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建筑师经过精心的计算,把两块重达百万吨的花岗石放在了金字塔里面墓室的顶部。
尼罗河谷的数学家们认真研究了太阳的运动,预测出旱季和雨季的时间,为农民提供了日历,使农业劳动规律化。
然而,为这些实际问题提供答案的人们,依然把自然界的力量视为无形的上帝意志的直接表现——上帝掌管着季节、星球和海潮,就象总统的议会议员掌握着农业部、邮电部和财政部一样。
泰勒斯反对这种看法。不过他象当时大多数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一样,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加以讨论。假如海滨的水果贩子遇到日食时,被这怪异的景象吓得匍匐在地上,乞灵于宙斯的名字,那是他自己的事,泰勒斯绝不会去告诉人们说,稍有天体运行知识的小学生也会预测出公元前五八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会发生日食,米莱图斯城在几分钟内会陷入相对的黑暗。
发生这次著名日食的下午,波斯人和利迪亚人正在战场上厮杀。人们认为,他们停止相互残杀是由于光线不足的缘故。泰勒斯不相信这是利迪亚的诸神效仿几年前在阿迦隆山谷战役中发生的先例,创造了奇迹——使天国的光芒突然熄灭,以便胜券能稳操在受他们宠爱的一方手中。
泰勒斯达到的境界(这正是他的伟绩所在)就是敢于把一切自然现象看做是受永恒法则支配的结果,是永恒意志的具体体现,不是人们一直想象的天神任意支配的结果。在他看来,即便那天下午只有以弗所大街上的狗咬架,或者是哈利奇举行一次婚礼筵席,没有发生更重大的事,日食也会照样发生。
泰勒斯通过科学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他把万物的产生归结于一条普遍必然的法则,并做出了这样的推测(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推测是正确的):世间万物来源于水,水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世界,从创世纪的时候就与世共存了。
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泰勒斯留下的任何亲笔文稿,那时他已有可能用文字表达他的思想(希腊人从啡尼基人那里学会了字母),但如今他的文稿荡然无存,我们对他的了解全是从他同时人的书中提供的一鳞半爪资料里得到的,这才对泰勒斯的个人生活略晓一二。泰勒斯是个商人,与地中海各个角落的人都有接触,顺便说一句,早期哲学家大都是商人,这也是当时的一大特点。哲学家是“智慧的恋人”。不过他们从不忽视这个事实:生活的秘密寓于生灵之中。他们认为,“为智慧而寻求智慧”的观点,就如同“为艺术而艺术”、为食品而吃饭的谬误一样,贻害无穷。
在他们看来,世界上有各种个性的人,好的、坏的和居中的,这是衡量世间万物的最高标准。因此,他们在空闲时间耐心地研究人这个难以捉摸的动物,而且是按照人的本来面目去研究,不是凭先入为主的臆造从事。
这使他们能够与其他人和睦相处,从而大大扩大了自己的影响。这要比不厌其烦地说教、向人们指点通向大同世界的捷径更为有效。
他们极少提出森严的清规戒律作为限制人们活动的准则。
但是,他们以自身的榜样向人们表明,一旦真正理解了自然界的力量,就必然会获得寄托着一切幸福的灵魂深处的安宁。哲学家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博得了周围人的好感以后,便有了充分的自由去研究、探索和调查,甚至可以深入到一般被认为只有上帝才能干预的领域里去探险。泰勒斯作为这个新福音的先驱,把才华横溢的一生献给了这项有益的事业。
尽管他对希腊人眼中的世界进行了分解,分别考查了每一个细微部分,并对亘古以来大多数人一直认为是夭经地义的事情公开提出的质询,但人们还是容许他躺在床上寿终正寝。即使当时有人让他对自已的异端邪说作出解释,我们如今也无从查考了。
一经泰勒斯指明了道路,追随者便蜂涌而至。
譬如阿那克萨哥拉,他三十六岁时离开小亚细亚来到雅典,后来一直当“诡辩家”,还在希腊几座城市里当私人教师。他对天文颇有研究。他在授课时指出,太阳不是常人公认的由一名天神驾驭的马车,而是一个又红又烫的火球,比整个希腊还要大一千万倍。
这个理论并没有招灾惹祸,天国也没有因为他胆大妄为而用霹雳打死他。于是他又把自己的理论推进了一步,大胆提出,月球表面上覆盖着山脉和山谷,最后他竟然暗示说,世间有一种“种子”,是万物的起源和归宿,从寰宇诞生之时起就存在了。
但是,阿那克萨哥拉涉足到了一个危险的领域,因为他所谈的正是人们熟悉的事情,后来的不少科学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太阳和月亮离地球遥遥千里,一般哲学家并不在乎怎样称呼他们。但是这位教书先生提出世间万物都是从一个叫做“种子”的原始物质中成长起来的,这毫无疑问大过份了。他的断言与天神的故事背道而驰——是天神在大洪水后把小石子变成无数男女,使世界重新人丁兴旺。希腊所有的孩子在童年就听到过这个故事,因此否认它的无比庄重严肃的真实性会使现存社会的安宁受害匪浅,也会使孩子们怀疑长辈的智慧,万万使不得。于是,阿那克萨哥拉成为雅典父母同盟大肆攻击的靶子。
假如当时是君主制或共和制早期,城邦的统治者还会有足够力量保护一名宣扬不受欢迎的教理的老师,使他免受目不识丁的古雅典农民的愚蠢迫害。但那时的雅典,民主制已经发展到了顶峰,个性自由早已今非昔比了。况且,当时深受多数人鄙视的伯里克利正是这位天文学家的得意门生,这又为法庭的治罪打开了方便之门,使得人们借以掀起一场反对老独裁统治的政治运动。
一名叫奥菲特斯的教士,在一个人口最稠密的郊区当行政长官,他提出的一条法律被接受了。这条法律要求,“对一切不相信现存宗教者和对一切神明持不同见解者,要立即治罪。”据此,阿那克萨哥拉被投入监牢。不过,城市中的开明势力最后占了上风。阿那克萨哥拉只缴了很小一笔罚款就获释出狱了。他迁居到小亚细亚,在那里寿逾古稀,名同皓月,活到公元前四二八年才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