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个故事 高丽菜叶包鸭肝酱
有一个女人，在路上擦身而过时，每个人都会回眸多看她一眼；被她近距离注视时，谁都会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男人都对我很亲切。”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用一种“真受不了”的口吻对我说。
我是在加拿大大使馆遇见她的。我为了拍摄不列颠哥伦比亚州的观光宣传片，去借相关资料，她则是利用暑假期间在那里打工。
是她主动找我说话的。
“冒昧请教一下，请问你是从事哪一行工作的呢？”
“拍录像带。”我的语气冷淡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坐在柜台旁整理资料，我在等待观光局的负责人。在我喝完一杯红茶之际，她默默地看着资料，埋头工作。然后，突然抬头问我：“是怎样的录像带？”她说话时的态度，就像是小孩子为了打发时间，随便指着一样东西问“这是什么东西”一样。超级美女很难对付，会令男人紧张不已。
不知道她是否有近视，双眼闪闪发亮，她的嘴唇好像在其他行星上的生物般，令人怦然心动。
“就是普通的录像带啊。”
太不自然了。我不禁在内心苦笑着，但还是用冷淡的口吻回答她。
和观光局的负责人闲聊了两个小时，我准备离开。发现她不在座位上，我感到很失望，这让我自己吓了一跳。
但在大门口，刚好遇到她用餐回来。
“谢谢你。”我向她道谢。她停了一下，问可不可以向我要一张名片。她嘴唇漾着微笑，抬眼看着我。只要是男人，不要说是名片，甚至想把钱包都奉送给她。
“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好啊。但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不起，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这样太厚脸皮了。”
“不，这倒不会。”
“我在找工作。我明年就要毕业了。”
“你读哪一所大学？”
她说出都心的一所贵族学校的名字。
“找工作？但我是自由职业。”
“我知道。但我想了解各种不同的行业。”
“是吗，原来只要遇到你有兴趣的人，就会这样主动搭讪。”
“才没有呢。”
“没有吗？”
“因为很少有人值得信赖。”
“你觉得我值得信赖吗？”
“对。”
“你有特异功能吗？”
“太亲切的人不行。男人都对我很亲切，一旦对我亲切，我就无法尊敬对方了，不是吗？”
“那我呢？我对你不亲切吗？”
“对。你好像觉得我很麻烦，很碍眼。”
我笑了。我只是紧张而已，没想到，误会也会带来幸运。
两个月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们约在酒店的酒吧见面，然后去南青山一家我常去的法国餐厅。她对门童、调酒师不屑一顾，但并不是那种用露骨的态度表示“你应该为本小姐服务”，而是很自然地无视他们的存在。只有从小享受被佣人悉心服侍的人，才会表现出这种态度。
她说，之所以隔了两个月才打电话给我，是因为她去欧洲旅行了。
“主要是去法国和意大利，也顺便去了比利时和西班牙。”
“和朋友一起去吗？”
“不，和我的未婚夫。”听到她的回答时，我觉得汤的味道都变了。
“真令人羡慕。”
幸亏她是近视。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落寞。
“但是，我们分手了。”她喝完海龟汤后说道。
“分手了？”
“对，分手了。”
“回来以后吗？”
“对。”
“我可以问你原因吗？”
“没关系啊。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该不会说，是他对你太温柔了吧？”
“对，就是啊。你能了解吗？”
她用餐巾擦拭着嘴唇，快乐地笑了起来。
“但是，有人细心呵护自己，通常都不是会觉得很高兴吗？”
“我不喜欢。”
“被自己喜欢的人呵护，应该会很高兴。”
“这么说，我并不喜欢他吗？”
“你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连婚礼的日期都已经决定了。”
“你太过分了。”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即使是相亲认识的，也很过分啊。你们不是已经一起去旅行了吗？”
“一起去旅行，才能够了解对方，不是吗？”
她开始聊起自己的事。她是北陆一位名律师的小女儿，她没有兄弟，父亲希望年轻有为的律师入赘继承他的律师事务所。次女已经和一名银行职员结婚了，长女已经做好了继承家业的准备，却始终找不到如意郎君……
“你的未婚夫呢？”
“东大法律系毕业，二十五岁就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
“太厉害了。你父亲一定很高兴。”
“对，所以同意我们在结婚前一起去旅行。”
“那个高材生，应该很喜欢吧？”
“你说他喜欢我吗？”
“我是说，你们应该两情相悦吧？”
“应该算是吧。”
“喂，喂，你有点主见嘛。你很漂亮，又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一定整天被人捧在手心。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你有这种实力。”
“谢谢。”
“不过，我还是搞不懂。”
“怎么了？”
“像你这种恃宠而骄的女孩子，应该很难应付才对。”
“现在应该不一样了吧？”
说着，她低下头。
“我想，应该是受我父亲的影响。我爸爸个子很高，要怎么说，他好像是我的一切。他以前是游泳健将，酒量很好，举手投足都很自然。从大公司那里赚了很多钱，也曾经协助反对核能发电的人。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小时候，爸爸常带我去散步。他养了一只大丹狗，我家附近有一个可以看到大海的公园，爸爸带大丹狗散步的样子很帅气，我只有在爸爸面前才当乖宝宝。爸爸也说这样没关系，不需要在意那些无聊男人。”
然后，她看着我。
“你很像我爸爸。”
她喝了葡萄酒，脸颊泛红，用迷蒙的眼神看着我。我心慌意乱，赶紧转移话题。
“你在欧洲有没有吃什么美食？”
“有。不过，巴黎果然名不虚传。”
“你去了巴黎的哪里？”
“好像是什么卡顿的餐厅。我在那家餐厅吃了高丽菜叶包鸭肝酱，超好吃的。”
那天晚上，她很优雅地诱惑我，但我恭敬地婉拒了。之后，她又多次打电话给我，但我从来没有和她见面。
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打电话给我了。
去巴黎的时候，我去了丽佳·卡顿。吃高丽菜叶包鸭肝酱时想起了那个女孩。无论鸭肝酱还是高丽菜叶，都入口即化，滑过喉咙时，留下强烈的印象。
每吃一口鸭肝酱，就觉得拒绝像她这种超级美女的诱惑，是我一生无可挽回的失败。但我又觉得逃离这样一种可怕的美丽也是明智的选择。
当鸭肝酱和高丽菜叶消失，只剩下表面浮着一层薄薄油脂的利摩日⒈餐盘时，我终于发现，她是一个可怕的女人。⒈利摩日（Limoges)，餐盘品牌。
然而。我的内脏迎接鸭肝酱后，就会安慰我：“算了，别计较了。”
算了，别计较了，有机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女人……
美食总是可以抚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