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个故事 鳖肉
“当名人真好。”
曾经有女人对我这么说。
“如果是一般人,分手后,就可能完全断了消息。而你经常上杂志,随时都可以看到有关你的消息。”
原来如此。
应该和这个理由无关,不过,我的确经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我在纽约格林尼治村仓库街的某家按摩茶室里,巧遇了曾经连续十天为我进行治疗的牙医。这家按摩茶室的价格贵得吓人,却是个内行人才知道的好地方。按摩茶室的女人都是从越南逃出来的。门口既没有招牌,也没有霓虹灯。是一家如假包换的秘密妓院。
“啊哟,医生。”
我大声向他打着招呼。
牙医一看到我,便张大了嘴巴,随即垂下双眼。在妓院遇到熟人的确很尴尬。
“好久不见,你来纽约出差吗?”
我说着,在牙医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由于是非假日的深夜,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等候室内放了十张左右的藤椅,客人和穿着旗袍的女人隔着紫檀桌子面对面。除了星期六晚上以外,通常都有七八个女人等着接客。只要用手指一指喜欢的女人,女人就会脱下旗袍,展现只剩下内衣裤的身体。如果喜欢,就可以带她去其他房间办事。
“我和医师公会的人一起来旅行。”牙医说。
“你还记得我吗?”
听我这么一问,他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
“托你的福,那次之后,我牙齿没再痛过。你怎么了?没有你喜欢的女人吗?”
“没有,我正想选,你就进来了。”
那些女人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和牙医。浓妆艳抹的风眼老鸨端茶上来时说,如果你们是朋友,可以四个人在大房间一起玩。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牙医却摇头拒绝了。
终于,他选了一个穿鲜红天鹅绒旗袍的女人,几乎没说什么话,就钻过珠帘去了小房间。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张扬见到我的事?”
当我结束后一踏出门口,牙医等在那里,对我说。
我们走进一家名叫“格林酒吧”、铺了人工草皮的店,继续聊了起来。
“我带我老婆一起来的。”
“你太太?”
“她正在酒店睡觉。”
“我不会告诉别人在这里遇见你,请放心吧。不过,我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件事?”
不知道是否因为听到我愿意保密而松了一口气,他终于露出笑脸,点了点头。
“那家店,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找到的。”
“哎呀,介绍人的事我会保密的,就透露一下吧,不是日本人介绍的吧?日本人不可能知道这地方吧,我可是从采访过的华盛顿议员那里听来的。”
“我真的是自己找到的。”
“这么说,你有特异功能?”
我不相信牙医说的话。没想到,牙医腼腆地摇摇头说,他真的有特异功能。
“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有特异功能。其实,每个人都有,只是没有训练而已。”
“不是经常有人说,只要每天盯着橡皮擦看八小时,五十年后,就可以移动一厘米吗?”
“我说的不是那种特异功能。我是使用某一颗牙齿底部的神经。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你有兴趣吗?”
我喝着格林酒吧特制的用芹菜汁和伏特加调制的鸡尾酒,点了点头。
“就是左侧里面的牙齿,也就是臼齿。这个地方很重要,这颗牙齿底部的神经纤维直接通到大脑视丘下部。只要用特殊的方法刺激这个神经纤维就好了。”
“听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不是使用器械刺激。”
“不是要让神经露出来吗?”
对,所以大臼齿必须因为蛀牙而产生一个洞,只不过不会感到痛。这种特殊的神经纤维没有痛觉,而是为了捕捉某种讯号而存在。在遥远的古代,我们还是动物的时候,随时都能加以运用。”
“捕捉到的是什么讯号?”
“预知未来。”
“我也可以做到吗?”我张大嘴看着他。
“你不行。因为,我帮你治疗得很彻底,已经把蛀牙的洞都补起来了。”
“医生,你是怎么进行训练的?”
“用鳖。”
“用鳖?”
“对。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当牙医的,很少有人有一口健康的牙齿,这样也比较能够了解病人的痛苦,所以,我的大臼齿上也有一个很大的洞。十年前,我在京都吃鳖肉,鳖的身上不是一块三角形的骨头围起来的滑溜溜的肉吗?只要用传统的方法烹饪,就可以变成最原始的动物味道。”
“我听不懂。”
“你知道什么是动物的味道吗?”
“你是指肉的味道吗?”
“比方说,刚才那些女人的腋下不是有味道吗?那是融合了狩猎民族和农耕民族血液的女人腋下的味道,那就是动物的味道,能够直接刺激大脑。”
对。听他这么说,我就懂了,有些女人腋下会发出一种直捣脑浆的味道。
“人类在很久以前,嗯,应该是一百万年以前,就一直是肉食动物。而且,吃的当然是生肉,这种记忆不会消失。只有屈指可数的料理可以刺激这份记忆。在京都的鳖店,我用蛀牙的牙齿咬着那个滑溜溜的爬虫类的肉,顿时令我感到晕眩,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后脑勺的头盖骨前慢慢滑下一道屏幕,影像就像是劣质的录像带,而且,只出现了很短暂的时间。当时,我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和鳖有关,足足隔了六年,我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鳖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鳖只是触媒而已,就好像萨满掌握着祭典的仪式。”
“非要吃鳖不可吗?”
“不,我认识几个同类,有人说吃拉普兰⒈人饲养的驯鹿肝脏很有效,这种原始的肉味可以刺激神经纤维,令人浑身发抖。总之,我不知道吃了几百次鳖肉。”⒈拉普兰(Lapland),北欧地名,大部分位于北极圈内,从挪威、瑞典、芬兰北部延伸至俄罗斯的科拉半岛。
“现在怎么样?你现在可以预测未来吗?”
“并不是随时都能预测,如果随时都可以看到,那不是太可怕了吗?”
“就可以买卖股票大捞一票了。”
“那方面不行,虽说可以预见未来,但能看到的事情很有限。”
“比方说哪些事?”
“随你想象,至少完全无法预见我老婆在酒店的情况,她可能正在等我回去。”
说着,牙医催着我离开了格林酒吧。
当牙医搭出租车离开时,天色也渐渐亮了,隐约浮现出摩天大楼的轮廓。
洒水车驶过我的身旁。
我发现洒水车的灰色贮水箱竟然很像鳖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