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别了,而在告别中已经蕴含了欢迎。
马里奥•贝内德蒂
萨拉的生日1月28日到了。
庆祝所需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都是费尔南多安排的。他甚至还不顾阿尔玛的反对雇了一个乐队。阿尔玛不知道客厅怎么摆放家具才能盛得下打击乐器、键盘乐器和三个合唱姑娘。
希帕蒂娅已经快两天没睡觉了,一直在准备宴会。她负责通知罗莎,让她在聚会上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这位老太太对参加聚会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她给他们拿来了一大堆照片,上面记录了对于萨拉来说最幸福的时刻和最重要的人。阿尔玛用这些照片做了一个短片,打算在聚会上放映。幸好,女孩还没有必要当面认识她祖母的这位朋友。她知道她们的轨迹随时都会相交,但是她希望越晚越好。
然而那天晚上十点,罗莎得扮演一个关键的角色:她必须把萨拉骗到梅亚斯家的大房子来。他们不知道罗莎怎么做才不会引起怀疑,但是老太太跟他们说不用担心,把事情交给她就是了。她跟他们保证,她从女邮差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因此她知道怎么做。
世界在四十八小时里已经颠倒了,阿尔玛心想,一边看着一言不发的希帕蒂娅和费尔南多。他们三个正坐在客厅里喝咖啡。
上午九点,一离开男朋友家,渴望成为诗人的女孩便召集了一次紧急内阁会议。因为亚历克斯的父亲去世,大家质疑举行聚会是否合适。一方面,亚历克斯是整个事件最积极的推动者之一。他充当了费尔南多的手和脚,把三十九封情书送到邮局办公室,买了那位“来自寒带的情人”临时想到的所有东西:四十朵白玫瑰,一张萨拉最喜欢的歌唱家的CD,一件他可以在当天穿的新衬衫……如果亚历克斯父亲的去世还不够严重的话,那么还要考虑到邮差家和男孩家是世交。
“没有必要取消整个聚会。”阿尔玛说,打破了悲伤、厚重的沉默。
“这是什么意思?”希帕蒂娅问道。
“我们可以把聚会推迟到毛里西奥的葬礼之后,推两三天。这同样能给萨拉带来喜悦。我肯定能说服亚历克斯至少过来给她一个吻……”女孩回答道。
“不行。”费尔南多非常严肃地回答。
两个女人吃惊地向他望去。她们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是到目前为止从未觉得他是一个专断或者固执己见的人。
“明天下午我就必须走了。今天上午六点,头儿从钻井平台给我打来电话,说那个留下来替代我的门外汉得了单核细胞增多症,他们不得不把他送回了岸上。”他愁眉苦脸地说。
“说真的,食物也放不了那么长时间,”希帕蒂娅像是请求原谅似的补充道,“那样的话我们得把它们全部扔掉重新做。”
厨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三位组织者又陷入了沉默。
“要是我们来个‘petit comité’[66]的庆祝呢?”阿尔玛问。
另外两人似乎在犹豫。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希帕蒂娅怯怯地问,“‘petit comité’是什么?”
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费尔南多就发表了意见:
“就是说我们低调地庆祝一下。人很少,不太豪华,就一小会儿……”他低下了头,“我觉得不好。聚会无论大小,都是聚会。如果要选择的话,应该给萨拉办一个大的。”
“你说得对。”阿尔玛叹道,眼看着自己的主意已经用光了。
“而且,”团队里的老将补充道,“我们已经通知了所有的人,他们都已经买了礼物……今天上午我在面包店遇到了邮局的清洁工卡罗尔,她激动地跟我说,这是她来这里之后受邀参加的第一个聚会。她高兴地告诉我,她甚至在理发店约好了时间做头发。”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费尔南多。既然卡罗尔都这么期待这次聚会,那么假如它真的要取消了,这位穿越了整个欧洲来组织聚会的恋人会有怎样的感受呢?她们俩觉得很内疚,面前的费尔南多正心不在焉地不停转动着咖啡勺。
希帕蒂娅打电话给罗莎,把他们的踌躇告诉了她。罗莎花了几分钟听完了所有的理由,一次也没有打断她。
阿尔玛和费尔南多紧张地等待着。他们从亚历克斯和希帕蒂娅那里得知,有关萨拉的事情,罗莎的意见几乎就是圣旨。这位老太太是萨拉一辈子的邻居,但是也是她的朋友,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家人。罗莎喜欢称女邮差为“她的姑娘”,她了解萨拉的心声。
而且,她还是一个明智的人,在村里很有威望。她的意见有可能让他们摆脱困境。
“罗莎?你还在那儿吗?”厨娘问道。
另外两人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为了让他们安心,希帕蒂娅肯定地点了点头。
“用免提。”费尔南多紧张地说。
希帕蒂娅看他的眼神好像别人在用中文跟她讲话似的。
阿尔玛拿过她的电话,打开了扬声器。
“你们问过亚历克斯了吗?我认为在这件事上他有发言权……或许和你们预想的不一样。”
三位密谋者面面相觑,事实上,他们甚至都没有问过他,就差点替他做出了决定。
阿尔玛已经盯着她的手机看了32分20秒,却不敢给亚历克斯打电话。她独自坐在壁炉对面的沙发上。她看向窗外,想起了那个下雨天她在那个男孩骑车发生事故后救了他。“真是装模作样,”她心想,“我们都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情了!”尽管她认识男朋友的时间很短,但是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非常牢固的关系,这是因为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在一起讲述各自心底的梦想和秘密。“现在,”她叹了口气,“我们竟然这样。”
她想,在这种时刻她恰好在那里,在波韦尼尔,在亚历克斯的生活中,这是天意。
她努力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两个小时之前,她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等待殡仪馆的人。他看上去很平静,但是阿尔玛觉得他那双平静的绿色眼眸里隐藏着痛苦和恐惧。
一时间,她后悔答应希帕蒂娅和费尔南多给亚历克斯打电话了。他们应该继续进行还是取消萨拉的生日聚会,她觉得对亚历克斯来说这是一个荒唐的问题。怎么跟他提呢?他会怎么想呢?她紧张得开始咬指甲,埋怨起已经回家的厨娘和关在自己房间为恋人准备惊喜的费尔南多。“好啊,”她对着虚拟的他们谴责道,“你们挑简单的做,让我做为难的事。”
她很清楚时间在跟她对着干。她可以抱怨,可以把手指头都啃光,或者把储藏室里的东西都吃光,但是这都无济于事。他们只有不到十二个小时来决定筹办还是取消这个世纪聚会了。
阿尔玛不知道此刻这两个选择中哪一个更让她害怕行动。决定将由亚历克斯来做。她和希帕蒂娅、罗莎、费尔南多像是忠诚的士兵,准备服从他的命令。
“我还记得我父亲的六十岁生日。”
亚历克斯的声音时断时续。就在那一刻,阿尔玛咒骂自己提出了那个问题。她知道那不是个好主意,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亚历克斯不……”
男孩不听她讲话,继续抽拉回忆的线团:
“他生日好几个月之前,我母亲就开始考虑我们怎么庆祝了。她想和所有的亲朋好友一起给他一个惊喜,让他永远记住那个日子。”
她感觉他在歇气:
“要是他记得那个日子的话……在他还有记忆的时候,他是记得的!”
“那是一次很美好的聚会吧?”女孩大着胆子温柔地问。
“她没有办成。那个星期,母亲被送进了医院。那是她第一次被送进医院,后来又去了许多次,但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母亲告诉我们以后再庆祝,让我们不要担心。所以我们就保存着我们给他画的画、给他写的诗。亲戚们也保存着礼物。所有的人都期待等她好了可以为他庆祝生日。”
他安静下来,沉默中却包含着万语千言。
“那一天永远也没有到来。”他啜泣道,“我常常想,等他七十岁的时候,我和哥哥会为他举办十年前没有办成的聚会。但是那时他已经生病了。外人让他紧张,所以那天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起过,我们在山上散步来着。”
几乎是不知不觉地,阿尔玛哭了起来。亚历克斯仿佛看见了女朋友脸上滑下的泪水,他强作镇定。
“实现幸福的最佳日子就是今天。我们留待将来的事情也许我们将永远无法实现。谁知道一周之后我们会怎样!我的父亲四十八小时之前还想着今天将和每天一样要同护士斗争,然后你看……”
“亚历克斯,其实……”
“我希望萨拉的生日聚会能举办。她应该获得那些一点一滴的祝福。她已经期待了很久。”男孩似乎笑了,“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也将是我父亲的生日聚会。他在六十岁和七十岁时都没有过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