堕落吗?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无法解释它们;但是肯定没有人会说,这些身分高贵的先生们除了他们自己心里卑鄙的企图外,还受到别的什么东西引诱!在那个糟糕透顶的内室事件中,这位邪恶的主人因惧怕仆人们发现他对我的邪恶企图,当时设法溜之大吉;可他竟不惧怕那双无所不见的眼睛①,这岂不是很奇怪吗?其实,即使只是他心中策划的阴谋,而且处在极为秘密的活动中,也绝不能逃脱那双眼睛注视的啊!
①指上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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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和星期三
朱克斯太太让我跟她一起乘坐四轮轻便马车稍稍兜兜风,我也几次在花园里散散步,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由于昨天没有机会写,所以现在我把这两天的事合在一起来写。
威廉斯先生来看我们,有一次跟我们一起散步;由于他先前向我作过暗示,我受到了鼓励,所以当她一转身离开,我就对他说,“先生,我在欧芹的苗床上看到有两片瓦,人们必要时难道不可以用泥土覆盖在瓦片上,在两片瓦中间放进一张便笺吗?”“很好的暗示!”他说,“就让花园后门旁边那株向日葵当作放便笺的地点吧。我有一把钥匙可以开那个后门,我从那里出去到村子里的路最近。”
情势常常驱使人们构想出一些奇妙的主意来!一想到这点我就兴奋得紧抱着自己。当她向我们走来时,他彷佛正继续谈着我们正在谈论的话,说,“不,不很可爱。”“什么?什么?”朱克斯太太问道。“我刚才只是在谈这个村子,”他说,“我说它不很可爱。”“那倒确实,”她说,“它是不可爱。”“村子附近有什么身分高贵的人士吗?”我问。我们就这样闲聊起那个镇来欺骗她,不过我这种欺骗并不伤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