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签下你的名字,去当一个英勇的士兵。
为你今后将于出的英勇业绩,
从国库中取出你应得的一份——
每天六便士再加给养和补助金。
《募兵官》
射手们叫一个扈从步行,腾出一匹马来让昆丁-达威特骑上。他那些威武的同胞们便陪同他朝普莱西城堡的方向快速地骑去。尽管他并非心甘情愿,但事实上他将住进那今早还 使他感到惊奇的一陰一暗城堡,成为它的一个居民。
途中他舅父反复询问使他遭受重大危险的这一事件的经过。他向他作了一番详尽的介绍。虽然他觉得自己这个叙述应该十分感人,毫无可笑之处,却不料在保护他的同行者当中引起一阵哄笑。
“不过,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他舅父说道,“究竟撞了什么鬼。使得这不懂事的娃娃硬要去干预一个不信基督的半犹太半摩尔的异教徒一尸一体呢?”
“要是他像莫法特-米歇尔那样,为了一个漂亮姑一娘一和军法总监的人吵架,那犹可说。”坎宁安讲道。
“不过,我认为特里斯顿和他的手下人竟装作分不清我们苏格兰人的无边帽和偷鸡摸狗的流一浪一汉戴的所谓的包头巾,也真是故意在损害我们的尊严。”林赛说,“如果他们对这差别视而不见,那就得用拳头教他们明白。不过,我倒认为特里斯顿是假装误会,以便在善良的苏格兰人来这里探亲时把他们吃掉。”
“舅舅,我可以问问你们谈的是些什么人吗?”昆丁问道。
“当然可以,”他舅父回答道,“不过,好外甥,我不知道谁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我肯定不能回答你。不过,别人知道的也不见得比我更多。听说他们是像群蝗虫那样在最近一两年来到法国的。”
“是的,”林赛说道,“老实的杰克(小伙子,老实的杰克是这儿农民的绰号——到时候你就会学会我们谈话的方式)——老实的杰克并不在乎是什么风把他们刮来或把蝗虫刮来,他们只关心什么风会把这些再刮走。”
“他们干了很多坏事吗?”年轻人问道。
“坏事?嘿,孩子,他们是些异教徒,或者说犹太人,至少也是穆罕默德的门徒,既不崇拜圣母也不崇拜圣徒”——(他划了个十字)——“摸得着什么就偷什么,而且能唱歌,会算命。”坎宁安补充说道。
“有人说他们的女人当中有些很漂亮的货色,”古特里说道,“不过,这点坎宁安知道得最清楚。”
“兄弟,你是怎么了!”坎宁安说道,“我想,你不是想说我的坏话吧?”
“我相信我并没有说你什么坏话。”古特里对答道。
“我希望卫队给我断断这个事,”坎宁安说道,“你这等于说我,一个苏格兰绅士,生活在神圣教会的管辖下,却在这些社会渣滓般的女异教徒当中有个相好的。”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巴拉弗雷调解道,“他只不过是开开玩笑——伙伴们之间不要吵架。”
“那我们也不应该开这种玩笑。”坎宁安喃喃说道,仿佛是在跟自己的一胡一子讲话。
“除了法国以外,别的国家也有这种流一浪一人吗?”林赛问道。
“是的,别的国家也有——他们在德国、西班牙、英国都已成群地出现。”巴拉弗雷回答道,“托圣安德鲁的福,苏格兰还 没有受到他们的打扰。”
“苏格兰这国家太冷,蝗虫受不了,”坎宁安接着说道,“也太穷,小偷在那儿呆不下去。”
“也许苏格兰高原人只许自己的小偷而不许别的小偷有发展余地。”古特里说道。
“我想提醒你们大伙,”巴拉弗雷说,“我是安古斯山的人,在格兰一依斯拉有我一些高贵的亲戚,我不容许别人污蔑苏格兰高原人。”
“你不否认他们偷牲口吧?”古特里说道。
“抢几头牛什么的算不上偷。”巴拉弗雷说道,“要是你敢偷牲口,不管你什么时候偷,以什么方式,我也还 是会坚持说这不算偷。”
“伙计,你真不害臊,”坎宁安说,“谁在找碴?你不应当让这年轻人听到这种毫无道理的曲解。好了,我们已经来到城堡了。只要你愿意在敝舍共进午餐,我愿献上一瓮好酒,为友谊痛饮,为苏格兰的高原和低地干杯。”
“同意——同意,”巴拉弗雷说道,“我也将献上好酒一坛,用酒来洗掉人间的不仁,并庆祝我外甥参加我们卫队。”
当他们走近时,小门打开,吊桥放了下来。他们一个挨一个走了进去。当昆丁正要跨进门的时候,哨兵架起两根长矛挡他的驾,命令他站住,同时弓箭手张好了弓,墙上的火统槍也瞄准他——真算得上是一种高度严密的警戒,尽管陪同这年轻人来到城堡的是国王卫队的一伙人,其中还 有布置过这些岗哨的军官。
勒巴拉弗雷特意留在外甥旁边,作了一些必要的解释。经过一番犹豫和迟疑之后,哨兵才决定让这年轻人由一个强健的卫兵护送到克劳福德大公的住所。
这位苏格兰贵族是在那最终驱逐了英国人从而赢得法国王权独立的血腥战争中,长期为查尔斯第六忠诚服务的一代苏格兰贵族中最后遗留下来的几位风云人物之一。早在少年时代他就曾和道格拉斯①与布堪并肩战斗,英勇驰骋在圣女贞德②的麾下,也许是曾为百合花的王徽挥戈上阵,抵抗其英国敌人的苏格兰骑士一团一的遗老之一。由于苏格兰国内发生的变化,也由于他已一习一惯法国的气候和风俗,这位年老的男爵已完全放弃了返回祖国的念头,而在路易王的宫廷中身居要职。国王很欣赏他那坦率真诚的一性一格。虽然一般说来,他并不轻易相信别人的美德或荣誉感,但他却很信赖克劳福德的这些品质,并让他拥有较大的权威。再说,也从没听说过他越权干预不该他管的事。
①道格拉斯系苏格兰贵族,1423年曾率苏格兰军队去法国帮助法国人反抗英国侵略。
②圣女贞德(1412-1431):法国反抗英国侵略的女英雄。
巴拉弗雷和坎宁安跟在达威特和警卫人员后面来到长官的住所。看到这位军官有副威严的仪表,连那些瞧不起别人的高傲武士也都对他表示尊敬,这就很快给年轻的达威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克劳福德身材高大,但由于年迈而显得瘦削。他的肌肉固然已失去年轻时的弹一性一,但至少筋骨还 强健,还 能够像年轻的士兵那样忍受铠甲的重荷,骑马行军。他样子很难看。风吹日晒过的脸上长着伤疤。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历经三十次鏖战视死如归的表情。但这里所表现出的是对危险泰然处之的态度,而不是雇佣军那种凶狠的匹夫之勇。他那高大挺一直的身躯裹一着一件宽松的长袍。腰间则系着一条黄牛皮制的皮带,挂着一把装有华丽手一柄一的大刀。脖子上围着圣米歇尔僧派的领饰和徽章。这时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当时还 刚发明不久),正坐在铺有鹿皮的坐榻上专心地读一本称之为(战争纪事)的大卷手稿。这是路易王为了皇太子编纂的一本论述军事策略和国内政策的典籍。他很想就这本书征求这位经验丰富的苏格兰武士的高见。
看到这几个不速之客走了进来,克劳福德有点生气地把书往旁边一搁,以很重的苏格兰土腔说道:“鬼晓得他们要找我干什么?”
勒巴拉弗雷以对路易王都可能不会表示出的尊敬向他详细介绍他外甥目前的处境,谦恭地请求他给予保护。克劳福德大公仔细地听他讲。对于年轻的达威特过问被处绞刑的罪犯所表现的天真他不能不感到好笑,但在听完他们介绍苏格兰射手和军法总监之间的冲突之后却只顾摇头。①
①在苏格兰卫队和常规部队的领导机构之间经常发生这类纠纷。1474年,有两个苏格兰人被控抢劫了一个名叫约翰-班萨尔特的鱼贩子一笔巨款,被军法官菲利普-都-富尔及其随从逮捕。但他们还 没来得及将其中一个叫莫尔提默的关进夏斯特勒监狱,便有两名苏格兰近卫军射手通过突然袭击把囚犯救了出来——见1474年的《让-德-特罗伊埃年鉴》——原注
“你们干吗老拿这种倒霉事叫我处理?我跟你们讲了多少次了,特别是你卢德维克-莱斯利还 有你阿尔琪-坎宁安,要是你们不想惹得全城人都来反对你们,你们外籍士兵对待本国人就得谦虚有礼。不过,如果你们硬要闹矛盾嘛,跟那个草包总监闹,总比跟别人闹更好。卢德维克,对于你这次惹的乱于,我也不能按你以往惹的祸那样来责怪你,因为救助自己年幼的亲人是人之常情,也是很仁慈的举动。再说,这个天真的娃娃也不应遭到不幸。你就把书架上那个卫队名册拿下来,让我们把他的名字添上,好让他享受特权吧。”
“大人请听我说——”达威特开了口。
“这孩子疯了!”他舅父吃惊地嚷道,“也不先问问,就对大人讲话。”
“耐心点,卢德维克,”克劳福德说道,“让我们听听这娃娃有什么话要讲吧。”
“如果大人愿意听的话,我有一点想说明。”昆丁说道,“我曾向舅父说过,参加这个卫队我有点犹豫,但我看到将领导我的是您这位高贵而有经验的长官,我的犹豫已完全消除,因为您有一种威严的目光。”
“你说得对,我的娃娃,”对这恭维并非无动于衷的老年人说道,“我在服役和指挥方面都有些经验。但愿蒙上帝的恩一宠一,我能因此得到某些好处。昆丁,你在我们光荣的苏格兰近卫军一团一中将充当你舅舅的扈从,在他手下服役。我相信你会干得很出色。如果你的勇气和外表一致的话,你会成为一个好的武士。再说,你也出身于名门望族。卢德维克,你得督促你外甥勤奋一操一练,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会打仗的。”
“大人,凭我的刀把子说,我真高兴有机会打仗——和平会把我们都变成懦夫。成天关在这可恨的地牢般的城堡里,我自己也感到有点萎一靡一不振了。”
“好吧,我告诉你们我听到的一点消息,”克劳福德大公继续说道,“我们古老的战旗又会重新在战场上飘扬了。”
“今晚我将多喝些酒来祝贺这个好消息。”巴拉弗雷说道。
“我看,任何消息都能使你干上几杯。”克劳福德说道,“卢德维克,我担心总有一天你会喝你自己酿的苦酒的。”
莱斯利有点难为情地回答道:“我好些天没喝酒了。不过,大人知道,我们卫队按照惯例得为新参加的伙伴的健康畅饮一杯。”
“你说得很对,”年老的卫队长说道,“我把这事给忘了。我愿送几壶酒给你们助兴。不过天黑以前你们得收场。要注意别把站岗的哨兵和你们算在一起。他们谁也不得或多或少参与你们的纵一情畅饮。”
“我们将遵守规定,服从大人的命令,”卢德维克说道,“我们也不会忘记为您的健康干杯。”
“在你们欢宴的时候也许我会亲自去看看——只是瞧瞧是否一切合乎规矩。”
“大人将受到热烈欢迎。”卢德维克说道。这时大伙都兴高采烈地告辞出来,以准备他们的军人宴会。莱斯利邀请了常一道进餐的二十来个伙伴。
军人宴会一般是临时草草举办起来的。反正只要能弄到足够的酒肉就行。但为了当前的情况,卢德维克却忙着想搞点比往常更好的美酒。他说年老的克劳福德大公肯定是他们当中最能喝的一个,尽管他告诫他们别喝醉,即使他在御桌上老老实实喝够了他能得到手的美酒之后,也决不会放弃在酒罐上消夜的好机会。“所以,伙计们,”他说,“你们得准备好听他讲维尔努瓦尔和博热战役的故事。”①
①在这两次战役中,法国的苏格兰雇佣军在布堪伯爵斯图尔特的率领下表现得很突出。在博热他们获得了胜利,杀死了享利五世的兄弟克拉伦斯公爵,击溃了他的军队。在维尔努瓦他们却遭到失败,几被歼灭——原注
他们很快将平常聚会用的一间哥德式房屋布置得整整齐齐,然后打发马弁去采集铺地板的绿灯芯草,并将苏格兰卫队的战旗和从敌人手中缴获的旗帜铺在桌上、挂在墙上作为装饰。
下一步就是用卫队的衣服和武器将年轻的新兵尽快装备起来,好使他在各方面都显得有资格分享卫队的重要特权;仰仗这一特权,加上同胞们的支持,他便可以泰然对付军法总监的权力和不满——尽管他的不满令人生畏,而他使用权力时也从不手软。
宴会的气氛极为欢快。看到一个来自可一爱一的祖国的新兵被接纳进他们的行列,客人们都尽情地表露出他们的民族自豪感。他们唱着古老的苏格兰民歌,讲着赞美苏格兰英雄的古老传说——回想起他们祖先的业绩,以及创造这些业绩的情景。那富饶的都兰平原一时似乎变成了苏格兰贫瘠的山区。
当他们正热情高涨,每个人都争着想说点什么来使大家更好地回忆故乡时,克劳福德大人的光临给这股热情带来了新的活力。正如巴拉弗雷预言的那样,克劳福德在御桌上如坐针毡,一有机会便溜了出来参加同胞们的宴会。人们早为他留了一个荣誉的上座。根据当代的一习一俗和卫队的制度,既然卫队成员(或我们现在所说的列兵)都因其出身而被视为贵族,那么尽管队长属于国王和总督管辖下的司令官,他也可以不违礼仪地和他们同桌吃饭;只要他愿意,也可以参加他们的欢宴,而无损其司令官的尊严。
不过克劳福德大人这次谢绝了给他留的上座,叫他们“只管乐你们的”,自己则站着看他们饮酒作乐,脸上露出似乎非常愉快的表情。
“让他去吧,”林赛向高贵的队长献酒之后,坎宁安悄悄对他说道,“让他去吧——你别赶牛喝水——让他自己唱好了。”
年老的贵族先微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把尚未喝过的酒杯摆在自己面前。但他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小口,突然幸运地想起,要是他不为今天参加他们队伍的好小伙子的健康干一杯,那将是很不吉利的。他提出向他祝酒。正如可以猜想到的,他的祝酒得到了一片欢呼作为对他的热烈响应。年老的队长接着告诉大家,他已向奥利弗老爷报告了当天发生的情况,得到了他的庇护。“既然括下巴一胡一子的人对勒脖子的人并没有多大好感,他便和我一道设法从国王那里搞到了一道赦令,命令军法总监不得以任何借口对昆丁-达威特采取行动,并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尊重苏格兰卫队的特权。”
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伙再次斟满酒,只见酒杯的边缘上都闪着酒的泡沫。人们为勇敢维护同胞权利的高贵的克劳福德大人的健康齐声祝酒。年老的大公也只好按礼节答谢,并不假思索似地滑一进了为他准备好的椅子。这时他把昆丁叫来,站在自己身边,向他问了一连串有关苏格兰及其望族现状的问题,使得这年轻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在询问当中,慈祥的大公不时附带亲一亲酒杯,并发表意见说,苏格兰的绅士固然应当一爱一好一交一际,但像昆丁这样的年轻人则应慎重行一事,以免失之过度。就此他又说了许多动听的话,但他那正在赞扬节制的舌头却不觉开始发出某种比平常更混浊的声音。随着他们喝下的每瓶酒,军人豪爽的气概也在不断高涨。这时坎宁安邀请他们为火焰旗(法国的皇家旌旗)的顺利升起祝酒。
“再加勃艮第的微风为它吹拂!”林赛应和道。
“孩子们,我虽然身一体衰疲,但我愿以我全部的心灵同意这个祝酒。”克劳福德大公也应和道,“别看我年事已高,我相信我还 能见它猎猎飘扬。朋友们,听我说吧,”(这时酒已使他变得更一爱一说话)“你们都是法国国王的忠实仆人,我应当告诉你们,勃艮第的查尔斯公爵派来了特使,带来了抗议信。”
“我见到了克雷维格伯爵的车马和随从,”另一个来客说到,“他们下榻在桑树林那边的旅店里。人们说,国王不会请他进城堡住。”
“愿上帝给他一个难堪的回答!”古特里说道,“不过,他到底要抗议什么?”
“边界上本来就有许许多多争端,”克劳福德大公说道,“而最近又加上国王对勃艮第来的一位贵妇人提供庇护。这是从第戎逃出来的一位伯爵小一姐。公爵是她的监护人。他硬要她嫁给他的一宠一臣康波-巴索。”
“大人,她果真是一个人逃到这儿来的吗?”林赛问道。
“不,并不完全是一个人。她是和姑母——一位老伯爵夫人一道来的。姑母在这件事情上顺从了她的意愿。”
“既然国王是临驾于公爵之上的君主,”坎宁安说道,“他会在公爵和他的被保护人之间进行干预吗?要知道,查尔斯对他的被保护人拥有的权利,也正是查尔斯万一死了,国王将对勃艮第的王位女继承人拥有的权利。”
“国王会像他一贯的那样按策略原则行一事;而你知道,”克劳福德继续说道,“他并没有公开接待这两位仕女,也没有把她们置于他女儿博若小一姐或让娜公主的保护下。他肯定会根据情况来处理这件事。国王是我们的主人——不过,我可以不畏叛逆之嫌地说,他能和基督世界中的任何帝王耍耍两面讨好的游戏。”
“勃艮第公爵可不懂得耍两面派。”坎宁安说道。
“你说得不错,”年老的贵族回答道,“所以说在他们之间很可能会闹点名堂。”
“好吧,但愿圣安德鲁为这场争执推波助澜!”巴拉弗雷说道,“一二十年前人们就预言,我将通过婚姻使我们家族发迹。我们一旦像古老的一爱一情诗中所说的那样,为荣誉和仕女的一爱一情而战斗,谁知道会出现什么美事呢?”
“像你脸上这么大一条沟,配谈什么仕女的一爱一情!”古特里说道。
“和波希米亚的异教女人谈恋一爱一,还 不如不谈恋一爱一。”巴拉弗雷反唇相讥地说道。
“住嘴,伙计们,”克劳福德大公说道,“打架别动刀槍,开玩笑别说刺人的挖苦话——大家都是朋友。至于说那位小一姐嘛,她太有钱了,不会一爱一上一个苏格兰穷贵族,要不我也会拿我八十(或差点儿)的年纪作为本钱放上去争一争。不过,让我们还 是为她干杯吧,因为据说她是一盏美丽的明灯。”
“我想我见过她,”另一个士兵说道,“今早我在内墙站岗的时候见过她。不过她更像个黑色的灯笼,而不大像盏明灯,因为她和另一个女人是用关着的轿子抬进城堡的。”
“我真替你难为情!阿诺特!”克劳福德大公说道,“你知道,哨兵是不许把他们看见的东西随便讲出来的。再说,”他停了片刻又补充说道,这时他自己的好奇心已胜过了他认为有必要强调的纪律观念,“这轿子怎么会抬的是这位伊莎贝尔-德-克罗伊埃伯爵小一姐呢?”
“大人,我不知道,”阿诺特回答道,“我只知道这么回事:我的马弁拉着我的马在去村庄的路上——,碰见了轿夫多甘正把轿子送回旅店,因为轿子是向桑树林一个伙计——我指的是百合花旅店的老板——借的。多甘和那个桑德尔-斯蒂德是老相识,所以他请他去喝酒,这人当然乐于遵命——”
“这不用说,这不用说,”年老的克劳福德说道,“绅士们,这可是我希望在你们当中得到纠正的事。你们的马夫、马弁和我们在苏格兰称之为走卒的听差都乐于和别人喝上一杯——这种事在战争中很危险,必须纠正。安德鲁-阿诺特,你话说得够多了,让我们用杯酒结束它吧;正如高原人说的那样,要‘少说多喝’。这可是一句一精一妙的克尔特话——为克罗伊埃-伊莎贝尔伯爵小一姐干杯,愿她能得到一个比康波-巴索更好的丈夫,因为他是一个卑鄙的意大利无赖!安德鲁-阿诺特,那个轿夫对你的听差讲了些什么?”
“如大人乐意听的话,他是透露了一个秘密,”阿诺特继续说道,“他说他不久前用关得严严的轿子送进城堡去的那两个妇人都是地位很高的仕女。她们在他主人家已秘密地住了好几天了。国王不止一次私下看望过她们,给了她们很大的荣誉。据他看,她们躲进城堡里来,是害怕见到勃艮第公爵的特使克雷维格伯爵。一位先遣使刚已宣布他即将到来。”
“嘿,安德鲁,你是在讲给我听吗?”古特里说,“如果是这样,那我要发誓说,我刚才走过内院时,听见和着琴声唱歌的准是那位伯爵小一姐——声音来自‘皇太子塔楼’上的一个凸窗。这么美妙的歌声是御花园的普莱西城堡从没听见过的。说实在的,我还 以为是仙女美卢赛纳①在弹琴唱歌哩。我站着听——尽管我知道你们已摆好了酒席,已等得不耐烦——我还 是站着听,就像——”
①美卢赛纳是法国民间传说中具有金钱和势力的仙女。
“就像一头蠢驴,琼尼-古特里。”队长说道,“你的长鼻子闻着酒席的香味,你的长耳朵听着音乐,而你短缺的判断力却无法使你决定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听!大教堂不是在敲晚祷钟了吗?肯定还 不到时间吧?那发了疯的教堂执事把晚祷钟提前了一个小时。”
“事实是钟敲得完全准确!”坎宁安说道,“你看在平原的那边太一陽一正在西沉。”
“嘿,”克劳福德大公说道,“可不真是这样?好吧,孩子们,我们得按规矩生活——一张一弛,圣人之道——文火才熬得出甜的麦芽糖——既要会享乐又要保持明智是我们信奉的健全格言——让我们为苏格兰的幸福再干一杯就各回各的岗位吧。”
喝完了分手前的最后一杯酒,伙伴们便回各自的岗位。威严的老男爵拉着巴拉弗雷的胳膊,假装是在吩咐他如何接待他外甥,实际上也许是担心自己那矜持的步伐在众人的眼里会显得不那么稳健,因而不适合他的身份和权位。当他走过他的住房和宴会厅之间的两个庭院时,脸上带着肃穆的表情。分手时他极其严肃地嘱咐卢德维克,要他特别是在女人和美酒的问题上多管管他外甥。
话说回来,他们讲过的有关美丽的伊莎贝尔伯爵小一姐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被年轻的达威特忽略过去。他一被领进他将和舅父的侍童共住的小屋以后,便在这简陋的新居中沉思起来。读者不难猜想,这年轻的武士正在建造一个罗曼蒂克的美妙楼阁,而其根据则是设想那歌声使他陶醉的塔楼女郎以及为皮埃尔老爷端酒的美丽侍女正是那有钱有地位的伯爵小一姐,那为了逃脱可憎的未婚夫(这人是滥用封建权威压迫她的监护人豢养的一个一宠一臣)而流亡到法国的伊莎贝尔。在昆丁的梦幻中插一进了有关皮埃尔老爷的回忆。他想起他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上脱了身的那位军官,而皮埃尔老爷似乎对他也拥有很大的权威。年轻人的沉思一直受到他的室友威尔哈尔帕的尊重,直到最后他舅父进来才打断了他的思路。舅父命令他上一床一睡觉,以便明早按时起一床一,陪他去国王住处的前室,和五个伙伴一道值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