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个故事 烤味增
以前,那家店开在新宿十二社。
如今搬去中野后,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气氛。老板娘曾经当过艺伎,不是时下那种会靠卡拉OK点唱机撑场面的艺伎,从她的国色天香之貌,就知道她当年是那种从穿和服、梳头、舞蹈、手势学起,很有才艺的高格调艺伎。
来这家店的都是老主顾,只有可以容纳五个人的吧台座位,包厢里有两张小桌子,门口没有广告牌,也没有霓虹灯。
店家的名片上印着“江户立场料理”。我很想打听“立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那里的料理和酒每每令我陶醉,再加上老板娘总是很有威严,每次都没有机会。
由于这家餐厅属于这样的氛围,因此很少有我这种爬格子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政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
这家店还在新宿十二社时,一位有夫之妇带我去过。
我二十岁出头,大学刚毕业,进入广告公司当广告助理时,认识了这个女人。她比我大九岁。
她是卖和服的,和老板娘很熟稔。光是看她们的交谈和动作,就知道她们是好朋友。
她是我唯一交往过的有夫之妇。
她令我对和其他男人分享女人这件事有了排斥心理。
我是在广告的拍摄现场认识她的。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参与一家大型百货公司的和服展的广告拍摄工作。所谓助理,说穿了其实就是跑腿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她穿着一件克什米尔的淡米色大衣,抬头挺胸地站在灯光后方。她负责为模特儿穿和服。摄影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我被派去买宵夜,在确认汉堡、比萨和饮料的数量后,我正准备走出去,她叫住了我。
“如果看到药店还开着,请你帮我买头痛药……”
附近根本没有半夜两点还在营业的药店,我搭出租车去新宿闹市区买了头痛药,来回花了一个小时,公司的制作人骂我是“废物”,我被他教训了整整三十分钟。
她看了头痛药的包装纸,知道我特地跑去新宿,对我说了声“都怪我”,便走向制作人,我阻止了她。
“你是因为我才挨骂,我去向他解释……”
我拜托她“千万不要去”,她很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我打算辞职。”
拍摄工作结束后,我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吧台围绕着钢琴的小酒吧内告诉她。
“我一直举棋不定。我今年二十四岁了,很想拍电影,却又缺乏自信。我今天终于下了决心,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马上行动,但我已经决定要辞职了。”
“这么说,是我协助你下了决心?”
她在克什米尔大衣下穿着酒红色的套装。我知道她比我年长,却没想到比我大九岁。一方面是因为她端正的五官、低调而又完美的化妆,以及套装很高雅的关系,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比我年长九岁的女人的皮肤状态是怎么回事。
“对,所以,我很感谢你。”
听我这么说,她轻轻笑了,向酒吧老板点了粉红香槟。当时,我对香槟一无所知,从记忆中酒瓶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唐培里依香槟王粉红香槟。
“干杯。”
我们喝完香槟,又纯饮了野火鸡威士忌,摇摇晃晃地走在渐渐亮堂的街道,走向她的家。
“你比我弟弟还小四岁。”
我们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时,她对我说。我感受着她缠绕在我牙龈上的舌头,用已经醉茫茫的脑袋思考着放在玄关的男鞋,以及门牌上男人的名字。
“你怎么了?”
她躺在我身上问道。
“没关系,我老公不在家。他去京都了。”
我无法勃起。
“别担心。”
她继续说着,用手、舌头和全身刺激着我。我没有睡意,也不想呕吐,老实说,内心兴奋得不得了,却仍然无法派上用场。
“你讨厌老女人吗?”她离开我的身体,叼着香烟问我。
“没有这回事。”我回答说,亲吻了她光滑的肩膀。
“你在担心我老公吗?”
我摇了摇头。她把点着的香烟放到我乳头旁。
“不要动。”
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是我乳头周围的毛被烧焦了。然后,点了火的香烟渐渐移到小腹,浓烈的焦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淫荡的女人?”结束后,她问我。
我回答“不知道”时,她舔着我脑门的汗,低沉地笑了起来。
两个月后,我辞职了。我和她的关系维持了一年多。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带我去十二社的那家店。
那一年圣诞节后的第二天,她在十二社的那家店里告诉我,不能再和我见面了。我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她没有向我说明原因。我们默默无言地吃着前菜的虾子、鲭鱼和蒸鲍鱼,用Giyaman的古董容器喝浊酒。
“虽然是冬天,但可不可以做那个给我吃?”
老板娘听了,对她点点头。
不一会儿,拿出一道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料理。饭勺上放着表面烤焦的味噌。味噌薄薄地贴在饭勺上,散发出香喷喷的味道。
我刮了一小口放进嘴里,一股强烈的味道刺激着舌头。
“通常只有夏天才有。”老板娘笑道。
“是不是有点辣辣的?那是山椒。夏天的时候,即使再热也可以很开胃。”
老板娘话音刚落,她立刻用严肃的眼神制止说:“别说了。”然后,用筷子刮了一小口,送进嘴里,将浊酒一饮而尽。
加了山椒的烤味噌在不知不觉中消除了一直残留在我身体某个角落里,香烟烧焦体毛的味道。
那种味道和刺激舌头的微焦江户味似乎在命令我,不要问分手的理由。
走出那家店,我们去了赤坂的夜总会,我们脸贴脸地跳着舞,一言不发地吸吮着彼此的舌头。
夜总会打烊后,我们又去了钢琴酒吧,喝着熟悉的粉红香槟。
其他客人都离开后,她问我:“这个圣诞节快乐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们无法在圣诞节见面。
“我们拿着香槟和蛋糕去海边吧。”
她拉着我的手说道。
在空无一人的山下公园,我们冷得瑟瑟发抖,喝着香槟,吃着店家卖剩下的蛋糕。
我们一言不发地拥吻到天亮。即使喝着香槟,吃着蛋糕,即使一次又一次地接吻,即使泪流满面,即使呕吐,混在烤味噌内的山椒香味和刺激舌头的浓烈味道仍然无法消失。
之后,我们不曾再见过面。
听朋友说,她去了京都,我从来没有去找过她。
现在,我仍然经常去江户立场料理的餐厅。
夏天,我吃加了山椒的烤味噌的时候,她的身影,总会轻轻掠过脑海。
老板娘从来没有向我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