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太岁王大全无理取闹,就激怒了徐良。他一看,自己得赶紧出头,不然非出人命不可,那就不好收拾了。他想到这儿,往前就挤,但是挤不过去,心里还直着急,就跟这些人商议:“父老乡亲们,借光了,我有急事,各位闪一闪让我过去。”谁听他的,任凭徐良怎么商议,大伙连理都不理,他只好说,“恕我无理,各位要不给我闪开条路,我可对不起了,我要借路而行。”众人都乐了,心说:路还有借的?这儿,连缝都没有,你上哪儿去借?徐良一按两旁人的肩膀,脚尖一点地,“噌”地蹿到这些人头顶上,这些人觉得脑袋有点不得劲,一抬头,就见他登着大伙的脑袋,“噌!”飞身上了擂台。大家全给惊呆了,“喔”……哥哥、兄弟,来飞人了,这人会飞,这是谁呀?徐良来到台上,一不慌二不忙,就到了花花太岁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间,把两臂平伸,“二位,先不要打,暂且住手。”王希正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再看浑身上下,都叫汗湿透了,银面韦驮大口大口喘气,顺着额角往下直淌汗。花花太岁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啊,什么人?嗯……”他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丑鬼,个头不矮,溜肩膀,水蛇腰,身形长得是三道弯,再往脸上一看,面赛紫羊肝,斗鸡眉,小眼睛,多少有点鹰钩鼻,嘴角往下耷拉着,大片牙,黑牙根。最特殊的,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这位龇着牙,在这儿一站,活脱一个吊死鬼。头上戴软胎六棱抽口软壮巾,身上穿着一身青,外面披着青色英雄氅,后头还背着把刀,刀还不错,鬼头嘴里叨着个大环子,刀缨子多老长,在肩头飘摆。花花太岁用手指点:“呔!丑鬼,你想干什么?”徐良一乐:“你这个人可真怪,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俺山西人生来就胆小,你要把我吓着怎么办?”“胆小你来干什么?莫非找死不成?”“啊,我先跟你打听打听,你就是潼关大帅王广陵的儿子叫王大全?”“不错,正是少帅,知道何必再问。”“我说王大全,算了,你怎么无理取闹,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招夫擂,招夫擂,顾名思义,就是找丈夫。如今人家女子把丈夫找好了,你何必又插进来,非得叫人家改变,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那脸皮有多厚?你是少帅,什么媳妇要不了,看在我的分上,就拉倒了吧。赶紧回潼关就得了。”花花太岁一听,这位说话什么味儿,酸溜吧唧的,槽牙都冒酸水。“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解围?”“我说你这人说话礼貌一点,山西人可有个脾气,我要不上火、不生气还则罢了,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气,我可掰你的牙,一个一个我全给你掰光了。”“哈哈……他妈的,小子,你还跑这儿来吓唬人来了,咱俩不定谁掰谁的牙,休走接拳!先打死你再说!”王大全抡拳就砸,王希正这会儿缓过这口气来,心中暗想:这人心挺好,这叫抱打不平来给劝说,但是有点自不量力,瞅他这模样,腰都直不起来,跑这儿解什么围,让人一拳捶到身上,就得打个骨折筋断呀,看来我还得接茬动手。
正在这时,肩头上觉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小诸葛沈仲元。就见沈仲元满脸都是笑,王希正有点不解,愁都愁不过来,老头儿怎么乐了,大概是气疯了。刚想要问,沈仲元就凑到他的耳朵上:“孩儿啊,好了,这回满天云彩都散了,你就在这儿好好歇着,把这些事全都包在这人身上得了。”“叔叔,他是谁?”“哎呀,你没瞅见白眼眉为记吗,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当今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送绰号三手大将、山西雁白眼眉徐良。没听说过吗?”“哎呀,就是他?”“一点不差,徐良来了,咱还怕什么?”王希正一听,也乐坏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闹了半天这是白眉大侠,如雷贯耳,过去我一直没见过,没想就在眼前。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要提起徐良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没见过罢了。老西儿徐良是小诸葛沈仲元的亲徒侄,沈仲元对徐良太了解了,徐良能耐太大了,多难办的事,徐良一到,手到事成。多难解的疙瘩,他也能解开。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这心就放下了。但是他也纳闷儿,不知徐良这是从哪来,他不在开封府当差吗?怎么跑到华阴县来了?按下小诸葛心里怎么想不说,单说徐良。
徐良这个人,向来不着急,嘻皮笑脸,尿裆尿裤,就好像没睡醒似的,迷迷糊糊,晃晃悠悠。但是这是外观,其实他心里可有定盘星。老西儿翻着小眼睛一看,花花太岁的拳头来了,徐良说了一声:“来得好!”脑袋往旁边一晃,这拳头是从上往下走,脑袋躲开还有肩膀呢,他把肩膀又一晃,拳头还往下来,他又把屁股一扭,急拐弯,这才躲开。你说这招儿叫人瞅着多别扭,你就一下躲开就得了呗,似打着似打不着。花花太岁一瞅,怎么眼前来个软骨头:“尔等哪里走!”王大全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肉饼。但是,说什么也打不上。徐良并没还招儿,围着他,行前就后,行左就右,身形是滴溜溜乱转,越转越快,“刷……”时间不大,把王大全转迷糊了。他一瞅,前后左右都是白眼眉。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哪是影子,哪是真人,分辨不出来了,累得他吁吁直喘,满头大汗。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刷拉”一转身,来到王大全的背后,探单掌,“刷”把他脖子给抓住了。徐良只使了三成劲,他那膀上有鹰爪力的功夫,光这三成劲就受不了,王大全就觉着骨酥肉麻,从头顶上疼到脚趾头尖上。“哎呀……”“你老实点,你再要动,山西人可不客气了。”“哎呀,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徐良一瞅,这种人最没出息,软的欺侮,硬的怕,这阵他不怕丢人了,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说好话。徐良一想:“我这是替我师叔来压事来了,干脆把他饶了得了,要真把他整死,还真麻烦,不管怎么说是人命啊,他父亲又是潼关的大帅,将来要纠缠起来,我也吃罪不起。”想到这,徐良把手撒开,“咕咚!”花花太岁坐到台板上,晃了半天脑袋,才恢复了原样,一骨碌身,站起来了:“丑鬼你是什么人,我跟你完不了。”说着话他要找家伙。徐良一听:“我说你呀,老实一会儿吧,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精通,你拿什么也不好使。王大全,我跟你说了实话,你要听我良言相劝,就赶紧回潼关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何必找这个不顺心?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给激怒了,我对你可不客气。”“你究竟是什么人?”“好了。”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老实说只要有一线之路,徐良也不愿意这么做,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比什么都强。但是看眼前的形势,不拿点真格的完不了。徐良从怀里一伸手,把龙边信票拿出来了,往前一递,“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花花太岁揉揉眼睛一看,闹了半天是龙边信票,接过来展开一瞅,就傻眼了。
龙边信票是什么呢?按现在新词说,就是证件。古人也不例外,只是名词不一样,因为这是开封府专用的,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赐的,他这证件的周围有九条龙,用龙镶着边,所以叫龙边信票,那上头有两颗大印,上面的一颗是四帝仁宗的玉玺,下面一颗是开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旁边缀着字,恩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徐良。就这几个字,谁也不能小瞧,花花太岁当时就冒出汗来了:徐良?我早就听说过,这个人的能耐了不起,一出世,就大闹乌龙冈,而后又巧得大环金丝刀,血溅石门县,搅闹黑水湖,战胜双枪大将武万峰,醉打冲霄楼铜网阵一举成名,驰名于天下。皇上在耀武楼召见他,他又献武功,博得了皇上的喜欢,恩封三品御前护卫,夸官三日,在开封府衙里当差,在包大人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物,在武林之中是个佼佼者。没想到就是他,怎么长这模样?王大全这小子也不傻,见硬就回,心说:“徐良官并不大,可包大人是他的后台,如果把他得罪了,回去跟包大人一说,包大人把黑脸蛋子往下一沉,‘铜铡侍候’,得,我和我爹全得钻进狗头铡。罢了,我别硬碰了,妈的妈我的姥姥,我真倒霉,在这儿遇上他了,他不在开封,怎么跑这儿溜达来了。”想到这,他恭恭敬敬把龙边信票还给人家,躬身施礼:“徐大侠,全怪我不对,这酒不是好东西,刚才我喝了几盅,喝完之后胡涂了,故此跑这儿撒野,请求徐侠客多多原谅。”徐良明知他心里不服气,但是,他要能服个软,不在这儿捣乱也就罢了。“啊,少帅不要客气,能不能赏给我个面子?”“能能能,您太客气,怎么叫赏面子,我遵命照办就是。如果徐大侠不嫌弃,能不能跟我到潼关做客,我好好请请您。”“不要客气了,将来有机会,我希望你赴开封府串门儿。”“好——”王大全心想,“我上哪也不上那儿去溜达。”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钻进人群,找着恶奴上马回奔潼关。徐良转身来拜见沈仲元:“师叔在上,小侄这厢有礼,师叔一向可好?”“孩子,起来,起来,良子,我太感谢你了,你小子要不来,今儿个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你无缘无故立的哪门子招夫擂,这不是惹事招灾吗?你老人家既然叫小诸葛,怎么这个事情你没有料到呢?”“别提了,孩子,我也后悔了,让你妹子把我逼得没法子了,我才想起这么个左道来。你看看,要不立这个擂,你也来不了啊。”说着相视而笑。沈仲元赶紧吩咐:“把擂台拆了,快拆,到官府销案,这事算完了,良子赶紧跟我到家去。”
徐良再忙,也不能越门而过,这是亲师叔啊,跟自己的父亲能差多少。人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把徐良接到家里,盛情款待。酒宴前沈仲元就问:“孩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徐良口打唉声,把经过讲了一遍,说我奉皇上旨意夸官三天,给我一百天的假期,让我回家祭祖,我到家里住了些日子,心里烦了,就到古城来游玩,没想到咱爷儿俩见着了。沈仲元大喜:“孩子,既然假期没满,我不能放你走,说什么也得住些日子。来人!把后院收拾收拾,都换成新被褥,我们爷儿俩搬到一块儿好好唠扯唠扯。”沈仲元这是发自肺腑一片诚心,徐良一摆手:“师叔,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没有这个工夫,虽然假期没满,我得早点赶到家里,以免我爹挂念。另外,我要提前赶奔开封府,头一次任职当差要去晚了不合适。”“孩子,那么今天你是不能走了,起码你得住在这儿。”“今天可以。”“好,下去准备。”说着,王希正、沈春莲都来了,跟徐良见面,老西儿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向这对未来夫妻表示祝贺。徐良一摸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强凑纹银五十两作为贺喜钱,沈仲元也没客气就收下了。徐良这一来,沈仲元觉着脸上光彩,连手下家奴、院公、婆子、老妈都感觉着光彩。咱不说别人,单说前院的伙计,当时这胸脯就挺起来了,说我们家来了开封府的白眉大侠,往后谁还敢惹我们。潼关的少帅一听山西雁这几个字都望风而逃,何况别人。一个个出来进去,这个美劲就别提了,连门口把门的也是如此。把门的一想:“现在山西雁白眉大侠在我们这儿一呆,这个家就好像临时的开封府,我们现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门的了,你说多神气。”现在把门的也把腰板挺起来了,眼里头也没人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和尚急匆匆来到沈仲元府门的前头,抬头看看,门框旁边挂着个牌,上头写着“沈宅”两字,刷着桐油。这和尚往院里瞅瞅,迈步往里就走,把门的阻拦道:“哎,你这和尚好无理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开封府。我们是办差官,你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往里闯,你身犯何罪?”和尚傻了,这不是沈仲元的家吗,什么时候变成开封府了?“阿弥陀佛,我且问你,这是不是小诸葛沈仲元的家?”“不错呀,你找谁?”“我听说有一个白眼眉徐良上这儿来了,别人我不见,我就要见白眼眉。”“呸,和尚,你漱口没,我怎么觉着你嘴里的味儿这么大呀,牙酸口臭,竟敢提徐三爷的名讳,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吗?去,漱完口再说。”和尚一听这规矩,这火就不打一处来,“嘿……他娘的,你是狗仗人势呀,我就问问你吧,姓徐的在这儿嘛?”“在这儿哪,正在里边用饭。”“好,就烦劳你给我通报一声,你说有个出家人要见他一见,叫他赶紧出来,他要出来还则罢了,不出来贫僧一怒,闯到里边我就把他提了出来。”把门的人一听,这和尚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竟敢口出狂言,手下人火往上撞,往上一纵,奔这和尚来了,哪知道这出家人身形往旁边一闪,伸出俩手指头用点穴法,“嘣嘣”就是两下,两个把门的全动不了啦,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和尚点住之后迈步往里就走,来到前院,高声喊喝:“徐良,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贫僧找你。”这和尚的声音非常洪亮,徐良正在屋里吃酒,听见外边呼喊,没吱声,心说这是谁,指名点姓的,“老人家,可能有人找我,我得出去。”“不能,不能,门上有人呢,哪能不通报呢?”“不一定,你听这声音多近。”“良子,我陪你出去。”爷儿俩一前一后打帘栊来在院中,徐良抬头这么一看,哟,大吃了一惊。
徐良和小诸葛沈仲元来到院里一看,对面站着个高大的僧人,此人身高九尺挂零,长得相貌凶恶,五大三粗,手一伸,跟蒲扇似的,两只脚好像两只旱船,胳膊好像房檩,大腿好像房柁,穿着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腰里系着的丝绦,都有核桃粗细,打着蝴蝶扣,双垂灯笼穗,半截长筒白布袜子,千层底开口的僧鞋,脑瓜剃得锃明瓦亮,头顶心有九个香疤,脸好像一张铜锣,满脸都是大疙瘩,这张脸哪,黢黑黢黑,跟包大人可以相媲美,两道九转狮子朱沙眉飞通两鬓,一对大环眼鼓鼓着,秤砣鼻子鲇鱼嘴,挺厚的嘴唇,脸蛋子新刮得黢青瓦亮,太阳穴鼓鼓着,瞳孔放出两道光芒。看年纪有四十五六岁,声音洪亮,在那儿丁字步一站。徐良不认识,暗中寻思:“我没见过这和尚,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难道说是仇人,刚才在招夫擂,我出示龙边信票,暴露身份了,老百姓都知道了,大概他听到这风才来的。”徐良真聪明,他真猜对了。老西儿看罢多时,来到和尚面前一抱拳:“师父,是你要找我吗?”大和尚往后退了一步,上一眼下一眼,看了七十二眼,“不错,贫僧就是来找你,你不就是徐良吗?”“正是,但不知师父怎样称呼,哪里出家,找山西人有什么事情?”“徐良,你甭问我是哪来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受人之托,来取你的脑袋,要让我费事,我亲自动手,要不让贫僧费事,干脆你把刀拉出来自己抹了脖子。”和尚说着,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油布口袋,“看见没,我把你的脑袋装进油布口袋里,洒上防腐剂,以防它腐烂,带回边北。”徐良一听好悬,心说什么人都有,摘我脑袋?这和尚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老西儿一点不生气,把脑袋一扑棱:“噢,我这个脑袋,这么有用,还得用防腐剂,带回边北,那么请问你受谁之托?难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脑袋?”“废话少说。”大和尚火往上撞,把袖面一挽,把口袋扔了,就想动手。
沈仲元一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和尚也太粗野了,为什么也不讲明理由,就想动家伙,沈仲元赶紧过来解劝:“师父,你消消气,我说出家人,你是山门的弟子,归依佛门,就该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慈善为本,善念为怀,普度众生,这就对了。你跑到这杀生害命来了,就冲你说这几句话,你就不够一个和尚。再说,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难道你杀人就不偿命吗?你就不知道国法的厉害吗?如果你是个疯颠之人,今天我不怪你,给你施舍钱,赶紧滚开,不然的话,你可是自讨无趣。”“哈,沈仲元你认为我是疯子,你猜错了,贫僧一不疯,二不傻,我是明明白白,确实是受朋友之托,来取徐良的脑袋。我再告诉你,我是经此地赶奔开封,我做梦也没想到在你这儿遇上他了,我在这儿把他脑袋摘了多省事,这不是天意吗?贫僧我办事,向来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我找徐良,跟你姓沈的一点瓜葛也没有。你不要自讨无趣,你要跟着在里头搀和,对你可不利。”沈仲元一乐:“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又不疯又不傻,你张嘴闭嘴要徐良的脑袋,你凭什么?”“凭什么?大概你有点不服气。”和尚说着话回头巡视,看这院里有石墩子有石锁,一伸手拎起一个百儿八十斤的石锁,用手指点,“你们看见没有?徐良啊,你的脑袋有没有这石锁硬?我就凭这个来摘你的脑袋。”“开!”一掌把石锁打成六瓣,宅里的家人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这家伙是人吗?这巴掌怎么比铁锤还硬。和尚哈哈大笑:“徐良,看见没?”徐良一点都没害怕:“啊,你还会这两下子,这算个什么?我们山西太原府,祁县徐家庄,别说是成人,就是小孩子都会练,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练得比你都强。”“你胡说八道,跟我耍什么贫嘴,休走接掌。”过来就打,徐良一闪,和尚紧跟着又是一招,又一闪,又一招。徐良一想,这和尚有来历,看来不打是不行了,老西儿把大衣赶紧甩掉:“我说出家人,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既然你对我无理,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刷”徐良往下一哈腰,晃二臂大战凶僧。沈仲元、沈春莲、王希正和家里的伙计都在这儿看热闹,一个个捏着一把汗,一瞅这和尚太厉害了,大巴掌抡起来带着风声,别看坨大,十分灵巧,明眼人知道,这使的是铁砂掌,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断筋折,明知道徐良有能耐,也替他担心。徐良跟他大战了十几个回合,这和尚果然有两下子,使的全是铁砂掌、鹰爪力,练过马前一锭金、马后一锭银的功夫。但徐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出家人不肯报名,也不愿亮出他的身份,他说是受了朋友之托来摘我的脑袋,他朋友是谁呢?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猜不出来。老西儿一想,今天只有一个办法,用我的绝艺把他缚住,才能问出实情。要说徐良的绝艺那可太多了,首先说那把金丝大环刀,徐良会八挂万胜金刀的刀法,真要动了家伙,那就得出人命。另外徐良的绝艺都在暗器上,双手发镖,双手接镖,双手打飞蝗石,双手接飞蝗石,一手三暗器,打得太准了,但是徐良轻易不使用,他看对方的,对方不亮家伙他从来不亮,能使拳脚就使拳脚,因为这个有尺寸,不至于把对方置于死地,除非是成心。我用绝招吧,不把他降住不行。徐良的绝招太多了,这都是跟云中鹤魏真和金睛好斗梅良祖学的,而且徐良见着什么人就跟人家学什么招术,揽天下的武术于一身,然后取其精华,又把它编串成武术,要不怎么说他满身都是绝的呢。他练的招,别人都不会。他打定主意后,和这和尚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就见老西儿徐良“噌”拔地而起,就像燕子那么轻巧,大和尚抬头一看,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就见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脑袋,右胳膊平伸,左腿朝下,右腿盘在左腿上,“刷”直奔大和尚秃头来了。这绝招叫“铁拐李倒下天梯”,他拿左腿来登和尚的脑门子,真给登上,骨折筋断。说时迟那时快,“刷”就到了。和尚一看不好,“唉呀”,往旁边一闪,上当了,为什么徐良一条腿盘着,一条腿伸着?如果伸着的这条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要登不上呢?这条腿就成了问题,意思就是试试你往哪里躲,你要一躲,告诉人家了,盘着的那条腿就伸开了,这条腿是真的,它登你。大和尚往左一闪,避开了,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奔和尚头顶心就是一脚。“啪!”这一下把和尚吓得真魂出窍,说声“不好”,脚尖踹地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个金刚贴板桥,把徐良两只脚闪开了。徐良暗挑大拇指。老西儿这两只脚直奔肚子登上来,这和尚一看,又说声“不好”,用脚后跟一蹭地,“噌”往上蹿了一步,徐良两只脚登空,落地“咔”的一下把院里的方砖都踩碎了,足见徐良腿上多大功夫。老西儿一看这招也躲过了,便顺势而下,往前一使劲,两腿一屈用两膝盖一点和尚肚子。这是连续动作,不容缓空,和尚刚往上一挺,躲开那两只脚,没想膝盖又来了,和尚一看不好,“我的娘啊!”又使劲一蹿,膝盖没点上,又点到砖上了。徐良也有点急了,能连续躲开这几招,足见对手了不起。别看这几腿全都失败了,还有胳膊呢,他用两只胳膊肘奔和尚肚子。和尚一看,这都是什么招?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纵,徐良俩胳膊肘也走空了,两只手又上来了,这一招叫雄鹰抓兔子。这两只手牢牢地掐在和尚的脖子上,他站起来,把和尚一抡,在院里转了三圈,好悬没把和尚抖搂散了。徐良一翻腕子,把他举过头顶,又轻轻地把他放下。和尚有点站不住,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荡。等他站稳当了,徐良往下一撤身,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师父,咱俩开了个小玩笑,我礼貌不周请老师父原谅。”大和尚傻了眼,睁圆二目半天不说话,又气又羞又恼,说不出什么滋味:“徐良啊,你使得是什么招?”“就是乱七八糟一大堆,我也不知什么招。”“来来来,洒家我跟你拼命了。”又往前上,徐良一乐:“老师父,咱俩打了半天糊涂仗,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你不分青红皂白,过来就动手,你能不能报个名字,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脑袋?我要闹个清楚,让大家也听个明白。”“少说废话,把我赢了才服气,我全告诉你,你不彻底把我赢了,我不说,你接掌吧。”二次跟徐良战在一块儿。徐良一想,这种人能制一服,不制一死,我非叫你服了不可,一伸手没二十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顺风扯大旗,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一个跟头出去了。和尚不服气,第三次又冲上来,跟徐良动手。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徐良使了个“黑狗钻裆”,这招儿可厉害,把和尚又钻了个跟头,一共摔了他六个跟头,和尚彻底服了,他不起来了,在地下躺着:“徐良,没想到我遇上这么高的高人,死也瞑目了,你后头背的是刀不是?给出家人来个痛快,我死也闭上眼,痛痛快快升天。”徐良一听好悬没乐了,过来把他搀起来:“出家人,我可不能干这种事,咱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岂能杀生害命,师父赶紧请起。”沈仲元赞赏徐良,有出息的人都是这样,你得心胸开阔,鼠肚鸡肠能当侠客吗!小良子岁数不大,办事情可钦可佩,所以他过来也跟着劝,王希正过来也劝,这和尚红着脸才进了屋。家人们也不好乐,心说这位出家人真是自讨无趣,叫人摔了一阵跟头,这回老实了,也舒服了,你看刚才他那凶劲,但是当仆人的敢说什么,递过手巾,和尚把手擦擦,大碗茶给他沏上,徐良这才问:“敢问师父出家在哪座高山,哪座古刹,怎样称呼,能不能赏脸说出?”“哎呀惭愧,大侠客,全怪我这人不怎么的,我是俩钱买一碗兔子血,贵贱它不是东西,要问,我有个小小的绰号,叫金背罗汉,名字叫武申,我出家在昆仑山小西天八角台卧佛寺,我这次确实是受人之托,是这么回事……”和尚说完,徐良脸也变色了,连沈仲元、王希正全傻眼了,这里边还有这么复杂的事。什么事啊?武申没瞒着。
原来现在山西以北,靠着西夏有一座山,这座山叫阎王寨,山上有个总侠大寨主,这人自立为天德王,扯起大旗要造反,姓黄叫黄伦。天德王黄伦利用西夏国的支持,花钱网罗天下的英雄,什么江洋大盗、海洋飞贼,出名的出家人、道人、尼姑、贱民,请去了一千来人,召开了南北英雄会。在这个会上,天德王黄伦宣布:“我最恨的就是徐良,当今绿林人的死对头就是白眼眉。我要求各位,想方设法,能把咱这眼中钉去掉,哪一个把徐良的脑袋摘下来,我给黄金三万两,你要是出家人,我给你重修庙宇,另塑金身,你要是普通人,我给你买房子置地,你愿当官,我禀明西夏国王加封你的官职,你们哪一位能办到这件事?”武申也被请去了。因为天德王黄伦海交,他手下有个帮手,叫金镖侠林玉,这金镖侠可了不起,要讲究打镖不次于徐良。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所以武申也到了阎王寨,黄伦、林玉就跟武申说,如果你要能办成这件事多好。武申呢,犯了财迷了,另外他也想见识见识白眼眉。就这样,武申离开阎王寨,前来会徐良,正巧到华阴县碰上了。