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都快步地跑马,肩膀上背着像长矛似的刺杆,这是用细密坚硬的木料做的,头上装着个小球用来保护铁的尖锋。他们在居民区骑过的时候,受到了一阵大欢迎。勇敢的人们呼啦!
“祝您幸福吧,健美者!玩乐去吧,胡安先生!”女人们挥着手向他问候。
他们为了撇下跟着他们奔跑的孩子们,用踢马刺把马刺了一下,于是两边夹着白墙、用蓝灰色石子嵌成的狭窄的街道上颤抖起有节奏的蹄铁声。
堂娜索尔住着的那条安静的街上,两边都是装着做成曲线形的铁栅门和光滑的大阳台的贵族住的屋子,他们发现别的翻雄牛迷在大门口等着,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用刺杆支撑着身子。他们都是年青绅士,堂娜索尔的亲戚或是朋友,他们殷勤亲密地问候斗牛士,因为他将跟他们作伙伴而感到满意。
摩拉依玛侯爵从屋子里出来,立刻上了马。
“她马上就下来了。您知道,女人们……她们总得梳妆一下。”
他用常用的格言式的庄严语调说了这些话,仿佛是在说神谕。他是个高身材、多骨头的老头儿,一大部白胡须,但是他的眼睛和嘴还保持着差不多孩子般的天真。由于他的彬彬有礼和说话审慎,男子气概的姿态和难得微笑的严谨稳重,摩拉依玛侯爵似乎是一个过去时代的大贵人,他常常穿着骑士的服装,厌恶都市生活,厌烦了住在塞维利亚他的社会地位所引起的社交义务,同时,渴望跟他亲密地当作伙伴的牧人和农民跑跑田野。因为根本用不着,他差不多忘记了写字了,但是当人们对他谈到雄牛,谈到饲养雄牛和马,或是耕种庄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闪出坚决的光芒,使人立刻认出他是个大行家。
云遮住了太阳,金光从街道的白墙上消褪了。有几个人看了看天,在两边屋檐中间可以看到阴暗的云块飞腾过去。
“不要怕,”侯爵庄重地说。“我走到街上来的时候,看到一片纸片让风吹向我熟悉的那一个方向。不会下雨。”
所有的人都安心了。不会下雨,因为摩拉依玛侯爵断定不会下雨。他像一个老牧人似的熟悉气候,从来不会错误。
随后,他走近加拉尔陀。
“我今年将给您准备极壮丽的雄牛。了不起的雄牛呵!我们将看看您是不是会杀死它们,像一些善良的基督徒那样。您知道去年我并不完全满意。那些可怜的牲畜是应该好一些的。”
堂娜索尔出现了,一只手揽起她那黑色的骑马裙,裙子下边可以看到灰色皮做的高统骑马靴。她穿着男子的衬衫,红的领带,紫堇色天鹅绒的短上衣和背心,她的天鹅绒半球形小圆边帽雅致地歪戴在金色发鬈上。
虽则她看起来是那么娇美动人,可是她还是那么轻捷地跳上了马背,拿着仆役交给她的刺杆。当她向朋友们问候,为自己的不守时刻致歉意的时候,眼睛却瞧着加拉尔陀。契约经理人把母马踢刺了一下想走近去介绍;但是堂娜索尔已经先走近了斗牛士。
加拉尔陀在她面前窘住了。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呵!她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他看见她向他伸出了纤巧芳香的手;他窘得不假思索地就知道用自己的大手像翻牛的时候一样用力握着。但是那淡红色的润滑的小手,在他那出其不意的粗鲁的一握之下并没有握碎,却在紧握一下以后,就轻易地摆脱了,这粗暴的一握如果换成别人准会痛得喊出来的。
“我感谢您,因为您来了。我非常高兴认识您。”
加拉尔陀发窘地意识到他必须回答几句话,就结结巴巴地,仿佛对一个斗牛迷似地说话了。
“谢谢。府上都好吗?……”
堂娜索尔很有分寸地一笑,让马蹄铁踏过嵌石路上的得得声和他们的喧哗声掩盖了。她使马跑起快步,所有的人就像是卫队似的跟着她跑。加拉尔陀恍恍惚惚,一时不能定神,跟在最后,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一定闹了笑话了。
他们沿着河奔驰过塞维利亚的城郊;经过金塔①,走过绿荫茂密的铺上黄沙的花园,然后到达一条马路,两边都是小酒店和饮食店。
①金塔:瓜达尔基维尔河岸的阿拉伯式古塔,在花园街附近。——英译本
他们到了塔勃拉达,在那绿油油的平原上,看到一大群人和车子在栅栏边挤成黑簇簇的一团,这栅栏在草原上隔出雄牛的饲养场,栅栏里边就是那些牲畜。
瓜达尔基维尔河沿着牧场的边缘流过。河对面耸立着圣胡安·德·阿慈那发拉楷山,山顶上是一座荒废了的碉堡。许多白色的村屋在银灰色的橄榄树林里露出来。在广阔的地平线的另一边,天上飘浮着几朵羊毛似的云朵,下边是塞维利亚,在一大片房屋的轮廓线上突出着极雄伟的主教礼拜堂,和在午后的阳光里染成柔和的玫瑰色的极有魅力的琪拉尔达塔。
骑士们在混乱的人群中勉强前进。堂娜索尔别出心裁的玩意儿激起了好奇心,差不多把塞维利亚所有的太太小姐都吸引来了。女朋友们在她经过她们的车子的时候向她问候,觉得她穿着男人服装非常美丽。她的女亲戚们,侯爵的女儿们,其中有几个还没有结婚,有几个是同丈夫一起来的,她们都劝告她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