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充满奇想的一年(20)
去世七年的他们已不在了,
那么他们如今哪里去了呢?
最后一次电击除颤手术是在2003年4月。这一次进行了两次电击。我记得有个医生解释为什么手术需要进行麻醉。"因为否则的话,他们会从手术台上跳起来。"他说。2003年12月30日,医院的急救人员在客厅地板上使用除颤仪时,出现了一声突然的跳动。它是一次心跳吗?或者只是电流而已?
他去世当晚,或者前一个晚上,我们从贝斯·以色列北院坐出租车回家。在车中,他说了几件事,第一次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压抑,一种每个作家在生活中总会碰到的压抑。
他说,他做过的一切事情全都毫无价值。
我依然试图将它当作胡话。
这也许不正常,我心里想,但我们刚刚离开金塔娜,我们的处境也不正常。
他说那本小说毫无价值。
这也许不正常,我心里想,但一个父亲眼见自己的孩子饱受折磨却爱莫能助,这种处境也不正常。
他说他刚登在《纽约书评》杂志上的文章,一篇评论加芬·兰巴特撰写的纳塔丽·伍德传记的文章,也毫无价值。
这也许不正常,可是过去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在纽约干什么。"我干吗要浪费时间去写一篇关于纳塔丽·伍德的文章呢。"他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着疑问的口气。
"你当时说到夏威夷是对的。"他当时说。
也许他指的是前一两天我说等金塔娜好转之后(这是我们对"如果她能活下去"的委婉说法),我们可以去凯露亚海滩租一座房子,在那边她的身体会康复过来。也许他指的是20世纪70年代我打算在檀香山买房子的想法是对的。在那个时候,我情愿认为他说的是前者,但他用了"当时"这个词,指的显然是后者。这些话,是他在一辆从贝斯·以色列北院开向我们的公寓的出租车上说的。至于说这些话的时间,要么是在他去世前的三个小时,要么是在他去世前的二十七个小时,我试图弄清楚,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7
既然事情一点都不正常,我为什么还一再强调哪些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呢?
在这里,让我试试将事情按时间先后排列出来。
2003年12月25日,金塔娜住进了贝斯·以色列北院的重症监护中心。
2003年12月30日,约翰去世。
2004年1月15日近中午时,在贝斯·以色列北院的重症监护中心,医生设法摘掉了金塔娜的呼吸管,降低镇静剂的剂量,让她能够慢慢苏醒过来;然后,我告诉她他已经死了。本来没打算那天就告诉她的。医生说过她将会时醒时昏迷,起初神智只能部分地恢复,将会有好几天她只能吸收有限的信息。如果她醒来时看到我,她将会想知道她父亲哪里去了。杰里、托尼和我仔细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决定她第一次苏醒的时候,只让杰里陪着她。她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放在他们共同的生活上。她也许就不会想到这个关于父亲的问题。我可以等等再见她,也许等上好几天。我可以到时再告诉她。她将会更加坚强一些。
如同计划,她初次苏醒时,杰里陪着她。但在计划之外的是,有个护士告诉她,她母亲在外面的走廊。
当时她想起来了,她想知道答案。
我走进去。
"爸爸在哪儿?"看到我,她低声说。
因为三个星期来的插管损伤到她的声带,她的低语几不可闻。我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我强调他早就患了心脏病,我们一直以来都很幸运,但现在运气用光了,这事故虽然突如其来,但实际上是不可避免的。她哭了。杰里和我都扶着她。她又躺下,睡着了。
那天夜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低声问:"爸爸怎么样了?"
我又说了起来。心脏病发作。病史。事故的发生让人措手不及。
"但他现在怎么样呢?"她的声音很低,努力想让我听清楚。
她只听进了突然病发那一段,却不知道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